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出差
第31章 出差
那邊嚴律還沒出差回來, 這邊尤輝宇已經帶着何景新坐上了去往隔壁市的高鐵。
兩人一個商務,一個二等票,分開坐的。
尤輝宇全程在商務車廂打電話:“哎哎, 張總,你好你好……”
引得商務座的其他旅客不滿地向他側目。
何景新則遠在另一個車廂,與嚴律發消息。
嚴律問:【出差?跟那個尤總?】
何景新捧着手機:【是啊。】
嚴律:【去幾天?】
何景新:【不知道,尤總也沒說,就讓我跟着。】
嚴律:【他沒說要去做什麽?】
一旁, 鄰座的女生舉着手機假裝自拍,鏡頭至少有一半在拍隔壁的何景新, 拍完激動地在微信上戳閨蜜:【姐妹!!!今天我旁邊坐了一個超帥的!!!我發給你看!!!】
高鐵到站, 何景新與尤輝宇在站臺彙合, 尤輝宇背個黑包, 還在打電話,何景新跟着尤輝宇,除了自己的行李, 手裏還有尤輝宇的電腦包。
兩人先打車去了酒店, 住的如家商旅,何景新普通單人間, 尤輝宇商務大床房。
坐電梯上樓的時候, 尤輝宇又在電話, 看起來特別忙, 何景新則按照之前高鐵上嚴律的叮囑, 趁空發消息, 告訴嚴律:【到住的地方了。】
【住的如家商旅。】
【沒住一起。】
【我一個人了。】
從電梯出來, 尤輝宇終于把電話挂了,得空和何景新道了句:“我要給客戶發幾個文件, 可能需要一會兒。”
“你就在房間吧,別亂跑,等我電話。”
何景新:“好的,尤總。”
尤輝宇想到什麽,轉頭:“電腦。”
何景新把電腦包遞過去。
刷卡進房間,何景新這間單間不大,就一個房間一個衛生間,衛生間不大不小,房間擺一張床一張書桌,住人可以,但遠不夠寬敞,加起來總面積還沒有何景新現在住的公寓二樓的主卧房間大。
何景新對這住宿條件沒有任何想法,反正出差,公司報銷,他也不覺得差。
可他十一剛跟着嚴律住過五星酒店的豪華套間,日常住公寓,空間也極為充沛,一對比,這單間就顯得太逼仄了。
因此他雖然沒有想法,但也還是明顯感覺出了差距。
何景新這時候沒事,閑着等尤總也是閑着,想看一會兒書。
結果書桌前的椅子坐得難受,他只能換去床頭。
可剛一坐下,他幾乎馬上就感覺出了床品的優劣差距。
他覺得屁股下這床有點硬,下意識伸手按了按,不過也沒多琢磨什麽,靠着床頭,打開書,安靜地看了起來。
而當天,出差的第一日,沒什麽事,沒做什麽,尤總也沒吩咐什麽,何景新下午在房間看了會兒書,又被尤輝宇叫過去用電腦改了個表,晚上,尤輝宇帶何景新在酒店附近吃晚飯。
吃的燒烤,在燒烤店門口的空地前,一張桌子,兩把椅子,何景新和尤輝宇面對面坐,尤輝宇點吃的,何景新負責寫菜單,最後點完,尤輝宇又叫了一瓶啤酒。
尤輝宇問何景新喝不喝,何景新搖搖頭,尤輝宇往一次性塑料杯裏倒着澄黃的酒,和何景新閑聊道:“你多大啊?我怎麽聽說你年紀挺小的?”
“這個年紀怎麽沒去上學?”
兩人邊吃邊聊,何景新吃得不多,話也不多,尤輝宇全程大口吃肉大口喝酒,還要和何景新吹吹牛逼,吹牛逼就算了,還要給何景新當人生導師:“怎麽想的?19歲不上學?你爸媽也随你啊?”
