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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楚溪低下頭，他的肩在顫抖，渾身冰涼，他的呼吸逐漸變得沉重，就那樣盯着地面，死死咬住唇角。

回憶對他而言是一個極端痛苦的過程，心髒像是被一只手狠狠捏住。

冷。

他又開始感到寒冷了。

然後他的肩膀一沉。

皓沐将外套披在他的身上。

楚溪一怔，擡起頭，看向皓沐。

外套沾了體溫，很暖和，還有一股淡淡的香味，也許是皓沐噴的香水，他分辨不出，腦子已經成了一團漿糊。

但溫暖的觸感讓他緩過來不少。

他似乎總是在皓沐面前放下警戒心。

“謝謝。”楚溪緊緊攥住袖口，聲音很低，很沉。

“我知道你很痛苦。”皓沐這麽說。

楚溪抿了抿唇。

許久之後，身體的血液似乎重新開始流動，他才開始繼續回憶。

“發現屍體的那個晚上，我瘋了。”

他将陳志喬推下床，手腳還是軟的，渾身都是傷，他拼盡全力攥住陳志喬，掐住他，紅着一雙眼：“你做了什麽？！”

他難以置信，一遍又一遍的質問陳志喬，可陳志喬回應他的就只是一聲冷笑。

那一刻，他才知道，他被騙了。

什麽幫林搖音洗清嫌疑，什麽将林搖音送出國外，什麽一切都會被處理好，一切都是騙局。

林搖音，早就死了，和米雪死在同一天，同一間屋子，被同一把匕首刺穿心髒。

“她不聽話。”陳志喬看着他，眼裏、口中，全是戲谑，仿佛面前的不過一只小小的蟲子，“她居然想要自首，想要脫離我，還有米雪，是因為她才被帶進我們的圈子，可那天，她居然将責任推給我。”

就因為這樣的理由。

米雪和林搖音死了。

陳志喬命人将林搖音拖出去，把米雪的死全都嫁禍在林搖音頭上，欺騙楚溪，謊稱将林搖音送出國，以此将楚溪圈.禁在身邊，玩偶一樣，□□他、折磨他。

“你妹妹？她的死是她罪有應得。”

“是我，是我留了她的全屍。”

名利權欲的追逐，早就讓陳志喬變得喪心病狂，他近乎失去了同理心，近乎失去了人性，他像野獸一樣，高高在上，睥睨他面前的玩偶。

“是我，沒有讓她背負故意殺人的罪名，我還一直将她留在你的身邊。”

“讓她看着你，看你裝成她，看你脫光衣服，看你跪在我面前，看你哭，看你求我，看你被我幹到渾身發軟！”

郊區的風冷得刺骨，那一瞬，修繕的電鋸聲也停了，寂靜無聲，天際，薄霧彌漫。

“你想殺了他。”皓沐沒有對楚溪的遭遇發表任何主觀評價，現在并不是一個适合評價的時機，楚溪需要的也不是這些猶如馬後炮的建議。

“嗯。”楚溪沒有否認，“我恨他，同樣，我也恨吳昆鵬。是她将搖音代入這個坑裏，他也是罪魁禍首。”

“所以，你激化了吳昆鵬和陳志喬的矛盾，讓他動了對于陳志喬的殺意，讓他在房間裏動手腳，借你的手，殺了陳志喬。”

“可以這麽說。”楚溪沉聲，“他們還有多久到？”

——他們，指的是警察。

皓沐能夠找到這裏來，說明警方已經将證據整理好，他很快就會被帶走。

“大概五分鐘。”皓沐估算了一個時間，“我們還有五分鐘能好好聊聊。”

“聊什麽？”楚溪一點一點直起身子。

“你激化了吳昆鵬和陳志喬的矛盾——這只是很簡單的一句話，能概括很多事，例如，你如何激化的矛盾？吳昆鵬是個貪心有餘但膽量不足的人，你怎麽讓他産生的殺意？你又怎麽讓他想到通過利用你，來達到殺死陳志喬的目的？”

皓沐頓了頓：“你還有事瞞我，楚溪。”

他的聲音很輕，語氣似乎只是閑聊，楚溪卻忽的渾身一僵，皓沐分明是溫和的，可渾身上下，卻多出了一股莫名的壓迫感。

——他知道了。

楚溪心裏浮現出了這四個字。

果不其然，下一秒，皓沐也開口了。

“暗示，你通過暗示，控制了他的情緒。”皓沐說出他的結論，“你的暗示手法，是聲音，例如，在吳昆鵬提到陳志喬，或處理相關事件的時候，他的耳邊會出現刺耳的、令人惱怒的聲音，再例如，你總是在他耳邊彈奏陰暗色彩的音樂，你利用聲音，挑起了他的情緒，在一定程度上控制了他的行為——你誘導他，利用你，殺了陳志喬。”

“怎樣都好，我的工作只是負責找出兇手和動機，至于是什麽殺人手法，那是林初涯他們的事。我想知道的只有一個。”

皓沐微微一笑：“暗示，你是怎麽學會的，或者說，是誰教你的？”

暗示的概念只要一句話就能概括：在無對抗的條件下，通過交往中的某種符號，用含蓄的、間接的方式發出一定的信息，使他人接受所示意的觀點、意見。[注1]

