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公道
第50章 公道
鐘永家的照例給岳絨送早膳的時候, 見張鳴在院門前徘徊,吓了一跳,“出什麽事兒了?怎麽這麽早就過來了?岳絨還沒……”
她本想說“岳絨還沒起床呢”, 又趕緊吞了回去。
雖然沒有說謊, 但這麽晚還沒有起床, 着實不是什麽好聽的話。
張鳴跟鐘永家的問好, 只推說沒有事兒。
鐘永家的哪裏肯信?
張鳴身上的衣裳一片濡濕, 顯然是在這裏等了很長時間被露水被打濕的。
鐘永家的心又提了起來, “到底出什麽事兒了?你要是不好意思跟我說, 我這就進去喚鐘岳絨。”
“不用不用。”張鳴連忙拉住鐘永家的,不好意思道,“真的沒事兒。”
她想了想, 恍然大悟:“你是不是為了昨兒張珍的事情?”
張鳴沒想到鐘永家的也知道這個事情, 有些吃驚,心裏猜測這件事情鬧得有多大, 有多少人知道。
他不由對幫張珍收拾攤子的岳絨更是添了歉意,“這件事情着實是舍妹欠考量了。我作為兄長怎麽也應該親自來給鐘夫人道聲謝。”
真是知禮!
“嗐, 就這事兒啊!你看岳絨都讓你妹妹裝病不用出面了, 可見岳絨根本沒有怪你們。你們就不用放在心上了。”
張鳴含笑點頭卻根本沒有離開的意思。
鐘永家的見了, 心裏更加對她們三兄妹多了憐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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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本該父母做的事情,如今都得這些半大的孩子親自做了。她是真的覺得他們三姐弟人品、性子都不錯, 可惜不是她自己的孩子。
“也好。不是有句話是‘禮多人不怪’嗎?不過這也太早了。你先去用個早膳, 等半個時辰岳絨收拾妥當了, 正好見你。”
“那就勞煩嬸嬸幫我通傳了。”張鳴轉身離開。
鐘永家的見岳絨還沒起床,不由有些恨鐵不成鋼, 拽了岳絨的被子,“你看看人家張家三姐弟, 多懂事兒!張鳴為了跟你道謝,一大早就來等你了。”
那副樣子根本已經忘了,岳絨還在養病呢!
岳絨撇撇嘴,也不跟鐘永家的辯解,只在起床的時候支着身子哎呦哎呦呼痛,一副慘兮兮的樣子。
鐘永家的吓了一跳:“怎麽起這麽急?扯到傷口了?”
“唉,我不是怕您着急嗎?我這麽晚還不起真是太不應該了!”
鐘永家的身子一僵,嘟哝道:“我也沒讓你起這麽急啊?”
“傷口有沒有扯開?疼不疼?用不用我去喚宿大夫?”
岳絨忍不住抿着嘴偷笑,倒是讓鐘永家得一愣。這才反應過來,點了點她的頭:“你是不是又吓唬我?”
岳絨順勢抱了鐘永家的的胳膊,“您這些天嘴裏不是張珍就是張鳴的,您是不是不寵我了?”
“寵寵寵,最寵你了!一會兒我親自喂你喝湯藥!”
岳絨:“……”
這種寵愛,她一點都不想要好嗎?
她也不敢說話了,乖乖起床。
自從岳絨生病了之後,一日三餐都是鐘永家的幫岳絨和福順做。張家三姐弟則是怕他們吃不慣這裏的飯菜,岳絨專程給了餐費讓他們做自己想吃的。
今兒的早膳是兩大籠豆腐包子、醋烹豆芽菜、南瓜小米粥。
南瓜小米粥煮了近多半個時辰,熬得濃稠。沒有放糖卻有南瓜的甘甜和香味,濃郁的口感滑進嘴裏,讓人從裏到外都暖合起來。
醋烹豆芽菜簡簡單單,只有食醋的醇厚和酸味,第一口就讓人精神一振,卻有獨特的魅力,讓人胃口大開,一筷子接着一筷子,根本停不下來。
相比起來,豆腐包子就有些平淡了。唯一能稱道的可能就是大了,各個有碗口大小,真真有多半個岳絨的臉大。這是鐘永家的特意給大胃口的福順改良過得,味道平常,可各個分量足足的!
