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 魔祖羅喉

第96章 魔祖羅喉

陳塘關。

李靖一臉懵逼地看着拖家帶口,大包小包的,把自己連人帶城打包送到陳塘關府上的異國小國君,露出一抹極端複雜的神色,倒是一旁的殷夫人打破了僵局,給那小國君泡了杯桂花茶。

那小國君的眼睛立刻亮了亮,對着殷夫人露出一個甜甜的笑容來。

殷夫人看着一臉傻白甜的異國君主,也放下心來,退到了一側。

這小君主聞着芬芳馥郁的桂花香氣,再看看那琥珀色的晶瑩茶湯,只覺得陳塘關此行,實在是明智之舉,用的居然還是上品細白瓷的茶盞!

捏起茶盞,喝了一口,只覺得桂花香氣從舌尖浸潤到了心田,連呼吸之間,都籠着淡雅迷人的香氣。

當即,這小國君抱大腿的欲望,是愈發的蓬勃旺盛。

可這小國君定定地看了李靖幾眼,又把想說的話給咽了下去。

李靖面色冷硬,看不出情緒,卻無端地讓人感受到極重的壓迫感,那異國小國君身側跟着的相貌妖冶的異域少年卻不怕李靖,直接弓步側身上前,對着李靖道:“吾乃申公豹,這位乃是我君主,此次特來投誠。”

李靖看着意氣風發的申公豹和他身側那眼神中透露出清澈的愚蠢的小國君,一時間也不知如何是好,這國君看上去倒是個傻白甜,一杯桂花茶就能樂颠颠的,可這申公豹,看面相便知道,心眼子賊多!

申公豹:???李靖,你憑什麽以貌取人!

李靖面上雖然冷硬地吓人,心中卻早已開始了腹诽:你投誠什麽投誠?!!投誠也該同帝乙投誠,你來陳塘關對我投誠,豈不是把我架在火上烤?若是有人參我一本,我該當如何!

只是,即便李靖心中如何抓狂,面上卻是一派古井無波,唬人得緊,申公豹還想和李靖僵持一會兒,小國君卻已經傻白甜地把自己全賣了,一應底牌,全抖了個底掉。

申公豹:……豬隊友,實在帶不動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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句芒這次回來,還帶來了一個意料之外的人——木吒。

說起木吒,倒也算得上半個熟人。

當初句芒小神仙在陳塘關栽種紅薯苗,木吒則通過鑽地術偷偷摸摸地前往陳塘關,好死不死地撞在了句芒小神仙的槍口上。

毀了紅薯苗的木吒,便只能夠當牛做馬地給句芒做苦力,硬生生一個人把陳塘關的所有紅薯苗全都栽回地裏之後,才被句芒放了回去。

那株被木吒不小心給扯壞了的紅薯苗,卻也沒被扔在地裏,等着零落成泥碾作塵地當肥料,反而是被木吒給帶了回去,用木屬性靈力溫養着,倒還當真給他救活了,結出了一小串紅薯來。

木吒回想句芒小神仙他們吃紅薯的時候的操作,也生了堆柴火,把火撲滅之後,将清洗幹淨的紅薯埋到灰堆之中,等着紅薯灰堆的被餘溫焖熟。

木吒焦急地等待着紅薯成熟,漸漸地聞到了點若隐若現的香甜氣息,不由地愈發期待,可木吒還沒來得及嘗一嘗這紅薯是啥味兒呢,卻被師傅普賢真人給抓了包。

普賢真人只得了木吒這一個徒弟,對他是又愛又恨,木吒性子跳脫,普賢真人卻是一板一眼的。

剛拜進師門的時候,木吒還裝作乖乖徒弟的模樣,自從有一次離開山門出走,跑路回家,被普賢真人抓到之後,木吒就跟打通了任督二脈似的,每每在普賢真人的底線大鵬展翅,總會惹得普賢真人大發雷霆,可每次都是雷聲大雨點小,普賢真人并不會真的責打木吒,木吒膽子也就愈發大了起來,這次竟還壯着膽子直接在普賢真人的九華山白鶴洞生起了火。

普賢真人還在打坐修煉呢,發覺洞府之中生出愈發濃郁的煙火氣,還夾雜着詭異甜香,連忙趕去查看,卻發現是木吒這個怨種徒弟在生火做飯,看這模樣,竟像是已然吃完的樣子,只剩下灰燼了!

