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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2章

黑黝黝的房間內，被拉上的窗簾，關掉的小臺燈，狹窄的單人床。

明明該是暧昧的時刻。

但與彌彌那雙微微泛紅的眼睛對視，她眼底毫不掩飾的憎惡情緒，卻使他感到無地自容。

他抓自己褲子和彌彌裙擺的手移開，緩慢坐起身，後背抵着床頭靠背。為了掩飾自己糟糕透了的地方，雙手抱住膝蓋，下巴壓在胳膊上，眼睫顫啊顫的垂着。

原本在乙骨睜開眼睛時無比慌亂的彌彌，此刻見他只是維持這樣蜷縮的姿勢，并沒有聲讨她後，自身情緒就再次被「厭惡他」所支配。

再加上睡覺之前乙骨憂太剛拒絕過帶她去買化妝品這件事，使得她大腦發熱的冒出‘大不了破罐子破摔’的想法。

她死死盯着乙骨憂太，用毫不客氣的傷人語氣：

“簡直髒死了，都沾到我的手上了啊！我真的很好奇，你這樣的人到底是怎麽成為特級的？！”

乙骨将臉往胳膊裏埋了埋。

但很快，他就将床頭櫃上的紙巾拿過來，抓住彌彌的手要幫她擦。

卻被彌彌一把拍開。

“不要碰我，惡心死了！”彌彌滿臉嫌惡的往後挪到床尾。

乙骨憂太攥紙巾的那只手緊了緊。

他緩慢地将手縮回來，又變回了之前的蜷縮姿勢。雙手環抱住膝蓋，臉埋進腿裏，聲音弱氣地不斷重複：

“對不起，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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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彌彌卻不是個聽人道歉就會善罷甘休的人，相反，對方越是表現得無助、脆弱，她就越是趾高氣昂，說出來的話也愈發刻薄狠毒：

“怪不得你會在以前的學校被欺負，我看也不完全是因為詛咒女王的緣故吧，像你這樣這麽大了還會尿褲子的下等人，活該一輩子沒朋友、被欺負！”

“……”

乙骨憂太肩背繃緊了些，一點點将自己的衣服抓緊。直到半晌過去，才低低開口：

“我的确肮髒，下等。但彌彌同學呢？”

“你說什麽？！”

乙骨憂太緩緩擡起臉，淩亂發梢下他的眸色極黑，面無表情地盯過去：“明明是彌彌同學把我變成那種醜陋的樣子，卻又說我惡心。明明是彌彌同學先說我們是最好的朋友，剛才卻又在偷偷欺負我。”

眼見彌彌氣到牙齒緊咬，乙骨憂太嘴角逐漸抿成一條直線。

“我先去洗澡。”

乙骨憂太垂着臉下床，剛打開卧室門，後背就被枕頭重重砸了下。

他抓門把手動作微頓。

但還是強忍住回頭的想法，離開了卧室。

在浴室洗澡的時候，他有聽到隔壁廚房傳來嘩啦啦的水流聲，響了很久才停下，随即便傳來‘蹬蹬蹬’像故意為之般的用力腳步聲，以及卧室門重重甩上的巨響。

“......”

乙骨憂太緩緩垂下眼睑。

等洗好澡，已經是一個小時之後了，卧室裏的動靜早就停歇了。

他将手放在門把手上，輕輕轉動，将卧室門打開小半。

屋內，單人床的床單已經被扯到了地上，被子也被彌彌推到床尾，她此刻正裹着放在客廳的毛毯，蜷縮成一小團的眉頭緊皺着睡覺。

乙骨憂太再度将屋門關上。

像一灘爛泥似的疲憊蹲下來，黑暗中只有手機屏幕亮着光，他不斷刷着短信，期待此刻能有任務來，卻并沒有。

他有些勞倦的閉上眼，将腦袋埋進雙膝。沉重而自厭的暗影包裹住他，如黑水般漸漸将他深深淹沒。

.....不該說那些話的。

......

天亮之後，等覺察到屋內有些動靜，靠牆睡了一晚的乙骨憂太才醒來。

此刻任務短信已經刷屏了。

他先煮了一碗面，敲了兩下卧室門，裏面沒有動靜。他等了半分鐘後才将屋門打開走進去，将櫃子裏的白色制服外套拿出來，套身上。

側頭看一眼雙手捂耳、眼睛重重閉上的彌彌，乙骨憂太輕聲問：

“彌彌同學，我煮了面條，要起來吃嗎？”

彌彌将眼睛閉得更緊了。

“......”

