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 煥然

第61章 煥然

若寒道：“白檀哥，你就比我大一歲，幹嘛像個長輩一樣。”

白檀沒說話，意識逐漸不清醒了，手中的啤酒瓶“啪嗒”掉到地上，夜風呼呼的吹，他頭一沉。

“白檀哥！”

若寒眼疾手快把白檀攬在懷裏，晃了一會還沒動靜，他一急，勾住白檀的腿彎，把他橫抱了起來。

給白檀送到家，請了私人醫生給他輸液，若寒才放心離開。

走之前還給若屹發了段語音：“哥，你老婆我給你照顧好了。以後對我好點，別老兇我。”

·

清晨，地平線泛起一絲絲亮光，浸潤藍色的天幕，天空泛起小小白浪，白檀睜開雙眼，身邊空無一人，他擡眸，吊瓶已經空了。

把手背上的針頭拔掉，白檀被這安靜的氛圍刺痛到了。

他在心中渴望有個聲音，只要一點點。

但沒有，白檀愣了十分鐘，都沒有一點聲音。

他慢悠悠的起身，第一次醒後不知道該幹什麽。

推開房門，他期盼着奶奶坐在餐桌前招呼他吃飯，光束灑在靠椅上，那裏空空如也。

腦子突然橫插進奶奶說的話，她說她有東西留給他。

白檀撐着牆，開了白苒的房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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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房間跟以前沒什麽區別，卻又有很大的區別。

白檀蹲下身子，把床下面的小盒子拿了出來。

盒子破舊，邊緣微微生鏽，白檀記得它。

這是一個餅幹盒，是他第一天來這個家，白苒遞給他吃的。

這麽多年了，白苒還留着它。

白檀掀開盒子，裏面是一些首飾，和一張銀行卡。

預料到了，所以心緒自然沒什麽起伏。他把首飾扒拉開，想看看除了這些還有什麽。

剛拔出一個小口，一沓白紙牽動了白檀的細胞。

手指蜷縮，張開了好幾次白檀才抖動着去拿。

看着上面密密麻麻的字，白檀已經淚流不止了。

白苒的字體俊秀，白檀都能想象到她戴着老花鏡坐在桌案前寫的樣子。

還沒讀，眼淚就已經染濕了邊邊角角。

白檀急忙擦幹淨，逐字逐句的讀着。

“檀兒，見字如見人。

如果你看到了這封信，奶奶大概已經不在這個世界上了。

你不要難過，因為這世界上沒有誰能一直陪着誰。

我的病确診三四年了，奶奶一直沒告訴你，因為我不想看到你太辛苦。

你每日學習就已經占據了不少時間，閑下來還要幫人手洗衣服，去打零工。我知道你是一個堅韌的孩子，如果知道我有這個病，肯定不會抱怨，只會比別人努力一百倍，再累也會笑着對奶奶說，我沒事。

當時看到你跟夢溪處的時候奶奶真的很開心，想着一定要多活幾年看你結婚，運氣好說不定能看到你有孩子。

但月亮也不是一直都是圓的，不完美才是常态。

我雖然可惜你跟夢溪的關系，但是更在乎你開不開心。

同性戀，這個詞奶奶很早之前就聽說過了。

因為奶奶的老公，就是一個同性戀。”

看到這，白檀臉色發白，怪不得奶奶一直那麽抗拒同性戀，因為她自己親身被傷害過。

“他騙我生了孩子，然後棄我而去。

檀兒一直覺得奶奶很大度，但奶奶也有不大度小氣的時候。

我恨他，恨了一輩子。

看到你跟阿屹相處的好，奶奶心中覺得奇怪又覺得本該如此。

我不希望你是同性戀，但如果是，也沒關系，在奶奶心中，你永遠都是最好的孩子。

我曾經惡心兩個男人，覺得為什麽會有這麽奇怪荒誕的事情。

但我見過黃昏時你在沙發上睡着，阿屹輕輕給你蓋毛毯的樣子。

見過你們分別時阿屹在你額頭留下一個吻的樣子。

見過你為他不顧一切，沖動的樣子。

明明都是兩個男生，有些讓我厭惡，你和阿屹卻讓我深深感概，啊，原來這就是愛啊。

以後有阿屹替我愛你，奶奶心滿意足。”

