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章
第 37 章
蘇辰怔楞了一會兒,才沉着聲音問:“這倆個有什麽區別嗎?反正都是那個人。”
“有,區別還很大,一個是确确實實是那個人,另一個則是一種感覺,一種陪伴的感覺。”葉行将風吹起的碎發別到耳後,露出了線條分明的下颌骨,有些漫不經心道,“哥哥,其實你很早就知道他不喜歡你這件事了吧。”
這句話不是疑問句,而是個陳述句。
蘇辰沒有答話,手不由自主地摸上了脖子上的素鏈,這是簡臨送給他的第一件禮物,不貴重卻記憶深刻。他記得那晚少年披着黑夜的羽翼,踏着朦胧的月色,在紅塵翻滾的塵世間捧起他這一抔沙土,并對他說:“辰哥,我喜歡你。如果你喜歡我就接受這個項鏈,如果不喜歡我,那我再努努力,讓你喜歡上我。”
少年的眼睛有月光,讓他不敢再看第二眼。
那晚帶着滿身月光的少年照亮了貧瘠荒涼的沙土,至此黃土有了月光的滋養,沙漠漸漸地生出了一塊兒綠洲,并且只接待少年一人。
“我以前經常聽小玲兒說,她有個朋友從來不惹對象生氣,也不跟他對象吵架,并且還會無條件包容對方。”葉行說,“現在想來,小玲兒的那位朋友是在害怕吧。害怕他一吵架,他對象就和他分開了,他又得一個人了。因為害怕,所以在面對矛盾的時候他只能選擇躲避,跟鴕鳥一樣,以為看不見,事情就會迎刃而解。但是哥哥,他忘了,一味的躲避與付出只會使對方感覺到疲憊和累,甚至還會産生被束縛的感覺。”
蘇辰轉了個身,靠在了欄杆上,把大部分重心放在了背後,頭輕微仰起對着灰蒙蒙的天空自嘲道:“确實啊,可他知道這個道理已經很晚了。”
“即便知道了對方早已不愛他這個事實,他也要裝作不知道這件事。他不是看不到對方眼裏逐漸增長的疲憊,不是沒聽到對方跟他說的好好談談吧,明明他們倆之間就像被浸濕的餐巾紙一樣一戳就破,但他寧願裝聾作啞也不願戳破。”葉行也像蘇辰一樣,把背依在了欄杆上,“哥哥,你說這是為什麽呢?”
葉行這話一出來就沒打算讓他回答,所以便自顧自地說了下去:“因為他是個膽小者,是愛情裏的懦弱者,他太害怕孤獨了,他的白月光給他的陪伴的感覺太過于溫暖,讓他舍不得或者說是恐懼再一個人生活。所以他選擇裝傻充楞地去維持一段搖搖欲墜并且殘破不堪的感情,我想他後來的傷心難過有很大一部分是有着對孤獨的害怕和恐懼吧。”末了他還似挑釁般地說:“哥哥,你覺得我說得對不對啊?”
蘇辰深吸了一口氣,山頂上清涼的空氣被吸入肺中,然後化作一股濁氣吐了出來,就像他和簡臨之間的感情,熱烈的開始化作了慘烈的收場:“對,但也不完全對。”
“此話怎講?”葉行問。
“他不是在知道對方不愛他的那一天開始害怕,而是在和對方在一起的每一天他都在害怕,因為他知曉終究會有分開的那一天。”蘇辰頓了下,然後說,“他害怕對方不愛他了,害怕對方會離開他,害怕對方放棄了不要了。盡管他每天都在做心理建設,但那一天真正來臨時他還是接受不了,所以後面才互相糾纏了好幾年。”
葉行不知道是輕蔑還是自嘲地笑了聲:“那哥哥,你覺得這種人很可憐嗎?”
“那你呢?”蘇辰偏過頭看向了葉行,“你覺得這種人可憐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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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葉行扯了扯嘴角,“我不知道,畢竟我甩人的時候都是看心情的,我體會不到那種感覺。”
蘇辰:“真的嗎?”
葉行:“哥哥,你說呢?”