岳絨胃口小,一口口喝着南瓜小米粥。
兩大籠包子被福順一個人給消滅掉了。
鐘永家的啧啧嘆氣,“能吃是福!你看福順這樣子,看着就讓人高興!”
岳絨左耳聽右耳冒,權當這些話就是耳邊風,根本不放在心上。她這個在31世紀沒有親人的人,如今能聽到這些唠叨都是福氣。
福順觑了眼岳絨,悄悄塞給岳絨一包東西,撿了桌上的碗筷就跑了。
岳絨打開一看,卻是一包摻了玫瑰花的幹茶,光澤明亮,油潤鮮活,有玫瑰花的淡香,讓人精神一振。
鐘永家的探頭一看,見不過是包茶就掐了腰:“這個小兔崽子,好像我是母老虎似的,不過一包茶,我還能攔着不成?”
岳絨抿嘴笑。
沒揭穿鐘永家的前些日子連顆糖都不肯給岳絨吃的。
她專程拿了一套琉璃茶具,幹玫瑰花瓣在深黃透明的茶具中翻滾,清香撲鼻,着實讓岳絨驚豔。
“咱們的幹茶已經做得這麽好了嗎?”
鐘永家的笑:“哪裏?這不是咱們做的。書院的教書先生中有個羅先生喝了咱們的花茶,非說咱們糟踐了好東西,就自己做了花茶,竟然味道還真不錯。”
岳絨聽着眼睛一亮,“那得問問羅先生肯不肯将方子賣給咱們才是。”
鐘永家的聽着就有些躊躇。
在村人的眼裏,那些教書先生可是比秀才還要金貴的人物。她一個大字不識的婦人見了這些教書先生就像是老鼠見了貓,還沒說話就矮了一頭,平日能說會道的嘴在教書先生面前都是鋸了嘴的葫蘆,讷讷不敢言,反倒是怯場了。
“要不,還是你親自問問羅先生吧?”
岳絨哪裏看不出永嬸嬸的畏懼?
不過鐘永家的和王婆子是她栽培的人,總得獨當一面才是。
正在這個時候,福順跑過來說張鳴過來了,她雙眸一亮,忙笑着将人請進來。
張鳴進來就恭恭敬敬給岳絨請了安,倒是讓岳絨有些窘迫。張鳴簡直是把她當作長輩來請安,處處透着恭敬,好似她老了幾十歲似的。
“舍妹這些日子做的事情都是得到我的首肯的,只是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給鐘夫人添麻煩了。”
岳絨擺擺手,“你的意思我知道了。我這裏想拜托你件事情。”
張鳴沒有大包大攬,只問:“不知鐘夫人有何事?”
“你知道書院裏的羅先生嗎?”
“羅先生,字奉行,年過四旬,身上有舉人功名。只是,羅先生中舉之後一連幾次會試都沒能中,兒女又大了,就幹脆回了故裏給別人坐館謀生,供養兒女。”
“羅先生有三子一女,幼子在書院中跟着羅先生讀書;長子和次子都在縣學讀書。長子羅平,如今不過十四歲去年也中了秀才。羅先生就更是一心棄了仕途的心思,專心教書掙錢。羅先生肯帶着羅夫人、幼子和羅小姐來秀才村,也是看中了您給的束脩高。”
岳絨不過是問了一句,張鳴卻沒拘于知道與否,短短幾句話就将羅先生的生平都剖給岳絨。足見張鳴心思之靈巧,平常對人際關系之上心。
岳絨摸摸杯子,越發覺得張鳴不是池中之物,對鐘永家的說要給他說媒的事情就更不認同了。
就算張鳴肯這個時候成親,她也斷然不答應!
