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

第 64章

“你阿奶在家麽？我找她有個事情！”丁香花探頭往裏看，卻沒看到王秀花只好問張哆哆。

“哆哆，是誰啊，是你你阿爺回來了麽？”正在裏屋鋪床的王秀花聽到有人說話就高興地問，張哆哆說是丁香花後，王秀花還是很熱情地讓張哆哆把人請進屋。

“香花，你今日怎麽跑這來了？是找我有什麽事嗎？”王秀花在衣服上擦了兩下手，然後就給倒了一杯熱茶給丁香花。

“我是想找你借兩個雞蛋的，你也知道我家裏養的幾只母雞，去年被野豬咬死了兩只，還有兩只被我家富財拿走了，剩下一只又得了病不下蛋，富貴的媳婦這不懷上了嗎，家裏可一個雞蛋都沒有，想找你要兩個雞蛋，我好回去給她蒸個雞蛋補補身體。”丁香花手捧着茶碗，眼睛卻盯着廚房裏上了鎖的櫥櫃，通過上面的玻璃能隐隐約約看到幾個雞蛋。

這王秀花家養了十來只雞，雖然去年發雞瘟死了一兩只，但剩下的幾只也很争氣，一整年下來也下了不少蛋，眼下盆裏還有二十多個雞蛋，今兒又正好張東英也拿過來四個，王秀花二話不說就給丁香花裝了六個雞蛋，“你這說的是哪裏話，你我可是妯娌，富貴可是我親侄子，燕子是我親侄媳，她現在懷着身子，我理應給她這幾個雞蛋的，是我最近事情多，一直沒時間去看望她。”

“既然你都這麽說了，那我就不客氣了！”丁香花喜滋滋地從衣服口袋裏掏出來一塊手袱斤（比一般的方巾手帕要大要厚點），馬上把那六個雞蛋用手袱斤包好，生怕給磕碎了，“那我替富貴小兩口好好謝謝你這個大伯娘了。”

拿到幾個雞蛋後，丁香花一刻都坐不住，連茶都不想喝，就準備走，誰知剛走到門口，又回過頭往屋子裏面看了好幾眼，“秀花嫂子，我咋聽到你家裏有人在哭？哭得好大聲，是不是緒茆大哥死了啊？我進來這麽久光聽到哭聲，沒看到緒茆大哥！”

“你胡說什麽呢，我家緒茆活得好好的，你這毒婦，怎麽大年初二就咒別人！”

丁香花緊緊抱着雞蛋，“沒死就沒死啊，你惱火啥子嘛！”看到王秀花拿着掃帚沖出來，丁香花一溜煙就逃回了家。

王秀花放下掃帚，氣得整個人都在發抖，“這臭婆娘，怎麽什麽話都往外說，下次見到她一定撕爛她的嘴。”

話雖如此，可剛剛丁香花那幾句話，越發讓王秀花心裏頭不安，她轉過頭看着張哆哆，“哆哆，有聽到什麽哭聲嗎？”

“阿奶，一個瘋子的話你也信得？那個香花阿奶不是一向耳背嘛，她的話做不得數的，你別往心裏去。”張哆哆合上書，走到王秀花跟前，緊緊地抱着王秀花，“阿奶，你要相信阿爺，他一定會沒事的！”

“嗯，我相信你阿爺！”王秀花也緊緊抱着張哆哆，只是沒有人知道，王秀花心裏的那份惴惴不安一直都沒消失。

就這樣又提心吊膽過了兩日，直到大年初四的半夜，張緒茆終于回來了，他的身上裹了一層白雪，就連那頂雷鋒帽都被染成了白色，王秀花聽到就急急忙忙跑去開門，看到站在門外的張緒茆，一頭栽進人家懷裏就哭了起來。

“秀花啊，你眼睛不好，別哭，知道吧？你去燒點熱水幫我擦個澡，再把太師椅給我擦幹淨，我想在椅子上坐一會兒，接下來有件大事要你去做......”

Advertisement

“你的太師椅我白天就擦幹淨了，今兒天這麽冷，又走了這麽遠的路，一定又累又餓吧？”王秀花小心翼翼把張緒茆扶到太師椅上，随後又去廚房拿了兩個紅薯粑，“這是我今日下午做的紅薯粑，你不是喜歡吃嗎，所以我就每天下午都多做幾個，想着你一回來就能吃上，你先吃着，我去燒點熱水，等下讓你好好泡個腳擦個澡。”

張緒茆溫柔地看着這個陪伴自己五十多年的女人，眼裏都是心疼與不舍，“好，那你先去忙着，我等你，辛苦你了！”

“你這說的是什麽話，你能平平安安回來，這就是老天爺給我的恩惠了，我什麽都不圖，哪怕我們窮點也沒關系，只要一家子人和和睦睦健健康康就好！”王秀花沖張緒茆莞爾一笑，不知道怎麽回事，雖然說兩人在一起這麽久了，但這次有種不一樣的感受，或許不是這一次，是幾個月前張緒茆就對王秀花态度都不一樣了。