普賢真人當即動了大火,一拂袖,便把那灰堆給揚了。

木吒一邊抱頭鼠竄,瘋狂逃跑,一邊對着那幾枚從灰堆之中飛出去的烤紅薯連聲嘆息。

紅薯已經被烤的香甜酥軟,其中那個個頭最大的烤紅薯,直接被普賢真人這一拂袖,飛到了一顆石頭上,當即,焦黑色的外皮便被石頭尖銳的一角給磕破了,露出內裏金黃帶着些橙紅色的紅薯肉來,獨屬于紅薯的香甜氣息也在這洞府之內彌漫開去。

普賢真人:?

木吒卻是極為上道,當即尋了一個尚算完好的烤紅薯,撣了撣上面的灰,放在手上,雙手恭恭敬敬地把這顆烤紅薯呈了上去,對着普賢真人,眼睛亮晶晶地道:“師傅!這是我新培育出來的寶貝,剛想獻給師尊呢,誰料到師尊竟然不分青紅皂白,直接将我的拳拳真心,全拂袖歸于塵土了,倒是讓弟子好生難過。”

還沒領略過茶言茶語的普賢真人被木吒這一番話說愣了,望着自家唯一的徒弟,星星眼地捧着一坨黑不溜秋的不明物體,神采奕奕地望着自己,普賢真人也傻了。

木吒還以為普賢真人是嫌棄這烤紅薯烏漆麻黑的外表實在太難以下手,便直接剝開了些烤得焦黑酥脆的外皮,露出裏面橙黃色的紅薯肉來。

木吒又一次把這紅薯向上、向前擡了擡,示意普賢真人嘗嘗,普賢真人到底是寵徒弟,便接過這紅薯,嘗試性地啃了一小口,卻瞬間,驚為天人。

舌尖先品到的是極端的滾燙,随後是紅薯特有的微微的香甜,伴随着奇異面而不噎,軟糯細膩的口感,叫人驚豔。

普賢真人雖算得上一句苦修,卻并不是辟谷修煉,所以人間尋常的吃食,他大多都嘗過,可這紅薯,卻像是從未見過的糧食作物。

普賢真人當即捏了個法訣,瞧了瞧,發現這紅薯竟然當真是全新出現的糧食作物,當即便問木吒此物從何得來。

木吒:???

木吒也終究沒能躲得過師傅的刨根究底般的詢問,将一切和盤托出,普賢真人聽聞,便直接将木吒打發去了句芒小神仙那裏,讓木吒細查這紅薯的來歷。

無端成了無間道的木吒一臉懵逼,但到底是在洞府之中呆得悶了,并領了這差事,下山去了。

一路的雞飛蛋打暫且不提,總之,最後木吒還是成功尋到了句芒,又做了好一段時間的苦力,幫着收了七天七夜的紅薯,才得了個做句芒跟班的機會。

收紅薯的時候,木吒更是大驚失色,這紅薯的産量,竟然高得如此駭然,究竟是從何處得來的兩種?此等詭異的天外來物,不會對民衆身體有害吧?!!

句芒早就看出了木吒的小心思,只是這樣一個潛藏的無間道,放在自己身邊,眼皮子底下看着,總要更放心些,加上木吒的靈力乃是木屬性,對植物有益,所以,用木吒做苦力的時候,實在是好用的緊,他們二人便也結伴回來了。

看到跟在句芒身後的木吒,圖南等人還沒來得及反應呢,敖丙卻已然親親熱熱地迎了上去:“二哥!久仰大名!”

木吒:???誰是你二哥?

經由敖丙一番解釋,木吒這才知道,自己的娘親殷夫人已經懷有身孕,而敖丙也被李靖夫婦認作幹兒子,雖說敖丙已經是條幾百歲的龍龍了,對于他們這些普通人而言,早就是老古董了,可按照人類的年歲來講,敖丙還當真算得上是他弟弟!

平白得了個便宜弟弟的木吒,一時心中五味雜陳。聽敖丙的描述,圖南他們這些人,和自己的父母關系極為融洽,可自己師傅讓自己下山來,卻是為了探聽這紅薯苗的來龍去脈。

他探查一番之後,發覺這紅薯苗雖說是“龍王相贈”,可龍王即便位列仙班,也無法變化出當世前所未有之物,背後一定另有其人,而這隐于幕後的高人,十有八九便是圖南。

一邊是師傅的指令,另一邊則是與自己父母交好的所謂“幕後之人”……

要将圖南帶給師傅嗎?木吒犯了愁。

圖南等人卻顧不上木吒心中的百轉千回,既然姬發那邊已經有了這樣陰毒的法子,他們也絕不能坐以待斃。

句芒小神仙已經将成熟的紅薯全都收上來了,可這樣大批量的紅薯,如何儲存成了最大的難題。

若是姬發那邊真有高人指點,能夠通過蝗蟲将地裏全部的收成給毀了,糧倉中的存糧必然也難逃毒手,這大批量的紅薯作為圖南他們這邊最後的殺手锏,一定要選一個安全可靠的地方存儲才是。

