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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醒來後的王秀花眼神呆滞，總是門口發呆，好像有什麽人在安靜地跟她告別，眼睛一直紅紅的，裏頭泛着晶瑩的淚花。

見到王秀花醒來，張哆哆飛快地跑了過去，那小短腿險些摔倒，“阿奶，阿奶，你總算醒了，哆哆都要吓死了。”

哆哆很利索的爬上-床，撲在王秀花的懷中，雙手緊緊地摟住王秀花，雖然她知道阿奶肯定會醒過來，但還是免不了會擔心。

“哆哆乖，別怕，阿奶答應了你不會丢下你不管的，我這老婆子肯定要多撐幾年，因為我的哆哆崽崽還沒長大。”王秀花親了下張哆哆的額頭，同樣的也是緊緊抱着哆哆不敢松手。

她抱得越來越緊，緊到張哆哆都沒辦法正常呼吸，張哆哆試圖掰開那雙緊緊摟住自己的手，可怎麽也掰不動，急得哆哆哭出聲來，“阿奶，阿奶，你抱太緊了，哆哆不能呼吸了。”

這時王秀花才松開哆哆，其實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她像是做了一連串的夢，有開心的有難過的，也有痛苦的，總之五花八門，每一個夢都跟張冬梅有關。

只是這最後一個夢，讓她久久不能釋懷，甚至都不想從夢裏醒來。她夢到張冬梅像張哆哆這麽大的時候，被壞人活活打死，死狀很凄慘，所以當看到張哆哆時，就只想把她抱的更緊更緊，生怕別人搶了去。

“哆哆崽，是阿奶不好，阿奶是不是傷到你了，阿奶跟你道歉！”王秀花檢查了下哆哆的小身子，見沒有任何傷痕，這才放下心。

“哆哆麽事，哆哆好着呢！”張哆哆手舞足蹈的在床上蹦了兩下，以此來表示自己完好無損。蹦了兩下後就跟王秀花說去外面玩一下，等下就回來。

不過經這麽一鬧騰後，王秀花又盯着門口發呆，她的心頭總是悶悶的，但又不知道是為何。

“阿娘，你現在餓不餓？要不要我去熬點粥水給你喝？”趙小惠也慢慢地下了床，因上次那件事趙小惠也就沒去隊裏做事，而這幾日張強盛可能是為了求得趙小惠的原諒，每天很早就去了隊裏，一直做到很晚才回來，就為了多賺兩個工分，當然每次回來趙小惠都會給他備好熱水。

“你的氣色怎麽這麽差？是身子不舒服麽？你快歇着。”王秀花說完就要起身，可她一連躺了三日身子虛弱得很，連起身都很艱難，但不管多艱難，她都還是起來了，将床讓給了趙小惠，并讓趙小惠靠在床上，“你現在身子最為緊要，別的事情都不需要你操心。”

“阿娘，我沒那麽虛弱，我身子還算輕快的，一些家務事還是可以做的。”趙小惠幸福地笑着，這個婆婆真的是打着燈籠都找不到，也許是老天眷顧她，才讓她碰到了。

“那也不行，你歇着，我去熬點粥水吧，中午我們三個就喝點粥水再煮兩個紅薯怎樣？”

其實家裏本來就快要揭不開鍋了，這幾日趙小惠沒去隊裏，而王秀花也病着，這一連兩個女人都沒幹活，就連水缸裏的水也都快要見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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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秀花看着水缸，無奈地搖搖頭，心裏想着要是她哪天真的倒下再也起不來了，這一-大家子可怎麽過活哦！

于是她便從門後拿來扁擔，卻發現家裏的兩個水桶少了一個，找了一圈都沒找到，心裏想着估計又是哪個敗家子給弄丢了，但也不能一直找，畢竟家裏的三把嘴還等着水熬粥，于是就放好扁擔，提着一個水桶就出了門。

從家裏到最近的山溪平日走路需要走上十幾分鐘，可今兒王秀花過于虛弱，都走了二十多分才走到一半，實在累的不行，就只能坐下來休息下。

就在這時，遠遠地有個小人兒像螃蟹一樣慢悠悠的走過來，隔得太遠看不清是誰家的孩子，等走近些王秀花才知道那小孩竟然是張哆哆，看到小小的人兒，艱難地提着半桶水，褲子還被水打濕了一-大塊，王秀花的眼淚就止不住流了出來，“你這孩子，誰讓你一個人來打水的？你不知道山裏有狼跟野豬，專門吃小孩的，下次不能這麽做 ，知道嗎？你是想氣死阿奶嗎？你這個小娃子!”

