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除歲

第44章 除歲

很快到了年除日, 也就是大年三十,檐下飄雪,窗外滾風。

福順一打開門就被寒風撲了滿懷, 猛地打個噴嚏, 凍得哆嗦了下, “這也太冷了!今年的雪沒完沒了了!”

岳絨抱着漿糊桶躲在鐘毓身後, 正好躲過一波物理攻擊, 抿嘴偷笑。

桃子和栗子也穿着新衣裳, 機靈地跟在岳絨身後, 縮着尾巴亦步亦趨。

看着這一人兩寵,鐘毓無奈搖搖頭。

桃子是個人來瘋,一出門見到鋪天蓋地漫天飛舞的雪就歡快地尥蹶子跑了出去。

這貨還不順着村人鏟開的小路走, 偏偏專門往雪堆上踩, 不免将雪踢到鏟幹淨的路上,惹得村人呼天喊地, 卻也敢怒不敢言。

還是岳絨出手将它拽了回來。

她薅了把羊頭,撸撸又暖又軟的羊耳朵, 哄桃子:“你乖乖的, 晚上給你做好吃的!”

桃子哼唧兩聲, 收斂了些。

冒着風雪一路走到作坊,幾人身上都落滿了雪。

張大爺出來遞給她一把小掃帚, 讓他們掃掃身上的雪。

“多謝張大爺。今兒是您值班啊, 晚上早點把您的家人喚過來。大家忙活一年了, 好好樂呵樂呵。”

張大爺笑得臉上的褶子越發深,“好!今年可是享福了!對了, 殷世子前些天才走,也不知道路上遭雪沒, 多冷啊!”

岳絨聳聳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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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讓殷晗珠這貨非要等她炸了年貨才肯走,走的時候還給寧戎伯府帶了一堆的炸丸子、炸雞排、炸蓮夾、炸魚塊兒……

她就奇怪了。

難不成堂堂寧戎伯府連這些都沒有?

他可是寧戎伯府的嫡子長孫,怎麽也得趕回去祭拜祖先的。

這一拖可不就遇到雪了,也不知道能不能趕回寧戎伯府。

鐘毓指揮着福順給作坊貼了他親手寫的春聯和威風堂堂的門神,作坊總算是有了一點新年的喜氣兒。

因着還未除服,鐘家是不能貼春聯的,只能給作坊準備了全套。

旁邊山匪的房子也沒落下。

山匪們蓋房子的動作很快。

畢竟是自己住的房子,擦着年根就将房子蓋出雛形,裏面雖還沒收拾妥當但也草草糊了窗紙住了進去。

正好躲過這場大雪。

雖說是木頭房子,但比牛棚可好多了,擋風遮雪避寒。

聽到這裏有了動靜,很快村人就聚攏過來,各個抱着成卷的紅紙跑來讓鐘毓寫春聯。

大家也不讓鐘毓白寫,手裏不是拿幾個雞蛋,就是一把菜,推推讓讓塞給岳絨,權當是報酬了。

鐘毓拿着毛筆有些詫異。

每年的春聯都不用他寫的。

秀才村這般多秀才,每家春聯都是讓自家人寫了。就算是自家沒有不識字的,找街坊鄰居都能對付過去。

不過既然被求上門,他也沒有推脫的道理。

倒是王婆子悄悄跟岳絨點破玄機。

“還不是想沾沾你們家的喜氣兒!要是村長你能寫,就讓你寫了!”

岳絨看着鋪滿整個地面的春聯,打哈哈:“我可不會寫!別難為我了!”

寫春聯可是個苦差事!

不僅得大方應景,還不能千篇一律,費腦子還費手腕!

她可不幹!

岳絨轉頭去看了婦人們做的菜,魚肉俱全,言笑喧天,似乎連大雪的寒意都驅散了不少。

夜幕降臨,大家先去祭拜祖先。

秀才村有個鐘家宗祠,全村幾乎八成的人此刻都聚在宗祠前。按輩分排好隊,一行行進宗祠燒紙燒香。

岳絨作為鐘毓還沒過門的媳婦兒按例是不能進宗祠的,也多虧了她是東家加村長的兩重身份,竟然也破例讓她進去了。

毫不誇張,宗祠的牌位堆成山,讓人不由肅穆。

鐘毓拉着她跪在父母牌位前,靜默良久。

岳絨還以為他會說什麽,誰知道到最後也未發一語,也不知道他是怎麽想的。

祭拜完祖先,村人齊齊整整聚在作坊吃了頓年夜飯,慶祝一年的豐收。

所有人都熱熱鬧鬧地吃肉飲酒,只有岳絨可憐巴巴地看着,還得給鐘毓揉着手腕。

寫了一天的春聯,他這手腕還真的有些紅腫。

“唉!”

