6 飛刀探花（六）

第6章 飛刀探花（六）

較為低調的生辰宴如期舉行，靈兒知道不會有人舍得讓她失望，故而對這次的生辰禮物亦是萬分期待，早早的就梳妝打扮穿上新裁制的漂亮衣服等待着。

可誰也想不到居然會有不速之客到來。

而且這位不速之客的身份更是一頂一的尊貴非凡。

“皇上如何會來李園？這完全沒有任何的風聲啊！”

林詩音聽聞有貴客莅臨，又瞧見被管家呈上的金字禦牌，當即就是神色慌張，心裏十分擔憂那位在朝野民間都出了名的好色帝王會做出一些駭人聽聞的事情。

李尋歡的神情也是變了又變，最後還是穩定了一下情緒，和林詩音還有靈兒囑咐說她們待在內院即可，千萬不要随便走動。

龍嘯雲亦是對當朝皇帝縱情聲色的壞名聲有所耳聞，他的目光明媚動人的靈兒表妹臉上掠過，随後落在詩音表妹臉上——都是男人，自然也是最明白男人的好色本性，傾國傾城的絕色美人初長成，又是一對各有千秋的姐妹花，若是真的被帝王看中，怕是就要強行奪取了。

在某一個瞬間，龍嘯雲好像隐約明白了義弟李尋歡辭官行走江湖的一部分原因。

“龍大哥，這裏的賓客便麻煩你照看一下，我先去前院正廳迎接貴客。”

李尋歡穩住心神，有條不紊地安排好一切事情。

而靈兒看着她表哥離開的身影，想到自己被打斷的生辰宴，對那個一點眼色都沒有的皇帝可算是厭惡至極。

什麽日子上門不好，非要選今日……

林詩音心中忐忑不安，生怕妹妹會調皮不聽話随便亂走，幹脆就直接拉住她的手，細細叮囑說在貴客離開前，萬不可離開自己身邊。

靈兒當然會聽姐姐的話，便點點頭說知道了。

其實對于這位新帝，就算是單純如小兔子這樣的年輕姑娘也是有所了解的——不了解也沒辦法，畢竟新帝的好色是真的在全天下出了名。

Advertisement

原來這位剛剛登基才兩年不到的新帝，經常把朝政交給閣臣，自己則是深居皇宮之中縱情聲色，雖偶有出宮游玩，卻也是為了尋些別樣的樂子。

無論是怎麽樣的男人，只要坐上那把天底下最尊貴的椅子，都會變成醒掌天下權、醉卧美人膝的帝王。不管是昏君暴君還是明君聖君，權錢酒色，自是應有盡有。

而最能引得男人發狂的美人和美酒，從來都不會在寒冷徹骨的京城，反倒是那繁華之地的揚州，才是齊聚最頂級的酒色財氣。

帝王輕易不能離開京城，但全天下最好的金銀珠寶、美人美食，還有那窮奢極欲的寶物，全部都跟過江之鲫般供奉到禦前。

本來在裕王府時的新帝是極為勤勉好學、謹小慎微的，可先帝剛駕崩，這新帝兩腳一邁登基後，就開始掖廷充斥，僅僅是不到兩年，便封了十幾名受寵的妃子，而嫔以下臨幸的年輕貌美之女子更是不計其數。

甚至每年增選的年輕宮人，都在三百人左右，還大多數都是溫柔婉約楚楚動人的江南女子，年歲還十分嚴苛，定要十一至十六歲之間的美貌少女。

也正是因為新帝這樣的荒.淫舉動，致使濟南地區興盛了許久的拉郎配風潮，就是生怕自己年幼天真的女兒被強行召幸進宮。

這樣的帝王，無疑是很讓文官武将失望的。尤其先帝也算不上是什麽聖明君主，這一下子又來一位，可算是讓天下臣民難以不感到失落。

李尋歡在兄長和李父相繼去世後，便以丁憂之故閑賦在家，待三年守喪之期過去，朝廷再次征召，他自己卻已經失去了入朝為官的念想。

很難說這裏邊到底有沒有新帝行徑荒淫無度的原因在，但李父比新帝登基要去世早一年多，倒是也沒有人會特意往這個方向想。

原本新帝難得有興致出宮游玩，最開始是打算去尋芳品茗一番，卻在動身時被性子驕縱的太子給發現了，這下子就死纏爛打要跟着父皇一同出宮。

太子之身是多麽的尊貴，皇宮裏誰都把這個六歲的小娃娃當成一尊上等瓷瓶供着，生怕不小心傷到了哪裏。別說是出宮玩了，便是要去個禦花園的池塘裏撈魚，都是不被允許的。

而且六歲又是已經可以啓蒙的年紀，于是在孩子最是好動愛玩的年紀，每日等待小太子的，就只有繁瑣沉重又艱澀難懂的各種經書史籍，以及太傅朝臣一張張古板沉悶的臉。

好不容易發現父皇要出宮玩耍，那小太子當然就是得哭着鬧着跟着，生怕自己會被丢下，然後繼續受苦受難。

有小太子跟着，那很多烏煙瘴氣的煙花柳巷就不能去了，皇帝只能遺憾的抱着這個活潑好動的大胖小子在集市上逛，偶爾還能去酒館那邊歇歇，順便聽一會兒說書。

但對于小孩子而言，別管臺上的說書先生口才有多好，書還是書，吱吱喳喳的說書聲音，只會讓小太子想起那些讨人厭的老古板。

屁股不願意沾椅子的小太子吵着鬧着要去看雜耍，比起聽這些絮絮叨叨的內容，還是噴火小猴兒更好玩些。

皇帝卻是不願意走了，這臭小子就是會折磨人，誰都不給抱，非要他這個親爹來抱，也不瞅瞅自己吃的有多結實，完全不帶心疼親爹的。

好在酒樓下面突然有了些喧嘩聲，皇帝好奇起身，還往外站了些，便看見有好些百姓在争相擁擠着搶什麽東西，那臉上盡是笑意，隐約間還能聽見幾句恭賀誰誰誰長命百歲身體康健的話語。

