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拾

第10章 拾

四月中旬,清明雨簾密布,灰蒙蒙的天映襯綠油油的書,徒生悲傷的意味。

整個公主府上下素衣裹身,沒人敢穿一點鮮豔的顏色。

容清樾天還未亮就起身,讓侍女菡萏為她編了發,穿上了女兒家的長裙寬袖,看着真真是個美人兒。

出府門坐上準備好的馬車往皇陵去,皇陵離公主府極遠,她需得提前出發,才能在日落之前抵達阿兄的陵墓祭拜。

穿過憫宣太子身前最愛的竹林,清風飒飒,竹葉輕輕碰撞,配合着濛濛細雨,帶着春的味道。

容清樾站在兄長墓碑前,‘太子容琰之墓’六字似烙鐵一樣,自冷棕色眸中一路向下焊在心口。

*

“阿兄,為什麽你可以去上朝,我不能去?”

幼時的容清樾紮了兩個小丸子穿一身正紅小襖,悶悶不樂地坐在紅磚灰瓦的牆頭,轉過身去不看在牆下站着的阿兄。

“因為小啾還小,待阿爹為你請了夫子,學識通達,便可和阿兄一樣上朝為父皇分憂了。”容琰仰頭耐心為她解釋,指了指一同站在牆下焦急的孔氏等人,“爬那麽高太危險了,要是摔着傷着阿爹、祖母倒不會責備你,可照顧你的他們怎麽辦?”

容清樾‘哼’一聲,本想裝作聽不見,容琰再不作聲,她悄悄回頭,正對上容琰含笑的眼睛,他早已知曉她會回頭,張大了手臂望向她。

她不情不願地一條腿一條腿挪到與容琰面對面的位置,縱身往下一躍,被容琰寬厚的臂膀接住,她趴在阿兄的肩膀上,小嘴一噘,軟糯糯的控訴:“阿兄就會用嬷嬷他們來威脅我!”

“呀,我們小啾居然知道用‘威脅’這個詞。”

“小啾五歲了,阿兄以為小啾是小傻子嗎?”容清樾伸出肉嘟嘟的小手,一下拽在阿兄身後的頭發上,容琰吃痛皺眉,但也不曾責怪,反而大笑。

“哈哈哈,我們小啾不傻,是個小聰明呢!”

随着爽朗的笑聲漸遠,大白帶着小紅團子一行人走遠,直至消失在宮道盡頭。

那年夏日轉秋,皇城上空黑雲壓城,下了好大一場雨。

容琰勸不回倔強站在雨裏的妹妹,只好丢掉手裏舉着的畫荷油傘,一雙白皙透着青筋的手捧在長大兩歲的妹妹圓圓小臉上,輕輕揉了揉。

“小啾,你乖乖在北晉,等阿兄回來給你做乳糖吃。”

她眼眶紅着,小手拂開阿兄的手,不停的擦着眼睛上不知是淚還是雨的水,鼓着氣不說話。

容琰抿了抿唇,嘆息一聲,小聲又帶着說不盡的無奈,說:“小啾,好不好?”

她瘋狂的搖頭:“不好,我不要阿兄去西佑!你說好要陪我長大,要陪我出嫁的,你要是走了就不回來了怎麽辦?”

她不想阿兄離開,她害怕,心裏莫大的恐懼壓得她不知所措。

“小啾……”容琰扯出笑容,“阿兄只是去幾年,幾年後就回來了,到時候你就長大了,到時候可要來接阿兄。”

阿兄不問她好不好,就是沒有交談的餘地了,容清樾小口微張大哭,可哭聲再大也被雨聲淹沒。

容琰讓孔氏帶人将她抱起進屋,自己彎腰撿起被放在地上濺了泥的傘,撐起已無遮擋作用的傘往宮外離去,背影蕭索落寞。

容清樾眼看阿兄離自己越來越遠,用處最大的力氣,掙開不敢過分桎梏她的宮人的手,跳下地跑到院中央,朝着跨出門檻的阿兄喊道:“阿兄,是不是只要我長大能帶兵打仗,打敗西佑,就能接你回來了?”

