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 美食一條街（2）

第81章 美食一條街（2）

那行腳商人首先聞到的便是油脂的香氣，四四方方的容器中裝了大半的油，已然燒熱了，卻還未沸，等到挂上薄薄一層面糊的雞腿雞塊雞翅入了鍋，看似平靜無波的油面立刻泛起波瀾，随後是劈哩叭啦的熱烈炸響，香味也随之傾瀉而出。

最上面架着一個網狀的東西，炸好的食物被用漏勺撈出，放在這網上，多餘的油脂便會滴落。

而用的器具，似乎是鐵，卻又不怎麽像。

行腳商人原先還想問問這餐具是用何種材質制成，總不至于真的是用鐵制作的廚具吧？這也太奢侈了！可轉念一想，若是真的是鐵，不用去制作軍備器械，反倒用來制作炊具，簡直是天方夜譚，因而，這念頭在他心中轉了一瞬，便被他忘卻了，等到那行腳商人知曉真相的時候，便只恨自己當時沒有刨根究底地問上一遭，白白錯過了一筆橫財！

可如今的行腳商人，整副心神全在這油鍋之中的炸物上，所以也就白白錯過了一次千載難逢的機會。

而在店主烹饪的功夫，行腳商人也開始和店主閑話家常。

“店家，這油可是金貴物，用上這樣多的油來炸制這東西，本錢就已經足夠駭人了，賣的價錢也不算貴，店家，你怕不是在做賠本買賣吧？”

那店家聽了行腳商人的話，手中的動作卻是沒停，依舊十分麻利地在處理各色炸物，而他并沒有直接正面回應行腳商人的話，而是對着行腳商人道：“倒是勞煩您費心，看您的模樣，應該還沒仔細逛過如今的陳塘關吧？如今，陳塘關産出的豬油在市場上頗受歡迎，天氣冷了之後，豬油便凝固成潔白如玉的固體，再切割成四四方方的小塊，用油紙包着，吃的時候挖上一點，一熱便全都化開了，很是方便。凝固後用油紙包好的豬油能儲存很長時間，也更加方便攜帶，價格倒也不算貴，許多從外地來陳塘關的客人，都會帶上些包裝好的豬油回去，無論是炒菜的時候放上一點，還是烹饪面條的時候拌上一些，味道都很不錯呢。”

說着，那店家便拿出了一小塊用油紙包好的豬油來，凝固了的豬油，呈現潔白溫潤的色澤，因為攤子上煙火氣的熱力作用，最外層有了微微融化的跡象，倒是讓整塊豬油顯得更加光彩照人了起來。

而店家熟門熟路地将有了微微融化跡象的豬油倒入油鍋之中，很快，那溫潤如玉的潔白固體豬油就和原先的那些油融彙交織，合二為一了。

豬……油？

行腳商人明白了店家的言外之意，可一時間卻又更加詫異了。

郝姬的煽豬的法子，雖然已經在帝乙的授意下，推逐步推廣到了殷商全國各地，可這些從萬裏之遙趕來的行腳商人，卻并不知曉。

這些商隊跋涉千裏，一般很少帶着活物，連那些達官貴人最愛的珍禽野獸，有專人負責照養，每日好吃好喝地供着，長途跋涉都容易死在半道上，更別提這些牲畜了。

行腳商人上一次來到陳塘關，雖說覺得陳塘關的豬肉似乎比其他地方的豬肉都要更好吃些，可因為這種生鮮肉類極難保存，而直接将小豬仔帶回他的故土，又顯得十分不現實，所以，他便并沒有将陳塘關的美味帶回去，只帶了容易攜帶，并且帶求量很高的雪花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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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有人熱衷于美食，費盡千辛萬苦将陳塘關的種豬帶回了故土，卻并沒有将養殖技術也一并帶回去，所以他們養大的豬，雖然腥膻之味已經比本土的豬少了很多，但若是用這些豬的肥膘制作成豬油，卻也十分艱難。

一是那些豬的油脂并不夠豐富，烹饪不出多少豬油來，二便是那豬油之中，仍舊帶着一股難以言喻的滋味，雖說已經能給貧瘠的胃部帶去些來自油脂的滿足感，但和美味一詞卻實沾不上邊的。

而他們那邊熬制出的豬油，總是焦褐發黑的色澤，還有許多的黑色沉澱物，顯得十分的渾濁，即便是有人想做了豬油拿去賣，因為樣貌實在是不佳，所以生意一直慘淡。

而這樣潔白細膩，溫潤如玉的……當真是豬油嗎？

乖乖，怎麽陳塘關這兒，不光豬肉比他們那邊好吃，連豬油都長得比他們那漂亮啊！行腳商人當即嫉妒了！

*

說起豬油，在如今的殷商，并沒有油料作物大規模産出，所以，大家使用的都是用豬板油熬制出來的豬油，雖然豬油的葷香會給食物帶來一層醇厚的香氣，但若是在以前，豬沒煽過，一是長不了多少肥膘，熬不出多少油，二是這豬即便熬出了肥油，也帶着難以言喻的肥膩熏人的滋味，如今，托圖南和郝姬的福，陳塘關的豬豬們吃飽了睡，睡飽了吃，一個個長得膘肥體壯，而圖南提供的制豬油的法子，也讓豬油沒有半點多餘的味道，只有豐富的油脂香，這樣的豬油用來炸雞，再合适不過。

