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此去經年再遇故人
半年後黎州城府衙
“大俠,高擡貴手啊!高擡貴手啊!”孫德府噗通一下跪在陸沉面前,彎曲着身子,連連讨饒,“只要你放過我,你想要什麽,我都給你。全部都給你。”
“可以。”陸沉扯了一下唇角,眼中卻一片寒光。
孫德府一聽,瞬間高興得不行。還沒等到他說話,只見一道寒光一閃而過,他緩緩低頭,看見胸口插着劍,鮮血正汩汩流下來。
“我要的就是你的命。”陸沉拔出熒惑,孫德府碰的一聲倒在地上,雙眼尤帶着驚愕地盯着陸沉。
陸沉将熒惑在他身上抹了幾下,劍尖還是不甚幹淨,就從懷中拿出一塊麻布,慢條斯理地将劍身擦拭幹淨,把麻布扔到了他的身上。
不遠處的閣樓,一個黑魆魆的人影正站在窗前,靜靜看着這一切。陸沉察覺到有人,擡頭看了一眼,然後就沒有理會。她帶着面具,不怕別人看到,況且那人沒有惡意,既不阻止,也沒有呼救,管他做什麽呢。
“這,才是真正的你吧。”看着陸沉轉身而去的背影,閣樓上的人喃喃自語,“狠辣果決……,難怪能那樣毫不留戀地棄我們而去”。然後對身後的一勁裝男子擡了一下手。
出了孫府,陸沉發現有人跟蹤。她冷笑了一下,裝作不知,向一處街角拐彎處走去。
那黑衣人追到街角,卻發現人不見了蹤影,正欲轉身,一把劍卻橫在了脖子上,陸沉緩緩從暗處走了過來。
“有何目的?”
“陸姑娘,是我,孟唐。”那黑衣人開口道,“家主要見你。”
陸沉一聽,竟是孟唐,臉上的驚詫一閃而逝,又變得面無表情。“我想,我們并沒有必要再見了。”
“陸姑娘,非要如此決絕麽?半年前不告而別,難道不該給家主一個交代麽?”孟唐一臉不忿,出言諷刺。好無情的女人,她潛伏到家主身邊竊取機密,家主不但沒有通緝她,反而為她隐瞞,她卻連一點愧疚都沒有。
“……”陸沉緩緩将劍放下,卻并不接話。
“也是,本身就是密探,還能指望你有什麽心。”孟唐冷笑,“即便沒心,做人總也該有始有終。”
陸沉還是不說話,靜默了一會,孟唐心裏想給她打趴下然後帶回去,但知道自己是打不贏的,而且雖是晚上,但在街上還是太過引人注目,正想着用什麽法子能帶她去見家主,陸沉開口了。“你說得對,确實該有始有終。那就帶路吧,”陸沉将劍歸鞘,并不理孟唐的明嘲暗諷。對于謝墨薰、樓重諾和謝墨染,她确實付了些真心,也頗覺愧疚,今日便了斷了吧。
孟唐冷哼一聲,見她終于願意跟自己走,卻也不好再說什麽,只得前面帶路。
陸沉跟在孟唐身後,見他竟然直直走向孫府,心下一陣驚訝。謝墨薰什麽時候來的孫府?他怎麽會在這裏?
孟唐在一處樓閣前停了下來,然後輕輕扣門。
“進來。”
孟唐推了門,陸沉緩步走了進去,看見了正站在窗戶前,撫摸着一盆蘭花的謝墨薰。他容顏依舊那樣奪目,在淡淡的燭火下,靜靜現在那裏,長身玉立,一身風華。陸沉走到他跟前,他将正撫摸着蘭花的手放下,收入廣袖中。然後,用複雜的眼神盯着陸沉。
過了一會兒,陸沉忍不住要開口時,謝墨薰忽然莞爾一笑,那笑意卻不達眼底。“你就沒什麽要對我說的麽?”
