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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第十六章

重重帳幕之中,迦南香味彌漫開來,清冽之中,含着一點蜜的甜香。

白茸卻陡然側開了臉,避開了他即将落下的唇。

‘沈桓玉’顯然并沒有料到這般,他垂目看着她,瞳孔中光澤未明。

他的輪廓比少年時更為分明些,清逸脫俗的一張臉,唇角眉梢卻總含着一點若有若無的冷意。

‘沈桓玉’低聲問:“絨絨,可是變心了,如今,不愛我了?”

他絕不會這麽說話,無論是以前還是現在。他那樣高傲的性子,從不會露出這樣卑微祈求的神情。

白茸輕輕說,“放我出去吧。你不是他。”

‘沈桓玉’的神情有些變化,變得更為冷峻了一些,似笑非笑:“你知道這是幻境?什麽時候知道的?”

白茸語調平靜:“最開始便知道了。”如今這世上,早已沒有沈桓玉了。

可是,她一直沒出聲。她想在幻境裏,最後再看一看,看一眼這樣的阿玉。她和沈桓玉原定的婚期已不足三月。倘在這個世界上,有另外一種可能,或許他們也會有如這般的日子。

一聲輕響後,‘沈桓玉’的身影徹底消失,化為了一團看不清晰形态的白霧。

“你倒是特別。”

“世間男子多負心。”那妖聲音竟然是個甜美的女聲,“你如此愛他,卻被他負了。如今,你若留在我的幻境中,我可以保你一生與他白頭偕老,又有何不好?”

似又在誘惑,聲音甜蜜蜜的,“除去他之外,你還喜歡什麽?男人,力量地位,榮華富貴,我都可以給你。”

她的聲音越來越高,“世間原本不過一場大夢,何為真,何為假?真假虛實,不過一念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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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少女是木靈根,又體質特異。是如今靈力極速衰竭的她最為适合的下一任宿體。

白茸對妖一笑,“于我而言。失去,或許才是真實。”她人生十多年裏,只有過一個難以置信的好運。如今,也失去了。

她平和地說,“放我出去吧。我知我力量弱小,你找到我,應是我身上有什麽你所求的。”

“倘若你可以散去這場白霧,放開我的同伴,不再為禍此地。我身上有什麽你想要的,你都可以拿走。”

那妖沉默了很久,陡然尖銳大笑起來,笑聲滿是嘲諷,“你倒是天生一副菩薩心腸。這一行人裏頭,有栽贓鞭笞過你的,有暗中怨妒你的,有搶走你情郎的。以德報怨,何以報德?”

白茸不再說話,手指動了動,停在腰際袖裏緋的位置。

随着妖物笑聲逐漸停息,周圍景色又開始扭曲變化。

白茸再度醒來,周圍還是那客棧,身側戴墨雲還在沉沉睡着,白茸叫她名字,推她肩膀,她都毫無反應。

白茸系好外裳,推開門。

這間客棧一共兩層,所有客房門都緊閉着,沒有半分聲音,她嘗試着推門,都紋絲不動。甚至連昨日見過的兩個店小二和掌櫃,都不見人影。

白茸皺眉思索了一番,想到昨日,似聽那個刀修提到過的,此妖本體,盤踞在虞府。可是她是第一次來這個城鎮,壓根不認識路。況且,就算找到了那妖,她一個人估計也毫無勝算。

她站在大堂思索,身後陡然有人走近,白茸汗毛直立。

回頭一看,竟是陳故。

他依舊背着昨日的白玉簫,平靜道,“你竟能憑自己的本事,主動從此幻境中脫出,确實有潛力。”

他是音修,精神強大,自己也擅長幻術。昨日,竟也猝不及防着了此妖的道,用了足足一晚上,方才成功脫出。

白茸随着他身後,走出了客棧,“……陳,陳師兄,那我們如今,要怎麽辦?”

陳故道,“去虞府,找到那妖本體。”找到了,方才可以把剩下的人從幻境中拉出。這種幻妖,長處在制造幻象,本體都虛弱。

大街上,白霧依舊濃郁。不遠處,竟陡然傳來一陣隐約的喜樂。

八個灰衣轎夫,擡着一輛喜轎,從街那邊走來,轎中正端坐一個一身喜服的男子,五官端正,神情卻是極為不自然的木讷。

陳故低呵,“走。”

他将那木木呆呆的男人拉了下來,随手扔在路邊,自己替代了他的位置,又施了個訣,将自己的衣袍幻化成了紅色的喜服。

白茸看呆了,陳故的手掌已經陡然覆蓋下來。

白茸再低眸看自己,發飾衣服竟然已經都變了,成了個清秀的束發少年打扮,身份像是個陪嫁小子。她不敢吱聲,在陳故身邊坐下,将自己存在感盡力降低。

*

沈長離自冰海歸來時,青州知府幾度托書,托他去解開泸川大霧。楚複遠也傳音給他,道楚挽璃如今被困在了泸川幻境之中,恐她心智稚嫩,受此妖幻術侵襲心智,央他去帶楚挽璃回宗。

他垂目打量了一番遠處雲霧籠罩的鎮子,并未動身,也未回複楚複遠的傳音。

灼霜陡然傳音,“主人。”

“何事?”

“白姑娘,也在幻象之中。”

見他神情冷沉了下去,灼霜立馬又道,“正巧可以搜魂。”

……

烏發白衣的男人行走在青板橋的街道上,霜色的長劍未曾出鞘,那濃厚的霧氣未敢沾染他的衣角,在他周身緩緩散開來。

“久聞不如一見,此番,竟有勞大人真身親自到來。”女人銀鈴般的笑聲,從霧中彌漫開來,“實在是倍感榮幸,不知該如何款待為好。”

他神情未變,“楚挽璃在何處?”

女人聲音陡然變得甜膩,“大人原是為她而來?我不知,許是在一場美夢之中吧。”

沈長離顯然不是喜歡與不相幹的人說廢話的性子。

幻妖修為不足以讓她入侵沈長離的靈境,拉他入夢。她試圖用白霧制造出障眼幻像,想至少延緩幾分他找到她本體的時間。

街邊有喘,息聲突兀響起。纖弱少女正趴在蒼白的溫潤青衣男人懷中,雙頰發紅,正渴求仰慕地仰臉看着他,和那晚中情毒的模樣竟如出一轍。

——幻象被已被沖過的淩厲劍意攪得粉碎。

那一團霧氣陡然變淡。虞府之中,幻妖顯然未曾開料想他如此冰冷無情,神魂陡然受到重創,已經難以抑制地咳出一大口心頭血來。

他收回劍,唇微微勾起,“這便是你想讓我看的?”

以為能擾亂他的心神麽?不過污了他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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