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兄妹阋牆

兄妹阋牆

茜羽沒再去管藍染方才的視線，拾起地上自己的斬魄刀歸鞘之後再次與他一同前進。

但在這次，對方似乎終于意識到有危險，連掩飾都不做，直接在他們面前變動迷宮構造。

望着眼前堵住活路的土牆，藍染馀光看見身旁的茜羽無聲嘆了一口氣，接着又再将手貼上牆面。

“破道之三十一，赤火炮。”

無預警近距離施展的鬼道立即将土牆轟開，連灰都沒有留下。

茜羽收回手将被氣流吹亂的浏海別到耳後，接着大步往前，不去理身旁人投來的意味深長目光。

她現在只是想找到須藤，弄清楚整件事情的真相。

如果可以——

茜羽往前急切邁出步伐。

她還是想再見他，哪怕只有一次都好。

——“這是怎麽回事！！”

男人發瘋一般扯着自己的頭發，哪怕使出全部能動用的能力卻都無法阻止對方破開牆壁前進的腳步。

“她不是廢物公主嗎！！不是個花瓶嗎！！”

不是個只是因為好運才有順遂人生的廢材嗎！！

他無論如何都無法理解現在的情況，只能無用功地灌輸更多的力量試圖阻止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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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緊緊握住了袖子裡的那樣東西。

他已經得到了命運的眷顧！他不可能輸——

「碰！」

土牆碎裂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響亮得像是在打他的耳光。

他尚未反應過來，愣愣往旁去看。

那個少女站在殘垣斷壁之間，明明沒有說話只是靜靜伫立，卻無端能吸引他人的目光，像是黑暗中的明火一樣。

她永遠是光明的、高高在上的，而他只能在黑暗中仰望她。

多不公平啊。

明明無能又懦弱，只因有個好背景就比他過得更加順風順水！

那個原本還算英俊的青年此時半面爬上青筋，臉色蒼白，雙眸佈滿血絲，但靈壓卻增長了數倍不止。

須藤下一刻怒極反笑，出口嗓音喑啞。

“沒想到……”他邊笑邊搖頭。

“你們那麽想找死。”

下一瞬，對方使解過後的刀尖撕開空氣直襲茜羽面部。

後者手剛握上刀柄，一個眨眼過後只聽耳邊傳來清亮的碰撞聲響，須藤的斬魄刀便在她眼前被直接打掉。

藍染像個正常人一樣做出警戒姿态，甚至跨了一步擋在茜羽身前，可他收回刀的動作仍然從容不迫，盡展一位隊長該有的氣度。

“藍染隊長可真在乎廢物公主啊。”須藤酸熘熘地諷刺道“莫非你看上她的臉了嗎？”

“茜羽三席有遠比外貌更出彩的地方。”

即使是說出這種話，藍染依然是沉着而坦然的模樣。

被談論的當事人瞥了他一眼，也沒太去在意他的話。

而須藤聞言後笑得更加猖狂“出彩的地方？你是指她的懦弱嗎！”

“明明如此弱小！卻站在如此高位！”

