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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第 41 章

“還有誰去？”李曦雯問。

“鋒哥和小東都去, 哦對了，嬌姐要把表妹帶上，說要讓鋒哥跟表妹好好相處一下。”大毛回答道。

李曦雯哦了一聲, 手裏翻動紙張的動作略作幾秒停頓，無事般閑聊問：“淩鋒和K的相親進度怎麽樣？”

“據我觀察，根本沒有發展。”大毛嗐了一聲，“所以嬌姐才着急嘛！”

李曦雯有一會兒沒說話, 不知道在思考什麽。大毛聽着聽筒裏細微的呼吸聲緊張地問：“李小姐，所以……你周末去嗎？”

本來想問她之前說過周末要去相親的事，猶豫半天還是咽回去了。

李曦雯眸光冷淡, 輕笑了下，既然淩鋒要去……

“那我也去吧。”

周末來回的短途旅程，時間說緊迫也緊迫, 于是周六天剛蒙蒙亮, 一行人就在修車店門口的空地上彙合。

李曦雯先去嬌姐店裏借了一趟衛生間, 出來正看見K在嬌姐的連聲敦促下慢吞吞爬上淩鋒車副駕的背影。

淩鋒繞到車後放好東西，關上後備箱門，一擡頭就見李曦雯站在路邊抱着胳膊安靜地打量他的車。

六個人的去程座位分配自然來自嬌姐的精心安排，嬌姐一邊安撫着自家因為作業沒做完不能同去的兒子，一邊叫了聲鋒哥：“你路上多照顧一下K哈。其他人都坐我的車，路上正好讓小東和大毛輪換着開。”

淩鋒想了下, 應下：“成。”

沒拒絕, 正好他有話要對K說。

話音剛落，餘光下意識捕捉到李曦雯似彎非彎的嘴角。

順着她的視線往他的車裏看進去, K低着頭在調整座椅靠背的距離, 寬敞的後座空着。

淩鋒的心境介于了然和不解之間，低沉嗓音像是極度沒耐煩心：“有什麽問題？”

李曦雯慢慢轉過頭來, 出發的時間太早，街邊路燈還未熄，點點融化的光在瞳仁裏跳出清澈的火光。

她臉上帶着一個沒多少溫度的弧度，說了句沒什麽，“就這麽安排好了。”扭頭将他撇下，抱着包頭也不回鑽進了嬌姐的紅色特斯拉。

*

哄嬌姐兒子回去上補習班可不是一件輕松的事，小胖子一氣之下躺在車前耍賴撒潑，折騰了半個小時才得以出發。

淩鋒習慣性在後視鏡裏找尋鎖定後車的蹤跡，眉頭緊蹙。大毛那臭小子，又不知道把車開到哪去了。

除了剛上車時淩鋒說過兩句諸如“水在後座自己拿”“要停車提前說”之類的客套話，車裏就再沒聊天的氛圍，K覺得沉默令人窒息，淩鋒沒什麽特別表情。

車一路上開開停停，淩鋒車技好，不斷加塞的車流中也将車穩得像是平地，K在昏昏欲睡中猛然聽他開腔問：“我的情況嬌姐應該都跟你提過？”

“你是說……”K表情尴尬地嗯了一聲，悄悄打量他，“我知道倒是知道……不過你也別太自卑了，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情，真的。”

K的性格，總是有那麽一兩個瞬間，莫名讓淩鋒想起幾年前的李曦雯。有點其實挺聰慧的傻勁兒，張揚在他看來也有那麽一點小孩子強撐的意味，也許這就是他時常不自覺流露出對K的耐心的原因。

他嗤一聲笑出聲：“我有這麽慘？都到了要你一個小孩兒來安慰我的地步。”

線條利落的側臉微微偏過來，挂上一個落拓恣意的笑。K從來沒見過他這個表情，高聳眉骨間痞意中帶着些英氣，前方晨曦光芒閃過，一時竟将K晃得幾分恍神。

不過笑意只是一閃而過，淩鋒很快回正直線，方向盤在他掌心裏乖t巧得像個玩具，手裏随意把弄幾下，眼底冷清，懶洋洋道：“應該算是我自作多情，我就覺得有些話得先說明白，省得麻煩。你年輕又有前途，像我這種情況，就不耽誤你了。”

一句話言簡意赅，已經算是說得清楚明白，沒給人留誤解的空間。

K從來沒打算順着表姐心意跟淩鋒相親是一回事，可被他當面直截了當拒絕又是另一回事，多少是有點難堪的，憋了半天氣不過，她贊同歸贊同，就是不想那麽輕易直接順他的意，想了想問：“所以你願不願意和我演一段時間戲？”

