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 章

第 65 章

在警察到來之前, 宋明軒根據溫裏轉述的水庫的話，準确找到了嬰孩被淹沒的地方，就在他一米多深的腳下, 他只要潛下去，就能看到那個小小的，蜷縮在一塊，已經被腐臭發爛的身體。

或許更準确來說，他不潛下去，也能看到那個被淤泥包裹着的可憐孩子。

眼角不自覺被氣出淚, 宋明軒彎下腰想要将這個可憐的嬰孩撈上來, 溫裏喊住了他：“明軒，你仔細聽聽，有警車的聲音, 是警察來了，你再等五分鐘，讓警察親自取證好麽？”

【對啊對啊, 我們都是普通人，這要是不小心破壞了物證，說不定會起到反效果。】

【宋明軒, 你冷靜點，不要動孩子, 你去岸邊将警察叔叔們帶過來, 後面的事情他們會處理的。】

【專業的事情就交給專業的人來做, 不要沖動。】

……

看着趴在水底的小小身影, 宋明軒紅着眼, 深呼吸幾次強壓下心底的憤恨，轉身, 撐着竹竿回頭去接人。

來這邊處理溺死嬰孩案件的警察有十幾名，他們除了借助宋明軒的船前往湖中心，又從附近的人家借來了兩個小皮艇。

聞風而來的百姓們穿着雨衣撐着傘站在岸邊眼巴巴看着，看到警察們真的從湖中心打撈起一個嬰孩的屍骨後，大驚失色。

“到底是哪個喪良心的幹的這缺德事，也不怕天打雷劈！”

“這孩子真可憐，就這麽被人給害了。”

“沒聽說附近的哪家丢失了孩子啊。”

……

圍觀群衆的議論紛紛中，水庫朝他們的方向瞥了一眼，這一看目光頓住，五官急速從湖中心飄到岸邊，一雙豆豆眼緊緊盯着那個身形熟悉的男人，試圖從他身上找到與那個殺人兇手形貌相似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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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此，溫裏輕聲吩咐岸邊的宋明軒，讓他将鏡頭中心對準那位上身穿着便宜藍襯衫，下身穿着老舊黑褲的中年男人。

宋明軒驚疑不定照做。

鏡頭裏，中年男人身形消瘦，一頭極短的頭發，渾濁眼球滞滞看着找到嬰孩的警察劃船歸來，一張蠟黃的臉上毫無表情，只有緊抓着衣擺的手暴露了他糟糕的情緒。

宋明軒死死盯着他，低聲問：“主播，是這個人麽？”

溫裏看着岸邊深擰眉毛，依舊在辨認中年男人的水庫，搖了搖頭：“我不知道，花鄉水庫還在判斷。”

怕放跑嫌疑人，宋明軒戴上耳機，舉着手機靠近中年男人身邊，在他警惕看過來時，身體蹲下，手指撥弄着湖水，低聲同花鄉水庫說：“也不一定要看身形，你的水無孔不入，那個人的皮膚表面就沒其他特征麽？比如手背上的痣，後腰處的胎記等。”

驟然得到提醒，花鄉水庫仔細回想，當時那男人的頭沒有潛入水底，腦袋還包裹的嚴嚴實實，它看不到他的真正模樣，但身體軀幹和四肢……

花鄉水庫豆豆眼一亮：我想起來了，那個人右手手肘處有一道被縫合過的疤，一條長豎線上插着好幾條短橫線，那個殺人兇手身上就這個特征最顯眼。

有了線索，宋明軒眼睛一眯，起身時裝作腳軟，身體晃動間，空閑着的那只手下意識後扯，直接将那中年男人扯到了湖水裏。

“噗通噗通”兩聲。

手機被宋明軒丢到了岸上，衆人包括溫裏一時間看不到他的情況，只能聽到花鄉水庫在那邊驚喜大喊：宋小子，就是他，就是他将女嬰丢到了湖中心，他就是那個殺人兇手。

花鄉水庫激動的哇哇大叫，宋明軒同中年男人扯動掙紮間，也看到了他暴露在外的，右手肘處被縫合過的傷疤。

眼神頓時一沉。

“警察叔叔，這個人，就是他，我前幾天看到他圍着水庫鬼鬼祟祟的，後來就沒見到人影了，我懷疑他就是殺人兇手。”宋明軒對着岸上的警察大喊，中年男人聞言，被扯下水的惱怒還來不及宣之于口，面色就是一變。