腦海中的憤恨依舊未平，他眼中劃過狠戾之色，倏地出手展臂一揮，數把形似苦無的斬魄刀便朝對面的醫者飛去！

「哐！」

他的攻擊第二次被擋下了，然而這次出手的不是他一直警惕着的藍染。

玄武緩緩自陰影中走出，手上還拿着他的靈子弓，眯着的眼眸冷冷瞥了眼那個能讓他得以重歸此世的男人，而後才放正目光，直直瞪着幾米之外的隊長。

那個人先擱置，現在必須先處理掉他，否則對這個世界或是對他的妹妹都是後患無窮！

他再次挽弓準備射擊，然而下一刻茜羽就定定站在了視線中央，小小的身板卻擋在那人前方。

玄武的動作有片刻停滞，耳邊一瞬只有身後須藤毫不收斂的大放厥詞，但接着他定下心神——

朝他親愛的妹妹放矢。

茜羽亦以破道迎擊，疾飛出的赤火炮粉碎了靈子箭矢。

沒有言語，只是無聲的針鋒相對，然而對象卻是睽違數百年的血脈至親。

須藤雖然為那個公主忽然挺身而出感覺到幾分錯愕，可接着他又對此嗤之以鼻，斬魄刀不知何時又重新握在了手上，準備着趁她不備一舉将她重創。

但緊接着他忽然感覺到刺骨涼意爬上背嵴，扭頭去看剛巧接下一記斬擊。

那股力道并不強，只像是警告一般。

五番隊隊長握着出鞘的刀，和善朝他微微笑着，卻給他一種強烈的壓迫感。

在須藤咬牙警惕時，那邊的戰況仍在持續進行。

無數反彈型縛道幾乎是不間斷地發出，年少者唇間吟唱不曾停歇，一次次擋下來自兄長的尖銳攻勢，可戰鬥是他與生俱來的技能，僅僅只有縛道怎能妨礙他的攻擊？

茜羽險險閃身躲避撲面箭雨，僅有幾隻擦過了她的肩膀，可還未來得及喘口氣，熟悉的靈壓在身後乍現，後心口被抵上銳利觸感。

玄武毫不留情将指間箭矢放出，可同時從他的側臉處撲來一團熱炎——

「轟！」

兩人短暫交鋒以茜羽肩上帶傷瞬步開距離做結。

玄武仍站在原地，伸出的右手握住了她的火焰，當着她的面将火以水澆熄。

“妳贏不了我的。”

茜羽聞言只是以手抹過自己的傷，暗紅色火苗燃起後洞穿的傷口消失無蹤。

“我們的能力本就是兩方的極端。”

玄武持弓虛做拉弦姿勢，數不勝數的靈子箭瞬間形成，他卻仍是一派輕松的模樣，下一刻随着他振臂一揮，箭矢群就朝着她飛去。

“妳是「創造」，而我是「破壞」。”

茜羽擡手以火鑄盾想将它們擋下，然而在接近她時那些箭簇竟然融為一隻巨箭，不費吹灰之力就破了她的防衛！

關鍵時刻，她以鬼道将箭矢破壞，但所費的力氣已經讓她有了吃力的疲态。

這時頭頂忽然投下一片陰影，她心神一凜，向身側閃去躲開那柄水茅。

“原本妳還能以屬性稍微與我拉平，可誰知妳竟然選擇了火焰！”

話及此，玄武語氣才開始有了波瀾，氣惱着她當初的選擇。

面對此話，茜羽喘了口氣堅定回應“我不後悔當時的選擇。”

“不後悔？”她的哥哥冷笑“包括方才那件事？”

“我都說過了多少次，可為何妳就是不聽話！”

她腳下的地面随着話音落下瞬間開裂，從土中滲出的水又在那刻形成長槍，從四面八方刺上。

茜羽卻反倒翻身踩着長矛越至高空，破棄詠唱的雙蓮蒼火墜挾帶她的紅炎直直襲向玄武。

男人擺手以水化浪應對，兩者相接之際爆出濃滾白霧。

“——也許當初，我們就不該讓妳活着。”

玄武破開水氣，手中水劍重重揮下将她的胸膛劃出一道深可見骨的傷口。

可同時他也看見了她的神情。

那是一種完全出乎意料的脆弱，像是受了傷的孩子。

下一刻，她咬牙握住了他的劍，招手喚火直撲他的臉。

“是！我不該活着！！”

“可別忘了！活下來的是我且只有我！！”

她使出自己全力将玄武擊出，但同時也被他招來的水箭重創。

“嗚……！！”她腳步踉跄幾欲跌倒，卻在最後一刻站穩了身體，緊抿的唇間鮮血溢出，身上死霸裝也再次浸染了血液，模煳視野中的神明重新站挺身子。

“認輸吧，妳贏不了我，妳連刀都沒有舉起，這樣的妳談何守護。”

玄武語氣冷極“妳什麽都守護不了。”

茜羽只感覺劇痛席捲了全身的感知，現在的她連呼吸都費力。

難道又會像那時一樣，什麽都守護不住嗎？

茜羽顫抖地深吸了口氣，擡眸注視玄武揚聲決絕回應“不。”

“我絕不讓過去重演！”

她擡起手，啓口吟唱——

“十二之下的血肉，左方的焰火。”

