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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第三十一章

白茸踉跄着, 被他扔在一旁草垛,幹脆不站了,卧在上面休息。

灼霜的劍陣覆蓋了大半個天空, 冰冷的劍芒結成了囚籠, 困住了妖蛟, 将它的鱗片一點點優雅又涼薄地絞下, 天空中彌漫的黑雲陡然變了顏色,幾乎變為了血色的雲。

劍陣囚籠中的妖蛟,怨毒地看向沈長離,“你其實早就到了吧, 你是什麽時候認出我來的?”

沈長離壓根沒回答。他這般姿态, 已經讓空中妖蛟不爽到了極致。

“你身上有人類血脈吧。既是如此,你便不可能駕馭得了王之血,遲早會變成怪物, 被本能所控制。”妖蛟巨大的黃瞳看向他, 笑容竟然有幾分猙獰, ”又有什麽資格看不起我。”

沈長離輕笑了一聲, “将我與你相提并論?”配嗎?

他清冷漂亮的眼,此刻方才擡起。看了一眼空中,醜陋、猙獰的妖蛟。

他說話聲音并不高, 語調也并沒什麽起伏。

被他這樣看一眼, 那妖蛟卻陡然像是被戳中了七寸,憤怒到無以複加。

醜陋的外形,是他這輩子最大的痛處。高階妖獸,外形一般都會不錯。

以前的妖界。不說因姿容太出色不似妖王, 平日戴着猙獰面具示人的天闕,便是厚土與赤音, 模樣也都不錯。唯獨他,生就這樣一副醜陋猙獰的樣子,無論是原身還是化形的模樣。

因此,他從不以自己本來的模樣示衆,甚至于偶爾變回了原身,被別人看一眼便會暴怒。他以前最為痛恨的,便是漂亮的年輕男子。

白茸精疲力盡,頭重腳輕,隐約聽得他們二人對話,腦子卻像是隔了一層霧氣一般,壓根聽不清楚他們在說些什麽。

她站在不遠處,纖弱的身子還在搖晃。

那妖蛟瘋狂地在劍陣囚籠中一陣亂撞,囚籠絲毫未動,甚至連漣漪都沒有泛起,他看向一側的白茸,竟陡然狂笑起來,“還有你,他将你做成誘餌,誘我露出破綻。如此冷酷薄情的男人,你竟還心甘情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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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蛟窺探了她的幻境,幻境中,與她成婚的,便是這個涼薄的男人吧。

白茸緊緊咬着唇,一言未發。

“那日的琴音如此清澈,是我聽錯了,看錯了你,你污染了你自己的琴音。”

“我詛咒你,以後與你愛的男人不得善終,終其一生互相折磨。”他怨毒的聲音在山崖中回響。

白茸鎖骨上的金色印記驟然開始疼痛,印記裏的三只瞳孔急速轉動,像是被火燒一般,疼得她抱着頭蹲下,幾乎尖叫出聲。

那妖蛟隐約的笑聲從天空深處傳來,這話卻是朝着沈長離說的,“我便是再醜陋,也一樣可以讓人接納我的妖印,陪我一起下地獄去。”

疼痛從鎖骨波及到了全身,白茸疼得眼前一陣陣發黑,不聲不響倒在了地上。

妖蛟大笑道,“你不怕疼,這女人可不一定。她背叛了我,說不定今天便會這般疼痛至死。”

沈長離瞥了她一眼,撤掉了劍陣。

那柄美麗修長的劍,從空中徐徐落下,停在了白茸眼前。

寒冷的劍尖隔着衣裳,觸上了她鎖骨上的刻印。原本她像是被火灼燒,疼痛難忍,此刻,卻像是陡然被浸入了清涼的雪水之中,疼痛瞬間減輕了大半。

天空中的妖蛟得了自由,眸底傳來一絲得逞的怨毒。

丹陽峰多水,妖蛟擅長控水,他已經陡然掀起了身下河流,在自己周身卷起了巨浪,朝着沈長離的方向撲了過來。

沈長離沒有動彈,不知他做了什麽。那撲面而來的洪水,竟就這樣停滞了——不是停滞,而是結為了冰。這場景極為美麗,寒氣翻卷而上,流暢又殘忍,将巨浪與其中的妖蛟,一分分凝成了冰冷的霜華。

