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章

第 42 章

因為葉行的身體不好，所以輸液的速度不快，蘇辰問了下時間，大概要五個多小時才能結束。怕葉行坐在椅子上輸液會累着，索性就幫他辦了個病房輸液。

蘇辰好像很忙，在葉行輸液的這五個小時的時間裏，光打電話就打了四五個，而且一打就是半個多小時，中途還開了個視頻會議。

葉行有時候玩玩手機，有時候看着外面來往的人和車輛發呆，但更多的時候是看蘇辰忙工作。

蘇辰開視頻會議的時候，正好太陽光照射到了病房裏，穿過他的發縫投射到地板上，把地板切割成幾個好看的形狀。

太陽光很吝啬，只給了蘇辰一小點光，卻也很慷慨，讓他整個人都背靠着光，就像是從他背後自然生出一般。

葉行看着神色嚴肅的蘇辰，一時楞了神，他很少看見蘇辰有嚴肅的時候，平常無論自己怎麽鬧騰，他都是溫溫和和的，鮮少有動怒或者嚴肅的時刻。如今見到他嚴肅的一面，倒也覺得沒什麽突兀，反而還有悸動的感覺。

嚴肅的蘇辰也很好看，葉行心想。

來這兒快倆個月了，他和蘇辰從一開始的淡漠到現在的熟識，而且對他來說很恐怖的一件事是他好像很依賴蘇辰，好像有離不開的感覺了......

葉行有些害怕，他和蘇辰終究會回到長街，會離開這個烏托邦，他不想離開這兒，回到長街後蘇辰會接觸到一個別人口中的自己。

蘇辰會讨厭自己，會更不喜歡的自己，他無法想象蘇辰會讨厭自己。長街裏讨厭他的人很多，其他人他都可以不在意，但蘇辰他不行，就連裝也無法裝下去。

他可以接受蘇辰不喜歡他，但不能接受蘇辰會讨厭他。

葉行躺在病床上側過頭看向背靠着光的蘇辰，心裏的那些想法一下子就沒了，眼裏的世界漸漸地就只剩下了蘇辰，耳邊車的鳴笛神也在慢慢地消失，只留下了蘇辰那酷似大提琴的聲音。

不知為何，他覺得這樣的場景有點莫名的熟悉，像是很久很久之前，他還是個孩子的時候，也曾經在病床上看過那麽一個人。

許是那段記憶太過于美好，即使沒有想起來，只是略微捕捉到那一點痕跡，都覺得周身暖洋洋的。又大概今日的陽光很好，他和蘇辰這樣的氛圍讓他産生了一種歲月靜好的感覺。

他就看着蘇辰的側臉，不知不覺地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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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他再次醒來的時候，太陽光已經偏了個頭，蘇辰也從之前的沙發上坐到他病床前。

“醒了？”蘇辰問：“還難受嗎？”

葉行搖了搖頭：“現......”這一番開口卻發現聲音啞的不行，喉間像是有團火在燒，他清了清嗓子，卻沒想到一個着急把自己嗆到了。

蘇辰給他順了順背，然後給他倒了杯水，一點一點喂給他喝：“現在已經是下午三點了，你點滴還沒打完就又燒起來了，但現在已經退了，怕你再發高燒，就去辦了住院。”

葉行了然地點了點頭，嘴唇抿了抿，但是啞着聲音道：“可我不想住院，我想......我想回家。”

“嗯，”蘇辰又喂了點水給他，“等下我們就走。”

“老許叔那邊不用擔心，”蘇辰又說，“李叔陪着他，剛剛李叔發消息過來說，老許叔吃過午飯後就一直在睡覺。”

葉行“嗯”了一聲，然後肚子有點不争氣地叫了起來，他有些尴尬地看着蘇辰。

蘇辰輕笑了聲：“我們現在回家，回家吃飯。”

......

蘇辰辦好了出院手續正往葉行方向走的時候，就看見一個女孩子拿着手機和葉行在說什麽，那個女孩子長相算是比較驚豔的，但是比起葉行來說還是遜色了點。

她的手機向上朝着葉行，像是在向他要微信。于是蘇辰停下了腳步，站在遠處看着他們。

因為離着太遠，他聽不見葉行他們在說什麽，只能葉行戴着帽子懶懶散散地靠在牆上聽着那個女生在說話，眼睛裏是他慣有的散漫，但又格外的撩人。

葉行的嘴唇動了動，就見葉行面前的女生身影僵了僵。

然後他好像是看到蘇辰，對那個女孩子指了指蘇辰，那個女孩子也順着他的手指看了過來。

蘇辰見葉行注意到自己便走了過去，禮貌地對那個女孩子說了聲“您好”，然後給葉行正了正帽子，對他說：“回家吧。”

也不知道是不是葉行的錯覺，他感覺蘇辰給他正完帽子後，他的手好像是摸了摸自己的耳廓。

“所以你加了我也沒什麽用的......”葉行話還沒說完，就被蘇辰拉着手腕走了。蘇辰臨走的時候還不忘和呆愣在原地的女孩子客氣地說了聲：“有緣再相見。”