她心裏打定了主意,說起羅先生的事兒,“事情是這樣的,我想跟羅先生買張制茶的方子。苦于跟羅先生不甚熟悉,我又卧病在床,想委托你和永嬸嬸去跟羅先生說說這件事情。”
張鳴一口應了下來:“這樣,我先去探探羅先生的口風,如若羅先生有意向就正式說起這件事。”
“這樣正好!”
張鳴正要起身告辭卻被岳絨喚住。
“張鳴,我不知從哪本書上看過一句話‘業不成,何為家”。你聽說過嗎?”
張鳴确實聰慧,一聽就明白了岳絨的意思,順着話安撫岳絨:“我雖不知這句話出自哪裏,卻是極為贊同這句話的。霍将軍能說出‘匈奴未滅,何以家為’,我雖不才卻是極為仰慕霍将軍的。”
“那我就放心了。”
張鳴躬身走了。
鐘永家的這才長舒一口氣,拍拍胸膛:“你們兩個說話文绉绉的,我都聽不懂你們在說什麽,大氣都不敢喘一下!你是要讓我跟張鳴一起去跟羅先生談事兒嗎?”
岳絨拍拍鐘永家的的手,“我不是生病呢嗎?再說,總有一天您也得挑起這裏的擔子才是。”
鐘永家的一聽也是。
在她心裏,等岳絨病好之後肯定是要跟鐘毓去京城。總不能兩個人一直千裏相隔,這樣猴年馬月才能成親?到時候,她就得幫岳絨看好這裏的一攤子才是。
“那我就先跟張鳴學學,只是我恐怕永遠都學不會文绉绉的說話了。
岳絨幫她打氣:“誰家說話還能一直文绉绉的?又不是抱着書過日子!要是羅先生是個聰明的,自然會知道怎麽跟您相處的。”
“說的也是。”
王婆子走進來,見兩人悠哉游哉的,語氣裏不免帶了埋怨:“你們兩個倒是輕松!書院和那些父母都鬧起來了!聽他們說要過來找你,我就先過來提前給你打聲招呼,免得被他們打個措手不及!”
岳絨冷笑:“鬧起來了?他們憑什麽鬧?”
岳絨平日裏笑兮兮的,可一板了臉,渾身的氣息如劍刃般鋒利,着實讓兩人膽寒。
鐘永家的立馬噤聲。
岳絨這麽長時間對她尊敬有加,她竟然忘了岳絨可不是個好惹的。
倒是王婆子泰然處之,畢竟昔日在岳絨手裏吃過大虧的,永遠都記在心裏,不敢忘。
說話間,外面就響起福順的略帶驚慌的威吓聲,“你們這是做什麽!私闖民宅可是犯了律法的!”
“我們不過是來跟鐘夫人讨個公道的,哪裏就犯了律法了?”
“常兄,你不必跟個下人說這些!別忘了,我們可都是有功名在身,讓他去告!我們就是見了父母官都是不用跪的!”
“就是!你跟個下人說什麽?”
……
連番的話讓岳絨冷笑連連。
她緩緩起身,傷口還有些疼,由王婆子和鐘永家的扶着出了門,居高臨下地望着擠了半個院子的人。
本來吵吵嚷嚷的人見門開了立馬安靜下來,齊齊望着岳絨。
一個留着山羊胡、穿着玉色襕衫的男人拂開福順的手,上前一步,高聲道:“吾等前來叨擾,不過是為了向鐘夫人讨個公道!我們都欽佩鐘大人的為人,但是全然沒有想到鐘夫人竟然這般侮辱吾等!吾等萬萬不會就此罷休!“
這話一出,應和者衆。
“就是就是!士可殺不可辱!”
“要不是鐘大人,她一介婦孺哪裏能雇得吾等?”
“可不是,聽說還被雷劈了!可不是素日缺德事做多了遭了報應!”
……
岳絨嘴角噙着冷笑,頭上裹着錦帕,臉上還有被雷劈的痕跡,活脫脫就是坐實了他們這些人的說法。
一群人沖着岳絨指手畫足,好像将岳絨貶得一文不值就越發能襯托他們的高大似的。
最先開口的男人聽得這些話,滿意地撫撫自個兒得山羊胡。好半晌才一揚手止住他們的話,只高聲道:“吾等只是來讨個公道,鐘夫人婦德如何卻不關我們的事兒!”