淩鋒頓了頓，開口：“假裝咱倆在接觸？”

K說是啊，“你想啊，我要在你這裏不成，嬌姐肯定還得給我介紹別人，哎呀我真的煩死了！你行行好，幫幫我，算我欠你一個人情。”

K的人情淩鋒當然毫無所謂，無可無不可的事情，剛想拒絕，擡手撥了下後視鏡，眸光若有所思垂下。

也不是不行。

K要在嬌姐面前演戲，也許，他也有需要演戲的人。

*

出發前說好要将兩輛車開成車隊，誰知道正遇上周末出游高峰，在收費站堵着堵着就散了。

淩鋒的車先到，打電話一問，李曦雯他們的後車還在高速公路出口堵着。

淩鋒撥了個電話給小東，說着說着聽着聲音不對，眉眼一凜，“現在是你開車還是大毛開？”

小東說：“我開着呢哥。”

“開車不能接打電話你不知道？你自己高危駕駛就算了，想過車上的其他人沒？”淩鋒語氣難得嚴厲。

“不是，我，不，哥是你打給我的啊——”

小東欲哭無淚結巴了半天，聽着電話裏嘟嘟的挂斷忙音一臉苦相回頭說：“鋒哥說他先去安排住宿，午飯等他定好飯店發定位給我們，待會兒我們直接開到停車場就行。”

李曦雯用只有自己能聽見的聲音低笑吐槽：“操心的命。”

民宿老板介紹的幾家餐廳淩鋒一家沒選，捧着手機研究了半天，最後定了一家評價不錯菜式不辣的海鮮大排檔作為午飯據點。

一行人在大排檔外碰上面，特斯拉車門一開就看見大毛追着李曦雯跑前跑後。

“李小姐，你包重不重，我幫你提吧！”

“李小姐，你走樹蔭底下，外面曬。”

“李小姐，你喝水嗎？前面有個小賣部，我去買。”

李曦雯被叫得臉頰微紅，連連擺手說：“別叫我李小姐了，好怪，叫我曦雯就好。”

大毛連聲應好，下一句脫口還是李小姐長李小姐短。

今天李曦雯特地穿了一身方便出游的運動裝，米杏色，質地很柔軟，再加上一雙學生氣的小白鞋，整個人看上去很溫柔。

出發前K打聽過李曦雯的衣服品牌，大毛偷偷上網查了一下，衛衣加褲子一套其實也就四百多塊錢，不知道怎麽就被她穿出了一種買不起的感覺。

估計是富貴花的氣質——

大毛撓着後腦勺琢磨。

淩鋒只覺得滿世界都是大毛制造出的叽叽喳喳噪音，吵得頭痛，高聲讓大毛過來。

不知道幾個人先前在車上聊的什麽話題，只見李曦雯一臉認真對大毛說：“學歷只是一段學習經歷的證明，既不能代表能力也不能代表素質，有些高學歷的人素質也不怎麽樣，現在學歷貶值也很厲害的，所以你不要妄自菲薄。而且現實一點說，你賺得很多啊，真的很了不起。”

輕聲細語幾句話，大毛的頭毛都被捋得順直，美滋滋蹦到淩鋒身邊：“師傅，哥，你聽到沒，剛李小姐誇我了。”

“是麽。”淩鋒面無表情拿手機翻菜單，眼皮撩起來掃他一眼，“我沒聽出來。”

大毛嘿嘿龇個大牙笑，說沒事，“我聽出來了就行。”

淩鋒語氣更冷，略帶警告：“你別想那些有的沒的，人看不上你我這樣的。”

大毛搖頭笑：“我知道她看不上我，我沒想怎麽樣，我就自個兒高興還不行嘛。”

倆人不約而同望向不遠處樹蔭下的李曦雯，要說高興，在場再沒誰的表情看上去比她更高興了，臉上一直帶着淺淺的微笑雙手捧着手機，手指在屏幕上快樂地翻飛，指尖都靈動輕快。

嬌姐笑着揭她短：“曦雯不知道跟誰聊天呢，抱着手機笑了一路。”

緩慢變暖的空氣按不住大家憋了一整個冬季的玩水熱情，正值周末旺季，雲遮島游客如雲，生意最好的是沿着海邊支起的一頂頂塑料大棚，還好淩鋒到得早，事先占好了視野最開闊正對海岸線的一張大圓桌。

有淩鋒在，和商家交涉的事就完全不需要其他人操心，幾個人興致勃勃議論照片上的菜色，唯獨李曦雯心不在焉，時不時看着手機屏幕抿嘴傻笑一下，再含羞帶怯打上幾個字。

坐她旁邊的K八卦地擠了擠眼睛：“是你領導介紹的那個相親對象嗎？已經聊上了？”

