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從前

第16章 從前

欄杆外什麽防護都沒有, 他大半個身子都懸在外面，李曦雯光是遠遠看着就白了臉，搖搖頭, 實話實說：“我不想掉下去摔死。”

淩鋒嗤笑她膽小，敲敲欄杆，“誰讓你坐了，叫你過來說說話。”

他笑得不太懷好意, 李曦雯不是很相信他，一點一點貼着牆挪過去，生怕他突然伸手也把她拽到欄杆上去。

淩鋒也沒管她螞蟻學步, 就問：“明天你有什麽計劃？”

今天一天可累死李曦雯了，她想也不想就很有雄心壯志地宣布：“先睡到中午再說！”

淩鋒勾着個笑看她，語氣像贊許, 話可不像：“看不出來還挺能睡。”

李曦雯一下就臉紅了, 嘟囔着：“我樂意。”

淩鋒笑得肆無忌憚的, 眼睛在夜幕裏亮得驚人，“挺好的，能睡是福。”

李曦雯擠兌他：“你說話怎麽那麽像老年人。”

“差三歲就嫌我老了？”

“三歲都能有代溝了！”見他大喇喇向後仰着，仿佛下一秒就會掉下去，李曦雯連吐槽都帶上點小心翼翼的意味，“你十八歲的時候在幹嘛啊？”

“我十八歲……”淩鋒笑意凝在臉上, 眨了下眼, 罕見的有些茫然，“不記得了, 賺錢吧。”

是在修車廠裏當學徒挨訓？還是在長途貨車上連續疲勞駕駛？

想不起來了, 都差不多，混口飯吃。

李曦雯往他面前慢慢走過去, 他卻離開露臺往門口方向去。

李曦雯心裏一緊，下意識追上兩步，脫口而出：“你就走了啊？”

她發誓她只是單純的有點舍不得，話說出口才猛然驚覺這樣的話在這樣的深夜裏可能會産生別的含義。

淩鋒打開房門又關上，不知道從哪裏變出來一盞防蚊燈，彎腰插在床頭，背對着她，語氣危險：“我這個人不怎麽經得起誘惑，你要是再多留我一句，我自己都怕我死活賴在你房間不肯走了。”

李曦雯整張臉瞬間爆紅，在屏風外面僵住不動，讷讷半天細聲細氣擠出一句：“……你這是耍流氓。”

“這就算耍流氓了？”淩鋒突然回身沖她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就說你們學生見識少吧，要不讓你見識下什麽是真正的耍流氓？”

說完他就大步朝李曦雯走過來，目光低沉陰鸷如暴雨天的深海。

本能讓李曦雯寒毛直豎，一時間連躲都忘記躲，只剩直覺作用一再警告自己危險來臨。

男人身體的熱度撲面而來，卷着煙草味的滾燙呼吸落于她的長睫之上，她背貼住冰涼的露臺玻璃門，眼睛緊緊閉上，心髒都要跳到喉嚨口。

“咚咚”兩聲在耳畔響起，聲音清脆。

李曦雯反應了好久才意識到這是露臺玻璃被指節敲響的聲音。

轟的一下，李曦雯腦子就炸了，她震撼無比睜開雙眼，對上淩鋒近在咫尺的揶揄笑眼。

“山裏蚊子多，晚上記得關好門窗。”他抱着胳膊退後兩步，調侃道，“你想什麽呢臉紅成這樣？”

李曦雯呆站在原地，呆滞地眨了眨眼睛——當然是惱的，最多再加上一點點點點羞澀。

上次淩鋒就借着拉車門的借口戲弄過她一回，她恨自己怎麽同樣的當能上兩次。

李曦雯相處過的異性基本局限于學校裏的男同學，從小家裏花錢給她一路從一流幼兒園塞進一流大學，男同學裏雖然當然也有皮的不學好的，大體還是比較得體精英。她哪裏見過像淩鋒這種社會混子，簡直無法無天。

“就該報警把你這種人抓起來！”