一旁的藍染頓了頓，他的記憶中，沒有一首鬼道的詠唱詞是這樣開頭的。

“南方、少陽、于地腐朽的雀鳥，孕育螢火以明前路。”

站在場地中央的她靈壓正逐漸提升，席官、副隊長最後甚至突破了隊長級別！

火焰自她身旁燃起，點點微弱焰火最後竟合成驚天火浪，那深重的紅色幾乎燒卻天際，那亮出的光明足以點亮世界！

女神眼眸如同即将墜下天邊的夕陽，明亮卻也堅決，振臂揮下。

“燎原之火焰，淨去此世之憤怨！”

“此為審判！”她聲音有一瞬哽咽，卻仍高聲唱出最後詞句。

“……此為憐憫！！”

“以吾之名義——”她望着眼前久別重逢的兄長，一字一句唱道。

“降下恩償。”

火焰在她話音落下之際便席捲玄武全身，火光熾亮奪目，将天際陰霾沖散。

——「我将驅走黑暗，鑄就曙光。」

一旁靜靜凝眸注視這一切的他此刻無聲低語出那段歌謠。

當烈火席捲起的塵埃落定後，玄武身上滿是被火灼燒出的焦痕，但他卻仍定定伫立着。

全場安靜得只剩兄妹倆艱難的呼吸聲，而後他緩緩邁動不穩的步伐，走向他的妹妹，身軀随着一次次的邁步逐漸碎裂。

“……妳不明白。”

嘶啞的嗓音從他口中發出，但在此時換他帶上一絲哽咽。

“妳跟他完全不同，妳會後悔現在的決定。”

玄武哀恸搖頭，他的臉也在逐漸崩解。

“妳無法讓手上沾染無辜鮮血，卻也無法認同現在，妳還太小了妳什麽都不知道……”

“終有一天，妳會迷失自己。”

他睜開眼睛，看着眼前面露悲傷的妹妹，特殊的瞳孔宛如夜空十字星。

他說那句話不是後悔沒讓妹妹死去，而是另一個原因——

“我們不該丢下妳。”

不該丢下妳赴死。

他擡起手，似乎想去擦掉她臉上的淚痕。

“……我很抱歉。”

然而那雙手再也無法觸及他的妹妹。

玄武在茜羽面前化作了土塊，她的手還上前抓攏想留住他，可只換得滿手空虛。

神明崩解的聲響在須藤耳中格外清晰，他徹底慌了神，想再去握袖裡的那個物品——

“謝謝你，讓我看見了難得的東西。”

藍染的嗓音冷不丁從背後響起，他還沒來得及反應就倒在了地上。

不甘的視線最後映出的是不遠處那人孤獨的身影。

看着她不幸，他只覺得暢快。

老天總算公平了。

陷入昏迷的前一刻，他見着那名隊長走向了孤身伫立的她。

茜羽聽見他的腳步聲，将那股哀傷盡數壓回心底，恢復平靜去看他。

“茜羽三席，我想這該是妳的。”

躺在他手掌心的是一截手指，殘留着熟悉的靈壓。

她上前想碰兄長的遺骨，但它卻在她碰上之前消散。

茜羽阖眸，拳頭收緊垂落在身側，定神後才又睜眼，颔首低聲說道“謝謝。”

“茜羽三席不必多禮。”

藍染仍是日常的溫和謙遜語氣。

維持着迷宮的力量沒了，自然異常也不會再繼續。

頃刻間，氣勢宏偉的造物轟然坍塌，土壤回歸地面，有些甚至填補起了那些裂縫。

煙塵之中有人朝他們奔來“喂——！都沒事吧！”

藍染此時朝她靠了一步伸出了手，她自然也明白他的用意，所以淡淡掃過他一眼後便将手搭上，兩人做出相互攙扶的姿态，平和的姿态也瞬間虛弱下來。

他們這邊搞出那麽大動靜，如果兩人都是一副完好無損的狀态自然會引起他人懷疑。

“多謝志波隊長關心，我們并無大礙。”