似是心有靈犀,化作人形沒兩天的閃電貂,悠悠地嘆了一口氣,衆人還沒來得及反應呢,閃電貂已然拿了一柄閃着寒光的鋒利匕首,迅速地割開了自己眉心的閃電狀金色紋路,一粒鎏金的鮮紅血液,自眉心滲出,圖南見狀,面色霎時慘白,想要起身,卻雙腿一軟,又重新跌坐回了椅子上。

那自閃電貂眉心滲出的血液倒是極為乖巧,凝成了一粒似乎包裹着金色霞光的鮮紅色水滴狀琥珀。

閃電貂的人形狀态已經不穩了,顯出幾分虛影來,卻見他将那粒紅色琥珀拿了根黑繩串着,撐着最後的力氣,走到了圖南身後,将那一枚墜着紅色琥珀的項鏈,挂到了圖南的脖子上。

最後,像是再也堅持不住似的,閃電貂又重新幻化成了白色雪貂的模樣。

句芒這才意識到,閃電貂竟然已然化形了?!!

可如今……為何又?

一切只發生在轉瞬之間,衆人還沒來得及反應,閃電貂已經完成所有操作。

敖丙最是聰慧,當即明白了閃電貂的用意:“圖南的這靈寵,似是先天不足,化作人形之後,修為大減,如今,重新回到靈寵狀态,那些紅薯,便可先存于這靈寵的介子空間之內,天上地下,再沒有比這地方更安全的了。”

脫力昏迷的閃電貂隐約聽到了敖丙的話,當即就想要暴起:先天不足?!!我只是暫時昏迷,又不是死了,誰允許你就這樣污蔑我的?

*

一件心頭大事塵埃落定,衆人也都四散回屋,稍作休整。

圖南的心中卻還有疑慮,姬發的這法子,要想成為救世主,必須先成為滅世狂徒,這些不都是要背上業障的嗎?他為何如此膽大包天?敢行如此違背人倫之事?而他背後之人,對此,是聽之任之,還是一手策劃呢?

閃電貂察覺到圖南又開始胡思亂想,當即用尾巴圈住了圖南的脖頸,示意她趕緊睡覺,圖南察覺到熟悉的毛茸茸的觸感,也不再多想了,兵來将擋,水來土掩,她見招拆招便是。

化作靈寵狀态的閃電貂,圖南與之相處起來,倒是舒服自得多了,沒一會兒,便相擁着沉沉睡去。

迫于閃電貂的淫威,一直沒敢上床的幾只毛茸茸,看到圖南已經陷入了沉睡,便大着膽子,輕手輕腳地跳到了圖男的身側。

閃電貂怕吵醒圖南,便也沒同他們計較,任由他們也鑽到了圖南的被窩裏。

圖男的肩窩埋着閃電貂,身側趴着子受,胖得快成豬的九尾狐,窩在她胳膊那裏,用毛茸茸的大尾巴給她暖手,床尾,一只五彩小肥啾,正專心致志地看着床榻,炕上稍冷些,便自動自覺地加些柴火,五彩小肥啾的身側,是一只胖胖的小松鼠,正用兩只爪子,捧着一枚碩大的堅果在啃,啃完卻并沒有自己享用,反倒是把果仁放到了一旁的白瓷盆裏。

敖丙喜水、喜寒,便并沒有窩在圖南的房裏,而是到另外一個房間,同其餘的崽子們一起睡了,沒辦法,子受這些小弟們,如今沒了半分從前的畏畏縮縮,一個個都很有主張,鬼心思也多,如今,便也只有他才能治得住了。

暮色四合,所有人都陷入了沉眠,黑甜的美夢,讓所有人都悄無知覺。

異變,也就在此刻,陡然發生。

鵝毛大雪自天際灑落人間,紛紛揚揚的雪,轉瞬間淹沒農田、地面,将蒼茫大地妝點成一片雪白。

凜冬将至。

*

西伯侯府內,姬發的身形極速抽長,轉瞬間便從嬰孩狀态,變成了成年人的模樣。

姬發扭動脖子,活動身體,骨節之間,發出咔咔的聲音,似乎對自己的新殼子還不适應,姬發的動作,顯得有些僵硬,不像個人類,倒像個機器人似的。

在他身側,有個渾身黑袍,飄在半空,連影子也沒有的幽靈般的人影,對着他發出粗粝而蒼老的聲音:“你瘋了?!!”