“你想讓我說什麽。”陸沉心中有些不自在,卻從不是個示弱的人,依舊一副冷漠的樣子。
“是啊,我能指望你說什麽呢。本來就是一個局,一切都是你的刻意,我能指望你說什麽。”謝墨薰喟嘆一聲,一只手欲擡起撫上陸沉臉頰,最終卻抓到了她肩上。
陸沉肩膀一斜,掙脫了出來。
謝墨薰看着抓空的手,自嘲的笑了一下。“你刻意布的局,我入了局也倒罷了,居然還沉陷其中,真是不可救藥。”
陸沉看見一向矜重的謝墨薰居然露出這樣的表情,只當他是把自己當成了朋友,心下有些愧疚,“抱歉。”
“你可曾有一點點付諸真心?”謝墨薰聽到她的道歉,目光灼灼直視着她,控制不住脫口而出的質問。
“事到如今,說這些還有什麽意義。”陸沉微微撇過臉,不去看他的眼睛。
“好啊,那就說說別的吧。”謝墨薰略緩了一下情緒,悠悠地說,“你本事果然是極好,做的了密探,當的了殺手,全才的很。”
“……”陸沉沉默不語,她能怎麽對答?如今,她就是這樣,葷素不計,心狠手辣,陰毒無情,謝墨薰說的并沒有錯。
“這次呢?又是任務?刺殺黎州郡守。”
“……”
陸沉還是不答,謝墨薰輕輕掀了掀唇角,“你……”
兩人相對無言,身影映在帷幔上,晚風拂過,燭火和帷幔微微晃動,影子也随之舞動,一室靜谧,只聽見燭火啪啪的輕響。
“罷了。”良久,謝墨薰喟嘆一聲,對陸沉道。“就此揭過吧,你亦身不由己。”
在陸沉剛逃走那會兒,雖然他壓下事情,秘而不宣,但心底裏還是怨恨于她。她拿走的那些密信,雖然讓他們的私下同盟關系被偵破,卻也給了他找尋幕後雇主的信息,經過一番查探,終于将朝廷中欲對他下手的人找了出來,連根拔了他的勢力。後來,他靜下心來,細細思量,知道她留有餘地,不然絕不會直接拿走密信,弄出這樣大的纰漏,讓他發現她的目的,從而借機除去朝中之敵。因此,也就釋然了。況且,這半年多,他找尋不到她的下落,一日一日想着,她在哪裏?是不是又有什麽任務?會不會很危險?已經慢慢放下了怨怼,只希望她能好好的。誰讓自己………
“多謝。”陸沉萬萬沒想到,他竟這般容易就原諒自己的背叛和欺瞞,即使知道了自己的身份,即使知道了自己的所作所為。甚至于當初,居然也沒有派人緝拿追殺自己。
“只是,以後還是不必見面了吧,我這樣的身份,原不該與你們走得近。”陸沉心下雖有不舍,但是她知道,當斷不斷反受其亂,狠下心說到。也許,以後就能像以前那樣了吧。
“……”謝墨薰臉色一沉,冷漠地看着她,“你這是何意?”
“就是字面的意思。”
“你不想見到我?”這樣說着。謝墨薰心下微微泛起一絲酸澀。
“我與你們,原本不是一路人,以後更不會有交集。”
“果真冷清的很。”謝墨薰聲音清冷,他生來萬千寵愛,天縱之姿,從未有人敢拂逆他,更別提自己放下身段主動求和卻被一而再再而三推拒,本來修好之心被潑了冷水,當下也不甚愉悅。完全沒發現,一向冷靜自持的自己,居然輕而易舉動怒了。“既然你如此不待見,以後确實不敢打擾了。”
“即是如此,告辭。”陸沉抱了抱拳,“後會無期。”說罷,轉身便走。
“呵……”謝墨薰看着陸沉毫不猶豫決然而去的背影,自嘲地冷笑了一下。注視着無風自動,清雅幽香的竹葉蘭花,手上一緊,便掐了下來,“不過區區一個女子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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