岳絨委委屈屈地扯着鐘毓回家,進門就去廚房出手做了一桌子的素菜:醬汁素雞、糖醋素魚、寶黃絲瓜……

就算是沒有葷菜,但味道肯定是極好的。

神農血脈出手,必屬精品!

鐘毓、岳絨、福順、張鳴、張珍和張繁六人湊成一桌,倒也不冷清。

旁邊還有吃素沙拉的桃子和吃白肉的栗子一家。

三姐弟規規矩矩給鐘毓和岳絨念了祝詞。

說是京城的習俗,讓岳絨沒忍住提前将給三人的壓歲錢拿了出來,不顧三人的推脫塞給他們。

壓歲錢,自然是要壓歲的!

正好外面爆竹聲炸裂,一家連着一家,争着搶着唯恐落後了。

桃子絲毫不懼,沖出去專門往有爆竹聲的地方跑。

倒是栗子一家貓縮在角落裏喵喵直叫。

栗子蹭蹭鐘毓的腿,喵喵直叫。

可鐘毓是個冷酷無情的,根本不理它。到最後它也只能乖乖跳到岳絨懷裏。

岳絨這才笑了起來,摸着栗子軟乎乎的肚皮惬意極了。

“啊!”旁邊張珍和張繁突然尖叫起來。

這下震得岳絨心裏一顫,擡頭就見張珍臉色煞白,顫顫巍巍地指着門口。

碩大的黑影盤踞在門前,差點讓岳絨祭出鐵石狼牙來!

“嗷嗚~”

這聲音?

岳絨定睛一看,才認出門口的是猕猴桃。

門口的猕猴桃見吓到人,絲毫沒有愧疚的意思,猛地躍過來吓得岳絨懷裏的栗子後脖頸的毛都炸了起來,冒出滿口尖牙朝猕猴桃哈氣。

再看三姐弟,已經懵了。

張鳴擋在張珍和張繁身後,戒備地看着猕猴桃,手裏已經抄起了椅子。

岳絨抽抽嘴角,連忙拽着猕猴桃讓它窩在她的腳邊兒,沖三姐弟笑笑:“別怕,它叫猕猴桃,不會咬人的。呃,不會咬村子的人的!”

這句話在三姐弟面前根本沒有絲毫說服力,尤其猕猴桃甚至還人立起來張着血盆大口吃着桌子上的飯菜,邊吃還露出嫌棄的表情。

“嗷嗚~”猕猴桃沖岳絨甩甩長尾巴。

怎麽都是素的,吃肉!

岳絨聽明白了猕猴桃的話,翻個白眼,揉了把虎頭,“我都吃素,你就別想了!”

猕猴桃噴口氣兒。

那模樣跟桃子一模一樣!

“好了,明兒我帶點肉上山去投喂你。還有狼群,過年也要吃點好的。”

猕猴桃這才滿意了,吧唧吧唧吃了兩口素齋又去搶了栗子一家的白肉,絲毫沒有“不能以大欺小”的概念!

岳絨氣得不行,拽拽這個死皮賴臉的家夥,跟猕猴桃鬧成一團。

三姐弟都看傻了。

鐘毓早就司空見慣,連眼神都沒給猕猴桃一個,只悠悠安撫三姐弟,“別怕,猕猴桃跟岳絨很熟悉。平常看到也只當跟桃子一樣就是了。還有猕猴桃的事情,你們別跟外人說。”

三姐弟:“……”

可桃子是只羊啊!猕猴桃是只老虎啊!怎麽一樣?

好吧。

桃子是個四不像,連羊都不是!

張鳴勉強鎮定下來,拍拍弟弟妹妹的背,聊作安撫。

張繁卻瞪大了眼睛盯着岳絨和猕猴桃,終于忍不住跑過來小心翼翼地戳戳岳絨,輕聲問:“我能不能摸摸它?”