白檀哭的上氣不接下氣，手緊緊的拽着紙張，奶奶原來一直都知道他跟若屹的關系。

“你跟奶奶相處十幾年了，奶奶一直沒跟你提過你的父母，

其實我是知道一點的，但怕你難過，就沒跟你說過。

可我不能剝奪你知道真相的權利。

你媽媽，是個女明星，長得漂亮極了。

但因為得罪了人，被封殺，現在網絡上也沒有她的存在了。

你的父親，是個厲害人物，不過大概不是什麽好人。

他遭人陷害，被下了藥，你媽媽強行被經紀人拉去陪他，你爸為了事情不被洩露，動用關系把她的所有信息全部删除，在她孤苦無一的時候，有了你。

她母愛泛濫，硬是要生下你，可母親哪有那麽好當的，把你養到三歲的時候，她就已經患上嚴重的抑郁症了。

我聽福利院院長說，她把所有的家當都捐給了福利院，為的就是讓你好好成長，但她估計也沒想到，後來福利院被別人接手，貪污了不少錢，裏面的孩子也不知所蹤。

幸好在這之前，我把你帶走了。

把這些告訴你，是讓你覺得，你的出生是被人期待的，是被人珍視的，你從來就不是什麽棄嬰。

院子裏的檀花青還開得好好的，希望檀兒能代我照顧好它們。

寫下這麽多，奶奶已經沒什麽力氣了。

希望以後的每一天，你都能天天開心。

——愛你的奶奶，留。”

“……”

白檀無法形容讀完這封信的感受，身體像被巨石砸中，砸的他鮮血淋淋，血肉模糊。

他已經記不清楚母親什麽樣了，在福利院的時候他每每晚上睡不着，都會看着天花板幻想有天被父母帶走，然後過上童話故事結尾那樣幸福的生活。

最後他也沒盼來，但是奶奶來了。

身上的每一個細胞都在疼痛，白檀抱着信，淚流滿面的在地板上睡着了。

等他再醒過來的時候，是被窸窸窣窣的腳步聲吵醒的。

他把東西放好，打開房門，一群穿着西裝的男人似乎在檢查着什麽，別墅各個角落都站着人，他們看到白檀出來，還有些新奇。

白檀瞪着眼睛，問道：“你們是誰？怎麽進來的？為什麽在我家？”

“你家？”

為首的男人拿着一份紙質資料，他舉給白檀看：“根據消息，這棟房子的主人在前天去世，我們是前來回收的。”

“……”

白檀眉頭一跳。

這別墅是奶奶的兒子留下的，享有補助的房子不能變賣轉讓，現在奶奶已經去世，他一個沒有血緣關系的外人，也沒資格再接着住下去了。

也就是說，他現在要搬離住了十幾年的家。

那以後呢？他能去哪裏？他現在真的是徹頭徹尾的，孤身一人。

白檀站在原地沒動，眼神渙散，淚水無聲的往下落。

西裝男吓了一跳，他懵道：“這……你別哭啊，這……”

他語無倫次，白檀也說不出話，兩人就這麽面對面對峙了一會。

家具被人蓋上了防塵布，生活的痕跡被一點點抹去。他連奶奶最後生存的地方都留不下了。

白檀痛苦的心髒抽搐，人居然能這麽難過嗎？

如果不是他嘗過甜處，他真想随奶奶去了。

“出錢，可以買下來嗎？”

一聲沉穩的男聲從門口飄進來，所有人看過去，若屹像一束光照亮了一切。

他風塵仆仆，頭發亂糟糟，眼睑下一圈黑眼圈，白檀發了瘋的撲過去，如同瀕死的人找到了甘泉。

“阿屹……阿屹……”

鋒利的箭矢似乎貫穿了心髒，若屹抱緊白檀，一遍遍的說着：“沒事了……沒事了，我在呢。”

在場的人沒見過這種場面，他們面面相觑，停下了手中的動作。

若屹又說了一遍：“房子出個價，我買了。”

西裝男嘴角抽搐，看着若屹年輕的臉龐，不知道他是哪裏來的底氣：“抱歉，這房子真的不對外出售。”

若屹還想再說點什麽，白檀從他懷裏掙出來，他把眼淚擦幹淨：“不用了阿屹，房子本就不屬于我和奶奶，我們只是暫住而已，現在奶奶沒了，留下這個軀殼毫無意義。”

他扭身對他們颔首：“抱歉給你們添麻煩了，我現在就去收拾東西。”