容琰紅了眼眶,回頭,眼裏含着柔光:“小啾,阿兄會等你來接我。”

可是她那時不知道,阿兄根本等不到她長大。

阿兄遍體鱗傷用一張皮革裹着被西佑送回的時候,容清樾第一次厭惡自己,她為什麽不能早一點出生。

若她早一點,與阿兄年歲相差不大,阿兄就不用離開,不會失信早早離開她。

*

搭在石碑上的手指越摳越緊,生生磨破了皮,留下一抹血印。

容清樾仰頭不讓淚水掉下,吸了吸鼻子,一聲笑破開這石室離的寂靜:“阿兄,小啾回來了,這些年你有沒有想我?我可想你了,想得想在夢裏見一見你,可你從來不曾來過。你是不是沒想我啊?還是你怪我快要将你的模樣忘記了?所以不來見我。”

容琰的離開時她才十歲,距今已有十四年,要不是還有畫像在,記憶裏她還能拼湊出一些樣子。

“阿兄,打仗真累,我準備回我的公主府,養一些好看的人陪伴,做個閑散公主,你看可好?”

“你應該會高興。”容清樾喃喃道。

容琰曾經總在她面前說:“阿兄希望把小啾養成這世上最雍容華貴的公主,驕縱一點,愛玩一點,做世上最快樂的公主。”

容清樾當時氣說:“那要是我想與阿兄一樣為國分憂不可以嗎?”

容琰揉了揉她毛茸茸的腦袋:“當然可以。只要能讓小啾快樂,你想做的事情阿兄都會支持你做,當然哦,不能是壞事。”

“我知道!”容清樾笑嘻嘻的回道,随後想着阿爹那張嚴肅的臉又沮喪道,“阿爹不允怎麽辦?”

“小啾,阿爹很疼你。只要是你想做的,不傷害、禍及無辜,阿爹他都會為你想辦法。”

*

容清樾從墓地出來,子廈即刻從樹後過來。

子廈今年二十,剛剛及冠,穿竹綠繡蘭束身長袍,襯得人如翠竹挺立,站在她身後已然高出她一個腦袋。

“他們跟了進去,兩刻鐘後就離開了。”

子廈彙報道。

“嗯。”容清樾用帕子擦過還在微微滲血的指腹,折成四方塊想裝進懷裏,大袖重重垂下手臂之下,她才想起今日換了女裝,順手裝在袖袋裏,“他們想聽見的,都聽見了,沒什麽好留的。”

子廈撐過手臂讓她搭着上馬車,被一把拂開了:“他們會不會不信殿下在太子殿下所言?”

“信不信的,誰知道呢?再說,我說的也不是假話。”

她沒有神力,可測他人到底如何。

誰知是說者無意聽者有心還是說者有心聽者無意呢?

容清樾進了馬車,坐在凳上,向下從櫃中拿出阿兄早年偷偷給她帶的話本子,翻開看了幾頁,腦海裏忽然浮現出李緒那張白而脆弱的臉。

他身上有一層厚厚的盔甲,偶爾言語露怯惹人同情,偶爾卻言語有度,讓你找不到看破他內心的切入點。

一雙無神的眼睛就是他最好的僞裝武器,使人無法從他的眼裏找到情緒,也無法從總是帶着溫和淡笑的臉上找出一絲破綻。

她不知曉他到底是因為害怕再受到傷害而産生的自我保護,還是僞裝一層盔甲以達成什麽。

合上書頁,容清樾撩開遮擋的車簾,問此時跟在馬車側旁的子廈:“李緒最近在壓質司怎麽樣?”

子廈一臉茫然,半晌後回她說:“質子送去壓質司前,我給了那雨豐公公好大一筆報酬,他應當會好好待質子吧?”