只要他願意,他可以随心所欲,将一整座山上的流水都瞬間結為冰。

妖蛟黃銅般的眼瞪大了,身上氣息陡然凝滞。

他垂下了巨大的頭顱,竟然再也沒有反抗,只是死死盯着面前男人清俊的面容。

沈長離從頭到尾都很平靜。往魂燈發出了清透的光芒,轉瞬之間,已将那妖蛟的魂靈吸了進去,瞬間了無痕跡。

白茸抱着劍,還跪坐在地上。

她呆呆看着那一盞吸入了妖蛟元神的燈。

一側,男人唇角微微挑起,玩笑道,“盡量再多看些,以後便看不到了。”

之前和那男人琴瑟和鳴時,看起來不是還挺高興的,就因為他附身的修士有身不錯的皮囊嗎?如今,見到本體是這樣可怕醜陋的生物,一下便怕了。

人都是如此,只看皮囊的生物,極為膚淺。

白茸木木地搖頭,聲音沙啞,“很醜,很可怕。”

他沒出聲,看着她。

白茸卻又低聲說,“我不喜歡這種帶鱗的妖獸。”尤其方才被他巨大的尾巴纏上時,似激起了一些刻在靈魂裏的恐懼。

男人清俊的面容沉了一瞬,似笑非笑道,“需要你喜歡麽?”

白茸如今腦子都是麻的。她說那妖蛟而已,與他又有什麽幹系。這男人的性情着實難以琢磨,白茸默默閉上了嘴,幹脆不說話了。

“松手。”他不爽道。

白茸才意識到,自己竟然一直抱着他的劍。

夕陽西沉,劍柄上,似乎挂着一個白色劍穗。白茸沒看太清,恍然之中,覺得那個劍穗似有些眼熟。

沈長離狹長的眼尾掃過,淡淡問,“你在看什麽?”

他說話做事都有種與生俱來的高傲派頭。

白茸忍氣吞聲,索性抽回了視線,看都不再看了。

她不看了,他也不高興,沉沉盯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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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茸松了他的劍,頭也不回地準備離開此處。

不料,走了幾步,她的心口竟又忽然一痛。随即,印在她鎖骨上的妖印開始驟然發熱發燙。

只是因為和那只妖獸多說了幾句話而已,随口答應了他的請求,竟就被下了妖印,沒想到,這妖印的後果竟然會如此之嚴重。

白茸疼得眼前一陣發黑,步伐踉跄地走回了桃花林。

沈長離沒有離開,抱劍站于桃花林,見她回來,輕笑了聲。

白茸幾乎倒下了地上,看到男人修長的腿停在跟前。

他俯視着她,眸子清斂,聲線冰冷又殘忍,“求我。”

白茸實在不願意再和他有任何牽連,可是真的太疼,疼得她頭昏腦脹,什麽尊嚴都顧不上。

男人盤腿坐于樹下,背脊筆挺,少女衣衫半褪,乖順地坐上了他的腿,露出了鎖骨上那個金色的印記。

這樣才對。

天上漫天星鬥,星空極為漂亮。

他柔軟的唇貼上了她鎖骨的印記。

白茸閉着眼,下颌和纖細的脖頸緊緊繃着,眼睫不住顫動,冰涼的空氣入侵,她雪白的肌膚上泛起一陣陣淡淡的紅。

身上劇痛在他貼上的一瞬便消失了,白茸松了一口氣,卻又緩緩提了起來。

這男人雖然性格惡劣,臉卻生得實在好看,比起少年時代完全張開了,宛如冰雪精心雕琢而成,神情又自帶一點高傲清冷的氣質。

微風拂過,桃花林落下了一點紛紛揚揚的花雨,其中夾雜着一點柔軟的小雪,已經是三月了,明明不該再有雪,這雪花落在她肩上時,一點也不覺得寒涼。

他咬破了她的皮膚。那一處,汩汩流出的鮮血竟然是烏黑的,和那黑蛟的鱗片顏色一模一樣。随着鮮血不斷流出,她身上的痛楚也越來越輕。

随之而來的,卻是另外一種感覺。一下是酥酥麻麻的異樣快感,一下又是懲罰般的疼……白茸哆嗦着,她如今清醒了,終于明顯感覺到了,他就是在故意折磨她。

她咬緊齒關,終于忍不住漏出一聲呻.吟。

他神情極為冷靜,唇離開了她,擡眸看她一眼,聲線清冷,“別叫。”