倆人的語氣雖然與平常無異,但如果老許叔在這兒的話,定能察覺出倆人之間彌漫着争鋒相對的味道。
“葉行,你真的喜歡我嗎?”蘇辰突然問了他這個問題。
“我當然喜歡啊。”葉行不假思索道,“要不然我怎麽可能來這兒。”
蘇辰卻搖了搖頭:“你喜歡的不是我。你喜歡或者可以說是需要被人喜歡的感覺。”
“葉行,你的喜歡呢就好比這下面的海。”蘇辰指了指下面被雲遮蔽住的海面,“看似很廣闊,但其實上面總會浮着一層雲,,讓人看不真切。往往大家都會被這個表面給迷惑住,認為你是個很多情的花花公子,但是撥開雲跳下海之後就會發現,你其實也是個膽小鬼。”
“哥哥。”葉行的聲音低沉聽不出喜怒,但熟悉他的人都知道這句話裏蘊含着的威脅。
“你很像我之前喂過的一只貓,它害怕周圍的人和事物的時候不是躲起來也不是豎起毛龇起牙,它會裝作很乖巧的樣子靠近人,讓周圍的人都喜歡它,但一旦有人過分的靠近它就會咬人,就是毫無防備地咬人,咬完就跑的那種。”蘇辰說,“你嘴上說着喜歡,但私底下你不會和我多說一句話,你送的那些花也從未變過,好像就是為了安慰我,卡片上的從一開始的日語到後來我沒見都沒見過文字,這其實就是為了讓我看不懂而已。你的喜歡就好比那只貓的乖巧,都是裝出來的。究其原因,無非也是害怕這倆個字罷了。”
“哥哥,你不妨說說我在害怕什麽呢。”葉行這下就不僅僅是威脅了,更有種劍拔弩張的感覺。
可蘇辰卻好似沒有注意到一樣,依舊溫溫和和地說:“害怕什麽呢,我也說不清楚,大概就是害怕擁有過卻失去了吧。”
此話一出,葉行的臉色就陰沉了下來,就像這灰蒙蒙的天,讓人捉摸不透。
“咬人是貓的保護機制,而輕佻是你的。這樣的話很多人就不會抱着真心來對待你,你也不必害怕會不會失去這些,畢竟大家都是假的,都是玩。”蘇辰揉了揉他的腦袋,“其實說到底,我們都是膽小鬼,都是害怕孤獨的人。”
葉行沉默了一會兒,身邊的劍拔弩張的氣氛緩和了下來,取而代之是一種說不明的氣氛,他悶悶地說:“哥哥,你再摸一下好不好?”
蘇辰輕嘆了口氣,憐惜般将手放在了他頭上,安撫性地摸了摸。
在蘇辰的手放上來的那一刻,他雙眼的立馬就紅了,這種被人戳中心思的感覺他的第一反應不是羞恥和憤怒,而是委屈。直到此刻他才明白自己莫名其妙地說出那些話是為了什麽,是為了從蘇辰口中聽到那個糟糕但是沒有糟糕到底的自己。
葉行低着頭,一遍又一遍地翻滾着自己內心的委屈,不知道為什麽,他的委屈總是能在蘇辰這裏找到一個抒發口。突然,他的頭頂被什麽滴了個激靈,随後就是點點的雨滴在他衣袖上散開,留下一個濕色的圓圈。
下雨了,葉行伸出手讓雨絲落在自己手上,綿綿細雨一滴滴在手掌心中暈開,“哥哥,你說為什麽最近都在下雨呢?”
其實在雨水接觸皮膚那一刻,一股惡心的感覺從胃裏翻湧而上,一些不太好的記憶被雨絲翻了出來,但還沒等他看清楚就又重新地被翻了回去,只留下無比難受的情緒。
蘇辰從口袋裏拿出一包濕巾說:“你想聽理性一點兒的還是浪漫一點兒的?”
葉行:“?”
