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chapter 05
第05章 chapter 05
元伯笑,“上午好。我估摸你也快到了,正打算來門口迎你。”
他是陳老先生身邊第一人,就算是過去鐘清源來拜訪,也不敢說要他來迎的事。更何況世易時移。
“不麻煩的。”且惠受寵若驚地擺手,低頭說:“我又不是第一次來了。”
元伯往裏一伸手,“往這邊走,陳老在懋園喝茶。”
另有傭人過來,引着鐘且惠穿過木紋格栅,步入一道四面無牆的空廊。
即便不認識,且惠手中端着食盒,也還是點頭道謝:“辛苦了。”
“不客氣,請跟我來。”
陳雲赓去年退下來,這一輩子過分地兢兢業業,操勞出一身的舊疾。
在最後的卸任談話中,也只提出要調養身體。
這才得了這麽一座有溫泉水流過的園子,聊慰晚年。
天氣陰陰的,長條四方的青磚地上,散碎鋪着掉落的松針。
老先生翻着一本舊書,聽見有腳步近了,擡頭看過來。
他發出蒼老渾厚的聲音,“小且惠。”
一切和十年前好似沒什麽分別。
陳雲赓還是一件長襯衫,裏面穿着白色弓字背心,很老一輩的着裝法。
也是在不知歲月的深牆大院裏,他張開膝蓋坐在石桌邊看書,擡起頭和藹叫一句她。
只不過那時候,有鐘清源牽着她的小手,為她撥開頭頂的樹葉。
遺憾總歸是有的,為她,也為陳雲赓。
在這個老人家身上,且惠第一次深切感受到,英豪也有遲暮時。
原來,從死人堆裏爬起來,又在極其殘酷的鬥争中存活下來的人,也會有老的一天。
“陳爺爺好,我來看看您。”且惠笑吟吟點頭,她把手裏的盒子放下,“這次回家,給您帶了點江城特産,都是現做的,日期很新鮮。”
陳雲赓示意她坐,“你能來,我已經很高興了,這些東西自己留着吃吧。”
“留了的。”且惠笑着揭開木蓋,“我胃口小,就算敞開肚子吃,也吃不了多少的呀。”
陳雲赓親自給她倒了杯茶。且惠捧了接過來,“謝謝爺爺。”
“你媽媽身體還好嗎?”陳雲赓啜了口茶問。
且惠答:“還好,春天裏有些咳嗽,吃了幾次藥就好了。”
陳雲赓遲而緩點一下頭,“你媽媽是難得的賢惠,這麽多年家裏家外的,難為她一個人了。”
“是啊,媽媽辛苦。”且惠的視線跌進清亮的茶湯裏,微嘆口氣,“我在這邊讀書,也幫不上她什麽。”
陳雲赓又笑,“你把你的書讀好,畢業後找一份好工作,就算是幫了她了。”
且惠乖巧地點頭,“嗯,我知道。”
沒多久,前邊一陣明朗的說笑聲傳來。
元伯為兩個年輕人帶路。他的後背躬得恰到好處,“這邊。”
且惠垂下目光,落在他們黑色的褲腿上,看不出是什麽牌子,但面料精良。
意識到人走近了,她規矩地站起來。
一道男聲溫和入耳:“陳老您好。且惠也在這裏啊。”
說話的,是唐莊齊的哥哥唐納言。她與莊齊是同學。
陳雲赓抿了口茶,“今天倒巧了,你們倆一塊過來。”
沈宗良說:“打回國後就沒來看過您老,寝食難安哪。”
“跟我來虛頭巴腦這套!”陳雲赓端着茶指指他,笑說:“你大哥都還早了點兒。”
且惠笑了笑,落落得體,“走了這麽多年了,納言哥哥還能記得我,我正打算自我介紹呢。”
“別說,差一點就沒認出來。”唐納言是個儒雅君子,壓手示意她坐,“要不是元伯說起,我也要問名字了。”
沈宗良繞過石桌,站在了老爺子身邊:“那我得問,就我一人不知道。”
且惠擡眸看他。
沈總今天沒穿西服,白色襯衫妥帖地束在褲腰中,腕間也力主一個精簡低調,只佩戴了一塊中古勞。
但眼眉仍然寡淡,看人時隔着昭彰的疏遠,很難接近的樣子。
她大大方方伸出手:“鐘且惠,而且的且,實惠的惠。沈總您好。”
“你好。”
很合乎社交禮節的,沈宗良握住她三分之一的掌尖。
冰冰涼,像一塊怎麽都捂不熱的玉璧。
“唷。”唐納言拈起六和杯,笑得十分刁鑽,“人姑娘先把你給認得了,落後了啊沈總。”
且惠聽後,真當他貴人事多,提了句:“昨天見過。沈總剛好在萬和開會。”
沈宗良不可置否地一笑。
見了她三次,居然都沒有一個正式的開頭,總是時機不對。
但轉念一想,跟小輩們的女朋友,要什麽正式的開頭。
不合适,也沒必要。
忽然起了陣風,襯衫被吹得貼在沈宗良身上,隐約可見底下微鼓的肌群。
他兩根手指圈住杯沿,并不是正經當客人的姿态,過分松散了,架構出一道意想不到的俊朗。
且惠盯着他看了很久,一顆心仿佛和他身旁的銀杏枝葉共舞,飄飄蕩蕩不肯落下。
直到陳雲赓出聲:“你們倆嘗嘗且惠帶來的點心,她的一片心意。”
她才回過神,低頭默默撫了撫裙面,逐一為他們介紹。
且惠揭開食盒蓋:“這是複香齋的雞仔餅、蝴蝶酥和杏仁排。”