這還是張繁第一次主動接近岳絨。

岳絨哪裏忍心拒?她囑咐好猕猴桃拉着張繁的小手摸猕猴桃的頭。

猕猴桃瞥了眼人類幼崽。

這麽小,還不夠它塞牙縫的。可在冬天也是肉呢!它要是吃了,岳絨這個兩腳獸肯定會發飙。

它噴口氣兒,忍住沒張嘴。

張繁摸到老虎硬硬的毛發,睜大了眼睛,又興奮又害怕,呵呵笑了起來。幹脆就坐在岳絨身邊一直摸,讓猕猴桃實在受不了張嘴叫了聲,吓唬眼前的人類幼崽!

岳絨立馬緊張地拽住猕猴桃的長尾巴。

張繁着實被吓了一跳。

這血盆大口實在是吓人!

本就緊張兮兮看着這裏的張鳴張珍也趕緊過來拽住張繁的手,責備地看着張繁。

張繁反倒笑眯了眼,“是我不對,不應該一直摸的。我就是從來沒有摸過,沒忍住,呵呵。”

岳絨看着懂事的張繁,心都化了。

被猕猴桃攪了局,這年夜飯是吃不下去了。不過幸好大家都差不多吃飽了,就收拾了飯菜。六人連同一群動物樂樂呵呵地圍着燒得極旺的火爐安安靜靜地守歲。

通紅的火光似乎預兆着來年紅紅火火。

岳絨拿了幾顆土豆和一把黃豆埋進碳灰裏,不過片刻黃豆炸了出來,劈裏啪啦炸得滿地都是灰。

鐘毓眉頭微皺,到底還是忍住沒說什麽,只不動聲色地端着茶盞離火爐遠了些。

馬上就是新年了,只能說好話的。

福順和張繁可沒功夫看鐘毓的顏色,樂壞了,笑嘻嘻地到處撿着炸出來的豆子。

岳絨哈哈大笑,卻想到了烤玉米,也是美味!

“系統,能兌換玉米嗎?”

誰知平常随叫随到,一直在她耳邊唠唠叨叨的系統這次卻沒有出聲。

“系統?系統?……”

系統8888號被她念叨得煩了,粗聲粗氣道:“不能兌換,系統正在升級!”

岳絨撇撇嘴。

她最近應該沒惹系統才對,誰知道系統發什麽瘋!

烤黃豆和烤土豆也是美味,尤其是烤熟的土豆剝開燒黑的皮,熱氣騰騰的土豆又綿又軟,再撒點她特質的燒烤料,別提有多好吃了!

忍不住啃了兩個,她撫着圓滾滾的肚子實在是吃不下去了,只能羨慕地看着福順。

福順一口下去,熱氣騰騰的土豆就少了一塊。

剛拿出來的土豆還很燙,讓他忍不住長大了嘴巴哈氣。

“你倒是慢點吃啊!沒人跟你搶!”

福順卻掃了眼猕猴桃和桃子,腹诽:“是沒人跟他搶,倒是有只羊有只老虎!吃素的老虎見過嗎?”

福順的胃真是個迷,确定不是無底洞嗎?一直吃,從來沒有喊撐的時候!

鐘毓遞給她一杯山楂水,“稍稍喝點,別灌了一肚子水,更撐了。”

岳絨愣了愣,甜甜地朝他笑了起來。

姣好的五官在昏黃燈光下添了暖色,藍色眸子蕩滿了笑意,讓鐘毓整個人都松快了下來。

“好感值+100,現有好感值505。”

岳絨聽到系統的提示音,笑得更歡快了。

雖然她現在不怎麽用系統兌換東西了,可到底也是一筆財富,誰知道什麽時候就能用上呢?

等等。

“系統,你不是說系統正在升級嗎?怎麽還能顯示好感值呢?”

系統8888號頓了下,慢吞吞道:“難道你不想要這一百好感值嗎?”

系統沒有正面回答她的問題。

岳絨覺得不太對勁,正要追問,突然聽到旁邊的鐘毓問張鳴,“你以後有什麽打算?”

張鳴沒有想到鐘毓會問這個,只笑着摸摸抱着一只貓的張繁,“我想去作坊裏幹活,掙銀子,将妹妹弟弟好好養大。”

鐘毓沉聲道:“過年之後你跟着我讀一些書。你弟弟妹妹不必擔心,有我鐘毓一口就有你們三姐弟吃的。”

“你還年輕,要為長遠打算。至于不能入仕的時候,我來解決,你只用安心讀書就是。你母親的消息我也托殷晗珠幫忙打聽了。還有張繁,你平日多督促他讀一些書。”

張鳴想了想,恭聲應下。

說起這個,岳絨來了勁兒,扯着鐘毓輕聲問:“你說,我花些銀子在村子裏建個私塾怎麽樣?村裏到了年齡的孩子都能來讀,十歲之前不收銀子,權當是村人的福利了!”