只需要一個眼神，負責一切事務的錦衣衛便将此事給調查個底朝天，回來一禀報，皇帝倒是終于想起了自己還有一位李愛卿。

“一門三傑，還是三位探花郎，倒也算是美談了。”

對于長得好看的人，皇帝總是會有些許耐心去記一下，尤其是李家那父子三人，皆為容貌出衆的大美人。

更何況這三位探花郎都是先帝，也就是他父皇親點的，而後邊的兩位，更是他親眼所見，倒也算是有點情分在裏邊。

“朕隐約記得李卿是還未成婚，都二十好幾的年紀了，就算是要丁憂守喪，那不能誤了傳宗接代的大事。走，去李園看看李卿最近的情況如何。”

皇帝自顧自的說了幾句話，便興致沖沖的朝着李園那邊去，倒也不是對李尋歡的兩位表妹有什麽非分之想，主要是單純的見見那位性情溫和但也正氣凜然頗有傲骨的李卿。

待來到李園，讓随身侍奉的小太監去暗示一下自己的尊貴身份，皇帝就很理所當然的開始欣賞李園裏盡是雅致的風景。

皇帝有這個欣賞的雅致，但小太子卻是閑不住，瞪着兩條小胖腿就是要去探索這個“小小的”新鮮地方。

皇帝早就煩這個吱吱喳喳又活潑好動的臭小子，見他要去別的地方玩，便吩咐左右讓他們看嚴實點，別讓太子遇到任何危險。

錦衣衛領命而去，小太子則是邁着自己的一雙小胖腿，難得比較開心自由的在山水溪流花草樹木應有盡有的庭院裏探險，時不時還從草叢裏捉一只蛐蛐，或者是逮兩只蝴蝶蜻蜓來玩。

李尋歡神情肅然儀态得體端正的接駕，還字字斟酌着說話，就擔心自己一言不慎招引來帝王的不喜。

皇帝卻覺得李尋歡太過于拘謹，态度溫和的提起一些李父和李見緣的往事，随後又打趣李尋歡幾句，最後還提起要李尋歡繼續為自己所用的想法。

李尋歡趕緊做一副謙卑模樣，道自己性情過于耿直，能力也甚是有限，而且父兄接連去世也對自己打擊過大，已是無任何入朝出仕的念頭，并請求皇帝成全。

“李卿，你這是真心淡泊名利，還是覺得朕治理下的朝堂，不符合你的理想追求呢？”

此話一出，霎時間就讓李尋歡的後背冒出一層細細的冷汗，他知道，這個問題一旦回答不好，那絕對就是要牽連甚廣的大事。

“草民不敢，皇上是天下臣民之君，更是天下臣民之父，故而天下之人無不敬仰皇上之威，那草民自然也是不例外。若是說草民為那螢火之光，那皇上便是那皓月當空，定是能照耀全天下的臣民。”

皇帝：“哈哈哈李卿你倒是有些過于拘謹了，朕也只是随便一問而已，畢竟當年朕的父皇與那賢臣直臣海瑞，亦是有過一番辯論，朕還以為自己也能與李卿你來上一局，倒是也方便日後名留青史流芳千古了。”

又是一個致命的試探，李尋歡心裏頓時咯噔一下，因為清官海瑞怒斥先帝一事，從來都不是什麽秘密。

或許先帝還在時，滿朝文武和天下百姓還會畏懼而不敢提及分毫，可新帝登基後，卻是對海瑞這樣的行徑大加贊賞——不管是為了給先帝做解釋，還是給自己拉威望，帝王喜歡并崇尚海瑞那樣敢怒敢言的清官，卻也是很明顯的事情。

可朝廷裏的官員衆多，能做海瑞的又有幾個呢？更別說是要做到海瑞那個地步，直接當面斥責君王，搞得好像誰家沒有個九族似的。

李尋歡的父親曾出任裕王府侍講，輔導過裕王的學業，再加上李尋歡的兄長和當年還是裕王的皇帝也是有些許相交之情，甚至還差點成為裕王的伴讀，而李氏一族為裕王先帝面前塑造一個勤奮好學的仁孝皇子形象方面，亦是出力不少，故而皇帝才會對李家的人頗有些恩寵。

當然更重要的是李尋歡這一支已經沒有什麽人了，父母雙亡兄長病逝，李尋歡本人也辭官了，顯然就只會引得帝王憐惜，不會像忌憚其他朝臣那般忌憚李尋歡。

李尋歡知道皇帝不會故意找他和李家的麻煩，這樣的試探大概也就是心血來潮，但他卻不敢賭。

“皇上才登基兩年不到，往後會成為何種明君聖君，卻也是未可知，草民只是一介莽夫，實在是不敢随便妄議。”

“李卿啊李卿，你這個人可真是……比海瑞還要沒意思。”

皇帝随便說了這麽一句話，顯然也透露了某種不太妙的真相——他并不是真心喜歡海瑞那樣的做派，而是在試探。

甚至這個試探範圍不止是對李尋歡，而是包括所有的文武百官。若是真的有人莽撞愚蠢的開始學海瑞那一套，還真不好說會落得何等下場。

畢竟海瑞，也就只有一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