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不甘
不甘
“瑟子姐,你的手沒事吧。”
璇子采着茶葉,她注意到錦瑟手上的痕跡,說道:“你們彈奏樂器的,應該要保護好手吧,意思意思采一下就好了,這裏有我和鐘荷姐幫忙的。”
“對啊。”鐘荷看着錦瑟手上的紅痕,也有些心疼。
“沒事,我手上剛好這裏有繭,其實感覺不到疼。”錦瑟沒想到自己會被關照,有些不好意思,“手是其次,主要是一直彎腰。”
“辛苦活啊。”鐘荷感嘆道:“阿姐們真的辛苦了。”
導演滿意地點點頭,這三個嘉賓都沒有在耍脾氣氛圍也好,剪輯起來也方便,對後面的拍攝很有幫助。
她若有所思,就是不知道席悠和江十晴處得怎麽樣。
江十晴的心情千回百轉,席悠這送上門的賣CP,她怎麽可能不做好呢?于是刻意湊上前向席悠學采茶葉的方法。
“這個姿勢對嗎?”江十晴問。
“不是姿勢的問題。”席悠伸出自己的食指,“主要是不能走神,要摘小葉,如果不小心摻雜大葉,就很難賣出去了。”
“對嘞對嘞,大妹子很懂嘛。”一旁的阿姐紛紛點頭,“摻了大葉錢就少賺的嘞,遭罪咯。”
席悠見江十晴基本是用拔的,她說:“用大拇指指尖掐就快一點了,食指有繭後就不會那麽疼了。”
“好的。”江十晴學着用力,采了幾次之後,食指已經開始痛了。
“就保持這樣,只是要一直彎腰會很累。”席悠站起身呼了口氣,又彎着腰繼續采,順便問一旁的阿姐,“阿姐,現在采茶葉一斤都多少錢?”
“看市場的嘛,這裏是景區茶園,春天我們就早上五點起來采,老板讓我們穿當地服裝嘎,然後有固定工資和提成,一個月也有四五千。”阿姐說:“像另一邊單獨的茶山雇人采的,論斤算的,一斤就是三四十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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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悠不禁嘆道:“辛苦啊,一斤才三四十。”
“比以前好得多咯。”阿姐說:“沒得什麽本事只能幹這體力活,能幹一天是一天撒。”
江十晴站直身體,她按了按腰,她還以為最難的是摘茶葉,沒想到是彎腰,這完全就是在硬抗,一整天下來簡直就是傷筋動骨。
“晴姐。”席悠視線落在江十晴發紅的指尖上,見對方只是按了按腰沒有抱怨,她說:“站累了也可以蹲着踩。”
說完,席悠蹲了下來,江十晴立刻跟着蹲下來,她覺得自己的腰要斷了。
“偷偷休息一下吧。”席悠取出水壺,給江十晴倒了一杯水。
江十晴想也沒想喝了一口,熟悉的味道侵蝕她的味蕾,她頓時清醒過來。
“這是我早上煮的茶水,加了一些紅棗,喝了補充體力。”
“……嗯,好喝的。”江十晴心情難以言喻,感受到刺眼的太陽,她把被風吹到後面的草帽戴好,然後又是一陣風,帽子又掉了下來。
江十晴一直在勸自己冷靜,她又喝了一口茶,這茶苦得她不知該說什麽。
“帽繩這樣扣不會掉。”席悠指了指下巴上帽繩的結,“也不會卡脖子。”
“怎麽系?”
“這樣。”席悠湊上前。
江十晴愣住,她嗅到席悠身上沐浴露的香味,而後是那帶着繭的指腹掠過自己的下巴,溫熱的指尖撩着的脖頸,她呼出一口氣,感受到自己逐漸上升的體溫,她自我催眠,這一定是茶水太熱了。
“……好了。”
江十晴悄悄擡眼,對面的人彎着眉眼,眼中帶着淡淡的笑意,揚起的雙唇帶着淡淡的粉。
“啊,謝謝。”
江十晴聽到自己那如雷的心跳,心已經亂成一團,她愣愣地采着茶葉,腦海中一直在回想方才席悠握住手和給她系帽繩的畫面。
這些畫面在每一次回想中都會變得越發清晰,一開始她只注意到席悠那纖長的睫毛,後面再回想時,不知為何連席悠的那雙眼也變得靈動起來,再後來,那腦海中席悠的五官也更加精致。
江十晴緩緩吐出一口氣,那道莫名的思緒也跟着飄了出來,她摘着茶葉尖,不斷回想自己的感受,她确實是臉紅了,這說明她感到害羞或者羞恥。
人會臉紅就一定有什麽原因,對席悠善意的舉動她為什麽會有那麽大反應?