一般都是別人仰視他。極少有這種自下而上的視角,這個平素清冷高傲的男人,給她做這種事情,唇邊還沾了一點她的污血,喉結到下颌的線條極為流暢鋒銳,睫毛卻一派濃郁柔軟。

白茸連唇都在發顫,迅速別開了視線。

他的手臂緊實有力,線條微微繃起,白茸閉着眼,疼得沒忍住,竟然在他手臂上重重掐了下去,她聽到他輕嗤了一聲,倒是沒罵她,卻也立馬抽回了手,再也不敢碰他。

青年的唇終于離開。

他的靈力也随即撤回,白茸低頭一看,傷口已經結痂了,他許是心情又好了,大開恩德,又用靈力給她降了溫,毒血排出大半,鎖骨上的印記淡下去了很多,但是還未完全消失。

她好受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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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他方才留下的痕跡,疊在印記上,讓那片皮膚顯得更加凄慘,白茸臉已經迅速理好衣服,遠離了他。

她到底還是不想帶着這個東西在身上,終于低聲問,“不可以一次去除嗎?”

沈長離已經恢複了淡漠,“想一次去除,只能由更高階的妖獸用自己的妖印覆蓋。你如此想,建議你去妖界自尋一只嫁了。”

他拿起往魂燈,禦劍離開了,沒再多看她一眼。

男人修長的背影很快消失在了天邊。

白茸深深呼吸了一口,只覺得今天這一天,都像是做夢一般。那之後再發作,她便忍着吧。今日這般,她實在是不想再來第二次了。

每一次,她發誓不想再見他時,他便會出現,讓她尊嚴掃地,再狠狠地折辱她。

她腦子一片空白,身體麻木,甚至都已經提不起勁再恨他。

白茸拖着疲憊的身軀回了住處。

神奇的是,丹陽峰桃林鬧出了這樣大的動靜,外頭竟然絲毫不知,大家甚至都不知道妖蛟已被捉走的事情,白茸聽到幾個路過的弟子,還在有些擔憂地談論妖蛟去處。

或許是被沈長離設下了結界,将那山頭都包裹了進去。

一直到現在,她發現自己都完全摸不清他的實力。

白茸疲憊地回了家,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妖印被去除了大半,之前那種昏沉又疲憊的感覺被緩沖掉了不少,她精神,竟然比去找妖蛟之前好些。

第一件事情,便是去弄了熱水,預備淨身。她也來了青岚宗一段時日了,周圍許多修士都直接用的淨身咒,方便,但是白茸還是不太習慣,有條件的話,她還是寧願沐浴。

待她收拾完畢,盤腿坐上卧榻的時候,剛連接上袖裏緋的劍魄空間,內心便陡然收到一道傳音,是昨日那個年輕男子的聲音,帶着一點點困意,“今日這一劍,出得可還順利?”

“師父?”白茸驚呆了。

随即,便是下意識捂住了自己的衣襟,她剛洗完澡,還沒怎麽收拾好,有些衣冠不整。

他似乎輕笑了一聲,懶懶散散,“我都死了幾百年了。還這麽把我當男人嗎?”

白茸,“……”她手指遲緩了一下,竟詭異地覺得他說的也有那麽一些道理。

白茸說,“很順利,師父預料的都中了,那妖蛟的弱點果然是眼睛。”

“師父以前和他交手過嗎?”白茸問。

“或許吧。”他道,“時間太久了,我想不起來了。”

“不過,這丹陽峰,還真是一千年都未曾有過什麽變化。”

“師父,你竟也是青岚宗的人?”白茸意外道,“還是以前來過?”

青年道,“可能是吧,忘了。”

“那飛光劍法……也是師父原先所寫麽?”白茸想起了那本沒有名字的劍譜,就在扉頁草草寫了飛光二字。心劍便是出自那本劍譜的招式。

他說,“飛光不是劍譜名,是我的名字。吾名楚飛光。”

他道,“你以前上學堂的時候,難道不會在自己的書冊上寫名字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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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茸呆呆搖頭,“可是,劍譜和書冊也不一樣呀。”

楚飛光嘆道,“呆子,我看你适合去耕田。”這世上,怎麽會有如此一根筋之人。

白茸努力理解了,還是沒理解他話是什麽意思。她正正坐好,極為正式地請求,“請問師父,可以傳授劍法于我麽?”