.....是不打算繼續僞裝、欺騙他了嗎？

乙骨憂太調整呼吸，說：“我今天任務有點多，會回來的晚一點，你有沒有想要吃的，我幫你帶？”

彌彌依舊沒理他。

“.....那，我先出門了。”

*

第一個任務是淩晨兩點來的。

緊接着沒十分鐘，第二個任務短信就也發來了。

積攢到早上，已經有十四個任務待做了。等這些任務處理完，随之又有更多的任務等着他去解決。

再加上他下午四點還要去京都跟加茂憲紀見面，時間就更趕了。

但好在在從京都回東京的路上，碰到了豬野琢真。

豬野琢真是要去高專看七海先生的。

但七海先生昨天因外派任務去了鐮倉，從乙骨憂太口中得到這個消息後，豬野琢真失望的不斷撓頭發。

要知道他可是推掉了好多事情，才擠出時間去高專一趟，此時計劃泡湯，他一時間不知道接下來要去做什麽，直到探頭看一眼乙骨憂太一刷刷不到底的任務短信，他咂舌的同時面露同情，忽然找到事情做了。

于是拍拍乙骨憂太的肩膀，說：

“我跟你一起吧。”

兩個人做任務輕松且速度快多了，原本預計要等第二天淩晨才能完成的任務量，到了夜裏十一點就全部解決了。

“麻煩您了，豬野先生。”

豬野琢真不在意的擺擺手，“這算什麽，請我吃一頓好的就夠了。走走走我知道銀座新開了一家超棒的料理店。”

“好。”乙骨憂太笑笑。

銀座距離他們所在的位置很近，二十分鐘車程就到了。在那家新開的料理店內，豬野琢真因為好奇，問了一下乙骨憂太平常的任務量是不是都跟今天一樣。

在得到乙骨憂太肯定的回答後。

他登時目瞪口呆，“不會吧？！我經歷一次就已經受不了了，你是怎麽活到現在的？”

“是有學習五條老師的方法，用反轉術式維持住身體不倒下。”

在國外的時候，他一周只能睡四個小時。

如果不是會反轉術式的話，估計早就過勞而死了。但這好像也給了高層一種暗示，可以繼續給他更多更難的任務。

以至于他的任務越來越多，直到回國才好些，起碼每天都有時間睡覺了。

豬野琢真用一種憐憫卻又佩服的眼神看着他，“有時候真感覺你跟五條先生很相似。當然，絕不可能包括性格！”

他們從日料店出去後，沒多久，乙骨憂太就注意到了一家品牌化妝品店。

他回憶起昨晚上彌彌的話。

——“我以前即使不出門，也會待在寝室研究新妝容。”

——“你不在的時候我也太無聊了吧。”

察覺到乙骨憂太的腳步停頓下來，豬野琢真也跟着停下來，疑惑地問：“怎麽了？”

乙骨憂太搖搖頭，說：“沒，只是忽然想起來還有事急着要去辦。”

“這樣呀，那你先去吧。”豬野琢真爽朗的笑一下，拍拍乙骨憂太的肩膀，“我給七海先生發消息，十句有九句都不理我。到時候他回高專了，你記得發個消息通知我啊。”

“好。”

“那，再見——”

乙骨憂太擡起手，“再見。”

目送豬野琢真的身形消失在人群後，他上網搜了下這家化妝品店，見是個大牌且很受女性喜歡，猶豫之下，還是慢慢走了進去。

*

“啪嗒。”

他将寝室客廳燈一打開，就看到了坐在沙發上咬着指甲蓋、直勾勾盯着他看的彌彌。

乙骨憂太捏了捏手心，說：“我買了鳗魚飯回來，要吃嗎？”

彌彌沒理他，甚至連盯他看的視線都轉移了。

乙骨憂太走過去，就看到早上被他放在茶幾上的早餐一點沒動，面條已經坨成一團了，完全不能吃。

他将鳗魚飯的外帶盒輕輕放下，将裝面條的盤子端起來。

“我去洗碗。”

他來到廚房，看到了垃圾桶裏有好幾個小面包的包裝袋。——在他們‘關系緩和’那幾天裏，彌彌一直吃的都是他做的、亦或者是帶回來的食物。可關系一旦變差，她就不再明面上動任何被他觸碰過的東西了。

乙骨憂太抿抿唇，将碗洗幹淨。

走出廚房。

就看到彌彌依舊保持之前的姿勢，一動不動的。放在茶幾上的鳗魚飯也沒被動。

他捏着手心猶豫了下，出聲：“我有買化妝品回來。雖然不知道是不是你平常用的牌子，但我有上網查，似乎……挺火的。你要不要看一下？”

彌彌依舊不理他。

“......”

