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重逢

第17章 重逢

炙陽星。

時節正是酷暑，天空的太陽如同一輪燃燒的鐵球，熾熱的光線幾乎要把空氣裏每一粒塵埃點燃。

接下來的一段時間，蕭飒一直待在斷峰的基地裏，大門不出二門不邁。

外界的太陽射線實在太強了，哪怕他渾身用黑色鬥篷包裹得嚴嚴實實，皮膚也能感受到輕微的刺痛感。

蕭飒也沒有閑着，除了埋頭從海諾那裏學習這個帝國的語言和知識，每日花時間練習冥想，偶爾給斷峰或者其他人簡單梳理一下精神海。

剩下的時間，他都泡在競技場裏。

新手區一場勝利可以攢下10積分，中途終止比賽不得分，失敗不扣分，滿100分以後才有資格報名天梯競技場海選賽，再獲得10場連勝後，方可解鎖排位賽。

蕭飒在新手區又刷新了幾個對手，沒想到，對方一看見他頭頂的ID，再看到他那一身黑衣騎士的虛拟形象，要麽幹脆認輸，要麽直接技術性下線。

導致蕭飒接下來的戰鬥都變得索然無味，花了好長時間，才攢滿100分，擺脫掉新手身份。

基地首領卧室內，蕭飒正最後一次為斷峰做精神梳理。

後者躺在理療椅中，經過這段時間的治療和恢複，原本完全獸化的雙腿已經剝落了大半醜陋的鱗片，腳趾間生出的腳蹼皲裂，幹枯蛻皮，尖銳的指甲也漸漸複原成人類的半弧狀。

除了還不能自如行走，站起來直立片刻已經沒有問題。

蕭飒擦了把額頭的汗，朝對方點點頭：“只要不繼續長期過度使用精神力，應該不會再有生命危險了。”

“多謝閣下。”

斷峰感慨地拍拍自己的膝蓋，一只小章魚出現在他肩頭，比起蕭飒最初看見的章魚幼崽個頭已經大了一圈。

Advertisement

它伸出兩只長長的觸手，朝蕭飒揮舞致意一下，後者卻嫌棄地挪開眼神——光禿禿黏糊糊又沒有毛，他才不喜歡。

蕭飒将最新制作的幾瓶稀釋後的抑制劑擱在桌上，淡淡道：“我打算離開這裏，前往中央星。”

斷峰早有所料，點點頭：“我已經讓人安排好了機票和艙位，最早一班飛船是明天，我的腿暫時無法走動，讓德肯送你去星際港吧。”

“如果閣下将來還有需要我出力的地方，盡管開口。”

蕭飒連客套都省略了，直接了當地颔首：“不錯，我确實有事需要你們幫我。”

斷峰精神一振，無論是曾經的帝國軍人還是如今的星際海盜，他做事從來不喜歡欠人人情，尤其是救命之恩，可是蕭飒之前提的要求實在太微不足道。

他稍微坐直了些，做了一個請的手勢：“閣下請講。”

蕭飒思考片刻，緩緩開口：“我和我的族人走散了，他們可能陷落在別的星球，我一個人沒辦法尋找，你們既然是星盜，必定會時常在宇宙中航行……所以，我想請你們幫我，打探我族人的下落。”

斷峰一口答應：“沒問題，閣下的族人如何辨別？”

蕭飒不假思索肅容道：“長相跟我一樣好看。”

斷峰：“……”

他輕咳一聲，換了個問法：“我是說，你有影像，或者其他明顯的特征嗎？”

蕭飒先是搖搖頭，又想起什麽，道：“影像是沒有，不過……他們精神力等級都比較高，而且都沒有精神體。”

斷峰一愣，暗暗皺起眉頭，原來是家族遺傳的精神殘障，這确實很罕見，但又怎麽會精神力等級高呢？

“我知道了，我會讓人留心打探的，如果找到線索，會立刻告訴你。”

※※※

第二天。

德肯親自駕駛飛行器，送蕭飒前往星際港口。

午後的太陽光依舊毒辣，蕭飒不顧天熱穿了一身黑色長衣，戴着墨鏡和口罩，外罩一件帶有兜帽的黑色鬥篷。

飛行器低空越過郊區鋼鐵廢墟上空，窗外遠處是茫茫沙漠，在酷熱中升騰起扭曲的蒸汽。

“Alpha閣下，再飛一段路，我們就要改為陸地駕駛了。”德肯的大嗓門猶如一口洪鐘。

蕭飒單手支着側臉，百無聊賴看着外面單調的風景，轉過頭來：“為什麽？”