鐘永家的和王婆子聽得氣不打一處來!
王婆子更是罵道:“一群書生跟群小雞崽子似的,叽叽喳喳将所有的話都說了還要說不關你們的事兒?怎麽着?聖賢書上難不成就是教你們如何對婦人品頭論足的?”
岳絨聽着撲哧一聲笑了,譏諷之意溢于言表。
這些人就更氣憤了!
衆人像是炸開了鍋似的,各個不甘人後,文绉绉地對王婆子叫罵,好似話說晚了最犀利的話就會被人搶了似的。
可王婆子一臉迷茫,她根本聽不懂這些人再說什麽。
岳絨卻懶得搭理他們,只看向縮在這些人身後的村民,淡淡道:“怎麽?你們跟他們一樣,也是來讨個公道的?”
這一诘問,書生們立馬停了嘴。
在他們看來,村民跟岳絨根本就是一夥兒的,誰知道會不會被他們半路捅一刀?他們是萬萬不會幫村民們說話的。
這邊一群父母被岳絨這句話問懵了。
在他們心裏,這些教書先生們鬧得這般厲害,岳絨不是應該先跟這些先生們說話嗎?等這些先生們的條件談妥了,他們就能順着氣氛談談他們的條件,想來岳絨到時候就不會那般強硬了。
可,怎麽全然變了呢?
一群人你推我,我推你,總算是将鐘麗娘推了出來。
岳絨仔細看了眼鐘麗的娘。
容長臉,兩家凹陷,頭發整整齊齊束在腦後。
她對鐘麗娘隐隐約約有印象。鐘麗娘好似身子有些弱,并不在作坊幹活,平日倒也不吃藥,但是一幹活多了就生病,平日下地也只是去半天。
鐘麗娘對上岳絨的眼神就垂了頭,吭哧半天才小聲道:“張先生,嗯,張珍欠了我們錢。我們沒有找您,就是來找張珍要屬于我們的那份銀錢的。”
岳絨冷笑:“張珍欠了你們什麽錢?”
“就是,就是,就是她帶着孩子們一起去別村賣東西掙的錢。原來都又給的,不知道為什麽這些日子就沒給了。”
“哦!”岳絨像是突然想起什麽來似的,“你說的是張珍她們賣東西給孩子們買筆墨紙硯的錢吧?不是說買了紙墨了嗎?還是說張珍沒有買?”
“買,買了。就是孩子還小,用不上那麽好的東西……”
這句話着實說到了父母們的心坎上。
“是啊!有這錢倒不如割斤豬肉吃吃才好。”
“就算是這樣,這份錢也不應該讓張珍拿着呀?應該給我們,我們再給我家孩子買東西才對!”
“對對對!”
“村長,你不知道!張先生給孩子們買的紙,雪白雪白的,可花了不少銀子!擱我看,孩子們才剛開始學,就用點兒便宜的紙就是了,哪裏用得了這麽多錢?”
“可不是!村長,你也說說張先生,讓她把錢跟往常一樣分給我們得了。”
……
岳絨擡高聲音:“這麽說,張珍以前也給過你們錢呀?”
衆人齊齊應是。
“正好!你們知不知道,張珍和你們的孩子從作坊拿的東西都是賒賬的!張珍的那份錢已經還了,你們孩子的那份還沒有。你們正好來了就一起把這筆賬填上!”
衆人昨兒都已經知道這件事情了,對岳絨的話都應對自如。
鐘麗娘更是道:“村長,這件事情不應該這麽做才是!”
“哦?”
“是張珍從作坊賒了東西,這錢就應該讓張珍還上才對!至于我們和張珍的賬,等我們兩方掰扯清楚,再給村長一個交代。”
瞧瞧。
岳絨都差點笑出聲來。
為了這麽點銀子,這些人可是煞費苦心!
她揚手從王婆子手裏拿過一本賬冊,“誰說是張珍從作坊賒賬的?”
