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 Chapter22. 風燭殘年
蓬霁園南園的下午, 安詳極了。
老院子裏的香樟辟出了一片陰涼地。陽光透過枝桠, 灑落在樹下的躺椅上,給卧于椅上的人鍍上了靜谧之色。
書玉輕手輕腳地走到了躺椅邊。對着閉目小憩的老人, 她竟有些情怯。
“書玉?”恒宜睜開了眼,溫和了眉目, “你來了啊。”
書玉蹲在恒宜膝邊,彎了彎眉眼:“奶奶好厲害,每一次都曉得我來了,想吓一吓你都成功不了。”
恒宜笑了, 擡手摸了摸她的腦袋:“我認得你的步子。你的步子像你爸爸,壓得很穩,又有些像你爺爺,走幾步總要下意識躍一躍。”
這番話說得書玉不好意思了,咕哝道:“像我爸爸是不錯的, 但哪裏像那老頭子?”
恒宜笑而不答, 眼裏溫柔之色更濃。
書玉也不說話,偎着恒宜, 心頭有些發熱。
她自小雙親早亡, 最親的人唯譚謝二公,但無論譚公還是謝公,很多時候都忙得沒辦法顧得上她。她偷偷地想,要是媽媽還在, 或者奶奶還在, 那該多好。
沒想到, 夙願成真。
書玉抽了抽鼻子,咧開一個笑來,道:“北園的事應該是塵埃落定了。褚庫爾家族沒有找到繡花針,于是預備明日打道回府。邱正傾依然瘋瘋癫癫,昨兒抱着小栾的骨灰不撒手。慈萍前輩發了好大一通火,說是不能讓褚庫爾家族成員的屍骨流落在外。”
恒宜眉目平靜地聽書玉說話,仿佛這些事與她一點也不相幹。
“那個扮作你,又把你囚在暗室的人呢?”恒宜忽然問。
書玉一愣:“嘉穗?她跑了。”
辜尨囚了嘉穗,可誰知第二天一早,囚室裏空無一人。辜尨勃然大怒,一掌震碎了半邊楠木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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囚室四面密封,只有從外頭才能打開。顯然有人盜了鑰匙,私放了嘉穗。
這個人是誰,書玉心裏已有了答案。
恒宜道:“這個嘉穗,我是知道一些的。她小的時候,我還抱過她。”
書玉驚訝地擡眸,只聽恒宜繼續道:“你剛出生不久,就有人偷偷往我這裏送了一個孩子。我以為有人把你偷來了,還差人去譚府打聽了消息,得知你妥妥當當地呆在你母親身邊。後來我在那孩子的衣服裏找到了她的姓氏。當時我着實吓了一跳,但想着畢竟是褚庫爾家效忠了百年的家族留下的子嗣,還是收留吧。而且,”她頓了頓,道,“那些年我過得很痛苦,想着如果能把她當作你養在身邊,我的日子應該會好過一些。”
“早些年,那個孩子還是挺可人的。我把她帶在身邊,只是每年的固定時候,她會被她的同族接走,兩個月後又被送回。等她長到十四歲的時候,我發現了不對勁——她和你長得越來越像。”
恒宜看了書玉一眼:“我對一些八旗秘辛是有耳聞的,當時就隐約猜測,他們大概是給這孩子磨了骨。”
書玉眉心一凝。
恒宜又道:“磨骨便罷了,為什麽要照着我孫女的模樣?我想不明白,只覺得要盡快把她送走。就在要把她送走的前一天,她問我讨一樣東西。”
書玉好奇地擡眸。
“她向我讨的是我多年前繡的一幅萬裏成寸。”恒宜說,“我所繡的諸多繡品當中,這一幅算是特別的。當時我在褚庫爾家族的南京別院,族裏派了單子給我,次日我便被蒙了眼,颠簸了半月有餘,其間換了船只馬車諸般種種,才到達了一個地方。”
“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我看到了一座巨大的石頭宮殿。我在那宮殿裏待了整整兩個月,把石宮的每一個通道繡成了一幅萬裏成寸。那個單子,讓褚庫爾家族得了一筆巨額財富。那筆錢足夠全族綿延生息百年。”
恒宜眼裏有困惑:“只是我不明白,嘉穗那麽個孩子,怎麽就向我讨那條絹帕?而且,她對絹帕某些細節的了解也讓我覺得不妥。”