姬發卻勾起唇角,望着似乎要吞噬整個世界的蒼茫大雪,露出個勢在必得的笑容來:“快了,快了,等到一切重歸混沌……”

他剩下的聲音,被呼嘯而過的轟鳴的妖風所吞沒,再聽不真切。

*

“下雪了?!!這不是才入秋嗎?怎麽都下雪了?”

“你這死鬼,怎麽睡得跟死豬一樣?這麽大的動靜,半點響都沒聽見嗎?下暴雪了!積雪都快有半人高了,快去地裏收莊稼,再不收,就全都得凍壞在地裏了!”

“莊稼……莊稼!地裏哪裏還有莊稼?全空了!!!把那積雪清理幹淨之後,地裏就只剩下莊稼杆了,是一顆糧食也見不到啊!”

“是蝗蟲,一定是蝗蟲作祟!你看剩下的這些茬子上的咬食痕跡,分明就是蝗蟲把莊稼給毀了的……”

“老天爺呀,這可怎麽活?這是天罰嗎?要活活把我們都餓死嗎?!!”

圖南自離開蔚藍母星之後,還從未睡過如此踏實的一覺,可等到她從憨甜美夢之中醒來,卻發現,早已換了人間,屋外的人們,一個個面色慘白,如喪考妣。

一夜過後,凜冬已至。

屋外的嘈雜聲吵醒了還在沉睡之中的人們,衆人起初還只以為這不過是一場突如其來的大雪,今年的冬天,也不過是比往常來的更早些,更冷些,也更難熬些。

可當越來越多的人走入田間地頭,發現糧食的狀況之後,一個個全都慌了神。

對于這些靠天吃飯,在地裏刨食的莊稼漢來說,田裏的糧食就是他們的命,即便他們乃是平民,并不像奴隸那樣生命卑如草芥,但每個人也并不富裕,家中并沒有多少餘糧,來年的口糧,全指望着地裏的那點糧食,如今糧食毀了,便相當于斷了他們第二年所有的生計!

平民尚且如此,奴隸更覺得自己沒有了生存下去的勇氣。

商朝此時,乃是有人祭這一說法的,殷商那邊,因為龍王顯靈的事,人祭倒是少了許多,幾乎已經絕跡,可在西岐,卻還是遵循以往的法則,奴隸對于貴族而言,與豬狗無異,若是有一天,糧食當真被消耗幹淨了,那他們這些奴隸,又是否會像豬狗一樣,被端上貴人們的餐桌呢?

絕望而灰敗的情緒,籠罩着茫茫的死氣,沖天而起,彙入須彌山中。

血海翻波,十二品滅世黑蓮次第開放,妖冶異常,蓮臺之上,逐漸幻化出一男子的虛影。

*

圖南自從來到殷商之後,雖有波折,卻好歹算得上一句順風順水,與通天教主、東海龍王敖光這樣的神仙接觸,也都是平等相待,所以,至今還未見識過神力對普通人的降維打擊。

這還是圖南第一次如此深刻地見證到了神力對于萬事萬物毀滅性的打擊。

在神靈面前,普通人的努力顯得如此渺小而又可笑。

所有人日夜辛勞,在田間勞作,揮灑汗水,勤勤懇懇栽種糧食所得來的所有一切的努力,卻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場大雪,毀了個幹淨。

可這明明不是天災,而是人禍!

望着一臉灰敗,渾身上下圍繞着絕望死亡情緒的西岐衆人,潼南忻州是從未有過的怒火中燒。

這些所謂的神明,對于自己的子民,究竟是怎樣的态度?這些普通民衆虔誠地祈禱,将自己最美好的一切全都敬奉給神仙,渴望神明憐惜,最終得來的又是怎樣的結果?

圖南察覺到自己此刻的情緒不太對勁,若是以往,即便情緒波動再大,她都能抽離出去,以局外人的眼光看待一切,如此,才不會當局者迷,可現在,那股蓬勃的怒意,竟讓她對三十三重天上的所有神明都有了恨意,恨他們的高高在上,恨他們的無所作為,恨他們沒能護住自己的子民……

恍惚之間,圖南似乎又聽到了那股蠱惑人心的聲音,毀滅吧……讓一切重歸混沌,讓所有的神明隕落,讓造成這一切的所有人,都付出代價!