衆人一靜,看着岳絨嘴角的笑意,心裏都有了不好的猜測。
岳絨将賬冊翻得嘩嘩作響,輕笑道:“你們還真說錯了,這賬冊上分明有張珍,還有你們孩子們的手印。你們要是不信,可以來看!”
衆人嘩然。
“不可能!我家孩子還小呢,肯定是被張珍糊弄了!”
“就是!村長可千萬不能被張珍騙了!”
“就算是真的,我們家孩子這麽小,肯定是不能作數的!”
“這錢應該讓張珍還才對!”
……
岳絨将賬冊猛地往地上一扔,駭得衆人都往後退了一步。
就連頂在前面的書生們都不約而同地離村民遠了些,一副要跟這些村民劃清界限得樣子。
“好大的臉!你們欠的銀子卻要讓人家張珍還!你們不是也收到銀子了嗎?讓張珍還?可以!先把你們收到的錢都還給張珍才是!至于你們這些話就留着跟官府說吧!
“限你們三日之內還清你們的那份賒賬,要不然就等着被我告去衙門好了!”
不少人都吓蒙了。
但還有人叫嚣道:“那就讓他們把我家閨女抓走,讓我們出錢?不可能!”
這話聽得書生們連同躲在一旁的張珍都皺了眉頭。
張珍想起平日可愛的學生們,格外傷心。
張鳴安慰地拍拍她的肩膀,“這不是你的錯。”
“我不明白!明明是親生女兒啊,難不成那點銀子比親生女兒還重要嗎?”
張鳴眼裏透着與年紀不符的滄桑和殘忍,“不是所有人配當父母的。我們一路上又不是沒有見過賣兒女求生的人。你忘了?當時我們遇到山匪,也有人将兒女推出去擋刀子的。”
張珍張張嘴,想說不一樣。
那種情況怎麽能跟現在一樣?現在,他們根本不缺吃的,根本不至于如此。
可她又不是他們,又怎麽能理解他們的想法呢?
兩人沉默下來,就見岳絨勾唇笑了起來:“你們說得輕巧。怎麽?我沒說明白嗎?就算是告到官府,你們這些當父母的也是要替兒女還錢的!再說,我的作坊可不許家裏有人犯罪的人進去。”
村人這下急了。
要知道在作坊幹活可是不少錢的!
特別,過年的時候兩個作坊又招了大批的人,幾乎每家人都有人進作坊了。要是因着這點小錢就讓家裏人丢了作坊的活兒,那可真是劃不來!
鐘麗娘愣了半天,猛地反應過來,“村長,不知道我家麗兒賒了多少的東西?”
“王姨,你看看他們每人要出多少銀子?”
王婆子立馬撿了賬冊,裝模作樣翻了翻就道:“村長,我看了。他們每個孩子要還一百文!”
“啊!這麽多!”
“哪裏有這麽多?肯定是張珍那丫頭貪了!”
“就是!”
……
他們一着急,已經有人開始哭自家的孩子作死,沒掙來錢不說竟然還要倒貼錢,都已經默認了他們就應該還這麽多的錢。
鐘麗娘更是哭得泣不成聲,“我們總共不過拿了五十六個銅板,我這就全部還上,但是剩下的錢我們真的沒拿啊!村長,……”
張鳴戳戳自家妹妹,“該你出去了!”
張珍大步走出去,“鐘夫人!這錢我替他們出了!”
岳絨見了突然走出來的張珍,藍色的眸子閃過一絲興味。
她可沒有提前通知過張珍兄妹,誰知道他們兩兄妹竟然如此有眼力見兒!怎麽說,她越來越覺得兩兄妹有意思了!
她蹙了眉,“張珍,你可想清楚了?要知道他們加起來可是不少銀子,你都沒掙到那麽多吧?”