鐘毓沉吟一瞬,點了頭。

這個法子會讓秀才村越來越強,從私塾走出去的孩子也算是岳絨的一份助力,不是壞事。

岳絨笑道:“不僅僅是男孩子,女孩子也可以。對了,珍兒,你能來幫我嗎?”

張珍一愣,“我嗎?”

岳絨點點頭,緊緊拉住張珍的手,“你以前在家的時候學了些什麽?”

“讀了幾本書,女工,書畫……”

“這就夠了!”岳絨笑眯了眼,“識字讓男孩子女孩子一起就行,但是做女工縫衣裳這些還得勞煩你了。我每個月給你三兩銀子,你看怎麽樣?”

張珍嘴唇翕動半晌,猶豫地看看張鳴,到底還是點了頭。

回去的路上,張珍輕聲問張鳴:“阿兄,鐘夫人将男孩子女孩子歸在一處讀書,這樣好嗎?男女大防還是要顧及的。萬一要是被外人知道了,鐘夫人不免會被攻讦。”

張鳴哪裏不知道鐘夫人的做法不妥,只是到底心疼他這個妹妹。有了鐘夫人,妹妹也能走出去多見見世面。

“有什麽不好的?那些說‘女子無才便是德’的人不過是一些無知男人哄騙女人罷了。高門貴族誰家還能真能娶個不識字的主婦進門?不怕娘熊熊一窩嗎?”

張珍撲哧一聲笑了出來,“阿兄,你從哪裏學的這些粗話?”

“嘿嘿,話糙理不糙。做母親如若不識字不懂禮又怎麽能教出好教養的孩子?而且你看鐘夫人,比尋常男子不知好上多少!鐘夫人自然能想出這個主意,自然會想到妥善的法子,再不濟還有鐘大人頂着。你安心跟着鐘夫人便是。”

張珍想了想,微微颔首。

也是,再不濟還有鐘大人頂着。

張鳴又道:“還有一事,你記得那些山匪說,他們來秀才村的時候遇到了狼嗎?”

張珍點頭,想起在鐘夫人手中安安分分的猕猴桃。

說來也是好玩,一只老虎竟然叫做猕猴桃。

“村人都說那些山匪倒黴,但我懷疑那些狼是鐘夫人指使的。”

一直抱着貓咪沒吭聲的張繁突然開口:“我也覺得!聽布兜說,山匪在山上訓練的時候也是被狼看着的,有人跑就狼就吓唬人。”

張珍聽着這話就蹙了眉頭,拽住張繁:“布兜?你又去見他了?他們都是山匪,那裏魚龍混雜,誰知道誰會幹壞事?你以後少去!”

“可是我當時在寨子裏挨打的時候,布兜救過我的。我……我也沒做其他,就是給他送了點吃的。”張繁委屈地撅了嘴。

張珍欲言又止。

張鳴給張珍使個眼色,讓她先別說話,只摸摸張繁的頭:“繁兒恩怨分明,沒有做錯。只是你姐姐也是擔憂那裏有壞人,趁亂害你。以後再跟布兜說話,就跟着大人去,或者讓布兜跟着你到村裏玩兒。”

見兄長不怪他,張繁連連點頭。

張鳴又安慰張珍:“不必擔憂。我最近也去山匪那裏看過,他們安分多了。鐘夫人這般大能耐,不會讓張繁出事兒的。而且我也不想讓繁兒一直沉湎在過去,現在這樣就挺好的。還有你,珍兒,忘掉過去吧。”

張珍沒有說話。

這邊,岳絨扯着鐘毓的袖子已經開始暢想還沒個影子的私塾。

院子、書桌、黑板、操場……

鐘毓只偶爾應和兩句,不時用火鉗戳戳火爐裏的炭火,讓它燒得更旺。除夕夜是要達旦不寐,守歲的,等夜深了只會更冷的。

去年這個時候,只有他和福順兩個人。

那時,他卧床不起,只能通宵看着窗外的冷月。外面的喧嚣跟他們沒有絲毫關系,當時又怎麽會想到如今的模樣呢?