“什麽殺人兇手，你不要血口噴人！”

宋明軒年輕力壯，大力将他扯回岸上，篤定說：“是不是你，可不是你說了算的，這水庫周邊早就安裝了隐形版本的夜間監控儀，只要警察拿到監控視頻，到時候你出現在上面，可別怪我冤枉了你。”

宋明軒現在不管如何，決不能讓別人眼中的嫌疑人，他眼中的殺人兇手跑了。

他相信他只要态度堅決，這男人靠正當理由落在警察叔叔手裏，一定能吐出什麽有用的東西來。

“放開我，你放開我。”中年男人氣怒，翻身掙脫開宋明軒的手就跑。

宋明軒被推得一個踉跄，下意識要追出去，結果岸上的兩名警察早有防備，先一步将兇手壓制在地。

而像他這種被人舉報後不解釋原因還試圖逃走的愚蠢行為，本來只要去派出所做個筆錄說明原因，眼下直接被戴上了手铐。

“這位先生，你有什麽話和我們去所裏談吧。”

“警察同志，我沒有殺人，那孩子溺死的事不是我幹的，你們別聽那小子胡言亂語啊。”中年男人崩潰大喊，一邊哭一邊掙紮，想跑的心遲遲不死。

“老實點，等回了所裏，不是你幹的，我們自然會放你回去。”

這邊中年男人被強硬帶上了警車，宋明軒這個報案人和證人也不能幸免，他撿起手機，笑容欣慰對大家道：“後續的事情我知道大家很關心，有了結果我會告知大家的，大家放心。”

說完，他給溫裏刷了一個紅嫁衣，再次确定花鄉水庫沒有要求後，挂斷了連線。

【找到兇手了，就是不知道前因後果，希望警察叔叔們給力，早點通報結果。】

【多虧這人愛看“熱鬧”，不然要找到他，還不知道要費多少功夫。】

【主播還連線下一個麽？現在六點，還不到吃飯的時候。】

【再連一個吧，求求了。】

……

準備下線的溫裏應不住網友們的請求，加之确實半年沒播了，就當做一點小補償，再次發起了連線。

這次的連線人網名為“長命百歲”，是個頭發花白，穿着唐裝，臉上帶着老花鏡的老奶奶，看到溫裏，她枯瘦的臉上皺紋堆起，熱情的和她打招呼：“主播好，我是你的老年粉，今年九十有七了。”

這麽大年紀的奶奶居然還會看她的直播間，溫裏小小驚訝了一下，随之熱情回應：“奶奶好，非常感謝您的喜歡，很幸運能在直播間見到您。”

老奶奶笑呵呵的，露出只剩下上下兩顆牙的牙床：“趁着還活着，還能看見，要多見見新世界。”她回答。

又和老奶奶聊了幾句，知道她姓李名秀英後，溫裏直入主題：“李奶奶，您連線我，是需要什麽幫助麽？”

“對，我想讓主播你幫我看看，我家有沒有意識生物，我想問它些事。”談及這個，笑呵呵的李秀英沉默下來，手機攝像頭翻轉，對着自己家裏的物件一一拍了過去。

過程中，不可避免的拍到她身下的輪椅，但同時衆人也看到了老奶奶中式裝修的大別墅。

目前她一個人待在空曠的客廳，家裏安靜的出奇，溫裏想問李奶奶身邊怎麽沒有照顧的人，話到嘴邊閉了嘴。

“主播，看到意識生物了麽？”李秀英緊張問。

“看到了，它就是您所居住的別墅本身，您有什麽問題，可以當面問它，它正擔憂的注視着您。”溫裏看着氣運值87，五官挂滿憂色，一副飽經風霜相的大別墅，平靜的心掀起小小的波瀾。