張珍含着眼淚,一副認栽的模樣,“我知道!我全然不該好心讓孩子們學書畫的!我就不應該多事。我跟兩個兄弟流落至此,好不容易積攢的銀錢這次都要填進去了。我認栽,只對不住我的哥哥和弟弟。”
說着萬分不舍地将一個荷包遞給岳絨。
這話讓一直叫嚣的村民羞愧地低了頭,将一切看在眼裏的書生們更是欽佩于張珍姑娘的高義,紛紛開始譴責村民的無恥。
岳絨一副鐵面無私的模樣,收下了荷包。
這下書生們不樂意了。
山羊胡穿着襕衫的書生常迪肅聲道:“鐘夫人,張珍姑娘這般高義,難不成你就不感動嗎?”
“感動啊!”岳絨裝模作樣擦擦根本不存在的眼淚,轉眼就恢複了平常的模樣。
常迪:“……”
衆人都被岳絨這番舉動驚呆了,就連張珍也暗暗着急。
鐘夫人這般聰慧的人,這個時候怎麽還刺激上這群書生了?應該順着這群書生說着兩句好話的。
她卻沒想過,常迪這人的話根本就是想讓岳絨幫張珍填上這筆帳。可這筆銀子到了張珍手裏,誰知道那些村民會不會又去跟張珍要銀子?
這番下來說不定這次的事情又變回了原樣。
隐在一旁的張鳴暗暗給鐘夫人捏了把汗,也更加欽佩鐘夫人。
敢做敢為,對身旁的人多加維護,甚至因此陷入争議也不為此退後,浩然正氣真君子也!
常迪卻咬了牙。
沒想到鐘先生那般出衆的人物竟然有這樣一位妻子,簡直是巧夫伴拙妻!據說,鐘夫人豪富,這次花一點點錢財讨一個好名聲不好嗎?
非要讓他把話說明白才行嗎?
“鐘夫人,您既然感動于張珍姑娘的高義,倒不如……”
岳絨突然打斷常迪的話:“敢問先生貴姓?”
常迪一愣,“免貴姓常,名迪,字……”
“常先生,你可感動于張珍姑娘的高義?”
常迪已經猜到了岳絨接下來的話,簡直冷汗都要下來了!
可偏偏岳絨還緊緊盯着他,一副等他說話的模樣。他吞吞吐吐半晌不肯開口。
岳絨聲音仿若天外之音,輕飄飄的猶如雪花,卻讓常迪越發膽寒,“常先生,你可感動于張珍姑娘的高義?”
常迪還不開口。
倒是後面的人急了,連忙推推常迪。
常迪恨恨瞪了身後的人一眼,咬緊牙根,“感動!不過……”
岳絨哪裏容得下他繼續往下說,“那就好,不如常先生幫張珍姑娘出了這份銀子如何?畢竟常先生一個月的束脩不少。而這點銀子滿打滿算不過一兩,對常先生而言不過是一件衣裳錢罷了。常先生意下如何?”
話都被你說了,他還能說什麽!
常迪氣得身子一抖一抖的,“我家貧,不如鐘夫人家資豐厚,……”
“可笑!”岳絨厲喝一聲,“常先生不肯出這份銀子,倒強迫我來出!好一個慷他人之慨!錢我可以出,但我偏偏不給你這個僞君子添名!”
常先生差點氣個倒仰。
本來她就不肯出銀子,如今竟然說是不想給他添名!
好一個伶牙俐齒!
岳絨将大帽子給常迪扣上,見村民還杵在原地,好似如今的事兒跟他們一點關系都沒有,頓時沒好氣兒:“你們可以走了!對了,回去之後不許打孩子!要是打孩子,這個月補貼的錢就不發了!”
“啊!不打不打!”
“對,看村長說得,我就不是打孩子的人!”
“可不是……”
“我們哪裏敢?”
……
一群人魚貫而出,片刻沒了人影。
常迪看得一愣一愣的。
他就不懂了,本來兩方方才還劍拔弩張來着,怎麽這幫村民就這般聽這個女人的話!就這麽走了?那他算什麽?美人兒給瞎子跳舞?
張鳴見常迪被氣得臉上一陣青一陣紅的,臉色煞為好看,頓時忍不住笑了。
岳絨對張珍也沒個好臉色,肅着臉道:“以後還做不做了?”
