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落花雨
第34章 落花雨
周頌宜踏出前廳的門檻, 幾乎一路小跑着離開,她感覺自己心跳得很快。
手掌撐在一棵樹幹上,竭力穩住自己的呼吸。
如果剛才說的那些話是真的, 徐致柯真的是靳嵩朗的孩子, 那他又是什麽時候抿清自己的身份的。
是從前,還是當下?
如果是前者,他為什麽要瞞着自己?
誠如周平津所言。這件事,靳晏禮作為靳家人, 他難道也不知情嗎?
這陣子, 忙着處理喪事,半點風聲都沒透露出來。她理不清,為什麽都要瞞着自己?
不對。
她很快又轉過思路。靳晏禮已經答應自己離婚了, 自此,靳家的事情和自己又有什麽關系。
冷靜下來後, 秉持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理, 她壓下了自己即将無理的質問。
【你現在好點了嗎?】周頌宜等心跳趨于穩定, 從口袋拿出手機,【我方才和你說的, 你都拿到了嗎?】
【嗯。】
得到對方的回複,她将手機塞回口袋, 回到了自己的院子。
周頌宜走進房間,靳晏禮正坐在沙發上, 低着頭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臉頰浮着紅印。走近了看,隐約腫起, 嘴角原本溢出的鮮血此刻止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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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 傷口結了痂,肉眼看着挺嚴重的。
她走過去, “我哥沒過來?”
“走了。”
“剛才我過去之後,”周頌宜語一停,皺眉,“他是不是又打你了?”
這會的傷痕,看起來比她離開時,可怖多了。
見他不語:“說話。”
“藥膏呢?”她的視線在茶幾面一掃而過,“你不是說都找到了,為什麽不擦?”
靳晏禮終于開了口:“等你。”
“等我做什麽?你是三歲小孩嗎。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受傷了,還等着家裏大人給你上藥膏嗎?”
她提醒:“你忘記你說的話了嗎?”
“嗯。”
在她生氣之前,他嗤了一聲,“沒忘。我們馬上就要離婚了,你滿意了嗎?”
“靳晏禮,”周頌宜叫他一聲,認命地走去投影儀前方的櫃子。
彎身從裏取出醫藥箱,又從裏将需要的藥品翻找出來。
拿着藥膏折返回來時,沒什麽好語氣,“你知不知道你很讨厭。”
靳晏禮盯着她的眼睛,“以前就知道了。”
周頌宜啞口無言。
視線回視過去,剛才在周平津那兒聽來的話,終究還是沒有問出口。
她問:“傷口還疼嗎?”
沉默一瞬。原本陰暗的客廳,在太陽升上空的一刻,陽光穿過樹梢灑進房間。
兩人所處的位置,逐漸趨于明亮。
光貼在靳晏禮英挺的側臉,他斂眉注視着眼前人。
示弱性地開口,“疼。”
周頌宜耐住性子,胡亂地拆開棉簽。
棉簽的塑料袋被撕開,在寂靜的房間中發出“刺啦——”的聲響。
她取出一根,沾了碘伏後,舉着棉簽棒就往靳晏禮的嘴角湊,他也适時配合地低下頭。
摁在傷口上,他“斯”了口氣,但眼神一直落在她的身上。
她看他一眼,“疼死你算了。”話雖如此,可卻放緩了動作。
氛圍還算和諧融洽。
不巧,維持了不到三秒鐘。
周頌宜口袋裏的手機發出震動,“嗡嗡”響了兩聲,她停下給靳晏禮擦藥的動作,從口袋中撈出手機。
在手機顯示屏上看清聯系人的那刻,手上的動作頓住。
像是沒在意一樣,将手機重新塞進了口袋裏。
“不看看嗎?”靳晏禮的語氣稀疏平常,“我都看見了。”
周頌宜眼神古怪地瞥他一眼,沒開口,卻把手中的棉簽棒塞進他的手裏。
解鎖屏幕,點進微信對話框裏讀了一眼。
“小宜,你是不是未免把我想得也太大度了一點。”靳晏禮捏着棉簽的指腹泛白,若無其事地口吻,“雖然我答應了你離婚的事情,但我們現在好歹也是正經夫妻。你給其他男人發消息,再不濟,總要避避我?”
他擡手摸了下自己的下巴,碰到剛塗了碘伏的傷口時,抽了口氣,“我現在怎麽說,也是個病患。”
“我覺得你現在好得很,”周頌宜睨他一眼,“你說我哥怎麽就沒把你手給打折,這樣你豈不是能名正言順的手不能提?”