德肯拉動推杆，準備降落：“前面不是我們的地盤，這一帶魚龍混雜，黑勢力橫行，飛行器太顯眼，不太安全……”

哪知，他話音未落，飛行器雷達就開始瘋狂報警，一枚迷你彈頭在下一刻擊中飛行器側翼，猛然一震，裹着一大股濃煙開始斜栽下去！

“該死的雜種！閣下，把頭埋下去！”德肯吐出嘴裏的煙，用精神力取代雙手操作控制臺降落，自己拔出随身攜帶的激光槍，架在窗口就是一通猛烈還擊。

整個過程熟練的程度，看來平時沒少跟附近的勢力混戰。

飛行器擦着路面滑出一段老遠的距離，激起漫天黃沙，不遠處，各個路口都有輕武裝越野車，堵在了他們前進的道路上。

德肯神情凝重：“不對勁，平時就算攻擊，也只是騷擾一下，這分明是故意堵我們。”

他指使另一個小隊長去開車，回頭看一眼蕭飒，嚴肅叮囑：“閣下你呆在車裏不要下來，讓老八一會找機會送你離開，其他人跟我下車拖住他們！”

不等蕭飒回答，他已經掏出座位下面常備的裝備，帶着幾個手下快速武裝自己。

離開飛行器時，德肯幾人已經全身包裹在深灰色的外動力鋼鐵骨骼內，引着幾輛武裝越野車往另外一個方向跑去。

但很快，德肯的算盤就落了空。

不知何時，陸續有十幾輛飛行車，從路口趕來，車上下來足足幾十號五大三粗的壯漢，他們每人都穿戴着外動力骨骼裝置，手裏端着大小不一的槍械。

這些人各個都是窮兇極惡的亡命之徒，腳邊則是各種各樣的戰鬥精神體，蛇、狼、犬、鷹……各種變異動植物如同展覽會，看得人眼花缭亂。

老八震驚地望着窗外：“領頭的是羅斯會的人，他們怎麽會有這麽多全副武裝的家夥？根本不止一個幫派！還真是看得起我們！”

外動力骨骼可以看作一種微簡化版迷你戰甲，鋼鐵骨骼附着在人體四肢和軀幹上，大幅提升力量，保護人體脆弱的血肉，一副骨骼裝備價格不菲，斷峰星盜團也不是人人都有。

羅斯會？上次被自己揍過的那個本地幫派？

蕭飒默默觀察着眼前的敵人，眼神冷漠，不用問，這些人十有八九就是沖着自己來的。

羅斯會的首領是個高瘦的中年男人，在手下的擁簇中走下車，他看着瘦弱，力氣卻很大，手裏提着一個人的衣領，将人随手丢在地下。

“車裏的那個就是你說的能制作高濃度B級抑制劑的精神治愈師？”

那人竟然是曾給蕭飒拍賣抑制劑的拍賣行經理，他臉上青一塊紫一塊，手臂也骨折了，巍顫顫地指着蕭飒的方向：“對，對，他身邊是斷峰的人……”

羅斯會首領點點頭，又走到越野車後座車窗前，十分恭敬地彎腰，朝車裏真正的主事者說了幾句。

而後他舉起一個傳聲筒，沖着蕭飒大聲道：“這位Alpha先生，我們羅斯會無意與你為敵，無論斷峰給你多少好處，我們可以雙倍給你，只要閣下開口。”

蕭飒乘坐的飛行器始終保持沉默，沒人搭理他。

首領冷笑一聲：“斷峰的傷勢可不輕，說不定過幾天就要死了，根本護不住你多久，閣下既然流落到這顆下等星，恐怕是無處可去，也該知道匹夫無罪懷璧其罪的道理吧。”

他的判斷不能說不準确，絕大部分治愈師之所以社會地位高，更重要的原因是背靠皇家協會或者大貴族世家，落單的治愈師不是沒有，只不過總會被威逼利誘為某個組織服務。

在叢林法則盛行的下等星，威逼永遠大于利誘，而且更加赤裸。

首領舔了舔幹燥的嘴唇，目光緊緊盯着對面的飛行器，心頭火熱。

他跟斷峰那種動辄把原則和道義挂在嘴邊的人可不一樣，能制作90%濃度的B級抑制劑，背後代表的利益太大了，完全就是棵搖錢樹，足夠他游說其他幾個幫派，放下彼此争鬥，一起從斷峰手裏将蕭飒搶走。

