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狂暴與求偶

第04章 狂暴與求偶

中央主腦海諾輔助管理帝國長達數百年，在婚姻匹配機制上有着最大限權，精神力匹配度關系着每個人的精神海、基因與繁衍，就連皇室成員的婚姻都要先經過海諾篩選。

匹配度在60%以下者，帝國明文禁止結合，一來無法為彼此淨化污染，二來會誕下畸形的後代，大部分人與配偶的匹配度都在60%-80%之間。

高匹配度的婚姻結合，不僅可以緩和精神污染，穩固基因，更有大概率誕生優秀後代。

對于權貴和大家族而言，80%的匹配度是最低門檻，而高于90%的匹配度，放在整個帝國也是鳳毛麟角。

卡洛暗想，不奢求90%以上的匹配度，哪怕只80%，至少能保證長官不會有生命危險也行。

可惜自己這位長官在軍部是出了名的難搞，海諾以前安排的好幾次高匹配度相親，約會者被蘭帝斯英俊的外表和權勢吸引而來，而後不到一天，就都被這具毒舌冰山吓跑了，無一例外。

從此，蘭帝斯上将就成為海諾匹配庫中，最為閃亮的S級單身釘子戶之一。

蘭帝斯有些不耐煩：“你是指上次那個溫室裏一碰就碎的玻璃花，還是上上次一見了我就大氣不敢出的鹌鹑？若是跟這些人匹配，說不定不相親我還能多活幾天。”

蘭帝斯面無表情的吐槽，讓卡洛瞬間哽住，他苦笑：“長官，那兩位一位是溫頓公爵的長女，一位是財政大臣的小兒子，他們的精神力等級就算不是雙A也至少是A級，都是罕有的高等級了，多少人求也求不來。”

蘭帝斯冷淡嘲諷：“是啊，越是上層貴族越能依靠高等級匹配繁衍優秀後代，而那些真正在戰場上沖鋒陷陣的普通軍人卻只能依靠副作用大的抑制劑，最後也難逃異化的命運，痛苦死去。”

卡洛一時無言，垂眼輕輕嘆了口氣。

星海域自千年前空前的天災後，留存的人類與輻射變異的動植物共存，為了适應災後環境，也進化出了拟态精神體。

宇宙某種異種，天生以吸食人的精神力為食，會不斷污染人的精神海，最終使人基因崩潰，被自己的精神體吞噬，成為失去理智的怪物。

多年以來，星海域爆發過無數次的異種戰争，以武立國的曙光帝國，正是抗擊異種的中流砥柱，蘭帝斯所率領的第三軍團，亦是戰績最為輝煌的軍團之一。

同樣也是軍人異化風險最大的軍團，因此，軍婚顯得極為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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軍人的配偶往往要承受遠勝于普通人的精神污染，長年累月下來，不是身體病弱，就是壽命縮短，他們就成了婚戀市場最不受歡迎的對象。

哪怕有特殊補助津貼和中央主腦強制安排相親，照樣有大把帝國軍人一輩子也找不到對象。

卡洛心情沉重，半響，忽然猶豫道：“長官，那個叫蕭飒的男人，剛才竟然能安撫住黑炎，會不會表示……”

蘭帝斯一頓，立刻打斷他：“別胡說八道。”

想到剛才的事，那股莫名其妙的躁動感又隐隐冒出頭，黑炎抖了抖耳朵，身後的尾巴搖來擺去，不停用爪子刮擦牆角。

抑制劑仿佛效果又變差了，蘭帝斯按了按額角，吩咐道：“你先出去吧，我要休息了。”

卡洛只好點頭離開，臨走前注意到黑獅子逐漸不受控的表現，忍不住深深皺眉。

※※※

入夜。

軍艦頂層的主卧，簡單的黑白灰色調歐式裝飾風格，中央的大床上，一個人影躺在裏面翻來覆去，似乎睡得極不安穩。

蘭帝斯入睡前按習慣将黑炎收回，沒想到它無論如何也不聽指令，最後只勉強盤在床邊的地毯上休息。

深夜，黑獅子莫名從淺眠中醒來，一雙暗金色的瞳孔倏然睜開，黑夜裏泛着金屬質感的森冷光澤。

它起身原地轉了兩圈，朝着主人沙啞地低嗚了幾聲，最後猛然用兩只前爪抱住腦袋，趴在地上痛苦地翻滾起來，粗壯的尾巴毫無章法地拍打着地毯。

床上的蘭帝斯仿佛深陷在噩夢中，眉宇緊皺，臉色蒼白。

他的精神海深處，一大片灰蒙蒙的霧霾宛如一只深淵怪物，正張牙舞爪，大口大口吞吃着原本健康豐沛的淺藍色精神力。

那只怪物的形态漸漸變成了黑獅子的模樣，逐漸長出尖銳的獠牙，張開血盆大口，再不複溫順和忠誠……

“黑炎！”蘭帝斯猛地從噩夢裏驚醒，額角密密一片冷汗。

他一扭頭，驀然看見一雙緊縮的金色豎瞳，和一對鋒利的尖牙！

這是黑炎即将陷入狂暴的征兆！

蘭帝斯冷聲大喝：“黑炎，冷靜下來！”