他看着岳絨興奮得攀上霞光的兩頰,慢慢松懈了身子,整個人歪在臨窗的軟塌上,暖和惬意。

岳絨抱着栗子,牽着桃子也坐到他一旁,繼續絮絮叨叨說着私塾,“除了科舉要讀的書,還要教他們一些拳腳、算數。如若有人對其他感興趣的,也可以教……”

“随你。”

岳絨聞言撇撇嘴。

這人,真是好沒趣!

要是有其他人能說話,就把他踹到一邊兒去!

鐘毓良久沒聽到她的說話聲,看向她,見她嘴角翹得老高,彎彎眼角,笑道:“離你剛來秀才村已經多半年了。”

岳絨輕哼兩聲,在鐘毓眼裏真真跟桃子沒兩樣。

他忍了笑,“當初你來的時候,好瘦,高高擡着下巴捏着銀票走過來跟我說那是夥食費,那時候我就想……”

岳絨早就聽得豎起了耳朵,誰知道他又停了下來。

這人,怎麽突然不說了?

岳絨繃不住,好奇地問:“你當時想什麽?”

“我當時就想啊,你肯定不知道你當時是個什麽樣子。渾身沒有二兩肉,伸過來的手甚至只能看到骨頭,還一副有骨氣的千金小姐模樣。我就想你肯定連飯都吃不飽,要是不把你留下來,你以後該怎麽辦?”

岳絨不服氣兒了,“當時吃不飽飯的分明是你們好嗎?每天喝白粥不說,甚至連白粥都喝不起了!”

是喝白粥不假,但是也沒有到山窮水盡的地步。如若沒有他,他就會想其他辦法。

只是,這話是不能跟岳絨說的。

“所以,我很感謝你。”

鐘毓這般鄭重其事,反倒讓岳絨有些不好意思了,紅了臉:“哼,你知道就好!”

鐘毓揮揮手讓福順端了早就準備好的托盤過來。

岳絨定睛一看,托盤裏竟然是一碟餃子和一瓶酒。

鐘毓輕聲道:“餃子,同“交子”,正好是子時,願你來年吉祥如意,萬事順心。”

岳絨卻有些為難,揉揉肚子,“可我都吃飽了啊,實在吃不下了。”

鐘毓卻挑挑眉,将碟子往她這邊推了推,大有她必須吃的意思。

福順悄悄湊到岳絨身邊,輕聲道:“快吃,是豬肉餃子呢!”

這話一出,岳絨瞪大了眼睛,用筷子掰開一個,竟然真的是豬肉餡兒的!

她難以置信地看向鐘毓:“這……,你,你不是還沒除服嗎?”

鐘毓起身親手給她斟了杯熱酒,“平日不讓你吃葷,只是不想你落別人口舌。不過今日迎新,破個例也無妨。爹娘也不會介意的。”

岳絨熱淚盈眶!

她竟然能吃到肉了!

她連忙夾了個餃子蘸了料碟,塞進嘴裏,快意無比:“好吃!可憐我半年沒有吃到肉了!”

吃個餃子,喝杯熱酒,快活似神仙!

只可惜她到底吃飽了,啃了幾個,剩下的餃子都填了猕猴桃的肚子。

她眼巴巴地看着猕猴桃吧唧着血盆大口,羨慕極了。

鐘毓見她這副樣子,無奈地搖搖頭,“誰讓你方才吃得那般飽?早知道就不給你準備了。”

“哼。我哪有吃很多?只不過東西太多了,這個吃一點,那個吃一點,不小心就吃多了。再說,過年哪有餓着的時候了?”

鐘毓早就學會了不跟岳絨分辨,只又給她斟了杯熱酒。

岳絨從善如流地喝了半杯,剩下的酒全被唧唧歪歪的桃子給搶去了。她撅着嘴點點貪杯的桃子,嘿嘿笑,只覺渾身都暖融融的。

守歲這夜總覺得額外的長,岳絨又飲了酒,不由犯迷糊。

勉強撐起眼皮子,沒兩次就徹底撐不下去了,沉沉睡去。

鐘毓無奈地搖搖頭,總覺得遇到岳絨之後他愈發能妥協了。将岳絨抱進內室,給她蓋好被子,才起身去了小祠堂。

他燒了兩炷香,默默祭拜父母之後慢慢跪在牌位面前,長夜漫漫,他還有許多話要跟父母說。

岳絨倒是隐隐感覺到她是被鐘毓抱進來的,不過睡意沉沉,根本容不得她多想。只迷迷糊糊看了眼卧在床邊的猕猴桃和桃子,她又沉沉睡去。

夜深人靜,她只覺身上猛地一重,整個人都被壓得清醒過來,睜眼就對上趴在她身上的猕猴桃!