後世的衆人在選擇炸雞的時候，經常會選用色拉油或者花生油，因為色拉油并沒有什麽特殊的味道，所以用來制作炸雞的時候，并不會阻礙炸雞原有的風味，但事實上，後世鼎鼎大名的肯爺爺家所用的油，乃是起酥油。

研究表明，烹饪炸雞等油炸食物的時候，最适宜的油并不是素油，而是飽和脂肪酸含量更高的油脂，例如豬油，富含飽和脂肪酸，穩定性更佳，也不容易被氧化，即便是經過了多次高溫加熱，也不會産生過多的有害物質。

制作炸物的時候，油脂的成本乃是不容忽視的一項，炸東西的油，基本上都是反複使用，這也是後世，油炸食品被稱為垃圾食品的原因之一。

所以，使用豬油，能夠最大限度地降低因反複炸制而産生有害物質，威脅健康的隐患。

那行腳商人還在震驚着呢，炸雞店店主那邊已經開始陸續出品菜肴了。

*

提前腌制過的雞腿和雞翅只需要裹上一層薄薄的面糊，便下入油鍋中炸制。

而想要得到表皮酥脆，內裏又多汁的炸雞，需要炸制兩次。

第一次炸制的時候，油溫不宜過高，五六成熱即可，若是太過貪心，想要一次便将食物炸到金黃酥脆，那最後的結果便只能是水分全部被炸幹、炸透，甚至完全焦糊。

而若是一直使用五六成熱的油溫，緩慢地将食物炸熟炸透，卻遠遠達不到外酥裏嫩的效果。

在相對溫度較低的油溫之中，炸制的食物會是軟趴趴的，根本不會變得酥脆。

而若是想要外皮酥脆，必須要經過第二次的炸制，用專業名詞來講，便是——

複炸。

複炸的時候，油溫一定要高，在九成熱的油溫之中，将第一遍已經炸熟的雞翅、雞腿等物，再次投入油鍋之中。

此時，極高的油溫會使得炸雞的表面迅速收縮，形成一層保護膜，讓內部的水分能夠牢牢地鎖在其中，這樣，內裏的多汁便已經完成，而又因為高溫的作用，使得表皮的水分迅速蒸發，形成極為酥脆幹香的口感。

炸制的關鍵便在于火候的把握，炸酥炸脆了便可以直接撈出，若是炸制的時間短了，表皮遠遠達不到酥脆的程度，而若是炸制的時間再長一些，表皮就會發黑，發焦，發苦，一旦表皮黑了，那內裏的水分也就幹得差不多了，不過，這店主顯然是把控火候的高手，估摸着差不多了，便眼疾手快地将炸雞全部撈出，放在濾油網上，瀝幹油分。

經過複炸之後，雞腿、雞翅、雞塊等的顏色變成了十分誘人的金黃色，外殼也十分的香脆，相互碰撞，能夠發出極為悅耳的聲音。

行腳商人近乎貪婪地呼吸着這飽含油脂香氣的豐美滋味，而這炸雞并不知道是用什麽調料腌制的，還沒有撒上店主所說的什麽孜然粉、辣椒面，也沒有抹上什麽蒜香醬油醬、甜辣醬，望着還在濾油網上瀝油的炸雞們，行腳商人口水流了一地。

店主掂了兩下濾油網，讓油脂滴得更快更均勻些，掂量濾油網的時候，炸雞腿，炸雞翅，炸雞塊，雞米花等等各種油炸食物相互碰撞，發出極為悅耳的聲音，讓這行腳商人聽了，便忍不住去想象，若是這酥脆的外殼再經由牙齒那麽一咬，又會是如何絕佳的體驗？