張珍含着淚連連搖頭,雖知道岳絨這句話不過是為她以後不再做事正名,卻也臊得臉上通紅。
“那你去吧,畢竟還病着呢!倒是難為你了!”
這群書生們一聽張珍病着還來幫那群村民解圍,頓時對張珍更加欽佩了幾分。
平日裏總覺得張珍一個女子在外面抛頭露面,有些不守婦道,不想讓家裏婦孺跟張珍接觸。這個時候卻對張珍改觀了,覺得張珍這人也可交。
有了今日之事,張鳴三姐弟徹底在秀才村立了足。
往日,村人提起他們也只說三人命不好。如今卻會添上一句,他們三人父母雖然不在,但是為人卻是極好的,是可交之人。
張鳴沒有想到以後的事情,只覺鐘夫人是至誠至善之人!
岳絨打發走了村民,輕飄飄地乜了眼常迪,不等他說話就皺了眉頭:“我雖是女子,但也不願意跟一個僞君子說話!你們就沒有別人能出面了嗎?”
常迪渾身發抖,顫顫巍巍地指着岳絨,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書生們一見,連忙将常迪拉了回來,生怕常迪被岳絨兩句話一刺激再給氣暈了。
書生們又推出個年輕人,面白瘦弱,一副羸弱的樣子,沒說話先跟岳絨見禮,“在下王鞠,在書院裏教二年級《三字經》。”
即然說話的人客氣,岳絨也沒有嗆聲,“不知您來到底有何事?這般興師動衆,還說要讨個公道,讨什麽公道?”
“鐘夫人誤會了,我們不是來讨公道的。”
“哦?”岳絨勾勾嘴角,簡直要笑了。
那邊書生們也一片嘩然,紛紛叫着王鞠讓他小心說話。
王鞠充耳不聞,只微微躬身,“我只是想跟鐘夫人商議一下,二年級的孩子們學問參差不齊,想問問這種情況要不要留一部分孩子到一年級,也不讓這些孩子白白浪費時日。”
岳絨:“……”
挺好,留級……
王鞠後背都要被後面的人盯得冒火了,可他一點都不敢後退。
他們大多數人根本不是想請辭,而是想借着這個機會提高一下束脩。雖說書院的束脩已經不低了,但誰又會嫌錢咬手呢?
不過鬧到這種地步,他算是看出來了,這鐘夫人根本是個硬茬子!說不定,鬧到最後,他們一群人的目的達不成不說,先生的身份都要給丢了。
方才常迪跟鐘夫人争論的時候,他就想明白了。
鐘夫人給的束脩本就不菲,更何況鐘夫人花錢建書院顯然不是為了掙錢奪利,不失為一個女中豪傑。跟着她,談不上什麽屈居。
更何況他身子不好,這裏的活兒也不重,身邊還有個宿大夫,真真是沒什麽不好的,犯不着跟鐘夫人對上。
念頭轉過幾道彎,他立馬站了出來。
岳絨簡直要笑了。
這王鞠不确定到底是怎麽回事,但是有眼色,又敢做,不失為一個人才。
“王先生稍等片刻,等這處事了,容我仔細跟先生商量您方才說的事情。”
王鞠應了,輕咳兩聲,退到一旁。
有了人打頭陣,本來還算團結的書生們立刻分了兩派:一派還要堅持跟岳絨争一争,一派則打了退堂鼓。
一些跟王鞠想得一樣的人此刻只恨沒有王鞠心眼轉得快,竟然錯失了一個在鐘夫人面前露臉的機會,紛紛搶着跟岳絨道歉。
“鐘夫人誤會了,根本沒有什麽讨公道的說法。”
“是啊,我們不過是跟着這些人過來的。誰知道他們過來就說要将什麽公道,我們是萬萬不清楚的!”
“我們跟王先生的想法一樣,想跟鐘夫人商量一下書院的事情。”
……
岳絨立馬和顏悅色起來,一一跟這些人說話,請他們過會兒留下來一同商量書院的事情。
常迪簡直要氣瘋了。
“你們這群人,簡直是背信棄義的小人!”
