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盛怒()
盛怒()
琬宜回頭, 看見面沉如水的謝安。手背在身後, 下颚收緊, 嘴唇崩成條直線。
她回想起來, 上一次見他這樣生氣, 是因為紀家兄弟找她麻煩。
可上一次她是無辜的, 還能肆無忌憚趴他懷裏哭。這一次, 琬宜打了個寒顫,不敢細想。
謝安旁邊還站了個男人,也目瞪口呆看着這一切。安靜半晌, 他終于憋出一句,“邱時,過來道歉。”
“道什麽歉?”謝安偏頭看向付邱闫, 話音冷淡至極, “你覺得有用是嗎?”
“……多年兄弟,不至于吧。”付邱闫賠笑一下, “就小孩子之間打打鬧鬧, 你看, 我弟牙不是也掉了。”
謝安沒理會, 走上前去拉過琬宜的胳膊。
他力道太大, 琬宜疼的吸口氣。謝安瞥她, 冷笑,“現在知道疼了,早幹什麽去了?”可話雖如此說, 手上卻也放輕不少, 兩指捏她腕子,袖子順着臂滑到肘彎。
他們挨得近,謝安用圈她在懷裏的姿勢,隔絕後方視線。
琬宜緊張,垂着頭,一句話不敢再說,生怕惹他再怒,當街給她難堪。
她是養尊處優出來的嬌小姐,只随便磕磕碰碰,傷痕都幾天消不下去。這結結實實一棍子挨着,周圍皮膚一片青黑,腫起來老高,看着有些吓人。
謝安抿着唇,把袖子給她拉下來蓋上,問了句,“疼不疼?”
琬宜咽口唾沫,輕輕搖搖頭。謝安眯起眼,“我再問一遍。疼不疼?”
她微微仰起下巴,察覺他眸中森森怒意,有些委屈。
謝安沉默一會,到底心軟,手到她頸後『揉』捏幾下,幫她放松,留一句,“回家再教訓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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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邊,付邱時哭唧唧被他哥拉着耳朵,劈頭蓋臉一頓罵。謝暨立在一旁,目光游離不知道在想什麽。謝安手滑下去,隔着袖子握住琬宜手腕,帶着她往付邱闫那邊走。
他掌心幹燥溫熱,手指有力,琬宜暗自掙紮一下,被謝安看一眼,便就不動了。
看他過來,付邱闫扯一抹笑,裝模作樣扇了他弟後腦一巴掌,“快,跟姐姐說對不起。”
付邱時嘴唇動動,話還沒出口,就被謝安攔住。他擡擡手,冷笑,“擔當不住。你弟弟多厲害啊,這人多勢衆的,手裏頭家夥事兒齊全,我們可惹不起。再說,有什麽好道歉的,能替她疼?”
“三爺……你這樣就太小氣了。”付邱闫愣一下,接着笑,“你看,邱時還是孩子,平時嬌生慣養的,也沒包藏什麽壞心……”
“誰家的不是孩子,誰家的不是嬌生慣養。”謝安面無表情看過去,“憑什麽你一棍子甩上了,輕飄飄一句道歉,我們就得原諒?你護短兒,老子也護。”
付邱闫傻眼了,嘴巴開開合合多半天也說不出成句的話,最後擠出一句,“那你說怎麽辦。”
“孩子,打不得,但也不能不教。”謝安勾勾嘴角,“兄弟一場,你教不了,我幫你。明天開始把他送到小九門來,三天,我不碰他一個手指頭,包他脫胎換骨披一張新皮。”
聞言,付邱時吓得眼淚在眼眶裏打轉,付邱闫也渾身一震,趕緊打圓場,“別了吧,他才十四,能幹的了什麽,不麻煩三爺了。”
“甭。”謝安掃他一眼,牽着琬宜離開,“我樂意之至。”
擦肩而過時,付邱闫清楚聽見謝安附在他耳邊低聲說了句,“你弟敢動老子的女人,以後,你在我的地界別想安生!”
……他回頭,看見兩人離開的背影。
高大男人身邊嬌小玲珑一抹身形,緊攥手腕,寸步不離。姑娘頭發被吹『亂』了,旁邊男人伸手幫她理了理,手沒輕沒重,扯得人家疼了,便就順勢落下來,搭在肩上。
再然後,翻身上馬,她被按着倚他懷裏。一騎絕塵。
付邱闫回過神,手“啪”一下拍付邱時腦門上,“就知道給你哥惹『亂』子。”
話說完,他又愁眉苦臉,“這可怎麽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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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家後,楊氏正在喂雞,看着謝安和琬宜進門,驚訝問一句,“怎麽這麽早回來了?”
琬宜強笑一下,還沒說話就被謝安睨了一眼,她咬着下唇,沒聲了。楊氏看出些端倪,把盆子放下,又往門口看了一眼,“謝暨呢?”
“在後面。”謝安淡淡說一句,“等他回來,讓他去柴房跪着去。”
“……”楊氏震驚,“出什麽事了?”
“現在還不知道。”謝安鉗住想要趁機掙脫的琬宜,似笑非笑,“不過待會就知道了。”
……時間還早,楊氏沒來得及做飯,炕不熱,謝安又沒有點火盆的習慣,推門進屋,一陣涼意。琬宜『摸』『摸』手臂,小心開口問一句,“你冷不冷?”
謝安沒理,只沉着臉去櫃子裏拿了一個箱子,裏頭歪斜擺着滿滿瘡『藥』。他抽幾瓶出來,轉身看見琬宜還在那呆站着,喝一句,“站那做什麽,傻了?”