淩鋒坐在最外側，在霧蒙蒙的海風裏微微眯了眯眼。

就在K的視線将要觸及手機屏幕的瞬間，李曦雯自然地熄屏收起手機，笑着點點頭回答說：“是他，這兩天才加上微信，意外發現還滿聊得來的。”

“怎麽聊得來了？”K一臉興奮讓她具體說說。

李曦雯迎着海風擡起亮晶晶的眼睛，眉眼彎彎，笑得很甜：“感覺他讀過好多書，說話很有內涵，為人溫和又很有禮貌，我很喜歡他。”

海風送來嘲諷的“呵”一聲，李曦雯順着海風看過去，菜單後的淩鋒一臉嚴肅又像是神情未變過，冷笑像是幻覺一場。

李曦雯只當沒聽見。

很快桌面上便擺滿了一盤盤叫不出名字的海産，眼下盡管不是吃海鮮的最好季節，新鮮海鮮滋味已足夠鮮甜。

李曦雯吃得非常滿足，她早已過了非黑即白強求所有事物盡善盡美的年紀。

所有人似乎都默認淩鋒會承擔起領隊的職責，他也确實自然而然這麽做的，到了民宿就是淩鋒忙裏忙外張羅着登記和安排房間。

淩鋒找李曦雯拿證件登記，她一個人躲在牆角埋頭看手機；

登記完把證件還給她，她連眼神都舍不得分出來一時半刻，頭也不擡指指身後的背包示意：“塞包裏就行。”

衆人各自回房間放東西稍作休整，李曦雯和K分到三樓最靠走廊盡頭的套間，有一個可以看海的小露臺，浴室共用，中間有隔門開隔開。

過了半小時，淩鋒來敲開李曦雯的房門，說大家打算出發去海濱浴場，問她去不去。

他一邊說話，李曦雯就一邊抱着手機倚在門框上發微信，嘴角按耐不住地上翹，長而翹的睫毛因為愉悅的震動不斷輕顫。

淩鋒一句話至少要說三遍才能進她耳朵，簡直像是在刻意為難他一樣。

當他發現其他人叫她幹什麽她都回應得很快很積極的時候，淩鋒确定了，李曦雯就是故意在針對他。

前些天在李曦雯家浴室鬧成那樣，兩個人之間的氣氛要多古怪有多古怪，不鹹不淡，不冷不熱，不遠不近，餘光雷達無時無刻不在自動搜索，偏偏連吵架都有點吵不起來的意思。

出發去海濱浴場，K摸着圓滾滾的肚子提議大家步行，得到一致同意。

各種大包小包都放在車上，車不能沒人管，小東和大毛一人一輛，既要将車開到浴場，也順便肩負起慢吞吞為衆人開道的任務，而嬌姐忙着抓K問清來時K和淩鋒在車上的進展，于是便只剩下李曦雯和淩鋒兩人落在隊伍最末，和大部隊稍稍拉開一點距離。

兩個人錯開一個人的距離一前一後走着，淩鋒盯着腳下路面，李曦雯眼睛和心都像是一直黏在手機裏，很久都沒有人開口。

海邊豔陽高照，是個出游的好天氣，淩鋒餘光瞥了眼那個甜蜜羞澀的笑容就草草移開視線，只聽過秋燥沒聽過春燥的，他只覺得今天的陽光異常刺眼。

淩鋒終于忍無可忍，嗤笑道：“讀過幾本臭書就喜歡上了？也不知道你這标準怎麽定的，別被人騙了還樂呵呵數錢。”

他突然停下轉身直面她，熱騰騰的體溫迎面撲在李曦雯臉上，有種和海浪一樣生機勃勃的感染力，李曦雯捏着心站得穩穩當當，淺笑着擠出兩個漂亮的梨渦：“反正總比沒文化的強吧。”

淡淡乜他一眼，恍然大悟誇張捂住嘴：“你是嫉妒嗎？要不你也買幾本書看一看？”

淩鋒心裏冷笑，笑她這區別待t遇可謂明顯，剛才對着大毛可是知心姐姐，到了他這裏就非得獻上獨家定制的刻薄譏諷，互相逼得對方在雷區裏走一趟才過瘾。

似乎是到這時才意識到争個口舌高低實在幼稚且沒有必要，淩鋒面色鐵青閉上嘴。

李曦雯朝他适時綻放出一個極為燦爛的笑容，高高挑起的眉毛揚起一股遲來的叛逆與得意。

帶着海邊鹹濕氣味的春風将她衛衣的系帶一次次打着旋兒卷到他手臂上，淩鋒垂眸看她一眼，旋即懶懶散散移開視線，心頭熟悉的痙攣看着像是了無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