至于蕭飒本人的意見，那不重要，治愈師除了治療天賦，能有什麽戰鬥力？高興了給他幾分薄面，好好生生供着，不高興了，呵呵，自然有鞭子伺候。

“放屁！你才要死了呢！我們老大好得很，等他傷愈了，斃掉你輕輕松松！”德肯根本不耐煩聽對方廢話，操起家夥就是一通掃射。

這些趁火打劫的渣滓敗類，根本不配跟他老大相提并論！雖說他們也是星盜，但好歹是軍部出身，只圖財，不害命，跟這些動辄殺人放火的人渣可不是一條道上的。

首領冷哼：“動手，除了治愈師要活的，其他人都殺了。”

随着他一聲令下，兩邊的人馬轟然開火，微型炮筒炸開的轟隆聲響徹四周，子彈在揚起的黃沙裏亂飛，緊跟着是各路精神體千奇百怪的技能，晃得人眼花缭亂。

斷峰星盜團雖是訓練有素的精英，配合度遠遠高于這些幫派殺手和雇傭兵，然而人數終究太少，僅僅只有敵人的十分之一。

很快就因寡不敵衆盡顯頹勢。

老八咬了咬牙：“閣下，你把頭低下，我帶你沖出去，信號彈發出去了，一會我們基地就會有人過來支援的，我們先走……閣下？？？”

他一回頭，原本好端端坐在後座裏的蕭飒已經不見了。

烈日當空。

蕭飒并不想在白天太陽光底下跟人動手，無奈總有不長眼的家夥非要來作死。

他擡頭瞥一眼空中盡情發散熱與光的太陽，揉了揉右手手腕，從衣兜裏摸出兩只黑色絲質手套戴好，盡量不把皮膚暴露在外。

【小飒，檢測到附近還有其他武裝力量，疑似中央城區的警備隊，信息發射源頭在對面首領旁邊的車後座裏。】

海諾及時提醒了一聲，蕭飒唇邊泛起一絲冷笑，難怪這麽有恃無恐，原來是官匪勾結。

已經有幾個敵人注意到了他，鋼鐵骨骼沉重地踏在沙地上，領着他們的精神體從四周圍攏上來。

“喂，小子，我們首領看得上你，不要不識擡舉。省的一會有你苦頭吃。”

一個，兩個，三個……蕭飒數了數，差不多有近二十人沖着自己這邊來了。

“這裏不是競技場，沒有武器終歸有點吃虧，不過……”蕭飒站在原地沒有動，墨鏡後的瞳孔裏倒映出敵人越來越近的影子。

終于，一只張牙舞爪的花斑豹，以閃電般的速度撲到了他的面前，他可以清楚地看見它尖銳的牙齒邊緣生着鋸齒。

“雙手舉起來，別動。”花豹的主人手裏一柄激光槍，已經對上了他的眉心。

蕭飒稍微一側身，擡手，握拳，對準它的側頸猛地一擊，而後用力抓住了花豹的尾巴，掄起一個陀螺般，摔倒了它主人的懷裏。

下一秒，槍聲響起，打得地面塵土飛揚，蕭飒的身影早已消失在原地。

花豹主人只覺得眼前一花，繼而手臂劇痛，他的鋼鐵骨骼像被一只鉗子卡住一樣，一點點往關節反方向掰。

一道懶散磁性的嗓音在他後耳處響起：“不過沒關系，敵人就是我的武器庫。”

“你！”他只來得及發出一個音節，劇痛之下，鋼鐵骨骼手臂竟生生折斷了！

“嗷嗚——”花斑豹也重重摔在地上，然後被一只綁帶高幫鞋踩住了腦袋。

它還想掙紮，猛然間，一股濃烈的龍舌蘭酒氣自上而下竄入了它的鼻頭，充滿了攻擊、悍戾、嚣張的氣息，花斑豹瞬間瞪圓了眼，嚎叫的聲音戛然而止。

蕭飒半彎下腰，一只手拍了拍豹豹的腦袋，惡劣地笑了笑：“手感不錯，我還缺雙豹紋手套。”