若屹陪着白檀收拾了一下午，裏面的家具裝潢都不能動，十幾年的東西，也只有幾個箱子。

別墅的大門被緊緊鎖上，他們完成任務，離去。

剩下兩個少年在庭院裏發呆，白檀最近清醒的時候就在哭，看着他又紅又腫的眼眶，若屹何其心疼。

眼睫濕潤，含凝在裏。

白檀突然往斜角的花園去，他跪在地上，徒手把檀花青小心翼翼的挖出來。

若屹在他身後，聽見他一邊挖一邊小聲的說：“阿屹，我沒有家了。”

若屹迎風晃動，看着前柱，眼睫止不住的打顫。

他接到消息立即坐最近的航班趕回來，一路上，為了不讓白檀擔心他，他忍着沒哭，忍到現在，有點忍不下去了。

揪了幾天的心微蜷，若屹蹲下身子，抓住白檀全是泥土的手。

淸冽的香味漸漸襲來，鼻尖的淚水墜下。

他說：“你還有我。”

“我會給你一個家。”

“不會散的家。”

·

若屹申請提前畢業，以優異的成績順利通過。

他提前一年回國，白檀還在上大三。

期間，若屹去若氏實習，白檀也從宿舍搬出來，跟若屹租了個學校附近的房子。

一年很快就結束了，白檀今天畢業，若屹也通過若良平的考核，順利升職若氏總裁。

校園嘈雜混亂，一群即将畢業的年輕小夥穿着畢業服在操場拍照。

白檀搬完獎從禮堂出來，他拿着一堆證書，被人拽着合照。

很多平時不敢跟白檀說話的女生也都鼓足勇氣站在他身邊求合照，白檀笑着答應，她們走之前，小聲嘀咕：“白檀，你男朋友太帥了，希望你們能一直走下去。”

若屹回國這一年，不加班就會來接白檀下課，學校的論壇被他倆攻陷，不好的聲音也逐漸消失。

白檀淺淺一笑：“謝謝，我們倆會好好的。”

張程紀賀從遠處蹦過來，拍着白檀的背：“白檀，待會去吃飯啊？”

“不了，”白檀道，“我男朋友一會來接我。”

“哎呦喂！！”

張程擰着眉，學着白檀的口氣，陰陽怪氣道：“我男朋友來接我~~~酸死了酸死了，紀賀，你說有對象的人都這麽豪橫嗎？咱倆也是倒黴，大學四年都沒談過，不然我們湊一對得了。”

“滾啊——”

紀賀一臉嫌棄的把他推開，“你別惡心人了！你要是跟白檀男朋友一樣帥氣多金，我還稍微考慮考慮。”

白檀被逗的想笑，眼神飄向遠方，歸凡臣站在不遠處看着他們。

這三年他似乎認識到自己的錯誤，會時不時沖白檀獻殷勤，就是沒有一個正規的道歉。

以歸凡臣的性子，那些殷勤就好比道歉了。

白檀視而不見，歸凡臣居然走了過來。

紀賀張程眼看不妙，跑了。

白檀也想離開，距離若屹下班還有不到十分鐘，他得去校門口等。

“白檀。”

白檀頓住腳步。

“畢業了，你還不打算理我嗎？”

白檀回過頭，不溫不熱道：“如果你是想道歉，沒這個必要，我很早就原諒你了。但我想我們以後也不用再聯系了。”

白檀邁開步子離去，歸凡臣心髒揪在一起，在白檀身後自顧自的說：“當年，如果我說我是因為嫉妒才……”

他的話噎住，白檀不知道看見了什麽，腳步都變得歡快了。

歸凡臣定眼一看，若屹，穿着一身精美的西裝，抱着一大束玫瑰花，在不遠處站着。

他愣住，看着白檀撲過去，把玫瑰花抱在懷裏，手裏的證書撒了一地也顧不着撿。

歸凡臣落寞的站在原地，大腦滋滋冒泡，眉骨透露着不爽。

他哪裏是讨厭同性戀。

他是嫉妒若屹。

·

“畢業快樂。”

若屹把手中的花遞給白檀，白檀興奮的接過去：“也祝你升職。”

他笑了笑，無奈的把白檀掉在地上的證書撿起來，道：“那我的禮物呢？”

白檀神秘一笑，在他耳邊耳語：“回去你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