他埋頭去卧室拿了幹淨衣物，進浴室洗澡。

可能是受昨晚彌彌那句‘惡心’、‘肮髒’的刺激，他這次比前幾天洗澡的時間還要久。直到身上裝滿了沐浴露的清香，他才走出浴室。

側頭嗅一嗅肩上，沒有任何異味。

他緩步靠近，從背後小心翼翼的環住彌彌的腰，正要将額頭輕抵在彌彌的肩上，他就被一把推開了。

“別碰我！臭死了！”

看着如躲避垃圾般快速挪開的彌彌，和自己微微發顫的手，乙骨憂太呼吸一滞。許久，才用幹幹的嗓音說：

“我洗了很久的澡.....”

“還是臭，你自己聞不到的嗎？”彌彌動作誇張的在面前扇了扇風，語氣刻薄惡毒。

其實她根本就沒有聞到什麽臭味，乙骨憂太抱上來的時候，只有與她最近所用的同款沐浴露的香氣，但不妨礙她覺得他從骨子裏往外冒着惡臭。

她現在已經受夠了演戲的日子。

之前百般忍耐、委屈自己，故意裝出那副溫柔順從的樣子安撫他，可結果呢，在提出要求後，乙骨憂太居然連想都沒想就拒絕了她！

反正不管怎麽樣都不會把她放出去，那她為什麽還要繼續僞裝下去？

還有什麽化妝品的......

彌彌視線微偏，落在櫃子上的高級禮盒袋上。

那個顯眼的logo她很眼熟，是她超喜歡的一個牌子，五條老師上次去海外出差給她買的口紅，就是這個牌子。

但如果是乙骨憂太買回來的，那就是她最讨厭的牌子！她以後都不會再碰這個牌子的化妝品！

彌彌冷哼一聲，雙手抱膝着坐在沙發角落，一副一點也不想繼續跟乙骨憂太說話的表現。直到身側傳來低到不行的聲音：

“彌彌同學。”

“夜裏的話......我們不走街道，應該很容易甩開跟蹤的人。如果你實在不想吃鳗魚飯的話，我可以陪你去山腳下的便利店看看。”

彌彌肩膀微頓，随即快速轉過頭來。

就發現乙骨憂太的眸子正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看，濕噠噠額發下的墨綠色瞳仁裏的情緒很細微、很難捕捉。

“但是彌彌同學要答應我，買完東西就回來這裏。”

“可以嗎？”

彌彌倏忽綻放出超級燦爛的笑容來，“當然可以啦，憂太。別忘了我們可是最好的朋友哦！吶吶吶，出門前先跟我說說看吧，今天有沒有遇到什麽煩心的事情呀？”

她主動湊過來，抱住他的腰。有一下沒一下的輕拍他後背。

乙骨憂太輕聲：“彌彌同學不是說我身上很臭嗎？這樣靠近我，沒關系的嗎？”

“臭嗎？”彌彌尾音上揚，就好像真的很疑惑。她坐直身，埋在乙骨憂太的領口處像小狗似的嗅了嗅，“不臭呀。是跟我一樣的沐浴露的香氣哦！”

彌彌笑着說。

乙骨憂太定定地看着她，垂在身側的雙手不自覺地握緊，眼神中充斥着掙紮。他十分清楚，這一刻所聽到的來自彌彌口中的任何話都是極致虛假的。

但......

他閉了閉眼，回抱住彌彌，将下巴壓在她肩上，語氣疲憊地說：“彌彌同學，我今天也好累。”

“為什麽累呢？”

“任務好多，一整天都在奔波，早飯和午飯全都沒吃上。”

......

這一刻，乙骨憂太覺得不僅是彌彌，就連他自己的想法，都變成了難解之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