“理性一點就是現在是梅雨季節,受到了熱帶海洋北上的暖濕空氣影響,所以多雨。”蘇辰抽出一張濕巾輕輕地擦拭着葉行的手掌心,“而浪漫一點就是雨深深地愛着每一個孤獨的靈魂,它借着雨色親吻着每一個孤單的人。”
葉行:“那我喜歡浪漫一點兒,我也想借一抹雨色去親吻我眼前這個孤獨的膽小鬼。”
“膽小鬼還沒有準備好,”蘇辰擦好葉行的手,把濕巾扔進旁邊的垃圾桶中,“這場雨不會下得很久的,要給倆個膽小鬼一點兒時間。”
……
老許叔覺得自從爬完山回來後,這倆人之間的氣氛徹底變了,有時候他真的搞不懂這倆孩子想幹什麽,倆個男娃兒之間嘛,談戀愛不像談戀愛的,交朋友又不像交朋友的,就奇奇怪怪的。
而且從爬完山後娃娃撒嬌的手段愈發高了,讓蘇辰那娃兒想拒絕都拒絕不了,不過他覺得蘇辰那娃兒也沒有想拒絕的意思。
不過還好蘇辰那娃兒還是比較有原則的,有些事不是娃娃一撒嬌就能蒙混過去的,就好比現在——
“真的要喝嗎?”葉行指着桌上那碗黑乎乎的藥說,“我覺得我燒得沒有那麽嚴重。”
蘇辰點了點頭:“昨天晚上你燒到了37度多。”
葉行戳了戳藥碗的邊緣,小聲嘀咕:“那也只是低燒嘛,又不要緊。”
“不行,”蘇辰态度不容置喙,“低燒也是燒,一個不小心就會引發高燒的。”
老許叔看蘇辰站在自己這邊,也沒注意蘇辰昨晚是怎麽知道葉行燒到37度多的,趁熱打鐵說:“對頭,蘇辰娃兒說得對,還是注意點兒比較好,萬一發起高燒你害哪個嘛,還不是害你自己。也怪我,去撒子山上嘛,不過娃娃你的身體真的好差呦,吹個風就整感冒了。”
“我……”他也沒想到他就爬個山回來就發起了低燒,剛開始蘇辰原本是想帶他去醫院的,但他說什麽都不去,沒辦法只好買了點藥給他。
蘇辰最近要去他們公司要策劃的那塊地上,不能親自看着他喝完所以就拜托老許叔看着他一點兒。沒想到葉行利用老許叔記憶不好這一點,以及自己撒嬌的手段逃過了好多次的喝藥,讓本來能很快好的病拖到了現在。
所以現在如非必要,都是蘇辰看着葉行喝完藥才去工地上。但這個時候的葉行還想再抵抗一小會兒:“哥哥,不喝行不行啊。”
蘇辰笑着搖了搖頭,顯然是不可商量,于是葉行又把目光投向了老許叔,但老許叔卻把視線挪開了,不肯再與他對視。
眼下局面就是葉行與矮桌上的敵人面面相觑,他孤立無援,求助周邊倆大國卻慘遭拒絕,甚至還想把他往敵軍的方向推,在一番負隅頑抗之下終敗,他秉着壯士扼腕的氣勢一口吞下了敵人,奈何敵人太過于強大,被吞咽腹中還留有苦味大軍在空腔中揮之不去,幸而蘇辰大國派來米花糖士兵,一一将苦味大軍殲滅。
“嬌氣得很餒。”老許叔在一旁調侃道,“一口藥一口糖,娃娃就是個嬌氣包。”
葉行:“……”他沒辦法否認,說他嬌氣包就認了吧,
等他咽下最後一口米花糖後,蘇辰給了他一張濕巾讓他擦一下嘴:“怎麽讓你喝個藥跟要你命似的。”
“本來就是要命,”葉行向他撒嬌道,“哥哥,你再給我顆呗,嘴裏太苦了。”
“糖吃多了對牙齒不好。”蘇辰嘴上雖然這麽說,但身體卻很老實從袋子裏拿出一顆米花糖給他。
等蘇辰走後,老許叔湊到葉行旁邊問道:“爬山的那天晚上你們去幹嘛了?都不帶老頭子我。”
“我們去幹一些年輕人會幹的一些事,”葉行又從袋子拿出一顆米花糖送入嘴裏,“帶你一個老頭幹嘛?”
“你這是年齡歧視!”老許叔氣哼哼地說。
葉行:“到也不是我歧視你年齡大,你看哪個酒吧裏有六七十歲老頭的身影?還有你看哪個賽車場敢讓你一個老頭進去?萬一你一個突發心髒病嗝屁了,他們還得背一屁股的罵名,你要是去了都怕你這個老頭訛他們。”
“說到底,娃娃你就是不想讓我去。”老許叔說,“不想我這個糟老頭破壞你和蘇辰娃兒之間那個叫啥來着,對,約會,你想和他約會,不想我打擾到你們,”
約會?
誰約會在酒吧裏蹦迪啊?又有誰約會去賽車的?
葉行想起那晚的蘇辰,眼中的神情不由得柔和了起來,蘇辰真的怎麽看怎麽好看,每一個點都長在了他的審美上,而且美人哥哥賽車瘋起來也不輸他,開得賽車一次比一次要快要狠。
也是從那一晚之後,他感覺總是萦繞在蘇辰身上的難過消失了,而且他脖子上的素鏈好像也不在了。
如此看來蘇辰應該是放下了,葉行的手指輕扣着桌面心想,那他自己呢?放下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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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