“圖圖?圖圖?”恍惚之中,圖南似乎聽到了誰的呼喚,可那聲音離她極遠,聽得絲毫都不真切,是誰?是何人在呼喚她?

察覺到圖南已經陷入了自己的思維領域之中,聽不得人說話了,那人也急了,當即就是一個爆栗,狠狠地錘上了圖南的腦殼。

圖南吃痛,倒也當真被這突如其來的疼痛喚醒了半絲神智,定睛一看,發現在自己面前,呼喚自己的,竟不是閃電貂,而是星崽?!!

許久未曾露面的星崽看上去氣色好了很多,發覺圖南有了回應,肉嘟嘟的小臉上也放松了下來,星崽長長地嘆了口氣,有後知後覺地用自己肉乎乎的小手,揉了揉圖南的腦袋:“對不起啦,為了叫醒你,敲了下你的腦殼,給你揉揉,揉揉就不痛啦~”

圖南看到星崽,卻是眼眶微紅,看星崽的狀态,想必恢複得不錯,那些被冰封在蔚藍母星的同族,也總有一天,能夠醒來的。

圖南還沒來得及跟星崽敘舊,已經發現了自己目前所處的狀态似乎不太對勁,星崽也不多廢話,直接将一切對圖南和盤托出:“我這邊暫時沒事,但殷商那邊,出了大問題。具體情況我也不知道,但我能感覺到的是,殷商那邊的世界意識正在逐漸消散,所以,天道對殷商的掌控力已經很弱了,這才給了有心之人可乘之機,借此生亂,想要讓一切重歸混沌,使得自己成為世界的主宰。”

圖南被星崽的話給說蒙了,巨大的信息量還未消化,星崽又接着說道:“我也不知道該怎麽拯救殷商了,可是我能感覺到,殷商的命運線和我這邊是連在一塊兒的,現在看着倒是沒什麽感覺,可如果殷商那邊的世界意識崩盤了,我也總有一天會消散的……”

星崽似乎還有很多話要對圖南講,卻已經沒有時間了,語速變得越來越快,而圖南也感覺到,自己所處的這方空間,似乎正在急速地坍縮,而自己像是為此處空間所排斥一樣,被不斷地往外擠,她根本無法抗拒這一股不知名的力量,很快便被擠了出去。

幾乎是在被擠出去的那一剎那,圖南驟然睜開了雙眼,随後又一次對上了衆人關切的眼眸。

望着熟悉的場景,圖南一頭霧水,難不成自己剛剛又陷入昏迷了嗎?剛剛的那一切,難不成又是夢境?

可看到屋外紛紛揚揚的鵝毛大雪,圖南又敏銳地感覺到,這一切絕非夢境,而是真實發生的。

剛剛圖南并未昏迷,只是呆愣了一瞬,可這在衆人看來圖南出神的一瞬,對于她而言,卻仿佛已經經歷了半個世紀那麽久,昨天夜裏才得知了姬發的毒計,卻沒想到,僅僅只過去了一夜,姬發那滅世狂徒的計劃卻已然落地。

好在昨天已經商量出了個章程,圖南便讓天啓大帝帶着衆人前去平亂,不論如何,先将民心穩住才是。

好在天啓大帝如今有了伯邑考這個身份,在西岐倒也算吃得開,一句“大家不要慌,西伯侯府會為此次災情全權負責”竟然還真的暫時穩住了衆人的情緒。

而面對暴怒的姬昌,天啓大帝也有對策,故作天真地對着自己的便宜父親發問:“父親不是要讓我西伯侯府成為民心所向,衆望所歸嗎?如今,這句話放出來,衆人全都指望着我西伯侯府來救世,将我西伯侯府奉若神明,不是正和了父親您的意嗎?”

姬昌覺得這話聽上去十分對勁,又十分的不對勁,他倒是當真想做那救世主,可絕對不是在此刻便高調地站出來!

此刻,西岐乃至整個殷商,還未曾變成人間煉獄,民衆雖然惶恐,情緒卻也并未全盤崩潰,而他所期盼的那一種人間煉獄的慘象,也還未發生,如今,伯邑考這句話,看似是給了衆人一個定心丸,讓衆人都指望着西伯侯府,可人心難測,如今這時候,西伯侯府就跳出來,衆人總會對西伯侯府有所期待,提出各種各樣的要求,萬一西伯侯府的操作沒能如他們的意,反倒會惹得一身腥,落得一個吃力不讨好的下場。

可若是再等些時日,待這人間當真變成了煉獄,那時,西伯侯府再以救世主的姿态出場,衆人便只會抓着這唯一的一根救命稻草,無論西伯侯府做些什麽,衆人都會唯他們馬首是瞻,那時他們就可花最小的力氣,獲得最多的民心,絕非像現在這樣,看似鮮花着錦,實則烈火烹油。

想到自己小兒子姬發的種種神異,西伯侯姬昌不由得再次深深地看了一眼這自落水便性情大變,自己也沒怎麽再關注過的,曾經最優秀的兒子——伯邑考,發現這孩子眼中,竟然全都是滿滿的清澈的……愚蠢?