“心這麽狠?”靳晏禮笑她,卻沒再揪着這個話題繼續,“我自己對着鏡子擦吧。”
她下定結論:“你就是有病。”
手機裏的消息,周頌宜點開看了眼。很簡短,白色對話框中只占據了一橫條中一半不到的位置。
靳晏禮坐在沙發的這個角度,很輕易地便将內容窺見了。
他見周頌宜擰着眉,本來是盤腿坐在蒲團上的,只可惜下一秒她挪了個位置。
有點遺憾,這個角度不能再清楚的看見了。
周頌宜瘦白的手指握住手機,在鍵盤上敲打。
大概是已經回複完了對方,她将手機摁了電源鍵後,便扔在一旁的矮幾上。
他的視線也随之收回。
投影櫃旁有個可移動的立式穿衣鏡,靳晏禮的目光投擲在玻璃上。
臉頰上的紅痕并沒有消退,反而有着越演越烈的架勢。唇角邊緣被劃出短暫的指痕,血跡凝固,傷口結痂。
除開臉皮上的浮腫,看起來也沒有特別恐怖。只是想起方才的場景,他的眼睛還是短暫地暗了一瞬。
周頌宜:“靳晏禮。”
“你說。”
她:“下周三,我們去民政局把證給辦了吧,正好我之前在網上預約的號到時間了,錯過了這次,又得重新預約,多浪費一個月的時間。”
他默了一瞬,“行。”
*
去民政局的當天,天氣不算太好。陰沉沉的,像是随時随地都會降下一場暴雨。
周頌宜取了把雨傘,又背了只包。将從家裏取來的戶口本原件、身份證等一些證件盡數裝了進去。
臨走前,怕自己遺漏了重要東西,又仔細檢查了一番。
兩人住在一起的那個房子,一些必需品都已經整理打包塞進了工作室。
剩下一時間帶不走的,後期也會陸續搬走。
早前也和靳晏禮商量了一番。如果覺得占地了,讓人扔了就好。她自己則再去置辦一些新的。
“我都收拾好了,馬上出發,你看着點過來,我在那邊等你。”
周頌宜忙着穿鞋,單手摁着語音鍵,給對方去了一條消息。
不多時,很快得到了回複。言簡意赅:【我已經到了】
看見消息,她正好穿完鞋,急匆匆地出了門。
剛走出去幾步,又折返回來,将垃圾簍裏的廢稿打包扔掉。
車行一刻鐘,周頌宜抵達民政局的大門處。
相比結婚登記處,離婚登記處則顯得冷清許多,臺階過往沒什麽人。
下了車,目光一掃,瞬間發現了他的那輛黑色賓利。
剛走過去,對方似乎也發現了他,退開駕駛座車門,邁腿走了下來。
見面第一句,她問:“你東西都帶齊了嗎?”
“都帶了,”靳晏禮将手中的文件夾遞給她,“要不要檢查檢查,看看有沒有遺留?”
“不用了。”周頌宜現在心情不錯,“走吧。”
“周頌宜。”他忽而連名帶姓地叫她。
她轉頭:“什麽?”
答應離婚,并非是真的放棄了。
有人曾告訴他,愛一個人的方式有很多種,合适的,才是最好的。
他承認自己仍有私心。這次,他會嘗試着,用她喜歡的方式,慢慢朝她靠近。
靳晏禮的征途不是星辰大海,而是周頌宜的心。
對上她期盼的眼,他終究還是将心頭的話壓了下去。
離婚,于她而言,或許是真的開心。這幾日,她的心情看上去好了許多,原本清瘦下去的臉蛋,如今也漲了點肉。
“沒事。”他扯了扯嘴角,抑制住心底翻湧的情緒,“希望,你能開心點。”
希望,你不要因此而讨厭我。
-
事與願違。
有些事情計劃得很完善,在臨門一腳的時候,才發現遺漏了最關鍵的步驟。
當初和大學舍友咨詢離婚相關事宜的時候,只讓對方替她拟了份協議。
其餘的事情,并沒有深入交談,至此,遺漏了最關鍵的一項。
年初,國家剛出臺了離婚冷靜期。
今天這個婚是離不成了。冷靜期足有一月,要想離婚,只能等下個月了。
這件事,周頌宜也是剛才在工作人員的告知下才知情。
她回身看向身側的人,發現他的眉眼一瞬滑過訝異,似乎也沒預料到。
盡管遺憾于證件一時辦不下來,卻也并沒有特別難過。
東西已經搬t離,靳晏禮也已經答應了離婚,兩人目前處于分居狀态。
一個月後,證件就可以拿到手了。
出了民政局大樓,靳晏禮問她:“一起去吃飯嗎?”