王鞠卻一副大義淩然的樣子,“常先生慎言!分明是你們即想要離開,又不想遵從合同退還安家費這筆銀子。鐘夫人按着契約要這筆安家費,誰知道你們竟然腆着臉來跟鐘夫人鬧!真真是丢了我們讀書人的臉面!”
這話,誰受得了?
常迪一群人頓時炸了。
兩派人吵成一團。
岳絨背過身簡直要笑出聲來了。
她是萬萬沒有想到會有這種發展的。
突然,院子裏沖進來一群人。各個人高馬大,身上還有一股悍匪的氣息,讓本來正在争吵的書生們都駭然變色。
書生們顧不上吵架,各個慌了手腳。
“你們是什麽人?”
“你們這是私闖民宅,知道不知道?我們要是告到官府,你們是要被緝拿的!”
“還不趕快走?小心我畫下你們的臉,讓你們無處可躲!”
……
這跟他們當時闖進來的時候,福順說的話有什麽不同?
岳絨卻輕笑道:“衆位不必驚慌,只不過是我家福順怕你們這麽多人驚擾到我,喊了村人來保護我罷了。”
常迪簡直想罵人!
這群人的樣貌哪裏像是村民了?
誰家的村民不是老實巴交,一副好欺負的模樣?誰家村民不是見到他們這群書生就矮了半截的?哪裏像眼前這群人,根本不像是村民,還一副不懷好意的樣子盯着他們,好像一言不合就要拉了他們去揍一頓!
要是真的被這些人揍一頓,就算是以後讨回公道了,可疼得還是他自個兒啊?
他往後退了一步,等着別人出頭。
這麽多人,總會有人出頭的吧?難不成,沒了他,這麽多人就不吃飯了不成?
可別人也是這樣想得。
于是,這群書生竟然詭異地沉默一片。
張鳴:“……”
他哭笑不得。
他事先準備了好幾種方案,但全然沒有想到事情會發展到如今的地步。鐘夫人不僅壓得這群人不敢說話不說,竟然還留下一多半的先生。
這般下來,除去這些先生,書院也不會就這般停了課。說不定趁着這個機會,書院裏只知鐘夫人不知鐘先生了。
岳絨揚手喚了福順,“福順,快來讓大家認認臉。”
為了将這些山匪喊來的福順正擦着滿頭大汗,聽到動靜不由一愣,連忙走了過來。
“岳大小姐?”
岳絨将他推到衆人身前,“大家認認臉!我家福順平素不吭不響的,可在我們鐘家也是一號人物!”
福順被這麽多人盯着,脊背都僵了。
“福順,這些先生要辭了書院先生一職。你帶着大家挨個認清楚了,挨個将安家費收回來,少了一個銅板,我都要是要問你的!”
不等這群人吵嚷,她又接着說:“哦,要是有人想要賴賬,就揪着他帶着契約去見官!記着拿了鄭大人的帖子!”
福順高聲應下。
本來還吵嚷的書生們頓時一靜。
他們要是沒猜錯的話,岳絨口裏的鄭先生應該是鄭钲厲。
據聞,欽差大人鄭钲厲鄭大人與鐘毓鐘大人是好友,在秀才村的時候都是住在鐘大人的府上,兩人情分不淺。
鐘夫人手裏說不定真的有鄭大人的帖子。
柳縣令剛被下了大獄,新來的縣尊兩眼一抹黑,肯定不會得罪人,定然會給鐘夫人的面子,或者說是給鄭大人的面子。跟鄭大人的帖子比起來,他們這群人又算得了什麽?肯定落不了什麽好!
釜底抽薪,這還怎麽鬧?
大家都看向常迪,見常迪臉上灰白一片,又有些慶幸,方才沒有當衆出頭,還有轉圜的餘地。
岳絨卻已經懶得再搭理他們,請了王鞠他們去正廳商談書院的事情。
不管昔日的同僚此刻還處在水深火熱之中,王鞠慷慨激昂地闡述了他的觀點,尤其是要考試!要留級!不能放任學生們這般松散下去了!
岳絨:“……”
抱歉,孩子們,我守護不了你們了!
你們,好自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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