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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第 15 章

歆寧縣主更是直接嗤笑了聲:“庶女就是庶女,上不得臺面。這種東西也好意思送出手?”

安王妃看着那幅千壽圖,針腳細密,走線頗有自己的風格,雖比不上技藝精湛的繡娘,但看得出來是她一針一線用心繡的。

看了一會兒沒說話。

在這略有些沉默的氣氛中,這時沈芙又讓人把那幅千壽圖翻過一面展現在衆人眼前,道:“剛才千壽圖是祝母親福壽綿長,而這一面——”

衆人随之看去,恍然大悟,原來竟是一幅雙面繡!

一面繡千壽成圖,而另外一面,則繡的是一杆筆直的紅纓槍!

沈芙繼續道:“兒媳聞母親年二十便在沙場建功,一手紅櫻槍使得天下無雙。太祖曾贊您“蜀錦征袍自翦成,桃花馬上請長纓”。兒媳以此繡贈予母親,祝您康健永安,英姿不改。”

沈芙說完,周圍氣氛似乎都凝滞了一瞬。

孫閣老夫人率先開口誇贊:“好一幅雙面繡,好一個英姿不改!意行,你這兒媳心巧玲珑,甚是用心了!”意行,是安王妃的閨名,在場的也只有孫閣老夫人年歲大些,能喚一聲安王妃的閨名。

安王妃親自把那幅雙面繡接過來,對着那繡得栩栩如生的紅纓槍看了又看,極為高興地對着金嬷嬷道:“把它挂到我的房中去!”

可見有多喜歡了。

她離開戰場多年,如今衆人都只記得她是尊貴的安王妃,而都忘了她也曾是個是個威風凜凜的女将軍。

沈芙竟然記得。

她這幅繡品,送到了安王妃的心坎上。比起萬千珍寶,她最愛這威風凜凜的紅纓槍。

安王妃這樣高興,那些夫人更是連聲地誇贊沈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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歆寧縣主不屑地撇了撇嘴,轉過了頭去。

沈芙被這些貴婦誇獎依然笑得得體,轉頭看到了面色晦暗的柳氏,也淡淡對之笑了笑。

柳氏讓沈父給她送的那座霞光鳳鳴屏風确實是前朝蘇繡大家的孤品,價值連城。

沈芙拿回去後多番探查也沒有查到有什麽問題,既不是贗品,也無瑕疵,送給安王妃絕不會落入下乘。

可是這屏風雖是經由沈父之手送出,沈芙卻猜,柳氏得知她送千壽圖只會看她笑話,怎會允許沈父再送她珍品讓她以贈王妃?

除非是,柳氏想讓她鬧出更大的差錯。

可以沈父之手送出,沈芙若不送,又會惹沈無庸不快。送與不送,都是為難。

沈芙回來後放心不下,最終幾經翻找查到了這位蘇繡大家的生平。原來她出自蘇繡世家,曾以一人之力支撐起了整個沒落門庭。卻被當地人以其年長未出嫁為由嘲笑。笑她又不是雄雞,天天打鳴不下蛋。這位蘇繡大家憤而繡了這幅《霞光鳳鳴》以此駁斥那些人。是以繡的雖是鳳凰,卻有母雞之形,對着五彩霞光傲然長鳴。

古有典故“牝雞司晨”,說的是母雞報曉,借此喻婦女竊權亂政。而這位蘇繡大家的意思便就是要“牝雞司晨”,又奈她何!

原本這屏風送給王妃也無不可。可是安王安王妃成婚多年,王妃不僅主後宅事,亦涉前朝事。可以說安王爺只負責帶兵打仗,最終做主的還是安王妃。便已經有人私下裏稱安王妃越俎代庖,牝雞司晨。若沈芙還公然送上這樣一幅‘別有喻意’的屏風,豈不是當衆落了安王爺的臉面,又使得婆婆下不來臺?

若真送了,那她便是在當衆打她公婆的臉。

柳氏其心可誅!

對于安王妃來說,她送這樣的屏風是故意讨好她,什麽心思昭然若揭。非但不能讨好到王妃,又盡顯她心術不正。如此一來,她在安王府唯一的靠山也沒有了。以後她在安王府就真的是舉步維艱,再無立錐之地。

但是不能當衆送,不代表不能私下送。

私下送婆母不會不喜,也不會落了安王爺的臉,沈父也無從責怪她。柳氏的算計便落空了。

柳氏一進王府,就對安王妃道她自小沉悶有主見,便就是打着萬一她惹惱了王妃,撇清沈家關系的主意。她既自有“主見”,送這屏風就是自作主張,與沈家無關了。

沈芙看柳氏的臉色越來越難看,也沒多說什麽,只是心情非常好,到開宴的時候,菜都多吃了些。

這宴席上的每一道菜都是有講究的,且尋常都吃不到。其中以五味杏酪鵝最得她心,最後再喝一盞櫻桃凝露蜜,今日生辰宴總算要有驚無險地結束了。

安王妃今日也極高興,還喝了兩盞酒。

結束宴席後,沈芙與之一道送了幾位夫人出門便沒她的事了。

生辰宴雖不是沈芙操辦,但是她也一大早起來了,與各位夫人打交道,寒暄見禮等,從早到晚也未曾歇息過。

眼下結束,沈芙與安王妃說了聲,便打算回問梧院好好休息。

“你可是累了?”安王妃問道。

沈芙不明所以,不知婆母還有什麽要交待的,便搖了搖頭:“媳婦還不累。”