她想了幾個猜測,一是席悠很好看,但好看的人她見得多了去了,這點不成立。二是沒想到席悠想幫她,那她只會高興而不會臉紅。那就只有第三種可能了,那就是她不甘心。
她本質上在排斥席悠,因為她無法接受席悠被江清包I養這個事實。雖然說要和席悠貼貼,但她這個行為舉動就是為了賭氣。後面席悠看出她難堪主動幫她解決問題時,還順勢牽起她的手碰着她的下巴……這一點很重要。
肢體接觸往往是拉近人與人距離的一種方式,更別說席悠那粗糙的手還刺激了她的觸覺,再加上席悠本身長得好看,在心理、視覺、嗅覺和觸覺這四重疊加下,她為自己想借席悠和江清賭氣的幼稚心理感到羞愧。
都說把私人感情代入到工作中不好,她自己卻慢慢地成為那般讨厭的人。
她可不想和那些人同流合污,她是一名專業演員,有自己的原則,這份工作再怎麽樣她都要做好。
至于席悠和江清的事,她不能再插手了。
昨天也确認過,江清完全不在意她和席悠怎麽樣,她又何必抱着小心思硬要和人賣CP呢?
江十晴深吸一口氣,濃濃茶葉香味順着清新的空氣浸潤內心,她那焦躁的心也靜了下來。
她現在是演員江十晴,而不是江清的女兒。
她要做好自己應該做的。
“晴姐……”
“晴姐。”
席悠拍了一下江十晴的肩膀,見對方回過神,瞥見對方的發紅的指尖,她說:“時間到了,我們去休息吧。”
江十晴眨眨眼,她漸漸回過神,微微發疼的指尖和酸痛的腰讓她清醒過來,她很快調整好情緒,笑道:“好啊。”
席悠看着江十晴背着的小籃子,幾乎快裝滿了。
當時江十晴特地找她吃飯,她看出江十晴本身很抵觸賣CP,後面也看出江十晴本身不适應這些,有些行為過于刻意這讓席悠也有些難辦。
席悠還以為正式錄節目時會很痛苦,但見江十晴從不會采茶葉到後面埋頭苦幹,這是實打實地在做事也不是作秀也沒有硬拉着她賣,她對江十晴另眼相看。
想到自己為了錢就答應賣CP,她有些無地自容,如果節目播出去她被罵蹭江十晴的熱度,那也是她應得的。
江十晴只覺得自己采茶葉時被淨化了,那些邪念也完全清得幹幹淨淨,或者說在席悠這裏受挫後她徹底清醒過來,她也是快二十五歲的成年人,之後還有電影要上映,她要對自己的事業負責。
不然,再在席悠這裏因為什麽事臉紅的話,她自己也不知道該用什麽理由自欺欺人了。
是的,她清晰地明白那一瞬間她心動了。不過心動不能代表什麽,就像是演戲演到自己的喜歡的部分,她也會因為激動而心動,一般脫離鏡頭後她就會冷靜下來。
江十晴佩服自己的敏銳,正常人估計早就誤會這是喜歡而栽進去了,也就只有經常專研人性的她能夠站在旁觀者角度分析自己。
接下來還是和平常心一樣面對席悠吧。
然而……
“晴姐,我向采茶的阿姐找了些藥油,抹在手上不會疼。”
席悠和江十晴坐在大榕樹下,她們等着另一外一組的人回來,席悠趁着空檔和旁邊聊天的阿姐阿婆們借了藥油,她說:“只要抹痛的地方然後揉一揉會好很多。”
“……好,謝謝。”江十晴呆愣地接過藥油,看着坐在另一邊的席悠和當地的阿婆語言不通也能聊得起來,她心情有些複雜。
根據席悠這兩天的表現來看,就是一個好孩子啊。
席悠那雙粗糙的手說明人家是從小做農活還尊敬老人家,也不嫌棄老人家手上的東西,比起故意在鏡頭面前裝害羞,這種自然的态度是演不出來的。
好好一孩子,怎麽就為了錢選擇包I養呢?