她捂着疼痛難忍的肚子,憤怒地喊:“猕猴桃!你做什麽!”

猕猴桃好似根本沒有料到岳絨會醒,呆呆地盯着她。

岳絨正要好好教訓教訓猕猴桃,誰知旁邊響起踢踢踏踏的聲音。

循聲看過去就見桃子踢着後腿,壓低了腦袋,足足是沖鋒的勢頭。猛地發力,直直朝她沖過來!

“桃子!”

關鍵時刻,她飛速催發鐵石狼牙将桃子縛住懸在半空,才沒讓她遭受第二次重擊!

她松口氣,将桃子和猕猴桃都趕下去!

“你們到底是怎麽回事?我是招你們還是惹你們了?半夜搞偷襲啊!”

桃子噴口氣兒,圓滾滾的大眼睛緊緊盯着岳絨身後。

“嗯哼~”

兩腳獸,你身後!

嗯?

岳絨回頭,大吃一驚!

她枕頭旁邊竟然卧着一只大鵝!羽翼豐滿,整只鵝盤踞在枕邊足有水缸粗!

她脫口而出:“誰家鵝夥食這般好!竟然長這麽大!”說着伸手要抓大鵝的兩個翅膀,卻被大鵝用翅膀扇了一下。

大鵝拍開岳絨的手,撲騰着飛下床。

桃子和猕猴桃飛快地撲過去,卻被大鵝靈活地避開。

岳絨、桃子和猕猴桃都驚呆了!

這大鵝肥歸肥,可動作也太靈活了,猕猴桃這只老虎竟然也撲不到!

大鵝雄赳赳氣昂昂地走了兩步,長長的脖子彎下來看看身子,似乎很是滿意的模樣。

岳絨:“???”

這大鵝成精了吧?小小一張臉上到底是怎麽表達出滿意的?

更驚奇的是,大鵝優雅地扇了兩下翅膀,突然出聲:“我對這具身體滿意極了!”

岳絨:“!!!”

岳絨驚得張大了嘴巴,連忙下床要抱起大鵝,誰知卻被拍開。

她摸摸被拍疼的手,也沒在意,驚奇道:“你竟然會說話!我家桃子都還不會呢!”

桃子也不追這只鵝了,跟岳絨一般好奇地盯着這只大鵝。

猕猴桃卻依舊對大鵝虎視眈眈。

這大鵝這般肥,好像能讓她吃飽呢!

大鵝鄙視岳絨:“你還沒認出我是誰嗎?”

岳絨腦海裏閃過她在31世紀接觸過的所有動物,可以确定的是她從來沒有見過會說話的動物!也沒有接觸過能讓動物開口說話的技術,要不然她肯定讓桃子說話啊!

念頭一閃過,她猛地催生鐵石狼牙縛住大鵝。

大鵝猝不及防被抓住,嘎嘎叫了兩聲,卻也沒驚慌,只探着長長的脖子悠悠跟岳絨對視。

岳絨眯了眯眼,在腦海裏喚了兩聲系統,沒得到系統的回應。

她心裏就有數了,聲音中蘊含風暴:“你是系統?”

大鵝竟然人性化地哈哈大笑,得意地揚了揚長脖子,“是啊!沒想到吧?”

話音剛落,一只手猛地攥住大鵝的長脖子,成功讓大鵝猖狂的笑聲止住了。

岳絨拽着大鵝的脖子将系統舉到眼前,冷冷道:“你竟然變成了只鵝!正好!你沒有實體的時候,我還挺遺憾來着!”

說着一手催發了鐵石狼牙,将系統五花大綁,緊緊地綁在桌子上!

她戳了戳大鵝肥嫩嫩的肚子,別說,手感還挺好的!

她陰陰地笑道:“你知道我想手撕系統多久了嗎?從穿越那天才開始了,我總是遺憾你沒有實體,手撕系統計劃不能成型。誰知道我還沒動手,你竟然就有了身體!正好,咱們就來算算咱們之間的賬!”

“從什麽時候開始算起呢?就從31世紀開始算起好了!要不是系統,我又怎麽會死?”

系統·大鵝艱難地在張牙舞爪的鐵石狼牙下艱難地撐起脖子,“那個系統不是我,別把這鍋甩在我身上!”