她超大聲的。

在不算寬敞的房間裏，淩鋒盡量和她保持着距離，舌尖抵了牙說一堆話權當做告誡：“你一個女孩子，別老說這種話挑釁我，萬一哪回我受不住激認真了，你打算怎麽辦？”

李曦雯已經開始清楚他的德行，十句話裏恐怕有九句都不是真心的。但怎麽回事呢，她是有點害怕，害怕卻蓋不住心底的一點點躍躍欲試的期待。

有些事情，明知道是錯誤的，還是會忍不住心動——

或者說，就是因為知道是錯的，才會更想去嘗試，抽煙會上瘾，喝酒會宿醉，冰淇淋吃多會拉肚子，看見深不見底的湖水會想一頭栽進去。

李曦雯感覺淩鋒就是那樣一個深不可測的錯誤，她的渾身上下的每一個毛孔都在危險邊緣蠢蠢欲動地試探着，被勾得心裏酥酥麻麻又心癢難耐。

她媽媽走得很早，她爸又當爸又當媽還要忙着賺錢，其實平時不太有空管她，是故李曦雯一直都活得比較獨立，卻在這一刻體會到了那些從小被父母悉心呵護的女同學第一次背着家長夜不歸宿時候的感覺。

喉嚨緊張，她悄悄地吞咽了下，嗓t音因為過度發澀而變得有點奇怪：“……所以你真的會嗎？”

淩鋒不說話了，懶懶垂着眼，用晦暗不明的目光盯着她看了許久。

“我是男人，真有點什麽，吃虧的是你。”

良久才開口，聲音也有點啞。

李曦雯大概知道那種低沉裏的克制意味着什麽，心尖劇烈顫抖着，還要忙着忐忑地吐槽：“都什麽時代了，吃虧還分男人女人，你怎麽滿腦子封建糟粕思想，清王朝覆滅的時候沒通知你嗎……”

淩鋒嘶了聲，沉聲警告道：“再說下去，哥只能理解成你在暗示哥了啊。”

李曦雯縮了下肩，霎時就噤聲了。

十八歲的小姑娘，第一次嘗試着步入成年人的世界，愣頭愣腦闖進男女游戲的舞池，戰戰兢兢，卻很是敢于出招。得虧要遇到的是他，她衣着清涼，頂着一張紅撲撲的小臉說着莽撞勾人的話，幾步開外就是一張大床，這要是換了其他任何一個男的，估計都得管他三七二十一了。

淩鋒撐在露臺欄杆上，深吸了一口山間的晚風，煙捏在手指間，顧忌李曦雯不喜歡煙味就沒點，放在鼻下吸着煙草味，熟悉的氣味帶來精神上的鎮定作用，以此按耐下某種不該萌生的念頭。

過了會兒，他平靜後才轉頭問她：“餓不餓？”

李曦雯對此前的一切都懵懵懂懂，應該說她大致都能明白，但是知道得又不是十分清楚，有點在鋼絲繩上跳舞的緊張和無措感。

被淩鋒一問，這時她才覺得腹中空空，有點不好意思地點了點頭：“有點。”

淩鋒把煙收回煙盒裏，笑了下，說行，“我去隔壁給你搞點吃的。”

李曦雯默認淩鋒要帶她去隔壁的小飯館吃飯，走到房間門口才發現他還站在露臺上沒跟上來，奇怪地回頭問他：“你不走嗎？”

“不走前面，免得又被他們抓住喝酒。”

他撐着欄杆就翻身往外一躍——

李曦雯抱着腦袋爆發出一聲尖銳爆鳴。

這可是三樓啊！！！

她一路尖叫着沖到露臺邊往下張望，只見淩鋒已經穩穩落在二樓的頂棚上，抓着二樓牆邊欄杆一蕩，穩準踩在一樓圍牆外的牆垛上，小跑幾步跳下去，輕輕松松落上一樓後院的草坪，擡起頭朝她龇牙一笑，顯得不費吹灰之力。

李曦雯渾身一軟，差點跌坐在地上，後知後覺被吓出一身冷汗，T恤都沾濕後背。

她抓着兩根欄杆從中間看出去，壓低聲音朝他喊：“我不吃蔥不吃蒜不吃姜！不喜歡吃魚，我還對芒果過敏！”

