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山神新娘(十二)

第12章 山神新娘(十二)

主怪物山神終于開啓了殺戮,新手場寥寥無幾的觀衆因此多了些。

彈幕熱烈地讨論起來。

“山神的變态從不讓我失望,親手吃掉自己的‘新娘’,多精彩!”

“我看過山神副本好幾次了,這次有點反常啊。祂可從來沒嫌棄過自己的新娘,不管送來什麽人都欣然接受,用幻覺把對方困到午夜再殺。這次竟然這麽急不可耐,婚禮才開始,還遠不到午夜12點,祂就殺了美麗不可方物的龍雪羽,還不吃新娘,轉而囚禁別的人類。”

“那可是蘭淺,用血液香氣把怪物勾到不能自拔,恨不得死在他身上。他這麽香,山神也抵抗不了。山神遇到中意的獵物,可是喜歡讓獵物産卵而死的,蘭淺産卵,想想就勁爆。”

“只有我站樓亭嗎?樓亭真是新手本中很強的随機怪物了,那麽多觸肢,還有那眼球,簡直是我的最愛。他那麽想吃香香的蘭淺,故意放任蘭淺多活幾天,要是蘭淺被搶就太可惜了。”

“樓亭就算強,還是和山神沒法比。山神一旦開始婚禮,吃掉一個新娘,實力就會成倍增加。樓亭也是傻,明明可以把獵物吃了,結果呢,被獵物三言兩語耍得團團轉。好了,獵物被別的怪物搶走了,人財兩空。”

只有零星幾個覺得可惜。

“蘭淺遇事冷靜,機敏沉着,能扛住怪物的精神污染,如果有給力的技能,沖上天梯榜也不是沒可能。他從沒依靠過任何強化技能,手無寸鐵對付怪物,以卵擊石卻能化險為夷。他會找機會,也好聰明,是一匹當之無愧的黑馬。”

“對啊,就是技能太拉了。讓怪物聞到香氣,不就是給怪物準備的大餐,作為怪物的食物而存在嗎。運氣也差,剛進副本就碰到随機怪物樓亭,現在又被山神抓住,前有狼後有虎,死只是早晚的問題。”

還有極個別不能過審的。

“只有我想知道蘭淺血液到底是什麽味道嗎,樓亭每次吸蘭淺時,那怪物化的豎瞳,那顫抖的身體,那宛如嗑|藥的表情,分分鐘把我看in。那些觸肢也真是多事,幹嘛把人擋得結結實實?我都能想象蘭淺眼神迷離,口水含不住,被觸手那麽吸那麽咬,臉頰酡紅的樣子,也太他媽爽了我日。”

“兄弟我也是,為什麽他們在新人本啊,形象都是AI模拟的,我好想知道蘭淺現實中長什麽模樣!”

蘭淺腦子一片嗡鳴,費力掀開重重的眼皮,不适盡數褪去。

一陣涼爽的風吹來,周圍聒噪的蟬鳴帶着夏日的熱度。更遠處,有車輛鳴笛聲、人們的交談聲,鼻尖聞到栀子花的清香。

眼眸下看,璀璨的萬家煙火映入眼簾。

夜空因城市的光污染變成深紫色,星羅棋布,明月皎皎。

他站在半山腰的看臺俯瞰,交錯的幹道四通八達,車尾的紅燈像是彗星的尾巴。

越來越大的風慷慨地拂過他的身體,他渾身的細胞仿佛醉了,那麽安全,那麽舒暢,那麽惬意。

讓人戰栗不止的高壓,被怪物溶解的徹骨恐懼,離他那麽遠,變成了塵封的噩夢。

“阿淺。”

蘭淺偏頭,一個面帶笑容、俊逸無邊的男人站在他旁邊。

男人穿着白襯衫,精瘦的手腕戴着一塊價值不菲的腕表,親昵地把他摟在懷裏。

“我好想我的寶貝阿淺,阿淺有沒有想我?”

蘭淺沒有掙脫他,也沒有回答,只看他英氣的眉毛,笑起來時格外明顯的酒窩。

“我請了國際醫療團隊,她的後遺症有專門的醫生照料,以後不用那麽擔心她了。”

男人說着情難自抑,微微低頭來親吻蘭淺的臉頰,又來尋他的嘴唇,被蘭淺避開了。

男人也不惱,雙臂抱過來,撒嬌搬蹭了他一下,“我的好阿淺,不要再生我的氣了,我家人終于同意我們的事了。我好喜歡你,喜歡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天,我們明天去結婚好不好?一起隐居,每天這樣吹風看景,一輩子不分開。”

零星的記憶片段姍姍來遲地灌入蘭淺的腦海,怎麽和旁邊的男人相識,相知,相愛,清晰的人生軌跡。

濃濃的愛意如美麗的煙花,迸發在他心房。

他笑了笑,說:“好啊。”

男人喜不自勝,激動地将他抱在懷裏,愛不釋手地揉他的頭發,吸他脖子處的香氣。

他歡喜,背後影子中湧動的節肢更是喜悅到發狂,不停往蘭淺的方向游走,張牙舞爪将蘭淺包裹在其中。

獵物,噴香撲鼻的獵物唾手可得!

