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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老太握着趙麗芳的手突然變緊,肢體僵硬,眼睛從趙麗芳身側望向她的背後,枯瘦的臉上顯出似哭似笑的表情。
趙麗芳感覺到周圍的氣氛變化,愕然轉身後望。
暮色初降,山間霧霭在村子裏飄蕩。一個修長身影穿過狹窄矮小的院門,一步步走了過來,黑色皮鞋踩在土地上,發出悶悶的腳步聲。
殷老太全身發抖,踉跄地向前行去:“秀成……秀成……你回來了……”
淚水在她滿是溝壑的臉上肆意流淌:“你是不是……不想讓……麗芳……招人……”
“秀成,你冷不冷……餓不餓……娘給你燒紙……”
“秀成,娘想你啊……娘的心都碎了啊……”
趙麗芳在看見這個男人的第一眼,就猜出了他的身份。殷秀成!大反派殷秀成回來了!
被跌跌撞撞的殷老太拖着走了兩步,聽着殷老太帶着哭腔的話,趙麗芳突然驚醒,連忙用力攙扶着殷老太的手臂,小聲提醒:“娘,進屋裏再說吧。”
在這個年代說什麽燒紙的話,被人聽見了說不定會惹什麽麻煩。
趙麗芳一說話,已經走到他們面前的男人就擡起眼睛看向了她。
殷秀成穿着一身藏藍色的警服,戴着同色大檐帽,帽檐下露出一雙和殷冬雪幾乎一樣的漂亮鳳眼,只是眼角微微挑起,眼睛更加狹長。他的目光掃過來的時候,趙麗芳竟然忍不住有種顫栗的感覺,仿佛自己隐藏在心底的那些念頭全都暴露無遺。
他加快腳步,從另一側扶住殷老太的手臂,腳步如風,将滿臉震驚迷茫的殷老太帶進了堂屋裏。
趙麗芳沉默地松開手,看着殷秀成把殷老太攙扶到殷青山的床邊坐下,二話不說取下帽子,跪地磕頭:“爹,娘,兒子不孝,讓你們兩老傷心了!”
堂屋點着油燈,昏暗的燈光從殷秀成的背後照過去,把他的身影拉得很長很長。
殷冬雪、殷小鳳和殷小虎都在堂屋玩耍,等着趙麗芳下工回家吃飯。他們并不認識這個突然出現、跪在地上用力磕頭的男人,卻能夠感覺到房間裏古怪而緊繃的氣氛,情不自禁地依偎到站在堂屋中央一動不動的趙麗芳身邊。
殷小鳳和殷小虎一左一右地抱着趙麗芳的雙腿,殷冬雪攥着趙麗芳的衣角,背靠着趙麗芳,身體都繃得緊緊的。
殷青山用力伸着胳膊想要坐起身來,可是殷老太卻已經凝固成了一個雕像,愣愣地看着眼前的男人。還是殷秀成爬起身來,動作利落地将殷青山抱起,一只手将高粱皮枕頭墊在他背後,讓殷青山坐了個安穩。
“秀成?”殷青山握着兒子的手,簡直無法相信自己的眼睛,“你,你……”
“爹,娘!我沒死,我回來了!”殷秀成閉了閉眼睛,眼角有些濕潤。
殷老太終于回過神來,一把抓住殷秀成的胳膊,滿是硬繭和傷口的手顫抖着摸上了他的臉:“秀成?秀成?你沒死?沒死?”
殷秀成用力點頭,殷老太突然放聲大哭起來。哭了一半,又用力拍打着殷秀成,嘴裏不停地叫着,罵着,誰也不知道她在說什麽。
殷青山也是老淚縱橫,嘴裏只說着“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娘,他是誰?”殷小虎帶着警惕的聲音驚醒了殷青山老兩口。
殷老太對着殷秀成又是狠狠一下:“你這個……怎麽當爹的!孩子都不認識你!”她擦着眼淚,對着趙麗芳和三個孩子招手,“來,小虎,你來,這是你爹!”
三個孩子一齊盯住了殷秀成。他們知道,別的孩子都有爹有娘,只有他們沒有爹,只有娘。雖然殷家是烈士家屬,沒人當面嘲笑他們,但是孩子特有的敏感,還是讓他們感覺到了一些不同。
殷冬雪回頭看趙麗芳:“娘?”她年齡大一點,已經知道了烈士意味着什麽,死亡又是什麽意思。
趙麗芳已經從最初的震驚走了出來。她記得原着裏說,殷秀成回來時可是大張旗鼓,大白天開着偏三輪警用摩托從村頭一直騎了進來,整個後山村都知道他死而複生了。也是因此,他引起了女主的注意,和女主初次相識。
怎麽這次殷秀成會無聲無息地出現?是因為她的存在,不知不覺地影響到了劇情?這樣的改變,意味着什麽?
趙麗芳低頭對殷冬雪鼓勵地笑:“對,奶奶說的沒錯,這是你們親爹。”
殷冬雪睜大了眼睛,趙麗芳先是摸了摸她的頭,然後慢慢蹲下身子,一左一右攬住了殷小鳳和殷小虎這對龍鳳胎的身子,溫柔地說:“去吧,去抱抱你爹,他這麽多年沒回來,一定很想你們。”
殷小虎膽子最大,立刻邁動一雙小短腿,噔噔噔沖向殷秀成。
殷秀成也蹲了下來,張開雙臂将撲過來的殷小虎接了個滿懷。有了殷小虎的例子,殷冬雪也有了勇氣,她拉着殷小鳳的手,加快腳步走向殷秀成。
兩姐妹在距離殷秀成一步之遙的地方停住了腳步,可是殷秀成卻向前一彎腰,把她們兩個和殷小虎一起抱在了懷裏。
“爹,我可想你啦!”殷秀成站起身來,雙手握在一起,把三個孩子都抱了起來。也許真的是血脈聯系,剛一見面,殷小虎就已經主動抱住了他的脖子,奶聲奶氣地表白了。
說完,他還按照趙麗芳平時對他的習慣,叭的一聲在殷秀成的臉上親了一口。
殷冬雪咯咯笑了起來:“我們也有爹啦!”
殷小鳳不說話,可是嘴巴卻笑得合不攏,一雙眼睛閃閃發光,盯着殷秀成的臉挪不開去。
殷秀成的眼角微光閃動,他低下頭,用力将三個孩子抱在自己胸前,感覺着三個柔軟嬌嫩的小身子依戀而信賴地靠在自己身上,棱角分明的嘴唇抿得緊緊的。
殷老太壓抑數年的情緒已經發洩得差不多了,這會兒心底只剩下狂喜。看着兒子抱着三個孩子的樣子,再看看站在屋子中央沉默不語的兒媳婦,忍不住笑着提醒:“這幾年,麗芳真是辛苦了。”
要不是兒媳婦這三年的堅持,這個家可能早就散了。現在好了,兒子活着回來了,這個家,圓滿了!
殷秀成站在暗影中,擡頭望向那個窈窕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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