茜羽的聲音還沒恢復，低啞的音質讓人一聽即知她現在的糟糕狀況。

一心這時終于到了他們面前，身後是扶着一位死神的三番隊隊長。

“我們這邊找到了失蹤的九番隊副隊長，似乎是被打暈了，但好歹沒受傷。”

接着他看着眼前模樣狼狽的兩人嘶氣“你們這是遇到什麽了？”

“的确遇上了些麻煩。”這次回答的是藍染，戴着方框眼鏡的英俊面容稍稍蒼白，卻仍然擔起了二人之中的重心讓另一位能靠在他身上，盡顯溫和體貼的風度。

“但請放心，我已将幕後主使抓住。”他示意了下一旁倒着的須藤，接着歉意地對一心笑笑。

“只是恐怕要麻煩志波隊長将他帶回了。”

一心爽快答應了這件事，還讓他們可以先休息一會。

藍染點頭算是回應。

他與她現在挨得很近，兩人之間有沾上塵埃的書墨氣息，亦有染血的梅花與草藥香。

茜羽對此沒有任何反應，眉眼斂下淡漠。

依偎與親近都是虛假的，現在的他們只是在利用彼此罷了。

相互攙扶着回到淨靈廷，二人立即被送去了四番隊，藍染的傷況由山田副隊長負責，而茜羽則是卯之花隊長親自上陣。

隊長細細檢查過她身軀上的傷，發現雖然傷口衆多，可每一道都只是淺淺留在表面，只要她的能力再度催動就能輕松復原。

因為是與其他人一起出的任務才不能完全把傷迅速治療好嗎？

他們隊上的三席只是抱着自己傷痕累累的衣服靜靜坐着等待檢查結束，臉上沒有往常的溫柔微笑只剩清冷倦怠。

卯之花翻出了備用的死霸裝交給她，摸了摸她的頭，溫聲“辛苦了。”

茜羽勉強擠出笑容，用能力将傷口消除後換上衣服。

“我給妳放了幾天的假，記得好好休息。”

“謝謝隊長。”

前腳出了隊長室，她的後輩後腳就匆匆趕來“前輩！您還好嗎！”

茜羽挂上溫柔的笑靥，輕聲安慰了她“我沒事，傷口都已經處理好了，勇音不必擔心。”

她擡起手揉了揉她的頭頂，為她這次的表現給予稱贊“妳做的很好。”

在來到隊長室的路上，她沒少聽見隊裡的大家對勇音的稱贊。

雖然資歷并不深，但遇上先前那般的情況非但沒有慌張，反而好好運用了卯之花隊長所定的緊急救護流程理清現場情況并給傷員做到了最好的處置。

聽見稱贊，勇音侷促低下頭“沒有的事……都是副隊長的功勞。”

“妳也做得很好。”茜羽拍了拍她。

勇音似乎還想說什麽，但清之介此時收拾着自己的衣袖信步走來，輕描淡寫掃去一眼“妳還想繼續做無用的自謙我是無所謂。”

“只是妳的前輩臉色白得跟虛沒兩樣，再不放她休息的話怕是直接散了。”

聽見這話勇音急忙站直身子讓開走道“非常抱歉！！”

看她又是這副模樣，茜羽無奈好笑，想轉頭去跟副隊長打聲招呼卻發現副隊長室的門在她面前阖上，一點面子也不給。

見此景她也不再多言，與勇音再說幾句後便帶上背包走離隊舍。

“茜羽三席請留步。”

聽見這個稱呼就知道來者是誰，一回頭見到那個才剛分開的「夥伴」。

現在他身上的傷也被繃帶包紮好了，恢復以往整潔模樣，微笑着揮手朝她走來，腳步停在離她幾步外，一個禮貌卻又不疏遠的距離。

“如果茜羽三席不介意，可以賞臉與我同行嗎？”他垂眸望着她開口。

“畢竟傷成那樣，若還讓妳獨自回去未免有些失禮。”

的确，讓一個跟自己有交情的人拖着傷軀獨自離開，對「藍染隊長」而言确實無情。

思緒迴轉間她露出微笑，朝他颔首“這是我的榮幸。”

于是在旁人眼中，五番隊隊長與四番隊三席有說有笑一同離開了隊舍。

兩人比肩而行踏上相同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