安王妃笑着說:“既然你不累,便去迎一迎世子,他恐怕是喝醉了。”

沈芙:“……”

她剛剛逞什麽強!

——

男客席上,太子燕鴻喝多了,說話就有些不忌起來。

他這一桌,安王爺喝醉了早離開了,二皇子有事先行離開,只剩他與燕瞻。

太子顴骨通紅,嘆道:“鄭老先生的身體是越發不行了,由誰接任兵部尚書,父皇頭疼得很。”

“瞰之,你意下如何?”

燕瞻喝了口酒,不動聲色:“大哥以為呢?”

“我問你呢,你怎麽又反問我了?”太子道,目光深了深,“兵部尚書一職,轄制軍隊調遣,亦關乎到你的勇武軍,你就一點也不關心?”

“我關心又如何?”燕瞻道。

太子聲音低了低,在他耳邊道:“父皇明日便會傳你進宮,問你的意見。”

燕瞻皺了皺眉:“麻煩。”

見燕瞻不耐煩,太子笑了笑,他這個堂弟自小便是這個脾氣。

太子是欲拉攏他,可他從未表過态,如今也是試探他對兵部尚書調任的态度。但即便如此,太子也不會得罪他,反倒把他推入燕澤的陣營。

試探完燕瞻的态度太子又向他賣了個好:“父皇宣你也不僅僅只是為這事,聽說沈家嫁了個庶女給你,叔母礙于父皇的金口玉言替你把這個庶女迎進了門,倒是委屈你了。父皇知這門婚事你不喜,有心補償你,要給你選些品貌端秀的姬妾。”

燕瞻:“我無心再納什麽姬妾。”

“可是聽說你并不喜歡沈家送來的這個庶女啊?”太子問道,“難不成你還有心于沈家那個大女?”

說的是沈蕙。

身旁侍從替他倒上了酒,燕瞻端起,眼眸低垂:“我自是比不上大哥風流多情。我娶的那沈家庶女,只婚前未見過,一時陌生罷了算不得不喜。我軍中事忙,本就無暇流連後院。我觀她還算安分守己,暫時沒有納妾的心思,此事我會向皇伯父禀明。”

話音落下,燕瞻仰頭把酒倒進嘴裏,站起身來道:“恕弟不勝酒力,不能恭送大哥。”

太子趕緊也站起來:“怎麽就走了,再喝幾杯……”

……

宴席畢,賓客散盡。

燕瞻今日确實喝了不少酒,卻也只是微有醉意罷了。

踏上回廊,身後已經沒有了人影。燕瞻示意扶着他的青玄松開,擡手曲起指節揉了揉酸疼的眉骨,一邊吩咐道:“稱我酒後身體不适,明日替我告假。”

青玄猶豫:“可是太子說,陛下明日宣您有事。”

“伯父既通過太子之口告訴我,便是不希望我摻和此事。”燕瞻壓了壓眉,“他可不是真的要問我的意見。”

伯父不希望他參與兵部尚書擇選,又欲借替他納妾之名在他府裏塞人。

可兩件事,他都不能答應。

青玄愣了下,立刻道:“屬下明白了。”

燕瞻又問:“王爺呢?”

“王爺已然醉了,已經回房休息。”

“罷了。”燕瞻擡腿往前,沒再多問。走過一道轉角,忽見廊下站着一道袅袅的倩影,手上提着一盞八角花燈,背對着他。廊中穿過的微風将她柔順的裙角微微吹動,她安靜垂着眼,似在等什麽人。

大概是聽到了腳步聲,她頓時轉過頭來。看見是他,微滞了下便把手中的花燈遞給身後的嬷嬷,提了裙子拾階走過來。

很快來到他身前,眼睫擡起柔聲道:“夫君可是喝醉了?”

見他不說話,又立刻解釋:“非我故意要攔你,只是娘說你喝醉了,讓我來迎你。”

燕瞻幾乎可以明白她現在心裏在想什麽。

無非是,此事非她所願,她亦不想打擾他,他不要為此生怒在她身上之類的想法。

嫁進王府後,她确實可以算得上安分守己,也幾乎不給他添麻煩。

燕瞻不在意她什麽想法,更不會怪她。母親這樣做無非是希望他們多相處,可惜他實在沒有這個興趣。

薄唇淡淡吐出的幾個字:“知道了。”

身後有急促腳步聲響起,青玄這時機敏地一把攙扶住他。

沈芙看見眨了眨眼:“夫君身體不适嗎?”