琬宜被他罵的眼裏含淚,癟着唇抹一把眼角,“你又沒說要我做什麽。”
謝安被她氣笑,揚了揚下巴,“鞋脫了,炕上去。”
琬宜不想去,但又懼于謝安『淫』威,磨磨蹭蹭踢掉鞋子,跪坐在炕沿。屁股底下又冷又硬,她心裏頭窩窩囊囊的,淚在眼眶裏頭轉。
謝安把東西放在一邊,走過去把被子疊起來,提着她腰讓她坐上去,又扯個毯子蓋她腳上,問,“現在知道聽話了,早幹什麽去了。”
琬宜手揪着袖子,低頭嘟囔,“我能解釋的,這事兒意外。”
“我前幾天是不是問過你,謝暨是不是惹簍子了。”謝安掐掐她下巴,“你怎麽和我說的……還敢嫌我話多。”頓一下,他又說,“怎麽着,和謝暨感情好了,一起對付着瞞我,挺有意思的是不是?出息了。”
琬宜哼哼一聲,“我沒……”
“到現在了還敢倔。”謝安冷哼,“我是不是太慣着你了,跑老子頭上撒野還不夠,要無法無天了!”
琬宜沒見過這麽兇的謝安,嗓子一緊,眼淚啪嗒啪嗒掉下來,又急又狠,滴落在手背上。謝安看見,沉默一瞬,擡她下額,“哭了。”
琬宜吸一下鼻子,手背在臉上胡『亂』抹一下,淚眼朦胧看他,“你不聽辯解就定罪,沒這樣兒的,你不講道理。”
謝安沒搭茬,只冷着臉下去翻個帕子出來,捏一下她鼻子,“你他娘的惡不惡心,往外頭擤,別往肚裏咽。”
琬宜被弄得疼,手忙腳『亂』推開他,捂着臉抽噎一下。
謝安坐一邊,等她弄完了,扯過帕子扔地上,問,“那你說,怎麽回事兒。”
琬宜悶悶低頭,把手伸進被子裏,從先生到家開始,把這件事完完整整講了一遍。
好不容易說完了,謝安卻半晌沒說話,她想了想,又加一句,“到了之後,我也覺得有些怪,本來想帶着謝暨走的。但看小九門就在附近,就沒有。”
謝安笑一下,“怪老子?”
琬宜聲音低低的,“我沒……”她『舔』一圈幹澀嘴唇,“我也沒想到,那些孩子那麽壞……”
謝安把她胳膊拽出來,看她傷勢,問,“長記『性』了嗎?”
“嗯……”琬宜小聲答一句,“我以後不擅做主張了,也不心軟了,謝暨的事都問過你再說。”
謝安眼神總算軟下來,哄她一句,“這就對了,你管不住他。”
琬宜沒接話,謝安回身去把『藥』酒拿來,起開塞子,“看你還算乖巧,今天這事就算過去。”他掀眼皮,問她,“知道為什麽這麽輕易就饒了你嗎?”
琬宜纖細手腕被他握着,雖無別人在場,臉頰也已經紅透。她咬唇,輕輕搖搖頭。
“因為你出事知道要找我,”謝安拇指搓搓她眼下位置,抹淨殘餘的淚痕,笑罵,“還沒傻透腔兒。”
琬宜輕輕“唔”一聲,算作應答。她眼睫低垂,上面還挂一顆淚珠,看這委屈模樣,謝安倏地便就軟了。
他哼笑一聲,又擡手使勁『揉』『揉』她頭發,“廢物玩意兒,出事就知道哭,跟我對付着幹那勁兒哪去了?連老子都敢咬,還以為你多大能耐,能上天摘月亮。”
她擡眼看他,“你要是不欺負我,我怎麽會咬你。兔子急了也咬人的。”
謝安撒一點『藥』酒在她瘀痕處,慢悠悠『揉』着,“你怎麽不說前面還有一句。”
琬宜問,“什麽?”
“狗急了也跳牆。”
“……”琬宜在被子底下踹他一腳,“你怎麽罵人呢?”
謝安手上一抖,酒灑出來在手背一小灘兒,他斂眉按住她小腿,“再瞎鬧騰收拾你了。”
琬宜『揉』『揉』眼睛,“我不是故意的。”
謝安沒理,拇指用力往下按一下,聽她痛呼,懶散說一句,“我也不是故意的。”
“……我不弄了。”琬宜一滞,往後使勁抽抽胳膊,“你故意壞我。”
“再折騰,瘀血『揉』不開,你細皮嫩肉半個月好不了。”謝安聲音軟下來,拍拍她的背,“老實點,爺害誰也不能害你啊。”
琬宜不動了,想着他過往對她的劣跡斑斑,憋了半天,嘟囔出一句,“大騙子。”
謝安想了半天才回過味兒來,她是在罵他。他撇一下唇,“伺候你還說法那麽多。不識好歹。”
“……”琬宜不想跟他繼續這個話題,腦子動了動,忽然想起還沒回家的謝暨,她沉思一會,試探勸,“待會謝暨回來,你別打他。”
謝安動動脖子,而後懶洋洋問一句,“憑什麽?”
“他都知道錯了……”琬宜苦着臉,又說,“你要是不訓他了,我再給你做身衣裳。”
謝安“嘁”了一聲,“要不你也得給我做。”
琬宜想不出別的轍了,“那你想怎麽樣?”
“給我繡一條帕子吧,精細一點那種。”謝安努努唇,往地上看一眼,“我的上面都是你鼻涕。”
想起剛才哭的滿臉花,琬宜有點羞窘,過一會才答應,“說好的?”
謝安挑眉,“爺什麽時候騙過你。”
琬宜盯着自己傷處看,聞言,愛答不理哼唧一聲。
可她不知道,在臨安,女子給男子繡帕子,代表着定情。
謝安心滿意足,又添一點『藥』酒,認真細致地『揉』。夕陽餘晖灑在被子上,絢麗而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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