她實在是太想要提升自己的實力了,雖然說完全不知道楚飛光的身份,可是,見劍譜的水平,與心劍的威力,她覺得他實力定然不一般。

楚飛光聲音頓了一下,“我看你骨骼不錯,悟性也可以,用袖裏緋正好。它如今在你手中,尚且沒發揮百分之一的威力。”

白茸愣愣的,百分之一居然都沒有嗎?她沒想到,袖裏緋竟然有這般潛力。

“來,再叫一聲師父聽聽。”他含笑道。

他以前從沒收過徒弟,這還是有史以來第一個。雖說不知這點殘魂印記什麽時候就消失了,但是能在最後一段時間,做點不一樣的事情,還是挺有趣。

白茸性子乖巧,從善如流,“師父。”

楚飛光一笑,“乖徒兒,那擇日不如撞日,明日便開始吧,我醒來的時間不固定,有空便叫你。”

第二日,白茸起了個大早,便拿了袖裏緋出門,打算去劍館練劍,袖裏緋像個送娃兒上學堂的老媽子,反複絮叨道,“你可要好好學,不要丢了我的臉,不然我在他面前都要擡不起頭了。”

“好。”白茸認真承諾。

直到中午的時候,楚飛光才差不多醒來。

他教學并不嚴苛,基本叫白茸按着劍譜自己練,偶爾在她不通的時候點撥一下。

白茸之前在劍館打的基礎極為紮實,眼法,步法,身法都沒什麽問題,只是沒有系統修習過劍術。

楚飛光這一套無名劍法,技巧性極強,比起大開大合的正面搏擊,更有以小博大的刺客味道。

白茸也有些明白,為何他會說,适合袖裏緋這樣的袖劍了。她體型小,力量也偏弱,其實走這樣的劍法反而正好。

白茸一口氣練了三式,其中一招刺劍,劍路始終走得有些偏。她心急了,怕自己表現不好,楚飛光不滿意,又不當她師父了,急得鼻尖都出汗了。

她嘴巴笨又倔強,便一遍遍練,只想快點增強實力。

直到她的劍被一道靈力停下。

楚飛光聲音裏帶了點笑,“別練了,歇會兒吧。這麽急做甚麽,是怕我不要你了嗎?膽子怎麽這般的小。”

“你已經練得很好了,進步很快,過猶不及,不必太焦躁。”青年語氣平和,他說話總給人一種松弛感,似乎天塌下來都沒啥事一般,大不了當被蓋。

“你既叫我一聲師父,我會的,都可以傳授給你,不必擔心我半路反悔。”他聲音有點無可奈何,溫柔了幾分。

白茸是第一次遇到這樣性子的人。

他方才那種語氣,她實在太過熟悉。

她自小膽子小,謹小慎微慣了,做缺乏自信,什麽都如履薄冰,只有一個人,從來不會說她的不好。

她怕極了如今的沈長離,怎麽也沒想到,竟會在別人身上,隐隐約約感覺到以前沈桓玉對她說話的味道。

知他是在安撫她,昨日在沈長離受到的委屈,今天終于遲緩地爆發了,她的鼻尖卻陡然酸了一下,“謝謝師父……”

白茸閉了閉眼,強迫自己将注意力集中在劍術上。

楚飛光沒想到,只是簡單一句話,竟然讓她情緒變得如此之大。

“好了好了,今年宗門大比是不是快了?”他繞開了話題,讓她自己去平複。

白茸重重嗯了聲,揉了揉自己眼眶。

“說起來,你怎麽還沒有築基呢?”他又說,“下月試試。”

“老縮在青岚宗多無聊,等你築基了,便可出去走走了。”楚飛光說,“以前我走過不少地方,不知道有些秘境是不是還開着,你若去的話,我可以給你指點一二。”

“放心,你跟着我,不說飛升,學到大乘,随便參加個劍比奪魁,怎麽也是沒問題的。”

白茸抽了抽鼻子,抱着袖裏緋,邊聽師父給她畫大餅,邊不住點頭,不知不覺又破涕為笑了。

其實原本按她的計劃,也差不多是這樣的,先築基,再參加大比,之後便去金陽宗找藥。

……

沈長離順利帶回了裝着妖蛟的往魂燈,妖蛟身軀依舊在鎖妖塔內。

這一次,事态終于是這樣有驚無險地平複了。

消息擴散出去後,全宗的人心幾乎都放回了肚子裏。

白茸在醫館,聽到衆多刀修劍修都在議論妖蛟的事情,卻沒怎麽提到沈長離,他們竟然都不知道,這妖蛟到底是怎麽被收服的。

白茸抱着劍,有些走神,好在說她身上有妖氣的事情也無疾而終,戒律堂弟子再也沒有來找過她了,白茸想到那個可怕的水牢,大大松了一口氣,這輩子,她再也不想回去那裏了。

與妖蛟這一仗結束之後,楚複遠預備開一個小規模慶功宴。

楚挽璃極為欣喜,“爹爹,哥哥會來嗎?”

