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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又一日, 姬未湫難得出了一趟宮,倒不是他想出宮,而是大理寺傳來消息, 說曹知魚非要見姬未湫一面。
姬未湫這趟出宮出的前呼後擁,他總算是明白為什麽電視劇裏那些皇帝出門都是這個配置了——實在是沒辦法, 他在宮裏就為了躲事兒, 如今好不容易出宮了,那不就是機不可失時不再來嗎?
就這麽短短一段路, 姬未湫已經見到了兩個惡少調戲民女, 三個惡霸欺瞞孤兒寡母,乃至還有什麽美貌少年少女跟眼瞎了一樣,不是往他馬上撞就是倒在要過去的路上,險些被馬一腳踹死。
讓姬未湫來說,有一個算一個都把他當傻逼看, 大概是以為君子可以欺之以方, 但問題來了,他又算不上什麽君子。
姬未湫咬咬牙, 一律不停留、不處置,頭也不回地走, 順便讓人去問責京兆尹, 短短一條路出現了這麽多事情,他這個京兆尹怎麽當的……剩下的讓京兆尹和人博弈去吧。
這也是從姬溯身上學來的處世之道之一, 不問細節,先抓大節, 無論皇宮還是朝廷, 皆是各司其職,哪個環節出問題, 就問那個管這方面的人,他管不好,自然有人能替他管。
說實話,姬未湫還是第一次進大牢裏。一跨入那道石門,便有一股混合着血腥氣的惡臭撲面而來,饒是白天,這座牢房裏依舊黯淡無光,需要靠火把照明,一座座牢房裏關的人有的已經頭發花白,有的尚年輕,皆是雙目黯淡無神。
看得出來因為他要來的緣故,整座大牢都被緊急打掃了一番,大理寺卿跟在他身後,客氣地與他介紹:“這位是前江南府總兵□□劉大人!”
“這位是前清源府知府文君琰……”
周圍本就有犯人哀嚎嘶吼之聲,大理寺卿還在一旁喋喋不休,最讓姬未湫厭煩的是這人說話就介紹個人名和官位,哪怕他說說對方犯的什麽罪呢?這何大人當他自帶搜索器呢?提個關鍵詞自動檢索出來對方犯過的事兒?
姬未湫懶得看大理寺卿,随口道:“何大人這是閑的發慌,找本王唠嗑來了?要不您整理個冊子出來,等下回本王閑了,請大人到王府說書。”
大理寺卿一噎,道:“……下官恐難當重任。”
三言兩句之間,又繞過了兩道石門,總算是到了曹知魚所在。曹知魚因有檢舉之功,雖不能免死,但從牢房來看日子過得還不錯,至少他的牢房是整齊的,他盤腿背對着牢門坐在床上,似乎是在看那扇小窗外的風景,從背影看人還算整齊幹淨,應當是沒受什麽刑。
大理寺卿示意獄卒開牢門,姬未湫卻擺了擺手,示意不必。他道:“曹大人,何事尋本王?”
曹知魚聞聲并未回頭來看,只是道:“王爺答應罪臣的事,可做到了?”
“自然。”姬未湫雙手攏在袖中,心知肚明曹知魚是在問什麽,曹知魚家眷一事他在姬溯面前過了明路,又交代了醒波去辦,已經辦完了,人已經送走了。
曹知魚也沒有追問人送去了哪裏,知道的人越少越好。畢竟于他而言是阖家性命,于別人口中或許只是一句清淡的吩咐罷了。
曹知魚道:“還請王爺屏蔽左右。”
姬未湫一手微擡,除了姬未湫身邊的護衛外,其他人都知情識趣的退下了,大理寺卿躊躇良久,在姬未湫的目光下走得依依不舍,一步三回頭。曹知魚這才回過頭來,姬未湫見狀忍不住皺眉,曹知魚右眼蒙着紗布,那紗布上滿是血污,不必問也知道發生了什麽。
曹知魚卻道:“王爺無須挂懷,進了天牢,哪有不受刑的?我本該死,受些刑沒什麽大不了的。”
姬未湫颔首:“那麽曹大人想對本王說什麽?”
曹知魚緩步下了床,他走得極為艱難,但依舊努力穩定着身形,他抓住了欄杆,面容蒼老,僅剩的那一只眼卻亮得像是在發光一樣,他低聲道:“王爺于我有恩……王爺要小心身邊人!”
姬未湫眉間不動:“誰?”
“不知道。”曹知魚幹脆地說:“罪臣不過也是得了只字片語,王爺小心就是。”
姬未湫一點都不覺得奇怪,他近身服侍的人成分很幹淨,要麽是姬溯的人,要麽是母後的人,都是拿捏着命脈的,不會輕易背叛他。而尋常侍人都近不了他的身——他住在皇宮後那就更是如此了。
回去讓青玄衛去查一查就是了——對,只是查一查,不是大動幹戈查,也不是嚴加審問去查,畢竟誰知道曹知魚擱這兒空口白話的說的是不是真的?