溫柔體貼，細心周到，無微不至，張緒茆從私塾出來有好長一段時間過得非常消極，在那段時間裏王秀花沒少挨罵挨打，甚至還上訴到了隊裏，直到隊裏寫了張紙貼在門框上，張緒茆才有所收斂，可是最近這幾個月，張緒茆會主動去隊裏幹活，回到家也會幫王秀花做些力所能及的家務活。很明顯跟之前不一樣，特別是今晚，他看着她的眼神是如此的溫柔多情。

“秀花，你長得真好看！怪不得那時候有那麽多人的去你家說親。”

王秀花老臉一紅，“都一大把年紀了，怎麽還盯着人家看啊？你這個老不正經的，快吃紅薯粑吧，再涼了我就不去熱了。”

“嗯，好，我聽我家秀花的！”看着王秀花忙碌的身影，張緒茆的眼睛都紅了，他一生有三個女人，前面兩個因着他家道中落都棄他不顧，還抛下一窩崽，只有王秀花不離不棄一直在他身邊，還幫他把孩子都拉扯大。他虧欠她的是還不清的恩情啊。

“在想什麽呢？想得這麽出神？”王秀花打來了盆熱水，她都走到跟前來了，張緒茆都沒反應，而是盯着門口發呆，不知道此時在想什麽。

“沒有，就是在想我要是有足夠都時間就好了。”張緒茆勉強一笑，很配合地把腳坐直了身子，“麻煩你給我擦個澡再換個幹淨的衣服。”

“嗯，知道了。先擦身子吧！”

“要擦仔細點，全身都要擦到，就連耳朵，指甲縫都不能放過。”張緒茆又補充了一句，可同樣地也就因為這一句竟讓人有種毛骨悚然的感覺，她擡頭看了一眼張緒茆，張了張嘴想問什麽，卻又不知道怎麽開口。

“你剛剛說有事讓我去做，是什麽事啊？”王秀花問出這個問題時聲音都在打顫，她在害怕，比以往都害怕。

“去把孩子們都喊過來吧！”

“阿明也要過來嗎？”張強盛跟張強國他們都住在祖屋，喊過來就是兩嗓門的事兒，可是張強明住得比較遠，走路都得好幾分鐘。

“嗯，把他們一家子都喊過來吧！”張緒茆無奈嘆了口氣，“辛苦你跑這一趟了。”

王秀花雖然不知道張緒茆想做什麽，可他們畢竟是幾十年的夫妻，她懂他，在去張強明家的路上，她一直都在抹眼淚。差不多花了十幾分鐘，所有人都到齊了。

張緒茆依舊是如往常那樣挺直了腰板，看着這一屋子的晚輩，心裏五味雜陳，因為張強旺他們那一宗脈一個人都沒來，沒來就沒來吧，罷了！

“今晚我把大家都喊過來，是有幾件事要宣布”，張緒茆頓了頓神情十分嚴肅，“秀花去把我抽屜裏的放在最下面的那本族譜拿過來。”

王秀花二話不說，就去拿了過來，只是眼睛一直紅紅的，她大概已經猜到了接下來要經歷的事情了。

張緒茆翻來那本族譜說道，“當日你們也看到我曾經在族譜上把你們大哥張強旺一宗給除了名，今兒我要宣布的第一件事就是，當時那本族譜是假的，這本才是真的，張強旺不管如何，都是我跟你們阿娘的長子，他們的孩子是我們的長孫，不論之前發生了什麽事，大家都要把他們當成自己的家人，若是有一日他們兄弟三遇到什麽難題，大家一定要全力幫忙！這第二件事是……”

張緒茆看了一眼張哆哆，把張哆哆拉了過來，“哆哆是我們家難得的才女，小小年紀能出口成章，而是又聰明又乖巧，日後一定是有大作為的，雖然她是個女娃子，但是能力跟魄力不輸男娃子，家族裏将來有什麽事，一定要找她商量，讓她拿主意。”

張緒茆一邊說着一邊從懷裏掏出來一張紙，旁人不識字不知道上頭寫的什麽，但張哆哆一眼就看清楚了，那上面寫的是保證書，這個保證書竟然是要張強盛保證送她上學，那一刻張哆哆已經是淚流滿面，“阿爺……”

張哆哆撲進張緒茆的懷裏狠狠地哭了起來，她從來都沒想過自己的阿爺會這麽掏空心思對她好。

“阿盛過來，這個簽字。”張緒茆甚至都沒跟張強盛說這是張啥玩意，而是直接喊人家簽字，這張強盛又不識字，還以為是什麽財産劃分書啥的，二話不說馬上留走過去寫下自己的名字，簽完字後看了大家一眼，不解地問，“阿爹，我這都簽了，二哥三哥怎麽不用簽？”

“這是保證書，他們簽什麽簽？”張緒茆等張強盛簽好字後，才說道，“這個保證書你簽了之後就要認真履行責任，一定要送哆哆去上學。”

“我去，阿爹你這是坑我啊？早知道是送她上學，我就不簽這個破字了！阿爹，不帶你這麽坑人的！”張強盛暴跳如雷，整個臉上都寫着抗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