嘴巴幹說着,身體卻不動。想他已經有青玄扶着了,她又何必上手,說不得反倒惹他生厭。

心裏又疑惑他剛剛還好好的,怎會突然需要人扶着?

腳步聲越來越近,在她面前的燕瞻卻沒走,反而閉了閉眼揉着額頭,一副醉意湧上的模樣。

他都醉成這個樣子了……

沈芙舔了舔嘴角,忽然福至心靈問:“夫君,可要我扶你。”

燕瞻擡起眼皮深深看了她一眼,片刻後颔首。

“嗯。”

沈芙眼睫幾不可察地眨了眨,很快上前,一手輕輕搭上了他的手臂。

找了燕瞻許久的太子終于穿過月洞門進來,看到如此場景,大步邁過來,“瞰之原來你在這裏啊,瞧我這記性一喝酒就忘了正事。小妹親自做了個飾品托我贈給叔母,賀叔母生辰。我竟然一時給忘了!”

太子口中的小妹是五公主,今年才七歲。

太子說完才看見燕瞻身邊的沈芙,又道:“這就是弟妹吧?”

見沈芙的手竟然扶着燕瞻,太子深深看了她一眼:“看來确實……”不算不喜。

話留白。

燕瞻卻已明白他的意思。

沈芙還沒見過太子,見他只穿着尋常常服,更分辨不出他的身份,只聽其話知是皇子。

燕瞻側目看她一眼,提醒一句:“東宮之主,太子殿下。”

沒想到竟是太子。

沈芙連忙上前見禮,“沈芙見過太子殿下。”然後不動聲色地往後退了步,離燕瞻更近了些,看着便怯怯的。

天潢貴胄,皇室子孫,對以前的她來說都是遙不可及的人物。如今像是大白菜一樣站在她面前,還對她如此客氣。沈芙還是謹慎的,不知這太子所來為何。宴席已散,他中途折返總不能真的只是特意來送一個禮?想了想,也不多話,只是離燕瞻更近了一些。

眼見他們夫妻如此親近,太子也不再多待。把五公主做的禮物遞給青玄,笑得開懷:“好了,孤就不打擾你們夫妻二人了。”

太子轉身離開,身影很快消失在月洞門後。

應付完了太子,燕瞻也頗有些倦意。

一低頭就見她凝白的手還扶着他手臂,因為剛才太子帶着審視的打量,她站得離他更近了。若從遠處看,像是貼在了他身上。鼻間似有若有似無的香味傳來,是她身上的味道。

輕輕淺淺,如花似蜜,萦繞在空氣裏,是一種說不出來的味道。

她剛才倒是很聰明,一個動作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不成想她如此聰慧,以後倒是……能為他擋去許多麻煩。

沈芙很快察覺到自己離他太近了,趕緊退後一步。聞到了他身上的酒味,看來他喝得确實不少。

心想,她既然已經做到這份上,便要做完才好。

若只嘴巴關心兩句便走,既顯得假惺惺,也不好向婆母交差。

見他頗有醉意,沈芙便跟着他一路回了問楓院。因是安王妃的要求,燕瞻也未說些什麽。他走得快,沈芙一路快要小跑了,幾次想要他停下來等等她,又沒敢說出口。

自從沈芙進了問梧院,燕瞻便再沒回過。回來歇息都在問楓院,連書房也搬了過來。

這還是沈芙第一次踏足他的房間。房間的布置與他整個人的氣質如出一轍,說不出的冷硬。

燕瞻在朱紅如意雲紋交椅上坐下,雙目半阖。

沈芙進來後只看了一眼就收回了視線,沒有到處打量。使了身邊的丫鬟去準備熱水和醒酒湯,又讓青玄拿了身幹淨的寝衣出來。做完了才上前走到閉着眼的燕瞻身前。只見他長腿分開坐在椅子上,脖子微微不适合地往後仰,燭光下映着他的眉骨如遠山般英挺冷峻。

手上拿着絞了的溫熱帕子遞過去,沈芙輕聲提醒:“夫君,熱水都準備好了。”

燕瞻眉頭動了動,一擡眼,便看見她站在自己身前。

他剛才雖閉着眼,她的一舉一動卻聽得清楚。

聽她有條不紊地安排下人備水備醒酒湯。

聽她把臉帕放在盆裏絞幹,然後遞到了他面前。

燕瞻把帕子接過來。

沈芙又道:“熱水寝衣都備好了,夫君身體不适,喝杯醒酒湯,洗漱完後好好休息,我……便不打擾了。”如此行事可以說是,進退非常得宜了。

燕瞻拿着溫熱的帕子擦了擦手,片刻後淡淡應了一聲。

然後站起身,擡腿往浴房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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