蘭淺對他也很依賴,在他懷裏蹭了蹭,回抱住了他。

男人太過興奮,以至于他忽略了,從蘭淺袖口滑出來的刀。

那把發着寒光的刀被握緊,從背後重重刺入了他的心髒。

銳痛從胸口傳來,粘稠的血液汩汩流下,男人不敢置信地睜大眼。

蘭淺不但刺得極深,還旋轉着刀柄,讓傷更深,更痛楚。

與此同時,毫不留戀地推開了男人。

“為什麽?”男人受傷地看着他,捂着胸口質問。

蘭淺身體緊繃,神情卻很淡:“怪物被食欲刺激的眼神,激發來自血液中的恐懼,就像打在靈魂的鋼印。你不是想我,你是想吃我。”

瞬間,幻境破滅。

心悸感像壓過來的火車,蘭淺不光精神緊繃到刺痛,也心慌到呼吸困難。

“啪啪啪。”

擊掌聲在前方響起,贊嘆緊随其後。

“香到讓我流口水的新娘,竟能看穿我的幻境。”

是一道清朗的嗓音,沒有嗡鳴,沒有吱吱吱的觸肢蠕動聲。

蘭淺睜開如同被膠水黏在一起的眼皮,怕直面怪物會再度受到精神污染,沒有往前看。

目光下垂,他發覺自己不在平地,而是懸在半空。

黑亮的節肢邊緣生着長長的灰色剛毛,如同交錯的蛛網,将他挂在網中。

不是挂住衣服,剛毛直接刺入了他的身體,以他的皮肉為支撐。被刺入的地方不痛,有種酥麻。

微風送來了香燭氣,也吹動了地上的陰影,蘭淺因此察覺到自己被密密麻麻的節肢包裹着。

節肢的盡頭,無法想象的龐然大物在蠕動,如同一條蜷縮的巨蟒。

可是,巨蟒帶不來這麽絕頂的恐怖,讓他用盡全力,都咬不住牙關。

“回答我,為什麽能看穿我的幻境?”那聲音再度響起。

聲音聽着很遠,聲源應該在遠方。可冷不丁的,一個頭顱倒吊在蘭淺面前。

對方擡着頭,一雙異色的瞳孔與他對個正着,相距不過幾厘米。

突如其來的巨大沖擊,生生讓蘭淺呼吸驟停。

過了好幾秒,他才分辨出眼前的男性面孔有些熟悉,才在幻境中出現過。

與幻境不同的是,男人的臉慘白,嘴唇卻紅得要滴血。

一雙眼睛,一只是人類的黑色眼珠,一只是帶有渾濁黃色的豎瞳,絲絲縷縷的黑色蠕蟲在其中蠕動。

只看一眼,蘭淺的大腦便如同被粗針翻攪,他頭痛欲裂,艱難地喘息,冷汗不要命地流。

生理性的眼淚讓視線朦胧,只能模糊看到,那個頭顱連結的,不是人身。

而是色彩斑斓的條狀物,紅藍相間,像蟒蛇的蛇身,也像覆蓋着堅硬的甲殼。

蘭淺以為,樓亭的觸肢,已經是恐懼的極限。

他現在才知,恐懼永遠沒有極限。

大約察覺到本體對人類來說,是不能承受的存在,那張臉退開了些。

稀薄的空氣頓時充盈了起來,蘭淺借眼淚忍住眼球的痛意。

不可名狀的俯視感再度降臨,對方在等待他的回答。

自己在高空走鋼絲,下方是陡峭的懸崖峭壁。不回應、或者給不出怪物滿意的回應,都會讓他從萬丈高空,摔成一團爛泥。

蘭淺腦中的弦崩到極致,呼吸聲大得自己都能聽見,反問道:“為什麽不能看穿你的幻境。”

“砰砰砰!”

在驚懼與興奮的雙重刺激下,他的心跳要到嗓子眼。

對方似乎很意外蘭淺的回答,忽然笑了,“愛情幻境能發掘人類心底最深處的愛戀,你不被幻境所迷,除非你對愛情沒有任何憧憬,任何悸動。誇張點說,你連性幻想的對象都沒有,對你這個年紀的男孩來說,可能嗎?”