姬昌:……

姬昌一時間只覺得如梗在喉,一口氣堵在嗓子那兒,上不去也下不來,可回想起神仙所言,這孩子,天生便是那殷商聖女圖南的克星,便只能暫且忍下自己這幾欲吐血的無語之情,反倒是父子情深地對這孩子點了點頭,用力捏着杯盞,好險沒把它捏碎了,深深地喝了一口濃茶之後,勾起一個比苦還難看的皮笑肉不笑的詭異笑容:“你做的很好,我身為西岐之主,面對如此天災,總該負起責任來的。”

圖南記挂着殷商那邊,可殷商與西岐之間,萬裏之隔,天高皇帝遠的,交通也不方便,倒是能用天幕水鏡傳音,可終歸是親身看一看目前的狀況,才算得上安心,圖南便只能讓敖丙化作龍形,千裏急行,回殷商去查看狀況。

*

“才剛修養好些,便又擔精竭慮地考慮這些事,便是一切當真重歸混沌,還有我們這些天上的老頭子在呢,要你一個黃毛丫頭操心這些事幹嘛?你怕不是嫌命長了?!!”

色厲內荏,聽上去是責備之語,卻字裏行間全是關懷。

聽到熟悉的聲音,圖南循着聲望去,果然,通天教主不知何時又下了界,看着圖南沒好氣的說道。

通天教主只覺得自家師傅和自家小妹,一個賽一個地不省心,他堂堂通天教主,如今竟當起了半吊子郎中,看完了鴻鈞,又得看圖南,偏偏這兩人,看着一個賽一個的病恹恹,他卻查不出病因。

想起瞎了眼,卻還滿世界亂竄的鴻鈞,通天教主只能無奈嘆息,自家師傅,他當真是管不了了,可圖南這個便宜妹妹,他倒是還能管管的,當即,通天教主便搭起圖南的手,給她把了個脈,随後又是一陣眉頭緊鎖:“明明查不出任何問題,為何內裏虧空得如此厲害?嗯……?上次還未發覺,你的脈象…為何和”

通天教主話說了一半,卻像是想起來些什麽,極為僵硬地止住了話茬。

圖南疑惑着偏頭望去,卻發現通天教主難得尴尬地撓了撓腦袋,也不在刨根問底,只當沒聽到。

圖南知道自己的身體出了狀況,大家都在瞞着她,可自己的身體自己清楚,看着雖沒什麽異樣,不過虛弱了些,卻早已是外強中幹,精神狀況也是一天比一天差。

更糟糕的是,圖南覺得自己最近的精神狀況似乎出了問題,數年來的孤獨,似乎都要在此刻驟然爆發。

自從蔚藍母星覆滅,所有族人冰封,她便一直孑孑獨立,曾經無數次,她在想,為何獨獨只有她一人從冰封之中醒來?為何她不能和其他族人一道陷入永眠?

這唯一從冰封之中醒來的幸存者的名號,對于她而言,究竟是福,還是禍呢?

圖南一直孤苦無依地存在于這世上,直到有了閃電貂,才算有了個陪伴她的人,可閃電貂的根,在萬年前的殷商,她的根,卻在蔚藍母星,他們終究不是同根之人。

剛剛星崽所言,讓她如墜冰窟,世界意識都逐漸消散,那這整個世界,這世上的一切,這些和她雖無血緣關系,卻早已親密無間,密不可分的朋友們,是否也要消散了?

當即,圖南也顧不得許多,直接對着通天教主發問:“如今世界的異變,大哥可知曉?姬發乃重生之人,我懷疑他和西方教的那兩位有所勾結,可如今的境況,當真是西方教那兩位所能做出來的嗎?”