淩鋒擺出個臭臉以示無語：“小孩子不準挑食，有什麽吃什麽。”

“說我是小孩子，這會兒又不怕我嫌你老了……”知道他聽不見，李曦雯嘀嘀咕咕自己抱怨。

她在露臺上來回踱着步子等他回來，一時看看大門口，一時往下看看，底下黑乎乎的全是樹影，被風吹動的樹冠總有些角度看着像有人經過，她伸長了脖子眯起眼睛張望，冷不丁背後陰恻恻響起一聲：“你站這兒是打算喂蚊子？”

回答他的是一聲突破天際的驚聲尖叫：“啊——”

淩鋒面無表情朝她點了點頭，“托你的福，我提早幾十年就聾了，我謝謝你。”

李曦雯驚魂未定撫着心口，将他上上下下掃了個遍，确定他不是鬼魂，“你從哪裏上來的？”

淩鋒拎着幾個飯盒往房間裏走，“我從底下就看見你伸長個脖子跟面條似的，你沒看見我？”

李曦雯被噎了個倒抽氣，反怼回去：“我還等着看猴子攀岩呢。”

經過一番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互損，兩個人齊心協力在桌上鋪開淩鋒從隔壁小飯店帶回來滿滿兩大盒燒烤，一份蛋炒飯，還有一瓶冰鎮的橘子汽水，全部吃完估計得撐死兩個李曦雯。

蔥姜蒜倒是都沒放，也沒點魚，可是李曦雯還是看着紅通通一片心裏打鼓，“看着好辣啊。”

淩鋒動作一頓，“不能吃辣？”

李曦雯拇指食指比劃出一線天，“只能吃一點點。”

“事兒真多。”淩鋒冷着臉嘆了口氣，“沒辦法了，桌上有礦泉水，你拿水涮一涮，水不夠外面走廊櫃子裏還有，你自己拿。”

李曦雯掰開一次性筷子才發現淩鋒沒坐下，茫然擡頭問道：“你不和我一起吃嗎？”

一路上他都跟她待在一起，他也沒吃晚飯。

淩鋒說不吃了，“我得下去看着那幫喝酒的，別喝大了砸東西。”

說着就往房間外走，“明天下午回來帶你出去玩。”

再不趁清醒走，怕是真有舍不得走的趨勢。

李曦雯瞪他一眼：“誰答應要跟你玩了。”

話是這麽說，緊接着就扔下筷子追着他走，憋不住興致勃勃地問：“你大概幾點回來？我在樓下等你嗎？我要準備什麽東西？”

“房間裏坐着就行。”他長手長腳的，得放慢速度才能讓李曦雯跟上，說話也跟着慢悠悠的，“你是公主，公主出門不是得上門迎駕？”

李曦雯忿忿捶了他一拳，一不留神手擡得太高了點，啪一聲拍在他側臉上，特別響亮。

李曦雯大驚失色：“……你沒事吧！”

淩鋒漆黑眸光直直盯着她，目光發沉，看了半天也不能拿她怎麽樣，還是只能忍氣吞聲：“行啊這力道，懵逼不傷腦，提神又醒腦，挺好的。”

李曦雯又是抱歉又是嫌棄，嘟着嘴說：“你嘴這麽貧是找不到女朋友的。”

“那可不一定。”他拉開房門，其實心裏也有點不舍，“不信你去問問。”

“問誰？”李曦雯心中警鐘大作，他該不會有女朋友了吧？！

淩鋒閑閑瞥她一眼，壞笑着說：“誰問的你就問誰。”

李曦雯：“……”

差點咬到舌頭。

說不過這個龜兒子，真的說不過，好氣。

“走了，吃完垃圾放門口就行，晚點我來收。”淩鋒說了半天，末了還不忘叮囑她，“吃完早點睡。”

李曦雯一股腦把他往門外推，又羞又惱一疊聲趕人：“趕緊走吧你！”

淩鋒将就着被她那一點力氣推出門，哈哈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