娛樂圈真是害人不淺。
“十晴,是不是不舒服?”副導演坐在江十晴身旁,她給大家分發飲料和水,說道:“我們節目其實沒有任務要求,你剛剛采茶葉太拼命了,是怕我們把你怎麽樣嗎?”
“沒有,我就是在想事情。”江十晴笑道:“我覺得你們節目特別好,我想努力讓節目變得更好。”
“謝謝,但是不要勉強自己。”副導演有些意外,她還以為江十晴只是來摸魚的,甚至也沒打算為難對方,但意外地發現江十晴能吃苦也沒有任何怨言,“不過我們這是綜藝,你還是多說說話比較好。”
“啊?”江十晴微愣,“我很少說話嗎?”
副導演沉默一瞬,“這五個人裏你覺得誰的話最少?”
“西柚?”
“是你。”副導演有些無語,“之前導演說她在一個劇組打雜時剛好你在演配角,她說你比較沉默寡言我還不信,現在我信了。”
“啊?”江十晴滿臉問號,江清和許緣都煩她煩得不行了,沒想到在工作人員眼中她是如此的惜字如金。
見江十晴沒有下文,副導演苦口婆心地說:“現在西柚她也漸漸放開了,我看得出你和西柚親近一些,但也不可能只讓你們兩個人相處。後面會試着讓大家多多相處,有時候你有什麽話想說的就直接說,如果怕自己說錯話也沒事,大不了我們剪輯掉。”
“好的,謝謝,麻煩你們了。”江十晴面色笑着卻背脊發涼,她真的完全小瞧了綜藝,導演組們可是無時無刻觀察鏡頭裏面的她們,她的那些顧慮也被她們看在眼中。
好糟糕啊,不僅是面對席悠還是面對導演組,目前為止她都沒有做好。
江十晴拍拍臉,她強迫自己振作起來,看着席悠跟着在樹下乘涼的阿姐一起編東西時,她湊上前,問:“你們在做什麽?”
“晴姐,我——”席悠的話語止住。
江十晴歪歪頭,“怎麽了?”
“別動。”席悠放低聲音,她屏住呼吸,說道:“你千萬別動,也不要害怕。”
“怎……”感受到頭部傳來癢意,還有東西在頭上蠕動的觸感,江十晴睜大雙眼,“是……”
席悠面色凝重,她忍着惡心,把落在江十晴頭上的毛毛蟲抓住。
江十晴看着席悠手中扭動的褐色毛毛蟲,她面色發白。
席悠立刻扔到一邊,立刻安慰道:“沒事的,它只是落在你的發繩上,還沒有碰到頭皮……”
江十晴:“……”好別致的安慰。
她眼前模糊一瞬,立刻強迫自己收住眼淚,如果她因為毛毛蟲哭的話,說不定會被工作人員私下吐槽矯情,又或者如果這一段錄到節目裏,說不定有人會黑她嬌貴。
她握住雙手,不論怎麽自我安慰,身體還是止不住地顫抖。
那可是毛毛蟲啊!如果是那種毛茸茸的毛毛蟲還好,可偏偏是那種沒有毛的那一類毛毛蟲啊!
這玩意兒落在頭上怎麽可能受得了!她甚至現在都想把那片頭發剪掉!如果可以的話她想立刻去洗頭!
她覺得身上到處有蟲子在爬,渾身發癢。
好惡心啊!
“沒事的。”席悠拍拍江十晴的背。
江十晴回過神,席悠那溫柔的聲音落進耳中,她頓時冷靜下來。感受到背部溫柔的手,她擡眼看向身旁的人,席悠微微側着身子,身體擋住了身後的攝像頭。
江十晴眨眨眼,她倏地想起什麽開口道:“你拍我背的手,剛抓過毛毛蟲吧……”
席悠:“啊。”
江十晴頓時覺得十分疲憊,“……謝謝你啊,小西柚。”
席悠:“……”
第一次對江十晴産生了同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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