蘭淺嘴唇緊抿。

對方笑聲更大,萬分愉悅道:“雖說為了不破壞你純馥的香氣,我給你下的幻境很淺,但這麽多年,你是唯一沒有迷失在幻境中的人,真讓我欣喜呢,不愧是我的新娘。”

怪物第二次提到新娘,也就是說,他就是這個副本的核心山神。

引兩只怪物自相殘殺的計謀壓在蘭淺心底,以渺小對抗龐大的亢奮沖擊着他,讓他在被恐懼裹挾時,還能安靜地發問:“你想吃我嗎?”

山神爽朗大笑,“當然不是,你是我最美的新娘,單純把你吃了,不是暴殄天物?”

刺入蘭淺身體的粗硬剛毛忽然湧動,蘭淺的上衣轉瞬被撕得一幹二淨,帶着熱度的節肢觸碰到他的胸膛。

和樓亭的觸感不同,山神沒有濕滑的粘液,沒有陰冷的感覺和腥膻的氣味。觸碰他皮膚的,像是被加熱過的金屬,幹燥,卻同樣可怖。

模糊的視野中,節肢來到了蘭淺臉部上方,在他喉嚨與脖頸處不斷刺激。更細小的節肢撫過他上下唇瓣,試圖從唇縫突破他的牙關,鑽入他的口腔。

黑亮節肢是溫暖的,蘭淺一顆心卻比寒冰更冷。

和只有純粹食欲的樓亭不同,山神不止有食欲,還有肉|欲。

身體被剛毛架在空中,已經沒有什麽力氣,蘭淺卻無論如何不肯打開牙關。

節肢的動作漸漸狂躁,就算與蘭淺接觸的是最柔軟的部位,人類過于細嫩脆弱的皮膚,還是被劃開了口子。

鮮血,從蘭淺蒼白的臉,順着他被玩弄的殷紅嘴角流下。

一時間,前後左右響起頻率極高的噪音,節肢瘋狂地摩擦、擊打。

那張長有異瞳的人臉,轉瞬間貼在了蘭淺左臉。

他陶醉至極地來舔蘭淺唇角的血液,不斷顫抖,就像犯病的瘾君子,“好香,我的新娘好香!香香香香,好香!”

他腦中只剩下香這一個詞,其他的感知全被香味屠戮。

一個巨大的陰影将蘭淺完全覆蓋,與他越來越近,只有一步之遙。

同一座山神廟內,湧動的觸肢也在發狂。

突然拔高的精神污染讓在場人類全部攤倒在地,樓亭用強大的視角和翻湧的觸肢,一個個找尋過去,就是沒有蘭淺的身影!

不久前,蘭淺還在他懷裏,乖乖給他舔,給他吸食血液。

如今,他遍尋不到,遍尋不到他最美味的食物!

樓亭在暴怒間,化成原來越龐大的陰影,整座廟宇,都被迅速爬滿的黑暗覆蓋。

忽然,他聞到了一絲香味。

刻在骨子裏的甜香,只要聞到,就讓怪物生理性地分泌唾液。

蘭淺的氣味,是他。

樓亭意念一動,已然尋到氣味的源頭,身軀降臨。

出現在他面前的卻不是蘭淺,而是挺着啤酒肚,雙眼都異變成黃色的司機。

他能散發蘭淺的氣味,因為他手上拿了一件蘭淺前不久才換下來,還來不及洗的衣服。

有山神的實力加持,司機扛住了樓亭的精神污染,卻還是被高壓弄得七竅流血。

他渾不在意,張開吐血的嘴,獰笑着舔在衣服上。

邊舔,邊用力地嗅聞,“啊啊啊好香!好香!”

那根不停流口水的舌頭舔得更加厲害,很快把蘭淺的T恤濡濕一大片。

這一幕沖擊着樓亭,他怒不可遏,暴跳如雷。

一想到司機在他們離開後,拿着蘭淺的衣服汲取殘香,或許還會一遍遍舔蘭淺用過的東西,他就怒火沖天。

觸肢齊齊發出蜂鳴般的尖叫,不斷蠕動糾纏,堆積成一面高高的黑牆。

眨眼間,一條尖銳的觸肢從上往下,貫穿了司機的腦袋,從他肚子中穿出。

嘩啦啦的血狂流,司機終于停下了對T恤的舔食。

卻不甘心斷氣,兩道憤恨的視線射向樓亭,狂妄笑道,“不知道哪裏來的怪物,還觊觎山神的新娘?一切都晚了,香香的人類,恐怕早就成了山神的新娘,生米熟飯,幹柴烈火。”

“是嗎?”低啞的嘶吼從狂躁的觸肢中發出,“搶我食物,我必殺之。山神搶我的人,我就殺神毀廟。蘭淺,只能是我的人。”

司機在至高造物的凝視下,溶化成了一灘腥臭的血水。

挂在觸肢表面的眼球,全部激凸,布滿紅色血絲,憤怒又焦急。

蘭淺,他的蘭淺,在哪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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