曹知魚口中說着他對他有恩,但其實是姬未湫犁地三尺把他硬生生給抓了出來,至于事後保他家眷純粹是利益交換而已,談不上有恩。
姬未湫道:“還有其他事情嗎?下回若還是這樣的事兒,本王可不會再來。”
曹知魚凝視着姬未湫,忽地嗤笑了一聲:“應當是沒有下回了。”
姬未湫覺得話不能說的太死,說不定他就當了監刑官呢?——哦不對,這種髒活累活的姬溯也不會讓他去,概率不大。
姬未湫對青玄衛吩咐道:“給曹大人尋些好藥,最後一程了,別過得太難。”
青玄衛應了一聲,曹知魚卻沒有說話,姬未湫看了他一眼,扭頭走了。
許是大理寺卿也沒想到兩人說話那麽快,并未回來接他,姬未湫順着原路返回,他斟酌着曹知魚的話,下意識分析着他的神情乃至每一個舉動,看看裏頭有沒有破綻。
忽地,他聽見了一道沙啞的聲音:“……小九……”
姬未湫腳步一頓,聞聲側首擡眼望去。
他行九,對‘九’這個字眼格外敏感一些,只見一旁的牢房中角落裏坐着一個看不清面容的人,姬未湫皺了皺眉,舉步欲走,卻又聽到對方喊了一聲:“小九!……阿湫!”
居然真的是在叫他。
姬未湫再度駐足,道:“你是誰?”
花白的頭發淩亂地覆蓋着他的面容,在姬未湫的示意下,青玄衛将火把往裏面探了探,随即禀報道:“王爺,他容貌已毀。”
言下之意,是在提醒姬未湫別仔細看免得吓着了自己的意思。
那花白的頭發動了動,似乎要起身,姬未湫這才看見對方雙腿被一只鐵枷鎖住,這東西可比什麽鐵鏈管用,戴着這個根本沒辦法走動,甚至沒辦法坐起——畢竟有多少人能戴着兩三百斤的東西行動自如呢?
淩亂的頭發散開了一些,姬未湫一邊覺得恐怖,又沒忍住仔細看了看,然後發現自己根本分辨不出來,故而他又問了一遍:“你是誰?”
對方忽地癡癡地笑了起來:“我是誰?我是誰——哈哈哈哈——!小九,你忘記我了嗎?小時候我還常帶你玩兒呢!”
其實對方喊他‘小九’,姬未湫就能大概鎖定對方的身份,畢竟在皇宮中能喊他‘小九’、‘阿湫’的人委實不多,從小到大加起來十根手指都能數清楚,但問題在于,這些人中除了太後和姬溯,其他的應該都死了才對。
對方猛然撲了過來,青玄衛瞬間将姬未湫攔在了身後,只聽一聲悶響,對方撲倒在地上,只剩下圓乎乎的肢體的手在地上掙紮着,他道:“小九,我是你三表哥啊!”
姬未湫陡然想起了這人是誰——說是三表哥,但其實不是他老母親那邊的親戚,而是二皇子的三表哥,也是二皇子的伴讀。當時大家還是和和氣氣,他們這群玩的好的小孩兒也跟着一道喊三表哥。
姬未湫有些詫異:“你居然沒死?”
那人詭異地笑了笑:“姬溯那亂臣賊子想留着我折磨,自然不會讓我輕易的就死了!小九!你來!你過來!我有一件事要告訴你!你快過來!”
“我不過去。”姬未湫道:“你愛說就說……來人,傳大理寺卿。”
他想來想去,這三表哥應該就是因為奪嫡進的天牢,而且事情應該不大?否則他應該有記憶才對。他懷疑姬溯很有可能是當時在氣頭上放了句狠話,後面忙起來根本忘記了有這麽一號人,故而才一直關在這裏。
至于他讓他過去……對不住,他一個穿鞋的不跟這種光腳的賭命,萬一對方戴了十年鐵枷已經練就了一雙麒麟臂,就等着過去邦邦給他兩拳,打他個當即暴斃怎麽辦?
從疤痕中擠出的眼睛怪異非常,他就這麽狠狠地盯着姬未湫,大笑道:“你真不想知道?事關姬溯和你……你就真的不想知道?”
大理寺卿已經急急趕來了,見姬未湫正在與這個人說話,臉色一變:“王爺,這是個瘋子,您不必理會他……”
時間太長,他竟也忘記了還有這麽號人物在!
姬未湫目若古井,波瀾不興,他只當是沒聽見牢中人的話,道:“他自稱是二皇子表兄,當年的事情太多,皇兄難免有顧及不到的時候,何大人,這人放着總不是那麽一回事兒。”
大理寺卿當即道:“臣立即随王爺進宮請示聖上。”
“好。”姬未湫應了一聲,舉步就走,當真還就是不打算聽對方的秘密了。那人目眦欲裂,大喊道:“姬未湫!小九——!小九——!你回來——!你知道嗎!你根本不是……”
姬未湫腳步未停,他道:“堵住他的嘴。”
大理寺卿的臉色已經難看至極,王爺根本不是什麽?這話他從未從這人口中聽過……姬未湫平靜地道:“一個瘋子,不足為奇,何大人,你說是嗎?”
大理寺卿連連點頭:“是!是!王爺說的是!”
姬未湫笑了笑,出了這道關押着各種不可輕易殺死的囚犯的石門。
外面依舊是陰暗一片,各種難聞的氣味兒撲面而來。
姬未湫卻覺得比裏頭好了許多。
又轉出兩道石門,總算是出了天牢,陽光撒在了姬未湫身上,姬未湫忍不住眯了眯眼睛,他又吩咐道:“留兩個人看着他,沒有得到皇兄的命令前,不許他再開口說半個字,也不許他以任何方式傳達任何訊息,你們明白我的意思嗎?”
青玄衛應是。
他大概知道對方要說什麽,但他不想聽,也不該聽,所以才叫人堵住對方的嘴。要不是怕姬溯留着那人确實有大用,要從那人口中探聽什麽秘密,否則他當即令人把那人的舌頭割了。
他根本不是什麽?
他根本不是姬溯的弟弟?他只是貍貓換太子中的貍貓?
他早就知道了,不必任何人再提醒。
姬未湫甚至用一種調侃的心态想着:姬溯做事居然也有這麽不幹淨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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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