葉行感覺自己的感冒又加重了，要不然他怎麽鼻子出了點問題，居然在空氣中聞到了一股醋味。

因着葉行的身體還沒好完全，不能吃太油膩的東西，點外賣的話油氣太重，所以蘇辰就自己熬了點粥。

在蘇辰熬粥的時候，葉行就坐在一邊靜靜地看着他，他們倆個人也不說話，就讓時間慢慢在他們倆之間流逝着。

葉行：“哥哥，你還會熬粥啊？”他原本以為蘇辰只是會做點家常小菜，但沒想到他連粥都會熬。

“跟宋老師學的，”蘇辰用勺子攪了攪粥，感覺差不多，就轉了小火慢慢熬，“以前我哥生病的時候，宋老師會給他熬粥喝，我就在旁邊看着，久而久之就學會了一點，但也只是皮毛而已。”

“那......”葉行想問你也給簡臨熬過粥嗎，在心裏将這句話徘徊了許久也最終沒問出口。

“熬過。”蘇辰像是看透了葉行想問什麽一樣回答道，“但他不愛喝，做了幾次之後就沒有在做了。”

蘇辰這麽坦然，都把葉行搞得不好意思了，他讪讪地笑了笑，心裏好像有個地方在被漸漸地填充着。

不一會兒，粥的香味就溢了出來，直接勾住了葉行的味蕾：“哥哥，好香。”

蘇辰笑了聲：“葉子，我們之後說話還是說完整得好。”

葉行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剛剛那句話有多麽歧義，但是想了想後湊到他身邊說：“我又沒有說錯，粥香，哥哥也好香。”

吃過飯後，照例是蘇辰洗碗，葉行象征意義地擦完桌子後癱在沙發上，在從自己行李箱裏的紙上塗塗畫畫。

蘇辰洗完碗也坐在沙發上開始看文件，這個場景很像是他倆剛來這兒的時候，但不同的是倆人的距離比第一次要近很多很多。甚至到後面葉行都直接靠在了蘇辰的身上，雙腿支起立在沙發上，布滿草稿的圖紙一張張地被他丢在了地上。

“葉子。”

聽到蘇辰叫自己，葉行要去拿圖紙的手停在了半空：“啊......啊？”

“東西不要亂丢。”蘇辰邊說着邊他丢在地上的圖紙撿起理好反扣在茶幾上。

“哦。”葉行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我知道了，我會注意的。”

蘇辰應了聲，其實葉行這個習慣和蘇寒很像，蘇寒有時候畫得不順心，就會把打滿草稿的畫紙丢在地上，而宋老師就是一邊把他的畫紙撿起來一邊讓他不要亂扔。

不知道過了多久，葉行感覺到了疲憊，他打了個長長的哈欠，雖然他已經睡過一次，但現在還是感覺到了困意。

“困了？”蘇辰合上了手中的文件。

葉行點了點頭。

蘇辰：“那我們去睡覺。”

簡單洗漱一番後，葉行便上了床，卻隔着蘇辰有一定的距離，臉都快貼着床頭櫃了，還拿背對着他。

蘇辰看着他突出的脖骨，想了想自己好像沒有惹他生氣，于是開口喊了聲：“葉子？”

“我發燒了，”葉行的聲音還是啞的，“離太近會被傳染的。”

蘇辰沒想到是這個理由，把空調的溫度調高了些，然後給他掖好被子後說：“睡吧。”

葉行把自己縮成一團，側躺着在那裏，半晌過後他翻了個身又卷走了大半的被子，帶着自己的穿衣小熊，像個長胖了的毛毛蟲慢慢挪到蘇辰的身邊，一只手帶着被子抱住了蘇辰的腰。然後人向下移動，臉貼着被子，被子貼着蘇辰的胸膛。

蘇辰怔愣了一下，這是第一次葉行在清醒的狀态下抱住了自己。

蘇辰：“葉子？”

“哥哥，”葉行突然沒頭腦地說了句，“我真的很讨厭醫院。”

蘇辰合上電腦：“我也很讨厭。”

“我做錯了很多很多事，我對不起很多人。”葉行好像哭了，又好像沒哭，“他們都不喜歡我，也很讨厭我。但哥哥，你能不能答應我，回去之後不要讨厭我好不好？”

蘇辰沉默不出聲，只是伸手半攬着葉行。

葉行：“即使你不喜歡我，也不要讨厭我可以嗎？”

不然的話，我會很難過的。

蘇辰心中突然湧出了很多情緒，他好像從葉行話中看到了那個驕傲無比但又自卑如塵埃的蘇寒，又好像看到了想要讨父母歡心而不斷僞裝調節氣氛的自己，這突如其來的情緒有些複雜，剝絲抽繭後才發現最核心的情緒是心疼，對葉行的心疼。

他所認為的葉行是荒漠玫瑰，是堅毅的，是迎着烈日頑強生長的，是帶着尖刺面對風雨。而不是像這般将自己的尖刺軟下，露出裏面嬌嫩的莖脈。軟下尖刺，放下警備的荒原玫瑰讓人心疼，這樣的葉行讓人心疼。

蘇辰将葉行攬在自己懷裏，拍着他的背安撫道：“不會的，我不會讨厭你的。”

沉默了半晌後，他聽到了葉行小小的抽泣聲，随着嗚咽的是一句句的“對不起”。

蘇辰嘆了一口氣，将他抱得更緊了些，下巴擱在他的頭頂，任意他的眼淚把自己的睡衣浸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