說得一點底氣都沒有,容清樾挑眉看他:“你是同我在外久了,沒見識過宮裏的人,他們豈會因你給了錢就依你之言做事,要讓宮裏的宦官聽話,錢、勢力缺一不可。”

子廈眨巴眼思考一下,說道:“殿下的意思,他們不會善待質子?”

“大概,”容清樾不把話說滿,吩咐他道,“過兩日找個時間,你尋人去宮裏邊瞧瞧,若是過得好或被姑姑帶走了便不用管,過得不好,你明白該怎麽處理。”

***

淩垣長公主府。

長公主倚在貴妃榻上,兩串玉珠拎在手上,輕輕碰觸,叮當作響。她眼眸輕擡,勾勒的眼角冷然,看向跪在榻前的男人,出聲:“這麽說,本宮那個好侄女,就這麽輕易的将人提走了?”

面首冷汗涔涔,壓根不敢擡頭,喉結滑動幾下才敢開口:“六公主要人,壓質司的人不敢多言,只得眼睜睜看着六公主将人帶走了。”

長公主不置可否的笑了笑,只問:“壓質司現今是誰管着?”

“前年壓質司司官年老還鄉,壓質司只剩幾個茍延殘喘的質子,便一直未找人接替這個位置。”面首答:“現在是二等太監雨豐在掌管。”

“雨豐啊。”長公主喟嘆一聲,“本宮記得他曾是鄭妃身邊的大太監,鄭妃被廢後居然淪落到壓質司去了。是個滑頭呢。”

“你吩咐下去,初九禮佛,叫上晉昭。”

同類推薦

娘娘帶球跑了!

娘娘帶球跑了!

新婚之夜,她被五花大綁丢上他的床。“女人,你敢嫁給別的男人!”他如狼似虎把她吃得渣都不剩。“原來強睡我的人是你!人間禽獸!”她咬牙切齒扶着牆從床上爬起來。她是來自現代的記憶之王,重生歸來,向所有欠她的人讨還血債。可這只妖孽之王,她明明沒見過他,卻像欠了他一輩子,夜夜被迫償還……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從她過完十四歲生日那天起,就跟她說了以後不準半夜偷爬到他的床上來,她小嘴一張一合,已經不知道跟他說了多少次最後一晚。孟祁寒真的是寧可相信世界上有鬼,也不相信孟杳杳這一張嘴。
“以後我要是娶妻了,你也這樣爬上來?”
“娶妻?人家都講你不舉,除了我孟杳杳誰要你?”
某男邪魅一笑:“我都不舉了,你還要我幹嘛?”
“暖床啊,你知道你身上有多暖和嗎?”話未落,已被他壓在了身下,“只能暖床,那豈不委屈了你?”
他是殺伐果斷的冰山少帥,唯獨寵她入骨,他說,杳杳,這輩子我不會讓你哭的,除了床上……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皇叔,不要了,潇潇疼。”“乖。”年輕帝王伸手,動作輕柔地拉住她受傷的小腿,聲音低沉沙啞,難掩心疼:“忍忍,塗了藥,一會兒就不疼了。”她是後宮寵妃,心狠手辣,惡名昭彰。新皇登基,她被殘忍賜死!重活一世,誓要一雪前恥,虐親姐,鬥渣男,朝堂內外所有人的生死,全在她倚姣作媚的一句話間。“皇叔,朝中大臣都說我是禍國妖妃,聯...

大宋将門

大宋将門

沒有楊柳岸曉風殘月,沒有把酒問青天,沒有清明上河圖……
一個倒黴的寫手,猛然發現,自己好像來到了假的大宋……家道中落,人情薄如紙。外有大遼雄兵,內有無數豬隊友,滔滔黃河,老天爺也來添亂……
再多的困難,也不過一只只紙老虎,遇到困難,鐵棒橫掃,困難加大,鐵棒加粗!
赫赫将門,終有再興之時!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試問這天底下誰敢要一個皇子來給自己的閨女沖喜?
東天樞大将軍文書勉是也!
衆人惋惜:堂堂皇子被迫沖喜,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皇權的沒落?!
----------------------------------------
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
【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