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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于同光神态語氣裏的迫切難以掩飾, 或許是他實在太想要一個翻身的機會了。
只是財不入急門。
這般急功近利其實很容易被眼前利益牽着鼻子走,從而缺少大局觀,注定無法成為決策層的人物。
宋三郎的目光又落到于同光身邊瘦小的小孩身上,想了想, 不若觀察一段時間再決定能不能委以要務吧, 行不行, 用事實說話最準。
宋三郎擡起頭, 朝于同光笑了笑,“我這裏有些營生事務需要有人幫忙打理,你若有意, 不妨與我分擔一二。”
于同光聞言大喜,面上難掩激動之色, 忙拱手道:“同光願效犬馬之勞。”
宋三郎笑道:“不問一下酬勞麽?”
于同光趕忙道:“在下知道大人必不會虧待于我。”
宋三郎掏出一錠銀子遞過去,“世人皆認羅衣,這些錢你拿去買些體面的衣裳,方便做事, 過些時日我會叫人來尋你, ”
于同光沒有拒絕, 雙手接過。
他出去做事某種程度上就代表着宋三郎,自然不能太過寒酸, 叫人小瞧了去。
就如今天,三人之間, 他尚未開口就已經在氣勢上輸了人家。
錦衣羅裳對于真正能輕易擁有它的人自然無所謂, 但對沒有它的人來講,很難做到無視差距。
将于家父子二人送回家, 馬車調轉車頭往回走,車廂內, 宋景辰睡得正香,小臉蛋紅撲撲,身上也熱乎乎的,宋三郎摸了下小孩後背,竟然還睡出汗來了,他忙擡手将車窗簾子拉開了些許,讓小風進來些。
宋三郎把兒子小腦瓜往臂彎裏靠了靠,讓小孩睡得更舒服些,自己也閉目養神,思索着南城買地皮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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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立倉儲轉運中心之事,不光是投入多,更牽涉廣,影響亦大,在沒有做好充分的準備之前,不可冒實。
最主要此事一旦做成了,必然會引來無數人的垂涎,一個處理不好就是為他人做了嫁衣裳。
建個馬球場倒是相對容易一些,最大的問題是玩得起馬球之人無不是豪門大戶,他們願意跑到南城這片窮酸之地打馬球嗎?
要知道這些人打的不光是馬球,更是圈子,就如同洛京城各家以各種名目舉辦宴會目的一個樣,不過是經營人脈資源的手段。
現下,洛京城裏幾大有名氣的馬球場無不是頂級勳貴所開辦,這些人組織的馬球塞全部都是免費的,他們不差錢。
以這些人的身份來講,若連這點小利都放在眼裏斤斤計較,那才叫人笑掉大牙,丢了世家大族的體面。
所以說開馬球場只是相對容易,并沒有那般簡單,若真如此簡單也輪不到宋三郎來開,真當那些精明的商人眼瞎耳聾看不到商機嗎?
他建馬球場肯定不能跟那些世家大族一樣的玩法,根本玩不過嘛。
不管怎麽說,都要先把地皮拿下再說。
大夏朝的房地産完全不存在開發商一說,市場上無論租賃還是買賣的均為二手房,你若想買空地建宅子也可以,但有大小限制。
你需得先拿着自家的戶貼去找官府開證明,以核準以你的身份地位可以擁有多大的宅院,簡單說,你是什麽樣的身份就住什麽樣的房子,若有違逆便是挑戰森嚴的等級制度,後果很嚴重。
不僅僅是房屋大小,就連你家的房子可以蓋幾層,牆高多少,門有多寬,門上的柱子用幾根,用什麽材質的木頭,房頂的翹檐翹多高,能有幾重翹檐,能否雕梁畫柱,雕梁畫柱時什麽圖案可以用,什麽圖案不可以用都有詳細規定。
這麽說吧,除了你家搭建的狗窩不管,處處都要受限制。
所以,大家貴族裏講究繁文缛節,并非是瞎講究,本質上就是要區分等級,便于管理。
不過但凡規定,就總有變通之法,商賈土豪若要修建大宅子也不是不可以。
其他方面必須要按照規矩來,你只是想建大點兒還是可以的,只要你交夠足夠的稅銀就可以了。
稅銀之高,超出規定大小的土地,按原本價格的五倍收取。
說白了,朝廷不可能讓商人的地位過高。
這無論是建馬場的地,還是建倉庫的地,都是大塊土地,若要在遠郊還好說,這可是洛京城內,你買這麽大塊地是想做什麽?