這還是她第一次見到如此苦大仇深的意識生物，感覺它濃烈的情緒已經被折騰的所剩無幾了，似上了年紀的老人一般。

“是別墅啊？”李秀英目光從手機屏幕上離開，看向這個她居住了一輩子的大房子，嘴角露出欣慰的笑來：“老夥計，你還好麽？”

大別墅臉上愁苦褪去，惆悵笑說：挺好的，還能再活一百年。

李秀t英點點頭：“活着好啊，能活着你就盡量活，你當初修建時選的位置好，傍山臨水，千米遠處還有一大片果園，每天醒來看到的景色可比我這個老眼昏花的老婆子要漂亮多了。”

大別墅牛脾氣反駁：才不是，幾十年景色看下來，我早就膩了，還是你們人類好，有腳，可以到處跑。

李秀英拍拍自己的腿：“你瞧，我這麽一副需要人照顧的身體現在還能出去跑麽？也只能勉強在附近活動活動，一旦走遠了那幾個不肖子孫就要把我帶回去，一天天悶得很。”

大別墅沒好氣：知道他們不孝，別給好臉色就是了，他們還能翻了天去。

李秀英嘆了口氣，腦袋疲累地靠着椅背：“這我哪裏還能做得了主嘛。”

大別墅：還是你脾氣軟，要是陸老頭在，看他們還敢吵吵麽。

“你說的是，所以我這次決定硬氣一回，既然老天爺讓我遇上了你，遇上了主播，那我就要弄清楚，我那三年前突然去世的丈夫，到底是怎麽回事。”李秀英沉下臉，眼中是濃濃的不甘心。

當初她被保姆帶着在外面溜達，兒子突然來了電話，說是他爸爸突發疾病送醫院去了，她急急趕了過去，結果連最後一面都沒見着，人就這麽沒了。

當時和丈夫在家的，是三個兒子一個女兒，還有幾個孫子孫女，他們商量好了一起來看望他們兩個，手上還帶着大包小包的禮品，她被保姆推出去散心時家裏還其樂融融的，回去卻是哭聲連連。

她搞不明白這中間發生了什麽事，詢問三個兒子，他們也只說和老頭子因為工作上的事拌了幾句嘴，老頭子情緒激動之下，加之年紀大了，就那麽去了。

這話她只信了一半，她懷疑不是工作問題，而是遺産的問題，在兒子們回來之前，她親眼看到老頭子當着律師的面立下不利于他們的遺囑，結果後腳就發生了這樣的事，實在是過于湊巧了。

她想過盤問四個兒女試圖從裏面探知真相，可惜……

李秀英閉眼，兒女大了，成家立業後都有了自己的小心思，不像小時候那麽純粹可愛了。

鬧心了好幾年，大別墅聽到女主人這麽問，吐了口氣：如你所想，男主人去世，确實是遺産分配的原因。

李秀英眉心跳了跳：“然後呢？他們因為不滿意自己得到的，就氣死了他們的父親？”

大別墅正要回答，遠遠聽到汽車鳴笛的聲音，它目光看過去，是男主人大兒子的車，他開着車趕來了。

發覺大別墅表情不對，溫裏詢問：“可是外面有人來了？”