通天教主卻是深深地看了圖南一眼,似乎對于圖南竟會知道如此之多的秘辛感到詫異,思量再三,倒也不再隐瞞,撿着能說的和圖南說了:“天道意識于不久前失蹤,我師尊前去尋了,暫無所獲。而此次人間這場浩劫,絕非天災,必然是人禍,具體背後的操盤手是誰,還沒有頭緒,但西方教那兩位,肯定是出了力。我們幾人猜測,那幕後之人想必是想讓一切重歸混沌,喚醒魔祖羅喉,畢竟那滔天的死氣,全都彙聚去了須彌山,這便是鐵證。”

圖南卻是呆了一呆:“魔祖……羅喉?三千魔神至強,魔祖始祖,羅喉?可他不是早就隕落了嗎?又為何能死而複生?難不成神仙的隕落并非隕落,而是陷入沉眠?”

圖南被羅喉複生的消息攝住了全部心神,震驚之色溢于言表,也就沒有發現閃電貂聽聞羅喉二字之後的異常。

通天教主确實發現了閃電貂的僵硬不自然,深深地看了閃電貂一眼:這靈寵果然有問題,難不成……是魔界餘孽?可據師傅所言,羅喉計都他明明不養寵物啊!

閃電貂:……

面對圖南的發問,通天教主也無法給她答案,只能沉默地搖搖頭:“三千魔神林立争雄的世界,離我們已經太遠了,這些問題的答案,怕是除了我師尊之外,再無人能夠回應你了。”

*

須彌山。

在天地之間一片蒼茫雪色,冰封萬裏,寒氣襲人之時,須彌山卻是烈火燎原,血海翻波,一片灼熱血色。

鴻鈞穿了一身不染纖塵的雪白道袍,落地于須彌山,行走之時,撩人的烈火竟像是長了眼睛一般,全都退避三舍。

鴻鈞于十二品滅世黑蓮之前站定,望着那逐漸凝時的虛影,薄唇輕抿。

白衣,白發,清冷出塵,偏偏眼睛上覆着一條比血色更濃烈的紅绫,血海池水不斷翻滾,似是岩漿般,幾乎要噴薄而出,血海池水倒映出的妖冶的紅色反光,映在鴻鈞那清冷出塵的臉上,配着那條紅绫,又仙又妖。

突然,一陣風吹過,鴻鈞覆在眼睛上的那條紅绫,竟然直接被吹落了下來。

頓時,鴻鈞渾身肌肉緊繃,如臨大敵,十二品滅世黑蓮之上的虛影仍在原地,沒有絲毫變化,鴻鈞卻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周圍的空氣瞬間下降了幾度,使他在周圍撩人的烈火之中,獲得了片刻的清涼。

幾乎瞬息直接,鴻鈞消失在原地,連同那株滅世黑蓮,一同入了絕對領域之中。

“萬年不見,你就是這般歡迎老朋友的?”鴻鈞的絕對領域之中,魔祖羅喉終于現出了廬山真面目,黑發如瀑,鋪散在背後,松松垮垮地穿着件紅色道袍,露出大片胸膛,紅衣墨發,神色懶散,卻肆意張揚。

見到鴻鈞對他毫無回應,羅喉也不惱,只是閑庭信步地在鴻鈞的絕對領域之中閑逛,一邊逛,還一邊評頭論足:“數萬年過去,你的性子還是這般惹人厭,半點生趣也無,實在是沒勁得緊,就連你這絕對領域,都是光禿禿的……”

魔祖羅喉的碎碎念也終于引起了鴻鈞的反應,鴻鈞望着逛自己的絕對領域宛如逛他自家後花園的羅喉,只覺得無語凝噎:“你可知是何人喚你複生?”

羅喉猜到鴻鈞會問自己這個,可當鴻鈞當真問出自己這句話的時候,仍舊覺得惱怒,總是這樣,所有的一切,都要為他的天道,為他的天命讓路,自己數萬年之後複生,他與自己相見的第一句話,也是想要找到那喚他複生之人,将一切撥亂發正。

羅喉深深的望向鴻鈞,想要從他的臉上窺探出一絲其他的情緒,卻猛然發現鴻鈞的一雙眼,失了焦距,他曾無數次說要挖了鴻鈞那古井無波的眼睛,看看他那雙眼睛裏是否會出現其他異樣的情緒,可等到如今,他當真發現鴻鈞變成了個瞎子,卻沒由來的在心底升起無邊的怒火,想要将這世間的一切全都焚燒殆盡,更想要把那弄傷鴻鈞的畜牲給挫骨揚灰:“你眼睛怎麽了?!!是何人傷的你!”

羅喉話裏的關心不似作假,鴻鈞卻對羅喉的關心感到無所适從,當即将那紅绫又重新覆到了自己的眼睛上。

羅喉看到那紅绫,怒火消了些,卻仍舊是魔氣暴漲。

鴻鈞卻沒管他,又問了一句:“回答我,是誰?”