楚複遠将那赤紅的固基丹丸遞給她,“吃了。”這是用那妖蛟的血煉制出的最後一顆,那妖蛟被沈長離重新親手封印後,他沒法再從妖蛟身上提出鱗片和血肉了。

他道,”宗門大比馬上就要開始了,你需要早早築基,之後,代表我們宗參加九州大比。”

見楚挽璃依舊滿不在乎的樣子,他實在忍不住,厲聲道,“你是我楚複遠的女兒,身上流着我們楚家劍骨的血液,你看你現在的實力,如此這般,簡直丢了我們列祖列宗的臉。”

楚挽璃緊緊咬着唇。

其實她天賦絕佳,靈根純淨,對劍術的悟性也極好,從小楚複遠給她提供的,也是最好的修煉資源,只是因為從小太一帆風順,誰都寵着,她的心思從來不在修煉上。

她低聲說,“爹爹,女兒會的。”

慶功宴,沈長離竟然少見的來了。

青岚宗原本以為極為棘手的妖蛟危機,竟然就被這樣波瀾不驚地化解開了,楚複遠面滿是喜悅,沈長離向來懶得居功,對俗世的東西看得極輕,因此,楚複遠對外只說是宗門合力鎮壓了妖蛟。

宴會上,他少見喝了一點酒。

孫吾坐在他身側,喝得微醺,見青年冷淡俊美的面容,又見一旁楚挽璃嬌豔的面頰,忍不住道,“時間真快,你們竟都出落得如此出挑了。”

多年前,沈長離剛來清珞峰時,還只是個早熟的小孩,只對劍有非一般的癡迷,其他都不在乎。

孫吾笑着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哈哈笑道,“你們預備什麽時候把婚事辦了?”

化外之地和俗世不一樣,大家對禮教看得沒有那麽嚴格,仙門中的年輕男女,喜歡便可結為道侶,不喜歡了,也可和離後再分別尋找新的良配。

沈長離年少成名,這麽多年,仰慕他的女修如同過江之鲫,他這麽多年,卻一直獨來獨往,從未與哪個女修有過親近。但是楚挽璃不一樣,兩人是自小認識的緣分,如今看來,郎才女貌,也是一樁良配。

楚挽璃心怦怦直跳,看着青年細長的手指玩着手中酒盞,他側目看向孫吾,“辦什麽婚事,我怎麽不知道?”

孫吾噎住了一下,看向楚複遠。

“長離,我聽說,你原先那一門婚約,如今是退信了?”楚複遠迂回了一番。

他頓了片刻,淡淡道,“是。”

楚複遠說,”以後,有沒有再找新道侶的打算?”

沈長離沒猶豫,“沒考慮過。”

楚挽璃面上笑容緩緩消失了,她緊緊咬着唇,低下了頭。

楚複遠神情卻未變,依舊淡笑道,“如此甚好。挽挽是你看着長大的,性情又頑劣不堪,從來只聽你一人的話,如今你們都尚未成婚,正好,便還可以麻煩你再多代為看顧一段。”

沈長離不置可否。

他看了一側楚挽璃一眼。

這段時間,他一直在思索那股力量到底是哪裏來的。鎖妖塔中的劍陣封印被動了,動的手法極為粗糙,不像是修為多高深的人做的,倒更像無意為之。

而能光明正大地進鎖妖塔的人并不多,就那麽幾個人。其中,心思最簡單,行事最随意的便是楚挽璃。

昨日他觀察了一番,能排除掉她被人奪舍的可能,還是原來那個楚挽璃。

可是,既不是奪舍,那是什麽?被附體?還是說,進鎖妖塔的另有其人?

男人琥珀色的眼微微眯了起來。他的感應極為敏銳,卻沒感應到那物的任何氣息,非妖非人也非魔,似乎超脫于三界之外,到底是什麽東西呢?