“我當初倒是想上,可我家條件不允許啊,我家裏六個孩子。”
何景新垂眸吃着串,心道他條件也不允許。
尤輝宇這時沖何景新舉過來一次性杯子,何景新見狀忙拿起椰汁遞了過去,和尤輝宇碰了碰杯。
碰完杯,尤輝宇繼續侃大山道:“我是家裏的老三,中間的,爹不疼娘不愛,家裏也沒條件供我,就早早出來了……”
一頓燒烤吃了快三個小時。
嚴律期間一直有發消息過來,何景新只能趁尤輝宇不注意、接電話或者去撒尿的時候回複:
【還在吃。】
【沒,沒回酒店,沒結束。】
【嗯嗯,還沒,回了酒店我給你打視頻。】
尤輝宇上完廁所回來,抽紙巾擦擦洗過的濕手,接着打了個聲音巨大的飽嗝,跟着示意何景新:“再去拿瓶酒。”
何景新起身去拿了。
拿的時候沒多想,拿完回來,想到他們是在出差,尤輝宇次日可能還要見甲方,這才猶豫了下,低聲提醒道:“尤總,是不是少喝一點,明天還有事的。”
尤輝宇接過啤酒就往一次性杯子裏倒,毫不在意的語氣:“就這點酒,喝不醉。”
眼一擡,“你也來點兒?”
不不。
何景新搖頭。
尤輝宇抿酒,喝得直砸吧嘴,還說:“男人,總要會喝的,不喝酒怎麽行。”
“我十四五歲出來,十七八歲就在KTV和客戶幹酒了,喝趴過一群人,他們誰都幹不過我。”
結果次日,尤輝宇白襯衫灰西裝,臉上沒有一點兒昨晚的酒色氣,該幹嘛幹嘛,一點兒都不耽誤,何景新默默在心底服氣。
而這出差的第二晚,尤輝宇又喝酒了,只是不是和何景新喝的,是和客戶在飯店喝的,也不是喝的啤酒,喝的白酒。
何景新會知道,是因為他也去了酒店,只是沒進包廂,在外面等。
期間尤輝宇給他打過兩次電話,讓他送了兩次酒進去。
何景新進去,第一次,包廂裏還好,只是有些煙味,尤輝宇也在抽煙,抽得吞雲吐霧、眼尾輕眯。
第二次,何景新進去,包廂裏的味道在他看來可以用“一言難盡”形容:刺鼻的酒味與煙味夾雜。
圓桌邊的衆人不知聊到什麽聊嗨了,有人是站着的,有人是坐着的,說話嘻哈,好不興奮熱鬧。
何景新低調地送酒進去,送到就立馬低着頭快步離開。
他在酒店大堂的休息區坐着等,期間嚴律有打來電話,也有發來消息。
知道何景新沒有進包廂入座,尤輝宇也沒有讓何景新喝酒陪酒,嚴律這才放心道:“結束了早點回去。”
又不忘教道:“你領導今晚可能會醉,讓他吐完了再把他送上車,不然他吐車裏,你還得賠錢。”
“注意他醉的程度,實在不行送醫院挂點滴解酒。”
“現在喝多了出事的不少。”
“好。”
何景新乖乖應下,繼續等。
終于十點多,包廂散了,尤輝宇跟着一衆人出來。
何景新一看見尤輝宇便立刻起身,不過他沒有過去,因為他看見尤輝宇正跟人勾肩搭背說笑,又松開身邊人,去到另一人身邊,與對方握手,頂着看起來就有點舔的笑臉寒暄。
一直到等尤輝宇在酒店門口把七七八八的人或目送道別或親自送上車,人都走了,何景新才過去。
結果一過去,還沒說上話,尤輝宇扶着一棵樹便低頭吐了,吐了老大的幾口。
何景新手裏剛好有水,是他特意提前為尤輝宇準備的。
他遞過去,尤輝宇接過,喝了兩口,又吐了,哇哇吐。
何景新看着,心情一言難盡。
等上了滴滴車,何景新轉頭,就看見尤輝宇擡着脖子靠着椅背,眼睛閉着,一臉疲憊又難受的樣子。
可即便如此,等回了酒店,尤輝宇還是把何景新叫去自己的房間,電腦擺在床邊,蹲在地上臨時改文件。