王秀花接過張哆哆的水桶，心疼不已，可真的很生氣，這個跟着她的小娃子這麽乖巧懂事，而她的父母卻不想要她，想到這，王秀花又開始哭了起來。

“阿奶，你別生氣，你別哭啊，哆哆知道錯了，哆哆下次不敢了，這幾日阿爺跟阿爹他們都沒打水，我怕阿奶醒來想喝水，而缸裏又沒水了，才偷偷出來打水的！哆哆真的不敢了，哆哆錯了，是哆哆不好。”張哆哆第一次見到王秀花這麽氣，她也有點害怕，她知道阿奶肯定會擔心她，但氣也是真的氣，她更怕的是阿奶從此不要她了。

“哆哆沒有做錯，哆哆是因為心疼阿奶，但是哆哆你要記得啊，你只是一個孩子，不能這樣跑出來，萬一被野豬叼走了，沒了你，阿奶怎麽活啊！”張哆哆跟張冬梅小時候一樣乖巧懂事，從不讓她操心，還能幫她做稀碎的家務事，她跟張冬梅一樣，都是王秀花的命。

“阿奶，哆哆知道了，以後去哪兒都會跟阿奶說一聲，要去哪都跟阿奶一起，絕不做讓阿奶擔心的事兒！”張哆哆用她只小小的手握緊王秀花布滿老繭滿是皺紋的手。

“哆哆，你還記得冬梅姑姑嗎？”王秀花問道，其實她也知道哆哆就只見過張冬梅一次，還是在她周歲的時候，不可能會記得，但此時的她好像心裏壓抑着什麽話，想找人一吐而快。

張哆哆如實道，“我雖然沒見過冬梅姑姑，但我想姑姑一定跟阿奶一樣是個溫柔的美人兒，肯定也像阿奶這麽能幹！”

聽到這兩句，王秀花笑出聲來，“我跟你說啊，你冬梅姑姑像你這麽大的時候，就幫着阿奶在家照顧弟弟妹妹，那時候阿奶在隊裏做事，阿奶年輕的時候是隊裏的一把手，男人能幹的活兒阿奶都能做，阿奶性子要強，什麽事都希望做得最好，所以阿奶拿了不少工分，隊裏還頒了好幾張獎狀給我，我把那個獎狀都貼在牆壁上，整整一牆壁，但那時候你二伯他們都還小，家裏就你姑姑一個大一點的女娃子，每天一早她就把你阿爹阿伯他們都放在腰子桶裏，然後去給他們熬紅薯水喝。

等喂飽了他們後，她又要去洗衣服，你姑姑因為她阿娘生下來時，就沒管過她，所以落下一身的病根，可她怕我累着，每日都幫我照顧好家裏的孩子，還幫我洗好衣服，晚上準備好熱水等我回來。哆哆啊，你知道嗎？她甚至怕自己成為家裏的負擔，寧可委屈自己去嫁一個她不喜歡的男人。可是啊，我多希望她這一生能為自己活過那麽一日，只是她這一生從沒為自己活過，原本以為她嫁人後，就會好很多，不用再受苦了，但她心裏一直惦記着我，剛嫁過去的那幾年，時不時就半夜偷偷跑回來，不是給我送點野幹菜來，就是給我拿點肉，有時候一個豬腰子都要給我留一半。”

說着說着，王秀花的眼睛又紅了，張哆哆不知怎麽安慰，只是握着王秀花的小手加大了力度，“阿奶，沒關系的呀，雖然姑姑不在家，但是你還有哆哆啊，哆哆會一直在阿奶身邊的，一直陪着阿奶。”

“哆哆，阿奶不需要你陪着，阿奶年紀越來越大了，人也老了，白頭發也越來越多，已經是半只腳踏進棺材的人了，阿奶就希望我們一-大家子和和氣氣的，健健康康的，哪怕窮點都沒關系，還有啊，哆哆是個聰明的孩子，将來一定有出息的，阿奶想哆哆能只為自己活着，想做什麽就去做，千萬不能因為阿奶而将你困在這大山裏，我們都是農民，世世代代都是面朝黃土背朝天的，阿奶想着你這麽聰明将來一定能闖出一片新天地的，所謂的出路，只有走出去了，才有路，記住了嗎？”

這一番話，句句都說在點上，也給了張哆哆更多的啓發，她看着王秀花的眼光都是崇拜，怪不得阿奶如此優秀，因為她的目光跟想法都比其他人要長遠，只可惜阿奶生錯了時代，若是生在現代，一定會是個叱咤風雲的大佬。

“阿奶放心，将來哆哆一定要買大房子，跟阿奶住在一起，以後我們還要買洗衣機，買空調，買煤氣竈，要買很多很多東西！”張哆哆滿腦子都是幾十年後會出現的生活用品，她相信自己一定能走出這座大山，一定會讓阿奶過上幸福的生活。

雖然不知道張哆哆口中所說的洗衣機空調是什麽玩意，但王秀花也跟着張哆哆一起興奮着，高興着，不管以後如何，最起碼張哆哆要有一技之長，将來能安身立命這才是最重要的。

就這樣祖孫倆提着水桶高高興興往家裏走去，只不過當天晚上王秀花又一個人偷偷出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