“我知道!你是系統8888號!看你的名字,就知道你們有好多系統了!但在我眼裏,你們就是一夥的,不算到你頭上算到誰頭上?”

說完,她一揚手,鐵石狼牙狠狠抽了大鵝一下。

誰知,一藤曼抽下去,岳絨突然覺得肋間劇烈一疼,就好像是被人抽了一鞭子!

她疼得冷汗都要下來了!

她猛地擡頭看那只大鵝,誰知大鵝竟然還嘎嘎笑。

大鵝笑道:“你覺得我會沒有任何措施就披了皮出來嗎?這具身子可是用你的好感值兌換的,自然跟你休戚相關。我只是個機器,根本感覺不到疼,你就不一樣了。”

這話讓岳絨想起這些日子來系統一直催促她掙好感值,而且她兌換的時候也沒讓她兌換!

合着,全便宜了狗系統!

大鵝像是看穿了她的想法,将系統商城面板展開在她面前,只見右上角的好感值赫然是5!

應該是505的!

也就是說,系統這只大鵝身子足足用了她五百好感值!

岳絨都快氣炸了!

偏偏那只大鵝還嘎嘎在笑,聒噪極了!

被鐵石狼牙束縛住的大鵝突然身形消失,又出現在房間的另一頭,就這樣輕而易舉逃脫了鐵石狼牙的束縛!

大鵝搖搖晃晃走向岳絨,被桃子和猕猴桃齊齊撲住壓在身下也不慌。

猕猴桃猛地張開血盆大口,咬下去。

這一口下去,大鵝沒事兒依舊嘎嘎叫,岳絨卻捂着腿慘叫出聲!

“猕猴桃!住口!”

幸好猕猴桃還算聽話,放開大鵝湊到岳絨身邊,不解地歪着頭。

“嗷嗚~”

你怎麽了?

岳絨強撐着身子扒開褲子,腿上光潔無暇,根本沒有傷口。要不是疼得厲害,她還以為出現了幻覺!

她憤怒地盯着系大鵝,攥緊了拳頭。

大鵝從桃子和猕猴桃爪子下逃脫出來,搖搖晃晃走到岳絨身邊,“我不用對我這般防備,我肯定是維護你的利益啊!我期盼了好久才擁有了自己的身體!可惜你掙的好感值太少了,我只能兌換這麽具身體!”

岳絨慢慢站起來,居高臨下看着這只大鵝,冷笑連連。

“桃子!追它!”

桃子本來就對這只突然出現、還搖搖晃晃趾高氣昂的大鵝好奇極了,聽到岳絨的命令立刻追着大鵝在房間裏上蹿下跳。

猕猴桃見狀也撲過去,一口将大鵝吞進嘴裏銜着。

“猕猴桃!不許下嘴!”

猕猴桃疑惑地瞅瞅岳絨,噴口氣兒,不甘心地将吞進嘴裏的大鵝吐出來,用爪子撥來撥去玩兒了起來。

“砰砰,岳絨?你沒事兒吧?”

門外的聲音讓岳絨驚醒,慢慢挪過去給鐘毓開了門。

鐘毓見了她的樣子就皺了眉頭。

岳絨本來紅撲撲的臉頰此刻如白紙般煞白,嘴唇微顫,額邊的汗漬打濕了碎發,看上去狼狽極了。

他從來沒有見她這般狼狽過。

他伸手将她額邊打濕的頭發捋到她耳後,聲音有些急促,“方才的慘叫聲是怎麽回事?出什麽事兒了?你這是怎麽了?”

岳絨這才感覺到渾身都是冷汗,方才的疼痛還未散去,讓她忍不住身子發顫。

鐘毓凝目,“是不是太冷了?”

見她沒有穿鞋子,光着腳站在地上,他一把将她抱起來,察覺懷裏的人整個人都在抖,更是疑惑。

這副樣子,不像是冷,更像是疼或者是怕!

岳絨素日最是膽大,而且又有徒手打虎的本領,有什麽東西能讓她怕?那就是疼了……

他将她抱進屋子,進門看到屋子裏亂糟糟的,眉頭皺得更緊了。

餘光瞥到猕猴桃和桃子兩個湊在一起玩着一只大鵝,他也沒在意,只當是誰家養的大鵝跑進來了。總不能是大鵝讓岳絨這般的吧?

也是,誰能懷疑一只鵝呢?