當時電腦的光映着尤輝宇酒意濃厚又疲憊灰白的臉,何景新在一旁看見,更進一步地理解了普通人混社會賺錢的不易。
而次日,尤輝宇晚上又喝了一頓。
還是一樣,他自己在包廂跟客戶喝,何景新在外面等,最多有事才被叫進去。
何景新在外面捧着手機和嚴律聊:【哥,你平時有需要,也這麽喝嗎。】
嚴律回:【沒有。】
到他這個層次,只有別人敬他的酒,至于喝不喝,全憑他自己的心意。
嚴律問:【你領導今天又去喝酒了?】
何景新:【小狗點頭.jpg】
他有點擔心,剛剛尤輝宇又讓他拿了白酒進去。
連着兩天都在喝,真的沒問題嗎。
何景新還有點不明白:【做生意,都是靠喝酒喝成的?】
這趟出差,他本以為尤輝宇會拿着什麽ppt或文件去客戶公司,沒想到是專門喝酒來的。
嚴律:【看情況。】
【喝酒一般只是明面上的東西,明面下的,還有很多其他的。】
何景新似懂非懂。
但不久後尤輝宇從包廂出來的一幕,何景新看懂了——
甲方有個大領導醉了,要先走,尤輝宇出來,忙不疊地送,邊跟着走邊說着什麽,一米八幾的男人,腰與肩背愣是彎着的,點頭哈腰,無不殷切,面帶舔色。
這時候,大領導胸口一抽,突然要嘔,尤輝宇第一反應竟然是上前伸手,用掌心向上的并攏的手,生生接住了領導當面吐出來的嘔吐物。
何景新在一旁,不遠不近,将這一幕看得一清二楚,深受震撼。
可後來酒局散了,尤輝宇出來,竟是頂着醺意的一臉輕松:“得了,差不多成了。”
何景新心緒複雜,看着尤輝宇,腦海裏卻還是不久前他伸手去接嘔吐物的畫面。
這一幕持久震撼着年輕男生。
當晚,房間床上,何景新腦海裏怎麽都丢不掉這一幕,久久沒有睡着。
次日,訂票準備回去了,在高鐵站大廳候車的時候,尤輝宇擡手聞聞自己的手,還說呢:“艹,惡心死了。”
坐在旁邊的何景新看見,有些忍不住想問:你自己都覺得惡心,怎麽能做到伸過去接?
何景新覺得如果是他,他真的做不到。
尤輝宇轉頭,見何景新欲言又止地看着自己,便明白昨天自己接嘔吐物那一幕被男生看見了。
尤輝宇也不覺得丢臉,收回目光滿不在乎道:“錢麽,誰還嫌跪着賺難?”
“能談成就行。”
回程,兩人一起坐的二等票車廂。
尤輝宇沒有再打電話,坐在靠窗的位子,抱着胳膊閉着眼睛,經過這幾日,又喝了那麽多酒,眼睛下有非常明顯的眼袋和黑眼圈。
何景新轉頭看看他,收回目光,心裏卻跟被塊石頭壓着似的。
他想到了嚴律,想到了十一時嚴律帶他去的那個沙龍晚宴,想到了那個晚宴自由輕松又在他眼裏高級體面的氛圍。
而形成鮮明對比的,是這兩日的尤輝宇,是那個煙酒混雜味道難聞的包廂,是尤輝宇一臉疲憊地蹲在床邊改文件的畫面,是伸手去接嘔吐物的那一幕,還有尤輝宇邊喝酒邊大咧地說:“家裏也沒條件供我,就早早出來了。”
何景新幾乎本能地意識到:就眼下他的條件來看,他未來怎麽可能是嚴律呢?
他最多是尤輝宇。
可他甚至遠不如尤輝宇。
何景新的腦海裏,怎麽也忘不掉昨天尤輝宇伸手去接嘔吐物的那一幕。
怎麽都忘不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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