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堕落天使(一)

第22章 堕落天使(一)

靜靜旅社,将黑的天色之中,粉紅的燈牌還沒完全亮起來。郭發戴頂帽子走進去,直奔櫃臺,裏面卧着一個四十歲左右的男人,叼着牙簽,從上到下打量他,就是看不清他的臉。

“有房間嗎?”

“有。”

“我沒帶身份證。”

“有按摩的嗎?”郭發忍住磕巴,問了出來。

“這個點兒,不安全,得加錢。”男人一笑,從下面遞給他一個花名單。

郭發點了點末尾藝名叫阿媚的女人:“讓她快點,我趕時間。”

“第一回 來吧?”

郭發不說話,扔出遠多的錢,上了樓。空冷的旅社裏,光線幽暗,不久一會兒,高跟鞋的踢踏聲逼近,虛掩的門後進來一個女人。郭發撚滅煙頭,轉過身來。

女人脫掉短皮衣,露出豹紋緊身短裙,腿上穿着紅色絲襪,她揚起粉面朝他微笑,他心裏一緊,不是餘祖芬的臉。

郭發冷聲說:“餘祖芬呢?”

女人脫掉了高跟鞋,緩了一會兒,點燃了一支煙:“芬姐不在,我是小芳。”

“餘祖芬去哪兒了?”

女人坐在床沿:“你是她兒子郭發吧?”

“餘祖芬去哪兒了?”郭發像一臺重複機器,空洞又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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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放松下來,聲音也粗了些,走近他:“一瞅這張臉我就知道是你,你記不記得我?我小時候還抱過你呢!”

郭發對這個濃妝豔抹的女人沒有任何印象,側過身躲避她的撫摸:“告訴我,餘祖芬,去哪兒了,要不然我就整死你。”

女人懼又不懼,從包裏掏出一支煙,細支紅山茶,用豔紅色的指甲尖托起,有一種妖異的美:“你媽上次把我一個客人的下面給踢壞了,那人要你媽賠錢,賠兩萬。”

郭發瞳孔一縮:“為啥?”

“那個男的說你的壞話,說你是狗日的雜種,說你媽是母狗。”女人輕笑着說。

“我媽人呢?”

“你媽去省城躲幾天。”

郭發緊鎖眉頭,四周的空氣是那麽凜冽,讓他鼻尖冰涼,連呼吸都能頃刻成霜。秋天真是到了。

“放心吧,那個男的找不上你,他沒那個膽子。”

“你有我媽電話嗎?”

“那沒有。”

女人穿上衣服,吧唧吧唧地嚼口香糖:“以後別這麽沒禮貌,叫我芳姨。”

郭發白了她一眼,逃去如飛,把帽子仍在半空,夜色濃黑,照得一臉黢黑,他哭得無聲而猙獰,顯得一口牙格外雪白,五分鐘以後,眼淚不再流,悲傷卻沒有停止,他鬼使神差地向解放書局的方向走去。

\\

這幾天柳山亭去省城兒子家,店都交給齊玉露,她得了自由,拿來自己的CD機,日日播放自己喜歡的歌,每天在店裏呆到很晚,讀一些喜歡的書。

天色将晚,放着日語歌,是九一年日本電影《血疑》的片頭曲,齊玉露只會唱中間的一句:阿裏嘎多,阿那達。她跟着瞎哼哼,緊張地計算着賬目,生怕晚上柳山亭來電的時候自己磕巴。

“你好!”一個穿着栗色外套的長發男人走了進來,臉上纏着醒目的雪白色繃帶,齊玉露認出他就是那個當初和她相親、并且那一日臉上帶着血窟窿的奇怪男人。

她記得他的名字叫崔海潮,還是省城師範大學的畢業生,人呆板,好像在玩什麽音樂,現在是無業游民。

“やまぐち  ももえ?山口百惠小姐的衷心感謝你?很老的歌了,我喜歡,你很有品味吶。”崔海潮手蓋在那破舊的CD機上。

……………………c…………………………………………y…………

齊玉露裝作不認識的樣子,平靜而禮貌地說:“先生,你買什麽?”

“你不記得我了?”崔海潮彎腰,歪過頭打量齊玉露鴨舌帽下的臉,“我是崔海潮,你叫齊玉露對吧,我們以前相過親,前幾天我受了傷,是你幫了我。你忘了?”

齊玉露故作惶惑地搖了搖頭:“您認錯人了吧?”

“怎麽會呢?我感覺我這腦袋恢複得不錯呀,不能是認錯人。”

齊玉露低下頭不語。

“我今天是來感謝你的,你幾點下班呢?”崔海潮熱情地說。

“可以把手拿開嗎?”齊玉露淡淡地瞥他一眼,繼續哼歌。

歌曲一遍又一遍地放,崔海潮打破沉默:“我是外語系的,日語專業,你還記得吧?”

“這首歌的意思大概就是,我衷心感謝你,感謝你我的愛人,我了解你的痛苦,我哀求你從今以後,讓我消失在回憶裏,希望你會愛惜自己,找到你的心上人……”

齊玉露的餘光忽瞥見一抹熟悉的身影,藍色制服,白色手套,是郭發站在門口,她揉了揉眼睛,人卻忽然轉了身離開,她争分奪秒從櫃臺爬出來:“郭發!怎麽又走了?”

“我等你!小齊!”崔海潮愣在原地等候,竟然也開始跟唱起來,是用蹩腳的日語。

“郭發,是你嗎?!”齊玉露邊追邊喊。

郭發不說話,走得更快。

“你是不是找我有什麽事兒?”

郭發只想快步逃離,忽聽見齊玉露跌倒在地。真笨,這娘們兒真笨。

“喂!好歹說句話,回頭呀!”齊玉露摔了大馬趴,軍綠色的圍裙上沾滿了泥土。

郭發停下腳步,雙手插兜杵在原地,不知該不該回頭。

對面小學的下課鈴聲轟隆隆響起,悅耳又急促,藍調時刻稍縱即逝,天地間昏暗不明。

“算了,我得回去了,店裏沒人不行。”齊玉露帶着哭腔。

郭發轉過身來,她的腿那麽軟,竟然那樣撇在地上,湊近了,他驚奇地看着,慢慢拉她起來:“你什麽毛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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