“我沒答應,第二天就把她送走了。就在她扮作你的那日,她又向我問起了那幅萬裏成寸的事。”
恒宜忽然握住了書玉的手:“我不知道那些人打些什麽主意,但我不想你有任何三長兩短。”頓了頓,她又道,“我這輩子虧欠了很多人,現在想要彌補也來不及了。我只想在最後這一段時間,把我會的,統統教給你。也許太倉促,也不知你能學多少,但總歸我不想把這一身功夫帶進墳墓。”
書玉聽到這裏,眉心一蹙,眼裏的震驚越來越濃。她咬唇看向恒宜,等她給一個答案。
恒宜笑了,眉目裏皆是疲憊。
“你猜的不錯,我的日子不多了,否則褚庫爾家族也不會這麽急着選下一任當家。”她說,“能和你共同度過一段日子,我已經很知足了。”
她握住書玉的手,輕輕嘆了一口氣:“我不回褚庫爾家族了,我這一輩子都毀在了那裏。我希望,我的屍骨不要被褚庫爾家族帶走,我想把它留在這裏。”
“虧欠你爺爺的,我只好下輩子還了。”
書玉把臉埋進了恒宜微涼的掌心,側過臉,一眼便瞧見躲在窗子後裝作毫不在意但頻頻往這邊看的爺爺。
驀地就有些心酸。
“書玉,奶奶本來要囑咐你好多話,但說是說不完了。只一點,一定要和你說。”恒宜道,“你性子有些像年輕時候的我,太硬。硬不是壞事,但過了度就會傷人。辜尨是個好孩子,他在意你、疼你,我都看在眼裏。你要好好珍惜。”
書玉點點頭:“我記下了。”
“還有,不要像我。”
該經歷了多少無奈,才能雲淡風輕地囑咐這最後一句?
和恒宜待了整整一個下午,書玉才回到了自己的小樓。
辜尨有些倦了,和衣躺在了沙發上,面上蓋着一本翻開的書。
她蹑手蹑腳地走過去,給他蓋上毯子。
他覺察到了動靜,睡眼惺忪地睜眼看她:“回來了啊。”
她坐在他身邊:“奶奶身體不好,病了好久了。她說,她曉得那繡花針最後落在了你手裏。她還說,這針給了褚庫爾家族只會壞事,倒不如留給我。”一邊說着,一邊拉開梳妝臺的抽屜。抽屜裏赫然是一個褚紅色的方形繡盒,盒上紋着一朵金盞花。
每一個褚庫爾家族的女兒出生時會在眼角紋上一朵花,永生不褪。恒宜嫁了譚複,花色方才自動消退。可誰又能想到,有一天,她又必須親自用朱筆在自己的眼角畫上雙生妹妹的金盞花?
待到風燭殘年,她終于再也不用描畫本就不屬于她的花色。
辜尨笑了:“留給你倒也不錯,督促你好好學女紅。”
書玉也笑了:“你早就算計好了對不對?”
辜尨答:“是你奶奶用心良苦。”
她像樹袋熊一樣抱住他,只覺得滿足:“你說,要是閻崶知道,他一心要為嘉穗盜的繡花針,一早便被賀子池砸到了你的腦門,賀二還有活路麽?”
他笑了:“不要小看賀子池。人是傻了點,但該看明白的,一樣不落。”
*** ***
“褚庫爾家族馬上就要走了,你還要不要那繡花針?”賀子池毫無形象地趴在圓桌上,抽頭喪氣地看向閻崶。
閻崶手裏轉着一杯小盞,姿态清隽風流。
只是,他轉了足足有半個時辰。
賀子池叫苦連天:“組長,你到底要怎樣啊?還在這耗着嗎?”
閻崶忽然道:“現在你滿意了吧?”
賀子池一愣:“哈?”
“那盒繡花針在辜尨手裏,拿不到了。”閻崶停下了旋轉杯盞,“辜尨到底給了你什麽好處,你要這樣幫偏他?”
賀子池讪笑:“你說什麽吶,我一直都站在你這邊。”
閻崶目光如炬:“別告訴我你把繡花針往辜尨腦袋上砸的時候,以為那是個贗品。”
賀子池撓頭:“當時不正忙着氣邱萍萍嗎,哪裏想得了那麽多……”
“而且……”賀子池眼觀鼻鼻觀心道,“沒盜得繡花針也不見得是壞事,起碼這一次,你沒被嘉穗耍得太慘……”
話音還未落,只見閻崶的臉色更難看了。
賀子池愣了愣:“如果……我是說如果,如果我的烏鴉嘴戳中了什麽,能別打臉嗎?”
停頓了幾秒,他小心翼翼道:“嘉穗……又不告而別了?”
閻崶一言不發,手裏的杯盞轉不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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