“不了。”周頌宜搖搖頭,點開手機看了眼時間,“我還有點事情要處理。下個月同一時間,到時候我們微信聯系。”
沉默。
他擡頭看着暗沉的天色,“好。”
離婚這件事,周頌宜已經和周平津開誠布公地談過一次了。
對方也明确表明了自己的态度,這次不會再過問兩人之間的感情事了。
沒有人阻撓了。盡管,有些坎坷,她心裏頭也是切實地松了口氣。
她長舒一口氣,“以後沒有什麽特殊的事情,我們就減少聯系,或者盡量不聯系。”
“我不去過問你的生活,你也不插手我的生活,我們各自往前走。過去都已經過去了,從此‘天高任鳥飛,海闊憑魚躍’。”
“當初是誰說的,離婚之後,還可以做朋友的?”靳晏禮視線灼灼,“我們現在證件還沒有辦下來,你就要自我反悔了嗎?”
周頌宜略一思躇,“也行。”
“離婚這件事,奶奶還不知道。如果以後她想見你,在時間上允許的情況下,希望你能假裝一下,稍微配合我。”
“我會的。”
周頌宜點頭很快。
這一點,她心中還是有數的,“要是沒有其他事情的話,我就先回去了。”
“嗯。”
聽見這話,她走到自己的停車位。拉開駕駛室的車門,關門的動作微頓。
轉過頭,朝靳晏禮真心道了句:“再見。”
*
原計劃是和靳晏禮扯完證回來,再開始收拾行李的。
只不過出了意外,雖然婚沒離成,可路上耽擱的時間并沒有少上許多。
預定北京飛往南京的機票,是下午兩點十五分開始飛行。目前,所剩時間不大充足了。
周頌宜一回到工作室,就開始火急火燎地收拾。
行李之前已經收拾了一半,她點開南京的天氣預報,而後又從衣櫃裏取了兩件外套出來。
在那邊少說要待半個月。換洗衣物裝了一些後,又塞了點日用品。
也不知道都塞了點什麽,最後拉上拉鏈的時候,整個人身體壓在行李箱上,又推又搡的,才總算将箱子合上。
出了一身的汗。
她收拾完,将行李箱靠牆,自己去到另一間房間,在浴室裏洗了個澡。
将髒衣服扔進洗衣機清洗,等待的間隙,又去冰箱翻找了幾根菜葉子,馬虎地下了碗面條果腹。
收拾好一切,才剛到中午。外面已經窺不到陽光,黑黢黢的。
卧室外的那樹枇杷,肥碩的葉片在風中翻飛,聲音聽着有點吓人。
雨還沒落下來。航空公司已經以短信的形式告知,購買的機票因天氣因素,将延誤飛行。
具體時間,還沒定下來。
周頌宜解鎖手機,點開微信置頂聊天對話框:
【老師,我可能得推遲幾天到您那兒了。北京這邊】
這個字還沒有敲完。
窗外響起雨聲,像是一顆顆黃豆掉落在地,迅猛極了。發出“劈裏啪啦”的動靜。
【老師,我可能得推遲幾天到您那兒了。北京這邊天氣惡劣,預定的機票已經延誤,具體時間還得等通知。】
【真的很抱歉。】
【沒事,不急。】範師傅,【注意安全。等你抵達這邊,再和我發消息,我讓人過去接應你。】
周頌宜:【好的。】
【謝謝。】
消息發送完,周頌宜癱倒在沙發上。
飛機延誤,也不知道什麽時候起飛,她像是一下子失去了主幹。
忙碌過後,一瞬也不知道該做些什麽。
查了下北京的天氣。按照這個趨勢發展,今天的飛往南京的的計劃多半是要泡湯了。
将機票退了後,又重新購置了一張。
這次買的高鐵直達票。
周頌宜将客廳的燈關閉。
屋檐劈裏啪啦地淌着水,她來到自己的工作臺,将裏頭陰着的牛皮收拾起來。而後回到卧室。
漆黑的天、涼爽的風,滂沱的水聲,特別适合不管不顧地睡覺。
最好一覺能到地老天荒,在自己的一方小世界裏,冥想、靜心。
再睜眼時,已經是下午六點。
外邊的雨勢并沒有變小,但也不至于陰風陣陣。
周頌宜洗了把臉,讓自己清醒。
坐在椅子上,點了工作臺的燈,打算将手頭上的人物稿畫完。
不知道過去了多久,抽屜裏的手機震動了幾下。她停下手頭的工作,撈過手機,結果鈴聲恰好歇止。
将架在鼻梁上的眼鏡取了下來,捏了捏眉心。
目光順着屏幕看去,剛才那通電話是徐致柯撥過來的。
除此以外,還有好幾條未讀消息。她在處理工作的時候,對于外界的感知度較低,沒注意到這些。
将電話回撥,開門見山:“怎麽了?”
“有些話想和你聊聊,不過我發你的消息,你都沒有回複,想來應該是在忙。”對面嗓音浸着笑,語氣無奈,“給你打電話,也是無奈之舉。”
“嗯。”她應一聲,窗外正雨打芭蕉葉,“外面在下雨,手機不在手邊,也就沒注意到。”
“是,我知道。”他說,“不過,我現在就在你工作室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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