唐納言拈起一塊嘗了:“這蝴蝶酥一股奶香味,很酥脆。”
且惠笑了下,又去關照另一位:“沈總也吃吃看吧,杏仁排也不錯的。”
她說話時,一雙眼睛柔婉盯住他,裏頭像泊了一汪池塘的雨水,寧靜而平和。
在她漆黑的瞳仁裏,沈宗良看見了自己走了片刻的神。
唐納言剛想好言阻止,說他常年在美國,身邊兩三個營養師調停三餐,是從來不碰這些糖油混合物的。
下一秒,面前一只骨節分明的手伸過,已經将那塊杏仁排拿了過去。
沈宗良遞進嘴裏,面無表情地吃下,繼而一笑:“還可以。”
唐納言吃驚不小,又不便當面點破他,生生将疑惑咽下去。
一旁的陳雲赓開口:“小惠,不用總是照顧他們,你也喝茶。”
“香氣清芬,适合夏天喝。”且惠這才端起來嘗了嘗,“就不知道是什麽茶。”
她探尋的目光看向汝窯罐,正猜想着。
對面一道清朗男聲,“是頭春頭采的白毫銀針,特意留到現在的。”
沈宗良有一把極為醇厚的嗓音。
波瀾不驚的基調裏,零星幾點醉人的動聽。
尤其是像這樣,專程開口解釋一件微不足道的事,同她四目相對。
恍惚間,讓人生出一道不該有的錯覺,好似她獨得他沈總青眼一般。
且惠撞上他的眼神,臉頰微燙,“噢,是這樣。”
陳雲赓笑着提起,“還是這小子讓自家茶園留的,一早就送到了我這裏。”
“今年雨水多,霧氣又重,這茶不大好采。左挑右選的,攏共才得兩罐。”說到這裏,沈宗良停頓了幾秒,忽然有些惆悵的語氣,“另一罐,原本是給爸爸留的,他生前最愛喝了。”
唐納言安慰他,“你父親過世那陣子,集團鬥争局勢太複雜。你人在美國趕不回來,他不會怪你的。”
陳雲赓也說:“有你大哥在京主持,場面上的功夫盡夠了。雖說中國人講個圓滿,但事急從權,總有周到不了的地方,別太往心裏去。”
說起這些無關的家常,他們也不避她。
且惠也只知道,聊的是沈老爺子病逝的事。
上個月她人在江城,晚上看新聞,主持人拖慢了調子,用沉痛的音腔播送了一則訃告,光是前面一長串的頭銜,就說掉将近半分鐘。
當時董玉書正在吃飯,也回過頭來問:“小囡,沈忠常老爺子去世了?”
“嗯,沈棠因她爺爺吧。”且惠點頭,“好像前一陣子就聽說不好了。”
董玉書說:“你在政大讀書,和沈小姐有來往嗎?”
“沒有。偶爾在party上見到,也不過就打個招呼。”
都說沈棠因性情平和,是一位識大體、顧大局的大家閨秀。
長大後且惠見了她三四次,雖然也笑着,待人客客氣氣的,但總有種莫名的距離感。
就和整個沈家給人的感覺一樣。低調、內斂、謙和,卻遠在天邊。
一個愣神,且惠聽見沈宗良又說:“不管怎麽說,總是我這個做兒子的錯處。”
陳雲赓的手搭在膝上,語氣變得嚴肅,“所以你還禮的方式,是始終不肯回家?”
這已經是擺在臺面上的,實打實的敲打了。
且惠猶豫起來,她是不是該告辭。
陳老身在高位多年,積威深重。
換了旁人,被他這樣問一句話,手都要打抖。
但他面色自若,淡道:“生敬孝,死敬哀。我想為爸爸守孝,就住在他和媽媽住過的小樓裏,這樣顯得心誠。”
“是那棟你母親報社集資建的老樓?”唐納言問。
沈宗良點頭:“是,不去住上一兩個月,晨昏定省燒一炷香,于心難安。”
八歲之前,他都在報社的大院裏淘氣。
那時沈老爺子還沒退下來,便是暇時見客,也會把年幼的他抱在膝頭。
陳雲赓面色緩了緩,早先聽他大伯說他不肯返家,準備警醒這小子兩句。
現在看起來,竟也是一片孝心。
他敲了敲石桌面:“住歸住,你大哥那裏還是要去走動,知道了嗎?別叫外姓人拿住你的短處。流言無稽不必理,但真要難聽起來,也有你好受的。”
“有數了。”
唐納言又問起陳老的獨孫,“渙之呢?他今年也應該讀大三了吧。”
茶蓋叮咣一響,陳雲赓蠻不在乎地講:“跑去德國交換了,一天到晚地瞎混。”
沈宗良笑:“您也太自謙,這已經夠上進的了。”
陳老中午請了別的客人,沒有留他們下來吃午飯,說下回補上。
且惠起身,山風吹過她的斜襟白蓮長裙,告辭說:“那我就先走了。”
陳雲赓颔首,讓傭人送她出去:“好,有空再來玩。”
到了門口,且惠站在臺階上等了好一會兒,也不見有車來。
元秘書快步趕來說:“小惠,你再等一下,陳老的車接客人去了,還沒回來。”
她剛要開口說沒關系。
身後有人揚聲道:“元伯,讓她坐我的車走吧。”
且惠扭頭,看見沈宗良從後面踱步而來。
那短短幾秒鐘裏,她幾乎是無意識地,把原本就修長筆直的脖頸,一再地挺到最直。
元伯并無異議,“沈總肯送一送小惠,那再好不過了。”
沈宗良的目光掠過她,紳士地詢問一句:“鐘小姐沒有不方便吧?”