大別墅冷笑着點點頭：對，他應該是被通知了直播的事，過來阻止的，怕自己醜陋不孝的面目暴露。

【來人了？這就來人了？這也太及時了吧？】

【李奶奶應該是被直播間的觀衆認了出來，告知了她的兒孫。】

【害怕丢臉所以急巴巴趕過來阻止？當初做那事的時候怎麽就沒感覺丢臉呢！衣冠禽獸。】

【怎麽辦，李奶奶一個人在家，會不會被他們強制關閉直播，這麽大年紀的人了，絕對鬥不過他們這些身強力壯的。】

【要不要幫李奶奶報警。】

……

看到直播間大家對她的關心，李秀英心裏妥帖之餘，湧起濃濃悲傷，她和老爺子一輩子堂堂正正的做人，有錢後也曾捐錢修路，捐助貧困學生上學，可怎麽就教出了這群不孝的兒孫，真是造孽。

收拾好悲憤的心情，李秀英看向緊緊關閉着的別墅大門，嗤笑一聲：“來了又如何，這門他們也要能進來。”

別墅大門的鑰匙從一周前她就沒收了，睡覺的房間也從三樓搬到了方便輪椅出入的一樓，這別墅每天除了讓保姆過來，她不會再給任何人開門，眼下大門被鎖着，她這兒子就着急去吧。

“媽，媽您開門，是我建金啊，我回來看你了。”別墅大門外，陸建金一停下車，迅速朝着大門沖來，将門鈴按的“叮咚叮咚”響，生怕裏面的李秀英聽不見。

“奶奶，我放學來看您了，你給開個門好麽？”陸河跟着父親開口，他手裏還有正在播放着溫裏直播間動态的手機。

“媽，我給您帶了燕窩來，您打開門讓我們進去吧。”陸建金的老婆陳芳也開口，臉上是相比于丈夫和兒子不輸的急切。

老太太大半個身子都要入土了還在網上折騰什麽，不嫌丢人啊。這要不是兒子也關注那個什麽叫萬物主播的，今天這事了了他們都不知道。

“你們給我滾，我現在不想看到你們！”李秀英黑着臉吼出聲。

外面拍門的動作一頓，随之而來的是越發急切的聲音。

陸建金急紅着臉說：“媽，你別被人騙了，那什麽主播就是個招搖撞騙的，她說的話不能信啊。”

陸河猛點頭：“對啊奶奶，你年紀大了，可千萬別犯糊塗，別墅哪能說話，又不是妖怪。”他說着再次嘗試舉報溫裏，想要讓直播間封掉，偏偏找不到舉報按鈕，氣得他差點将這破手機摔出去。

“你們是什麽心思，我知道的很，都回去吧，別逼我老婆子将家産全部捐出去！”李秀英不耐煩了，直接出狠招。

這話一落，外面直接禁聲。

大別墅卻暢快笑出聲，聲音哽咽：早就該這樣了，李秀英，你早就該這樣了。這錢，都是禍根啊。

聽着溫裏轉述的大別墅的話，李秀英目光愣愣的，最後悔笑出聲：“對，我早就該這樣了，這群被錢迷了心智的兒孫，要不是他們，我丈夫也不會被他們氣死。”她流出淚，痛心的嗚嗚哭出聲。

從前不敢承認，總感覺自己的兒子孫子還有救，可到頭來也不過是自欺欺人。

翺翔藍天，腳踩白雲：【主播，你在妖言惑衆什麽？信不信我立即報警。】

這是陸河，他沒辦法進入別墅，只能暴躁的在溫裏的直播間刷彈幕，企圖威脅她，警告她。

翺翔藍天，腳踩白雲：【奶奶，你看看我啊，你年紀大了，別哭了，你還生着病呢，要是氣壞了身體怎麽辦！】

【@翺翔藍天，腳踩白雲，來直播間盡孝了？惡心。】

【滾滾滾，為了錢財氣死自己的爺爺，看你一眼都覺得倒胃口。】

【醜惡嘴臉都出來了，還來這裏裝腔作勢呢？】

【不知道李奶奶後面要怎麽處理這些兒孫，期待。最好讓他們到頭來一場空，什麽都得不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