花豹：“？！！”

蕭飒抓過對方掉落的激光槍，腳下踩着一只不敢吱聲的大花豹。

“海諾，替我屏蔽那個信號源，別讓對面的支援過來，可以做到嗎？”

【沒問題!】

飛揚的塵土與黃沙間，蕭飒身上的黑色鬥篷翻飛，兜帽落下，露出一頭深棕色的利落短發，和一雙鋒利張揚的眉眼。

無形的精神領域自他腳下展開，他收起影響視線的墨鏡，低頭咬住手套邊緣，往下拉了拉，上挑的眼神冷然注視着面前瞠目結舌的敵人們。

“速戰速決，我趕飛機。”

……

羅斯會的首領做夢也沒想到，他說動了附近三個幫派，調集會中精英過來圍堵斷峰星盜團，甚至連中央城區主管抑制劑配給的部長都拉攏過來，結果居然是被對方揍得頭破血流的下場！

誰能告訴他，為什麽一個精神治愈師能擁有這麽強悍的力量啊？

他已經想打退堂鼓了，但調集這麽多人花了不少錢，要是人弄不回來，就全打水漂了。

又放倒了兩個雇傭兵，蕭飒将耗盡能量的武器随手扔在地上，他腳下已經橫七八豎地躺倒了不少家夥，遠處的人群除了放冷槍，已經不敢靠近他了。

德肯和他的手下們有了蕭飒這個強力支援，壓力頓時減小，對蕭飒簡直佩服得五體投地，連稱呼都變了：“Alpha大人，再堅持一下，我們的支援快到了。”

“嗯。”蕭飒嘴裏不動聲色地應下一聲，心裏卻在暗暗焦急。

太陽射線太強了——這裏四周都是空曠的地方，連個可以遮陰的建築物都沒有。

他手心已經開始出汗，心率也漸漸加快，精神力消耗如流水，幾乎快要無法再維持精神領域……

耳邊傳來海諾提醒聲：【小飒，東邊有十架陌生戰鬥飛艇正在快速靠近這裏，三分鐘之內就到，不是這裏的信號源。】

“十架戰鬥飛艇？東邊？”蕭飒皺起眉頭，自己哪怕力量再強，沒有機甲終究不會飛，也沒法跟戰鬥飛艇硬剛。

不是從斷峰基地過來的支援，難道是敵人嗎？

再次頂着火力錘翻一個敵人後，蕭飒忽然耳旁生風，靠着本能側身就地一個翻滾，一股灼熱感撲面而來。

竟然是一只天賦技能是自爆的金線鼠。

他人雖躲得快，鬥篷卻沒躲過，被燒成了幾條破布。

“啧，真麻煩。”蕭飒眼神一沉，沒了鬥篷，太陽射線的灼燒感更強了。

他眼前一花，忽然整個人如同電量耗盡般晃了晃，半蹲在地。

本來都快陷入絕望的羅斯會首領，眼前一亮，喜出望外：“快，都給我沖上去，那個家夥體力見底，要不行了！”

他就說這世上怎麽會有這麽無敵的怪胎呢？

沒有什麽比絕望關頭看見希望更強的鼓舞了，場上還沒倒下的幫派的精英和雇傭兵們，緊咬牙關沖了上來，一時之間，各種子彈和激光聲不絕于耳，被蕭飒震懾得不敢動彈的精神體們，也在主人的催促下拼命圍攻上來。

蕭飒在德肯的掩護下，盯住了戰場外那輛黑色越野車，看來只有冒險一試了——

就在他正準備動手最後一搏時，兩排戰鬥飛艇從高空俯沖而至，一陣急促的機槍聲揮灑如雨，盡數落在羅斯會一方的武裝車附近，頓時炸得人仰馬翻。

數十架陸地機甲自飛艇上跳下來，帶出一條條藍色火焰光帶。

其中一架三米高的黑金色機甲一馬當先，沖着人群中央的蕭飒飛掠而來，流線型的線條在陽光下流淌着幽冷的金屬光澤。

黑金機甲重重墜落于地面，無比精準地落在蕭飒身前，塵沙飛揚間，粗壯的機械腿半蹲下來，一條機械臂輕輕伸到他眼前。

駕駛艙裏響起一道低沉冷厲的聲音：“誰敢欺負你？”

蕭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