他想,畢竟她是有男朋友的人,也許會覺得有些不妥當。
且惠不知道這層意思,以反問作答:“沈總好意,怎麽會不方便?”
再說,她的時間很緊張,還不知道這個點趕過去,來不來得及吃午飯。
兩人還未跨過門檻,等候良久的黃秘書,已先一步開了車門,“沈總。”
沈宗良紳士地讓鐘且惠先上車,“請。”
她沒推辭,從他面前側身斜坐上去時,微笑點頭致意:“謝謝。”
沈宗良日常出行,都是乘坐這輛雙色金頂邁巴赫,低調又不失奢華。
且惠規矩坐着,雙手交疊放在膝蓋上,努力地挺直她的脊背,不敢有一絲松垮。
山路兩旁,黃燦燦的榆樹不停倒退,她借着看斑駁樹影的間隙,餘光瞄了一眼沈宗良。
他的神情仍舊淡漠着,還是那副令人捉摸不透的樣子,手裏捏着一份文件在看。
靜谧的車廂內,她連呼氣的幅度都一而再地放輕。
老實說,豪車她不是第一次坐,但這樣緊張卻是頭一回。
那種緊張是很直觀的,沒有任何多餘的點綴,也不摻雜一絲別的情緒。
是面對這樣一個位高權重的男人,年紀還小也沒什麽閱歷的女生,不自覺都會有的拘束。
下山路長,午間浮雲蔽日,身後高聳的白塔虛化成一個圓點。
且惠坐久了車犯困,又不敢真的睡着,歇上三五秒,就掐着腿命自己清醒。
再換到下一程時,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黃秘書踩了一個急剎,車身猛地頓住。
且惠的身體不受控地往前栽,快要撞上前排座椅時,被斜裏伸出的一只手扶牢了。
黃秘書停穩車,心驚肉跳地解釋:“剛才一只兔子蹿了出來,差點撞到它。”
他回頭,去查點沈宗良的臉色,就看見他半抱着驚魂未定的小姑娘。
且惠蒼白的半張臉,隐沒在他的手臂之中,貼着皮肉。
沒有一絲阻礙的,她感受到成年男人的那份堅實有力,一下就燒紅了臉。
她于混亂中起身,草草攏了一下頭發,低着頭喏喏:“謝謝沈總。”
聲音低到幾乎聽不清。如果不是車窗外的鳥鳴聲适時停下的話。
沈宗良面色不改,突然落空的臂膀微微一僵,“沒事,舉手之勞。”
車子重新發動,且惠接連做了幾個深呼吸後,才敢看他。
他淡聲吩咐了句“慢點開”。
随後阖上眼,重新靠回了座位上休息,眉心稍蹙。
遠處的麥田如波浪起伏,虛浮日光裏,錯落出她眉眼間的怔忡。
要隔開一段歲月,人們才好重新審視當時的自己,才能看清楚一些事實。
到了英國之後,她總是不斷地追問,這孽海情天的錯綜一局,到底如何才能避開?
在無數個深夜裏,且惠假設了很多種如果,卻沒有一種能反推成功。
她躲不開的。
緊張就是答案,通紅的臉頰就是答案,不聽話的心跳就是答案。
而潦倒的結局早就寫在了他們見面的這一天。
後來且惠去大英圖書館,一封敦煌遺書《受十戒文》引得她反複細看,三界寺僧人法信告誡沙彌——“暫時因緣,百年之後。各随六道,不相系屬”,但沖不破的清規戒律背後,卻又寫着:見君行坐處,一似火燒身。
也許,是且惠出于私心,誤讀了佛家誡文。
可她一下子就想到了沈宗良,想到她頰邊散不開的紅潮,想到這一天。
邁巴赫開出禁區卡口,從游魂狀态回歸的且惠,才發現車上好像少了人。
她扭頭問:“納言哥哥沒有一起下來?”
“他留在山上陪客人。”
“噢,這樣。”
眼見沈宗良眼眸低垂,一副散漫不耐的樣子,且惠也不敢再多話了。
原本還想問一問披肩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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