楚挽璃受不了被他這樣看着,臉一點點紅了起來。

“哥哥?“她小聲叫了聲。

“怎麽?”他手撐着下颌,看向她,清冷的聲線裏夾了幾分慵懶。

楚挽璃面容便更紅了,“哥哥,爹爹剛說,要你看顧我……”

他漫不經心,随後問,“你想要怎麽看顧?”

楚挽璃心如擂鼓,糾結着,低着眼,“……我,我現在還沒想好。”

直接問他,喜不喜歡她,是不是不太好……他才剛說,暫時不想娶道侶,但是不合籍,平日親密一些,應該也可以吧。

她糾結嗫嚅太久,沈長離是沒耐心等的。

他放下了酒盞,已經起身離開了。

“哎,哥哥……”楚挽璃方才如夢初醒,出門一看,修長的背影已經不見了,只能悵然若失。

漆黑的雲影飄過,她一人站在露臺,看向遠處。

心音陡然說話了,“接下來,離他遠一些。”

昨天的事情,已經觸發了系統的三級警告。

這一次妖蛟事件結束後,楚挽璃不但沒能拿到六盲蛟的本命金印,反而還引起了沈長離的懷疑。按原本計劃,接下來,她該離開青岚宗,去收集赤音鸾的羽毛了。

可是,心音如今開始越發懷疑,楚挽璃到底還能不能完成之後的任務了。

她是這個世界的氣運之子,原本應該集萬千寵愛于一身,如今卻越走越偏。

楚挽璃舍不得,一言未發。

心音道,“世間男人多的是,你何必非要執念于他。”

它忍不住提醒,“他的性子極端危險,偏執又瘋狂,離他太近不是什麽好事。”

楚挽璃說,“可是,你以前不是說過,哥哥對自己的愛人很好,願意付出一切嗎?”

心音沉默了。

過了片刻,心音道,“赤音鸾對妖王忠心耿耿,只能想辦法在這一點上突破,拿到她的靈羽。等之後,你速速築基,我們便下山,去一次上京城。”

三妖将的印記取得的方法都不一樣,那六盲蛟是癡情妖獸,想要他心甘情願給出金印只能走感情路線,而這赤音鸾卻不同,較六盲蛟無情涼薄很多,只能智取。

赤音收到六盲蛟被再度封印的消息時,尚正處于東辰州與京畿的交界處。

妖獸性情涼薄居多。況且,六盲蛟并沒有死,只是再度被封印起來了而已,因此,她情緒沒有受到太多影響。

這是個極為美好的清晨,天氣微寒,赤音化回原身,展開了漂亮的羽翼,隐沒在了雲層之中,朝着西北飛去。

不遠處,被籠罩在雲霧之中,天京城雄偉壯觀的輪廓已經若隐若現。

鸾鳥音色極為清脆,她唱起了一首悲傷的歌,想到了千年前的境況。

物是人非,此景還休。

即便遭遇萬難,她定也要想辦法,将王的屍骨從龍冢中帶回。

*

就這樣,六盲蛟的事情終于緩緩告一段落。

小蒼山上千裏跋涉來了一個信使,來找沈長離。

是一封金漆印着的家書,署名沈端,他展開,随意看了一眼,原本準備扔了,視線卻陡然一頓,被幾行字吸引了注意。

“白家道,婚期将近,望早日籌備。”

“不知殿下何時歸京。”

他唇角微微一挑,女兒都跑了,親自與他退婚了,這白家,竟還在籌備婚事,不知預備将什麽東西來嫁給他。

從丹陽峰回來後,這段時間,他的心魔沒有再出現過了。欲望被滿足了部分,心魔自然也就消失了。

她平時倘能一直像那天那麽乖就好了。

他懶散地想,估計是因為,他只有過她一個女人,心魔才會變成她的模樣,她才會對他有那種莫名的吸引力。

今年,按理說,他到了需擇定伴侶的時候了,沈長離如今也隐約明白,為何當年他們會把他和白茸原定的婚期放在今年,估計都是早早已經籌謀好了的,包括如今他龍骨發作的副作用,都算計好了。

沈長離生平最厭惡的便是被別人操縱。

他展開信件,仔細再看了一遍,他神情變化了一瞬,對一側黑衣信使緩緩道,“四月,我回上京一次。”

“你與沈端傳我口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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