一個從八品的小官,如此張揚,是嫌死得不夠快嗎?
所以如何既能借他人之勢,又能做幕後之主,這才是最該考慮的問題。
宋三郎一路思索着,馬車緩緩拐入自家胡同,車前傳來李把式的聲音,“三爺,已經到家了。”
宋三郎下車,抱着辰哥兒回屋,秀娘見爺倆回來,忙上前接過小孩放回床上,轉過身同宋三郎說起一件稀罕事,“三郎,你猜今天誰來咱們家裏了,你肯定想都想不到。”
宋三郎笑了笑,“是那個?”
秀娘:“你大舅母。”
宋三郎微微怔了一下,老太太的兩位哥哥同老太太幾乎是完全斷絕了關系,大有老死不相往來的意思,如今突然登門拜訪——
宋三郎道:“可是她們家那位有什麽不好了?”
秀娘驚訝地瞪大了眼睛,“三郎你怎地能猜這般準,你是提前聽說了什麽嗎?你那位大舅想要見咱家老太太一面,在你回來之前,大舅母剛剛走,自她走了,老太太到現在都還沒出過屋門呢。”
在宋三郎看來,這其實也沒有什麽不可以理解,人越老了就能越體會到親情的可貴,尤其是人之将死時,一切對他來說都是虛妄,或許唯有親情能帶去一絲心靈上的慰藉。
說到底徐家的落敗跟老太太有關系嗎?
但凡是個明白人就不會如此想。
徐家的落敗同宋家的落敗一樣,最重要的原因都是——後繼無人,族中的老人退下來了,卻無新生力量頂上去,這就造成了斷層,若是一代斷層還能維持,出面兩代斷層就比較可怕了。
豪門大族的日子也并非想象中那般容易,若要保住富貴,他們只有一條路可走,那就是不停往上爬。
守成是不可能守住的,一旦朝中無人做官,或者官職比較小,就會面臨沒有油水可撈。
雖無油水可撈,富貴日子卻過習慣了,上得去,下不來,全府主子們的吃穿用度,交際應酬,幾十口子仆從的吃穿用度以及月錢,銀子像流水一般的花出去,就算是守着金山銀山也是坐吃山空。
問題是就算看出了困境,也只能咬緊牙關,打腫臉充胖子維持體面,若被人看出你家走下坡路,八成是牆倒衆人推,失去更多向上抓取的資源,落敗的速度只能更快些。
為什麽那些勳貴子弟亦要吭吭哧哧考科舉,因為皇帝也不是傻子,他很清楚靠着蔭庇上來的人大多不堪大用,還得是科舉上來的人才有真才實學。
所以靠蔭庇得來的官職要麽是芝麻小官,要麽是名字好聽無實權,若要做高官,除了皇子皇孫以及有大貢獻者,其他人等都要老老實實考科舉。
而徐家兄妹之所以不往來,不過是維護所謂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若對老太太寬容,那麽族中的後輩有樣學樣該當如何處置?