羅喉覺得沒勁,卻也不再跟個瞎子計較,發慈悲的放過了他,只是這一次,羅喉自己也不知道,究竟是誰把他從永眠之中喚醒:“我也不知,無論是魔族還是神族,亦或是人族,諸天萬界之中,有的是人想要讓我複生。

目的我也知道,不過都是想讓一切重歸混沌,再借機上位罷了,玩了數萬年,還是這樣的花樣,半分新意也沒有,實在是無趣。

那時,我本該隕落,消弭于天地,卻不知為何,只是肉身隕滅,尚存了一絲神識,附在這十二品滅世黑蓮之中,曾有無數人呼喚我複生,甚至有人以性命、靈魂為代價,企圖動用上古秘法将我從沉眠之中喚醒,為我再造軀體,卻全都失敗了,因為我本身并不想複生,數萬年前的一切,我已經倦了,既然是我自己不想複生,便也無人能強迫得了我。

可這次,卻不知為何,在我還沒有意識的時候,十二品滅世黑蓮便已然在吸收天地魔氣,待我有了意識,我離正式複生,也只差一步之隔了。”

“萬人血祭。”鴻鈞的聲音似乎帶着冰碴子,在這熊熊烈火之中,都要把人凍掉了。

羅喉對于鴻鈞的冷臉倒是接受良好,還指出了他話中的錯漏:“又不是我要複生的,我死得好好的,突然活了,我自己還生着氣呢,你發什麽火?而且這萬人血祭,魔神複生,也只不過是你們神界的說法罷了。

鴻鈞,萬年不見,你腦子倒是變傻了。

魔神複生,哪裏有那麽簡單?

萬人血祭?

笑話,若是當真用萬人血祭,便可複生魔神,那早就有人以人命換魔神了,那混沌之中隕落的三千魔神,也早就全複生了,又何至于到如今這般,神魔凋零,獨留你一人獨木難支的局面?

若想要複生魔神,用的祭品,至少,也得是神啊……”

羅喉此話一出,鴻鈞當即臉色劇變。

以神複生神?!!

羅喉的話還在繼續:“若是想要讓我複生,使用的祭品,哪怕達不到我的魔力,至少也得差不離,可望眼諸天萬界,能與我旗鼓相當的,便只有……”

羅喉此話說完,像是也察覺到些什麽,猛然望向了鴻鈞那覆蓋着紅绫的眼睛:怎麽會?!!難不成……自己能夠複生的關鍵,竟然在于鴻鈞嗎?究竟是誰!敢讓鴻鈞成為自己複生的祭品?

當即,在魔祖羅喉自己編織的絕對領域之中,怒意滔天。

鴻鈞對此卻像是早有猜測:“你生什麽氣?這不是明擺着的事情嗎?諸天萬界之中,能傷我的除了你,還有誰?”

羅喉倒像是被鴻鈞的這句話給取悅到了似的,竟然露出個笑容來。

只是随着二人的讨論,一切卻全都是迷霧籠罩,一團亂麻,兩個人談着談着,只覺得一個賽一個的一頭霧水,對于如今發生的種種狀況,兩個人全都是一籌莫展,就像是有一雙無形的大手,将所有人都推入到了一個從未有過的棋局之上,這個棋局之上,操盤的人不是鴻鈞,也并非羅喉,反倒像是界外之人。

可是,界外之人,除了那自遠離殷商數萬光年之外的星際遠道而來的圖南,再加上一個被西方兩位神仙拐過來的天啓大帝,難不成,殷商這方世界,竟然還存在其餘的界外之人嗎?

可鴻鈞探查至今,卻一無所獲,這隐藏至今的界外之人,究竟是誰?又以何種身份潛藏在所有人的眼皮子底下?

他以何種秘法複生了魔祖羅喉,又是如何将鴻鈞作為祭品的,他所作所為,又意欲何為?

所有人似乎都被編織進了一張無形的大網之中,再也無法逃脫。

這場棋局,鴻鈞自以為是執棋之人,卻也沒想到,自己竟也深入棋局之中,成為了一枚棋子。

而死得好好的,卻被喚醒的羅喉也對此有了興趣,當即,鴻鈞和羅喉二人對視一眼,眼中全是興味盎然。

自從數萬年之前一場大戰,鴻鈞合身天道,而羅喉陷入了永恒的沉眠,與隕落無異,他們二人,倒是當真再也沒有如此戰意昂然的時候了。

這一局棋,何人落子,結果如何,他們,拭目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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