他将岳絨輕輕放在床上蓋好被子,“你是不是來了……”他頓了下還是輕聲問,“是不是來了月事?”

岳絨顫着身子緊緊盯着鐘毓,試探着出聲:“不是,是因為哔哔哔(系統害)……”

果然如此!

狗系統到如今還能屏蔽關于系統的事情!

所以如今的系統是升級換代了!不僅能力沒有消失,還多了具身體,到處撒歡了!

狗系統!

鐘毓聽到“哔哔哔”的聲音,疑惑不已。

突然想起以前岳絨跟他說話的時候也聽過這種聲音。再看岳絨根本沒有看他,而是緊緊盯着猕猴桃那邊……

“難不成是猕猴桃做了什麽?”

岳絨這個時候沒有心情跟鐘毓說話,只搖搖頭,“我只是沒睡好,你回去吧。”

鐘毓覺得岳絨肯定有事情瞞着他,心下不快。

沉默半晌,他到底沒有追問。

他再清楚不過,岳絨既然不想說,任他如何勸也不會說的。

他給她掖掖被子,“我去給你燒點熱水,暖和暖和,要放紅糖和姜嗎?”

岳絨搖搖頭,“我不想喝。”

鐘毓徹底沒了辦法,只能退出來,在路上碰到趕過來的齊家三姐弟和福順,說了情況讓他們回去了。

在黑暗中靜坐了良久,他還是沒有想明白岳絨為何會這樣。

但是,确定的是,岳絨真的有事瞞着他。

公雞打鳴聲響徹整個秀才村,喚起第一縷晨光的時候,秀才村家家戶戶都出門放爆竹。

爆竹聲噼啪作響,震得人耳朵都疼。

鐘毓快步去了岳絨門前,卻見岳絨早就起身了。

已經收拾妥當了,羅襪弓鞋,錦裙繡襖,還用了作坊新做的口脂,聽說是什麽“斬男色”。名字古怪,卻賣得極好。

利落嬌美,根本看不出昨夜的狼狽。

他走上前細細打量岳絨,不由松了口氣,“你沒事兒了嗎?”

岳絨笑着搖搖頭,見他身上還是昨日的舊衣裳,疊聲催促他去換衣裳:“雖說還未除服,可我給你置辦的衣裳也素淡,能穿的。你快去換了。”

“聽永嬸嬸說,每年元旦天不亮,小孩子們就要挨家挨戶拜年的。你這副樣子,別人看到了還以為我苛待你了。”

古代跟現代不同,沒有什麽陽歷陰歷之分,自然沒有元旦年和大年一說。

元旦,又稱是“元日”,是新年第一天,一歲之首,象征這一年的運道,自然頗受重視。

鐘毓細細觀察着岳絨的神色,與往常沒有兩樣。

可鐘毓總是放不下心。

岳絨笑了,推着他往他的屋子走,“快去快去,我真的沒事兒!”

将鐘毓支走後,岳絨回身便變了臉色,伸手掐着大鵝的兩個大翅膀将大鵝撈起來,“你給我安分點兒!”

大鵝嘎嘎兩聲,“知道了。我好不容易才有了這具身子,只想好好過,也不想引人耳目,招人眼。”

岳絨冷笑。

這樣的系統,昨天的手段,怎麽能讓她放心?

甚至,岳絨升起一絲危機。

系統好似有萬千的手段等着她,能随意拿捏她,這種感覺很不好受。

跟鐘永家的說得一般無二,天還沒亮,就有不少人來拜年。

來鐘毓家拜年的人就發現鐘毓家多了一只大白鵝,渾身雪白,又大又肥,讓村人羨慕極了。

當岳絨被村人問到是不是有什麽養鵝訣竅的時候只能抽抽嘴角,糊弄過去了。

過年,最開心的莫過是小孩子了。

穿着新衣裳、新鞋子、新帽子,跟着大人跑來跑去拜年,說兩句吉祥話就能得壓歲錢,還能撈一香囊的瓜子和糖果。

尤其岳絨還準備了不少鬧蛾兒。

小小的紗制蝴蝶或者蜻蜓黏在簪子上,顫顫巍巍的,就像是活的似的,漂亮極了。

一個小姑娘過來發一朵,不過片刻岳絨身邊兒就聚了不少小姑娘,圍着她踢毽子。

男孩子就更熱鬧了,撿了沒有炸響的炮仗,撚着香放炮仗。

熱鬧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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