他立刻翻身下床，一邊加強精神鏈接控制精神體，反複撫摸黑獅子的腦袋，一邊伸手在床頭抽屜裏摸索高級抑制劑和抑制環。

精神海中，黑炎仿佛分裂成了兩個它，一個它在努力響應自己主人的命令和安撫，另一個它卻在瘋狂咆哮，叫嚣着要沖破精神鏈接的枷鎖，宣洩戾氣和狂躁。

黑炎并不想攻擊主人，哀鳴和低吼化作一聲聲嗚咽，割裂的痛苦無視任何肉體阻攔，直抵蘭帝斯的精神海深處。

一瞬間，蘭帝斯只覺頭疼欲裂，額頭青筋突突直跳，心率飙升，快得幾乎要跳出胸腔，渾身一半冰冷發僵，另一半炙如火燒。

仿佛那個即将分裂狂暴的不是他的精神體，而是蘭帝斯自己。

“黑炎，再堅持一下……”

摸出抑制劑的幾個呼吸功夫，蘭帝斯用力壓制着躁動的黑炎，後背已經被冷汗浸濕，雙眼布滿血絲。

注射針頭剛剛紮進手臂，不料懷裏的黑獅子陡然發力，抑制環哐啷掉落，竟然從他控制下掙脫出去，朝着主人嘶吼一聲，轉身猛地沖出卧室大門。

“黑炎！”

蘭帝斯臉色一變，心裏驀地發沉，一只S級精神體失控的後果會怎樣……

他深吸一口氣，顧不上正劇烈疼痛的腦袋，快速追出去。

※※※

那邊廂，蕭飒剛在隔離病房的浴室裏洗過澡，帶着一身濕意回到卧室。

室內空間不大，只有不到二十平米，好在日用物品一應俱全，蕭飒穿着一身寬松的白色睡衣，一面用毛巾擦拭着濕發，一面低頭思索。

白天的意外後，這艘軍艦的軍團長暫時放棄了對他的審問，也沒有把他跟星盜俘虜們一起關押，門口有巡邏人員和兩個全副武裝守崗士兵，他的活動範圍僅限病房。

這裏的警備森嚴程度遠非星盜團的飛船可比，縱使蕭飒自恃實力也不便輕取妄動。

據他觀察，這艘星艦沒有繼續追捕星盜團，而是掉頭返航，在星艦上無法判斷白天黑夜，只能依靠牆上的機械鐘和走廊的燈光估摸時間。

“那個金發軍官看着就不好說話的樣子，還得盡快找機會脫困才行……”蕭飒嘀咕一聲。

他靠着舷窗百無聊賴地觀望了一個多小時，終于隐約看見一顆離得越來越近的星球。

按照一般遠航經驗，軍艦會在中途補給星球暫時停航，補充燃油能源和物資，随後進入星際跳躍航道，這是他唯一的機會。

蕭飒靠在枕頭上閉目休息，迷迷糊糊睡着了，他又夢見了曾經的母星。

他原本的生活和平而安寧，直到國家陷入內亂，叛軍戰敗後，瘋狂啓動核武，整個帝國被戰争攪得一團糟。

盡管敵人敗亡了，母星也被數不清的核爆炸成了千瘡百孔的廢墟。

地面寸草不生，只剩焦土和岩漿，天空再也看不見太陽。

蕭飒跟随殘存的族人乘坐星際艦隊，逃離了那顆瀕死的母星，追尋家族秘密傳承下來千年前的“祖星”坐标，在茫茫宇宙中尋找曾經的家園。

不料，艦隊穿越星域蟲洞時，意外遭遇恐怖的星際風暴，蕭飒乘坐的緊急逃生艦被亂流不知卷到了哪裏，護航的衛隊和其他族人徹底消失在漆黑的宇宙……

安靜的門外突然響起一陣動靜，淺眠中的蕭飒立刻被驚醒。

蕭飒立刻釋放精神領域感知——外面的竟然是軍艦首領的那只黑獅子？！

須臾，房門打開，門外看守的士兵對待黑獅子似乎如同對待蘭帝斯上将一般敬畏，毫無阻攔地将它放了進來。

蕭飒有些意外，面前的黑獅子仍然是威風凜凜的模樣，高昂着頭顱和尾巴，暗金色的豎瞳銳利逼人。

它邁着貓步一步一步朝他靠近，鋒利的尖牙露出來，甚至泛着一絲銀潤光亮，咽喉部喉結在滑動，狀态明顯跟之前大不一樣。

它周身都散發着極端危險的信號，狂暴、饑渴、躁動難耐，雙眼仿佛有火焰在灼燒。

理智在崩潰的邊緣，但蕭飒身上特殊的氣息還深深刻在黑炎的記憶裏，醉人的微醺和清甜，能讓它感到久違的安逸和放松。

渴望汲取這個男人身上的味道，現在，立刻！

黑炎長長的舌頭舔了舔鼻頭，再也按捺不住，喵嗚一聲沖着對方撲了上去。

“喂！你這大貓上來就咬人——也太不乖了！”