各種肉類炸至成熟之後，炸物大禮包裏面的其餘食品也全都粉墨登場，根據成熟的先後順序，依次躍入油鍋之中。

因為現炸現吃才有更美妙的口感，所以這攤子上的食物，幾乎都是提前備好的半成品，分門別類地擺在一邊，顧客點完直接炸熟，保證這炸物入口的時候，滾燙又酥脆。

來自東海的大鱿魚切成了圓圓滾滾的鱿魚圈，面糊裏放好切碎的洋蔥，各種香料，将鱿魚圈在蛋液中裹上一層，再裹上面糊，放入油鍋中炸制，滋味也是妙絕。

炸薯條作為最受歡迎的炸物之一，也是必不可少。

薯條其實并不是直接将土豆切成條狀便可以炸制了，而是需要将土豆搗成土豆泥之後再重新塑形成土豆條，如此這般，吃起來的時候，才會有外酥裏糯的奇妙口感。

既然有了炸薯條，那炸薯片便也入了油鍋。

薯片炸制的時候，并不需要其他特殊的調味，僅需要采用絕妙的刀工，将土豆切成極薄的薄片，炸制酥脆之後，再在外面撒上一層研磨得更細的眼霜即可。

……

各種各樣的炸物全都被投到了油鍋，雖然每份的分量都不多，但是十多樣炸物加在一起，便已然稱得上海量。

行腳商人拿到這份油炸大禮包的時候，幾乎被這份量驚呆了。

面對各色各樣的調料選擇，行腳商人一時間犯了難，最終選擇了目前最受歡迎的辣椒面和孜然粉的混搭款。

迫不及待地拿起一只大雞腿，牙齒觸及到那酥脆的外皮的那一刻，便發出了極為清脆悅耳的碎裂聲，再往下用力一咬，鮮潤多汁的雞肉便滑入了口腔。

外皮有微微的辣和鹹，還有孜然的特殊香味，內裏多汁的雞肉已然被腌制得很透，很潤，很香，微微的鹹味和淡淡的調料香，将雞肉本身的鮮香襯托得淋漓盡致。

行腳商人的眉毛立刻飛了起來，随後開始大快朵頤地享用美味。

炸雞塊帶着淡淡的黑胡椒的香氣，炸雞翅似乎用了辣椒來腌制，連絲絲縷縷的肌肉紋理之中都帶着十足的鮮辣滋味，炸薯條的外殼酥脆，內裏卻是糯糯的口感，十分新奇，薯片香脆可口，一口一片，鱿魚圈帶着洋蔥特有的奇異鮮香，混合着絕妙的海洋風味，也讓人眼前一亮……

這行腳商人一邊逛着陳塘關的夜市，一邊開開心心地享用這頓炸雞大禮包的美妙滋味，不知不覺，足夠一家三口肆意分享的炸雞大禮包，竟然被他一個人全都吃完了。

*

“嗝——”

打了一個充滿油脂香氣的飽嗝之後，行腳商人心滿意足地準備打道回府。

夜市上的新鮮吃食實在是太多，可惜他只有一張嘴，一頓吃不了那樣多的花樣，好在這夜市天天都有，行腳商人吃炸雞的時候，倒也沒閑着，逛的時候，悄悄聞着各個攤子上的香氣，再挨個對比一番，如今，倒是已經籌謀好了明日再來這夜市要吃些什麽。

就在行腳商人準備打道回府的時候，卻從集市盡頭的拐角處，聞到了一股惡臭。

那臭味霸道非凡，簡直是劈頭蓋臉地襲來，行腳商人覺得，站在此地，自己便已經髒了，鼻腔之中，全是惡臭，呼吸之間，只剩下這股令人作嘔的味道，甚至衣衫上也沾染了這惡臭的滋味，倒像是被人迎頭潑了糞一般。

行腳商人一整個晚上的好心情當即蕩然無存，怒火中燒，破口大罵：“他娘的，誰在美食街上拉屎啊！熏死個人了！護衛隊呢？快把人拉出去啊！”

剛剛罵完，行腳商人又是一頓，不對，如此惡臭的滋味，怕不是有人在煮屎吧！

而等到行腳商人走得再近些，發現這臭味居然真的是流動餐車上飄出來的，當即大驚失色，乖乖，還真有人在煮屎不成？！！

因着不敢靠近，行腳商人看不到那攤子上正在制作的究竟是何種東西，可那似乎在煮屎的鋪子，生意居然還很紅火。

陳塘關人，口味這麽重嗎？

食客之中，居然還有熟人。

給行腳商人放行的那個士兵已經換崗結束，此刻正在這飄散着惡臭滋味的攤子前大快朵頤，那士兵聽了行腳商人的話，頓了片刻，随後，發出了猖狂大笑：“笑死我了，陳十三，這行腳商人說你在吃屎！”

陳十三白了那士兵一眼，當即道：“吃還堵不上你的嘴，再說渾話，這頓你自己掏錢。”

那士兵當即連連求饒。

行腳商人看了這情況，滿頭霧水，這，看上去都是正常人啊，不像是精神錯亂到要吃屎的啊……咋回事啊？

而因為陳十三和士兵的一段對話，行腳商人往他們那邊瞧了瞧，這才發現，在陳十三旁邊，還有一個身着素衣卻依舊姿容絕世的女子。

那女子僅僅露了個側臉，烏發用一枚素雅的木簪盤起，不施粉黛，便已然是皎如雲間月的清麗脫俗，可這樣谪仙般的人物，居然也在這攤子上，享用那惡臭之物？！！

行腳商人只覺得自己怕是吃太多了，脹得人發昏了，不然他怎麽會産生如此幻覺？

等到他揉揉眼睛、晃晃腦袋，發現這仙女真是在享用惡臭之物，當即心靈受到了極大的沖擊，只覺得自己整個人都要崩潰了。

行腳商人：媽媽，我真的見到傳說中的仙女了，可畫本子裏，仙女不都是喝露水長大的嘛，我見到的這個仙女，她怎麽……在吃屎啊？！！

争分奪秒将手頭的事情處理完畢，終于有機會忙裏偷閑出來覓食的圖南：？？？你說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