想必這一點徐家兄弟清楚,老太太自己心裏亦十分清楚。
不過他們現在也不需要考慮維護不維護所謂的家規了,因為徐家已經落敗到無人可以與之聯姻了。
宋家是屬于慢慢沒落,最起碼人家還有個過渡,徐家幾乎算是轟然倒塌式的。
高處不勝寒,官場無常,大家族的覆滅往往都在剎那之間。
宋三郎不求在官場上顯赫,他只要有個官身方便做事就足夠,官越小,越安穩,尤其是有後臺的小官,不用擔心哪天被推出去做了替罪羊,還能有時間精力讓他帶帶娃,搞點小副業。
——如此甚好。
晚上,一家人吃晚飯,老太太說胃口不好,沒有出來吃,辰哥兒才剛睡醒,小孩迷迷糊糊地沒胃口,主要他晌午吃得有些多了,不想吃就罷了,等晚些時候再給熬些軟爛的粥來。
宋大郎回來聽王氏說了今日之事,擔心老娘,忙端了碗粥進裏屋去安慰。
有老大進去勸,其餘人吃過飯,安安靜靜各回各屋,老太太的娘家人對他們這些小輩來說其實跟陌生人沒什麽兩樣,也就唏噓兩句,心中并無太多感觸。
宋景辰今天下午睡夠了,他可精神着呢,非要去兩個哥哥屋子裏玩,被宋三郎拽住。
睿哥兒同茂哥兒明日還要早起,再者,茂哥兒明年二月份打算要下場參加鄉試,看現在這個勁頭是勢在必得,哪有時間陪小崽子瞎胡鬧。
不讓去找哥哥們玩,宋景辰拉着宋三郎往外走,他想要出去外面玩,宋三郎哄着沒讓出去,領着回屋了。
白天已經折騰差不多一整天,小孩精力再旺盛也該累了。
帶着兒子洗完手臉,宋三郎兌好了溫水,讓小孩坐好,準備給洗腳,宋景辰作妖,覺得用盆洗腳不夠舒服享受,他要搞花式洗腳。
非得讓宋三郎拿着前幾日買回來的竹管,舀了水往他小腳丫子上淋。
左右也是無事,小孩睡不着,不在這處作妖就得在那處作妖,總之你得讓他把過剩的精力給釋放出來才行。
宋三郎去儲物間尋來兩根拇指粗細的竹管,堵住其中一頭,自己拿了一根,遞給兒子一根,兩人一塊兒舀了水往小腳丫上沖水玩。
宋景辰問宋三郎:“爹,好不好玩呀。”
宋三郎嗔他:“就你最會作怪”
宋景辰立即反駁:“我才沒有作怪,我洗得好舒服。”
宋三郎:“你這是洗腳還是玩呢?”
宋景辰理直氣壯:“我又洗腳又玩。”
宋三郎笑道:“你說得很對,既然如此,等你洗完腳,也就玩夠了,爹帶你直接上床睡覺。”
宋景辰大眼睛眨了眨,“可是還沒有給爹洗腳呢。”
宋三郎:“等你睡着了爹在洗也不耽誤。”
宋景辰乖聲乖氣道:“辰哥兒孝敬爹爹。”
他那意思是他要做大孝子,給他爹洗腳,實際上就是找理由不想上床睡覺。
宋三郎嘴角微微抽搐,忍住笑道:“爹爹可享受不了你這種洗法。”
伸手扯過旁邊架子上的擦腳布,宋三郎攥住小孩的腳脖子,道:“好了,再泡着,咱們小腳丫該泡起皮了。”
宋景辰腿上用勁兒,把腳丫子往回縮,他還想玩,宋三郎指着他腳丫子道:“辰哥兒自己看看,咱們小腳丫上的皮是不是已經發白了?”
宋景辰勾着小脖子看了一眼,好像是有一點發白。
宋三郎道:“辰哥兒見過饅頭泡水裏嗎?若你再不聽話,非得泡着,小腳丫上的皮就會像大饅頭的皮一樣破開脫落,你自己想想疼不疼。”
宋景辰大眼睛裏撲閃着害怕,不過小孩現在沒有以前那樣好騙,他直覺宋三郎在吓唬他,只是沒有證據。
小孩想了想,小嘴巴一撇道,“哼!爹爹就會吓唬人,饅頭是饅頭,腳丫子是腳丫子,根本不是一樣的東西。饅頭的皮本來就不結實,我的皮卻很結實,泡一泡根本不礙事的。”
“爹爹就是不想讓我玩,所以你騙我,我才不是三歲小孩,不上你的當。”
不知不覺間,小孩竟然這般不好騙了,不過姜還是老得辣,宋三郎道:“東西不一樣,道理卻是一樣的,你若不信,那就繼續泡下去,反正到時候疼得不是爹爹。”
“你瞅瞅,這邊的皮已經開始發皺了。”
宋景辰扒拉開他爹的大手,忙緊得湊過小腦袋去看,眼見自己腳趾下面的一點兒皮真的有點像爹說的有些發皺了,眼見為實,小孩有點兒慌了。
只是三歲半的小娃,正是自我意識強的時候,勝負欲格外強,小孩不想在他爹面前承認自己錯了,他要給自己找個不洗腳的理由。
反正不能是被吓得不敢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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