可這短短幾十個字的總結，背後蘊含的卻是大量的專業心理手法，而這些手法，網絡上往往無法找到。

那麽，身為一個哲學系的大四生，楚溪又是如何學會利用暗示、利用聲音，挑起吳昆鵬的殺意的？

是誰？

在問出這個問題的時候，楚溪也有一瞬的怔愣。

奇怪，分明是有這麽個人的，他記得那個人的網名是“W”，他們通過某個不會留下痕跡的網址溝通，那個人教會了他每一個步驟，為他謀劃，指導他，幫助他，鼓勵他。

可他為什麽想不起來這個人究竟長什麽樣？

在試圖回憶這個人的臉時，楚溪只能記得這樣一幕。

在圖書館中，一個身穿白色衣服的男人，他們站在同一側書架旁，男人的聲音低低的沉在耳畔。

“或許……你需要我的幫助？”

楚溪沒有回答——他并不知道應該如何回答皓沐。

下一刻，警笛聲響起，數輛警車駛來，林初涯帶領着警員們下車，圍住楚溪。

楚溪沒有過多激烈的反抗，他老老實實伸出手，扣上手铐，在被帶進警車前回頭看向皓沐，朝他笑了笑。

“結束了。”他用嘴型對皓沐說。

紅□□光極其晃眼，視線恍若被切割，皓沐還是那樣，淡然又溫和的坐在長凳之上，那雙漆黑的眼睛安靜的看向楚溪。

玩偶。

被人愚弄的玩偶。

操控情緒的玩偶。

——一切都結束了麽？

-

後續的調查、審問等工作，皓沐沒有參與，正如他所說，顧問的工作不包括那些，這些天，皓沐都在劇組中進行拍攝，因為最近他的熱度上升，再加上林森這個角色十分受觀衆歡迎，劇粉和粉絲齊齊血書，要求給皓沐加戲。

導演連夜開會，增添了鏡頭，皓沐一下子多了不少工作量，變得忙碌起來，好在拍攝過程十分順利，期間也參與了幾次劇組的直播，《獵線》數據節節高升，一開始還有《暗夜》粉絲跳腳，但是随着《暗夜》後期劇情的拉胯，這部分人也漸漸沉寂了。

輿論事件之後，魏成功來找過皓沐好幾次，但都沒見成，一來皓沐的拍攝太忙，二嘛，自然是以各種各樣的理由推掉了。

而随着《暗夜》的撲街，林途的口碑一同一落千丈。

起因是這幾天播出的一個綜藝，不知道是林途在節目組強行表現自己，還是導演組蹭此次事件熱度的剪輯，總之，節目呈現出來的，是林途小心機不斷，對隊友和對手都是各種各樣的小動作，活脫脫一個綜藝陰陽人，網友哪能慣這種行為，開麥狂噴，綜藝數據上去了，林途微博也被沖爆了。

一周後，北城公安那邊，也将此次案件的調查結果發給皓沐。

大致和皓沐推測出的差不多，只是關于部分信息，得到的線索還是有限。

“有關于暗示那個人，楚溪并不知道他是誰。他們通過外網聯系，記錄自動删除，服務器在海外，我們沒法恢複痕跡。”

藏在網絡背後的這個人，也引起警方重視。

一個人，能通過網絡教會另一個人如何殺人，那他必然還會做出更加極端的事情。

“吳昆鵬那邊，他确實說不出【歡送會】太多信息，我們能知道的只有毒品來自于歡送會，以及他們用于聯系的網址，同樣是外網。”

随着警方将案情公開，楚溪就讀的Q大也清楚了事情真相。

一切傳聞都是假的，是趙強騷擾不成反而利用輿論對楚溪進行打擊報複。而楚溪事件引出來的，則是趙強和他的家人濫用權利幹擾正常的學術競賽，有損競賽公平，現在已經競賽組和學校已經涉入調查。

論壇裏的帖子開始讨伐始作俑者趙強，同時，也都在像楚溪道歉，點開Q大論壇，一半沖趙強，另一半則是道歉帖。

“已經變成這樣了，道歉有什麽用？”對于事後的道歉，賀南的态度十分消極，“他又看不到。”

今晚，皓沐總算不需要熬夜拍戲，便來到賀南家裏。

兩個大男人誰也不想做飯，點的外賣。

皓沐面前一盆蔬菜沙拉和一小瓶酸奶，賀南面前則是幹鍋肥腸、水煮牛肉、生魚片鵝肝拼盤，一份時蔬，主食是海鮮粥。

對比明顯又慘烈，皓沐捧着酸奶嘟囔：“點那麽多，你又吃不完。”

“吃不吃得完是一回事，主要是想讓你看飽一點。”賀南幽幽道。

皓沐眼神幽怨：“你很讨厭，賀南。”

賀南笑了，将一塊生魚片放進皓沐裝草的沙拉碗裏：“你的情書，收到回複了麽？”

“沒有。”

送給顧晚洲的情書始終沒有回應，之前偶爾會聊上一兩句的對話框也停留在遞情書的那一天。

“顧老師進山拍攝了，我在等他出來。”

“你也真是很有耐心。”賀南如是評價，接着，他又問，“你在情書裏面寫了什麽？”

皓沐神秘一笑。

-

顧晚洲長嘆一口氣。

他的面前，擺着皓沐送給他的那封情書。

信封是白色的，封口處有一個小小的愛心貼紙，信封外沒有寫任何文字。

拆開信封，裏面只有一張薄薄的信紙，和幾行漂亮的字。

【我喜歡你這件事不可能通過情書說，我會當面告訴你。】

【所以，顧老師，你需要當面拒絕我。】

【來這裏見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