蕭飒雖然很喜歡威風的大貓貓，可不代表願意被當做儲備糧。

蕭飒敏捷地躲開，反手一把按住黑獅子的後頸，它力量奇大，狂暴狀态下更遠非人類可比，蕭飒重傷未愈，竟一時沒按住。

一人一獅就在狹窄的房間裏扭打起來。

“砰砰砰——”雙方渾厚的力量不斷碰撞出悶響，房裏的擺設散落一地。

黑獅子的利爪所經之處，就連軍艦的合金牆壁都能刮出明顯凹痕，甚至能擦出火星，人的皮膚和骨頭更是不堪一擊。

蕭飒堪堪躲開它的爪子，找準空擋費力翻身騎在黑炎背上，雙手牢牢勒住它的脖子，無奈黑獅子體力仿佛無窮無際，不斷低吼着，馱着他滿地滾，瘋狂甩動尾巴。

蕭飒心中暗暗吃驚，這家夥比起他母星上那些野外的獅子，力量起碼強出十倍以上，戰鬥技巧和智商更是非獸類可比，一雙金燦燦的眼睛亮的驚人。

他能感覺到黑獅子并不是想殺死自己，否則那對鋒利的犬齒早就往自己咽喉招呼了，而不是試圖用下巴按他的後頸。

诶？等等……

蕭飒突然想到某個可能性，試探着放出一點安撫信息素。

聞到氣味的黑炎果然停止了掙紮和攻擊，也不再執着把蕭飒壓下去，而是慢慢趴到地上，扭過大腦袋往他身上拱來拱去，抽動着鼻頭反複嗅。

蕭飒整個人都壓在獅子身上，不斷釋放信息素，直到它像撒嬌貓貓一般翻出肚皮嗚嗚叫。

“？”蕭飒臉一黑，可別是他猜的那個意思吧……

果不其然，黑獅子一臉迷醉地嗅着他的信息素，而後——撅起了尾巴根。

蕭飒無語凝噎，發情期去找母獅子啊，大半夜跑來找他幹嘛？

“你……”

就在這時，卧室房門突然打開，蕭飒和黑獅子一齊擡頭，卻見它的主人——蘭帝斯軍團長喘着粗氣正站在門口，沒有戴軍帽，淺金色的頭發細軟淩亂，汗濕的劉海黏在額上。

蘭帝斯來的很急，身上只披着一件半敞開的黑色軍裝外套，隐約可見緊實隆起的胸肌，暖黃的燈光下，映照出脖頸間密密的細汗，和肌膚大片可疑的緋色。

他一只手抓着門框，青筋凸起，仿佛竭力壓抑着什麽，臉上罕見地流露出遲疑之色，站在門外沒有進來。

甚至連那雙咄咄逼人的冰藍色眼睛，只在蕭飒身上瞥了一眼，就匆匆別開目光，像躲避他似的。

“黑炎，出來！”

蘭帝斯黑着臉怒視黑獅子，短促命令一聲，嗓音低沉，帶着急促的鼻息。

然而無論他如何态度強硬，還是通過精神鏈接下達指令，吸信息素上頭的黑炎，都死活不肯挪窩，一動不動地扒在蕭飒身上，尾巴甚至纏上了他的小腿。

看門的守衛士兵不知道被打發去了哪裏，兩人一獅僵持片刻，氣氛古怪且焦灼。

此刻的蕭飒尚不知道事情的嚴重性，也不明白星海域的人和精神體之間完全一體的精神聯系，更不知道正是他的信息素誘發了黑炎突然的狂暴和發情。

他只覺得自己身為堂堂一Alpha，居然莫名其妙被一只發情雄獅求偶，還被它的主人撞了個正着，十分令A尴尬。

自己可是個正經Alpha，不是那種什麽控！

“艦長閣下，麻煩趕緊将你的寵物領走。閣下該給它找個母獅子了，這麽下去多傷身啊。”

蕭飒拉開獅尾，試圖爬起來，發覺它又開始掙紮後，只好安撫地順着尾椎捋捋它的尾巴。

這一瞬間，蘭帝斯渾身緊繃，目光死死盯住了對方，狹小的房間裏充斥着某種引人沉迷的微醺香氣，不斷飄進鼻間。

他的手不受控制地握住門把，“咔嚓”一聲，房門自動關閉，落鎖。

蕭飒詫異擡頭，不料卻對上一雙幽深的眼，原本冷冽的冰藍色漸漸被濃烈的黑焰吞噬，充斥着亟待宣洩的狂暴欲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