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認清

認清

俞今站在對面的公交車站，看着眼前的景象，突然就笑了。常凜的身邊站着另一個女人，美麗的女人，他的手挽住了她的腰，有說有笑地從咖啡店離開。聯想到前天和常凜的不歡而散，她除了覺得自己只是個路人以外竟然沒法有別的感受。或許是眼神中帶着的戲谑意味太過直白，常凜鬼使神差地看向了俞今的方向，他所見的俞今笑得輕飄飄，擡手向自己打了個更輕飄飄的招呼，眼光直視自己連半分惱怒都沒有，但他卻不自覺地松開了攬在其他女人腰上的手，并且邁開腳步追向了俞今的方向。

紅綠燈牽絆了他的腳步，他眼睜睜地看着俞今一腳踏上了公交車，留給了自己一個“無所謂”的背影，雪莉玫的睡衣帽子搭在她背後十分乍眼，他還來不及思考為什麽俞今會穿着毛絨睡衣到處亂跑，先前被他攬腰的美女此刻正對他怒目而視，常凜人生至今第一次感受到如此的手足無措。

坐在公交車上的俞今望向窗外，常凜目送着公交車緩緩駛離，剛還在他身上看見了片刻慌亂，此刻的他又恢複如常，雙手插袋立在路邊，眉頭微皺，氣場酷得像個畫報模特。先前他身邊的美女也早已打車離開，還以為會有更亂糟糟的局面，結果就這麽輕而易舉地結束了。原來這一切都可以這麽輕而易舉地就結束了。

這麽算了算，已經和常凜認識7年了，大學時期，常凜是學校裏标配校草人設，從臉蛋到身高都出挑，學院籃球隊主力隊員，學生會幹部，學院晚會MV男主，性格溫柔好說話，在文科類院校裏簡直是天神，是個人都會為他回頭側目，但只有俞今看透了他的層層僞裝，又或許只是自以為看透了。他們在有限的聊天之中恰到好處地透露了部分真實的自己，兩人皆出身于不那麽幸福圓滿的家庭，溫和的假面下藏着一顆格外冷漠的心，對這世界失望透頂，被他人惹怒之後會狡猾地露出獠牙，但因為顏值加持就算給人臉色也是另一種風情，多麽巧合的相似。兩人相約一起參加學院晚會活動，或許是燈光效果太好，兩人并肩而坐時，俞今聽到了自己的心跳，她一度誤以為少女時代未能實現的情愫卷土重來，恍惚間似乎覺得自己重新活了過來，她一直以為經歷了那樣的事情後對愛情已經不會再有如此積極的感知了，但她在認識常凜之後至少有兩個月的時間覺得自己變成了“正常人”，終于變回了能夠為愛情歡呼雀躍的普通女生，只不過有一天發現，原來只是自己想錯了。

天神般的常凜當然是“別人家的男友”，俞今一腳踏進了別人仍舊藕斷絲連的舊情。在她傻傻斟酌字句的同時，另一邊的常凜正在朋友圈抒發對前女友未了的愛意和不甘的祝福，如此匪夷所思的朋友圈長文竟然受到了他們學院幾乎所有女生的一致好評。如此轟動的八卦，與常凜還算比較相熟，甚至可以說是正在和他暧昧中的俞今竟然不知情，這就是更匪夷所思的事情了。她本身就回避社交是原因之一，原因之二便是常凜的刻意隐瞞，朋友圈可謂字字泣血的長文自然是拉了分組，俞今便是那個不可見的人，曾經有意撮合的那些人現在自然也幫着隐瞞。不知情的她仍舊和常凜繼續暧昧着，在暧昧期間不知是良心發現還是深情人設拗過了頭，他和俞今透露了他有難以放下的前女友，并暗示自己現在無心戀愛，随後這份暧昧便迅速降溫熄滅，仿佛從未存在過。

俞今選擇做了啞巴，把這份少女情懷生生憋了回去。她不是不難過，只是未曾表露半分，并且掩飾得夠好，可以說是無人知曉。她安慰自己，這就是“正常”大學生的戀愛方式，她現在已經有所進步，至少能夠重新感受到何謂心動。

結果三個月後常凜在朋友圈發布了和新女友的合照。

她看着合照反倒笑出聲，心道自己果然還是不夠“正常”，當代大學生戀愛的開展速度遠比自己設想的快得多，暧昧了将近5個月卻收到一份“不想戀愛”的暗示，只能說明她不是被偏愛的那一個。與此同時俞今也輾轉知道了曾經對自己不可見的那篇長文，這才明白了，原來自己是對一切都“不可見”的傻瓜。

但或許是這份心動太過恰到好處，俞今将其視為了一種康複，把它作為了此後對愛情認定的标準。即使後來證明這短暫的重生感只是錯覺，即使發現自己其實仍舊無法感知愛意，即使因此對自己這種仿佛被詛咒的人生軌跡感到無比失望，但在校園內和常凜偶遇時，心中也只有酸澀，而非憤怒。她無數次望着遠去的常凜和其女友，甚至在他們分手之後也無數次在遠處望着常凜的背影，但她什麽也沒說，什麽也沒做，只是站在遠處，弄錯了愛情的定義。

常凜後來不是沒有主動找過俞今，只是俞今又變回了原來的自己，她沒法再像起初那樣欣喜，她本就是理性又克制的人，同時也是會總結失敗的人，那些曾讓她落淚的原因，她選擇主動斬斷這份因果關系。

随着時間的前進，本科畢業、工作，一切順理成章的人生歷程，這份未曾開始的愛情已經是無足輕重的一筆，即使後來又和常凜恢複了聯系，兩人成為了相同職業的普通好友，但她已不願再注視他的眼睛，不再想聽懂那些有愛意的暗示。

雖然7年裏只有大學初識的一年和最近這段時間的聯系才能算做“熟識”，其餘的時光只是互相在朋友圈點贊的萍水相逢，但再怎麽說，也是7年。從20歲到27歲，俞今這7年和不同的男人們至多只能展開有且僅有一次的約會，那種不知是真是假的悸動卻再也沒有過，也不是因為常凜對她而言有多麽特殊的意義，她只是純粹地覺得心累，累到無法再假裝為誰歡呼雀躍或是流淚。至于常凜，從社交網絡透露的信息來看應該也一直是單身，但或許根本就不是這樣。

耳機中正好唱到“Black and blue from the wind and the rain. Said I’m sorry for the lies and the pain”,俞今低頭看着自己的手心，突然明白了。

她利用他，因為她需要一個擁有完美人設的男人出現在她的生活中，至于這個男人的內心深處到底是怎麽樣的人，她其實并不在意，常凜正好符合，又額外附贈了一些與她相似的家庭背景，所以她強行把他卡進自己的生活中，僞造出兩情相悅又分道揚镳的錯覺，只是為了證明她還是會為愛心動或心痛的正常人，她把這些錯覺投射在了一個無辜的人身上，可憐的常凜，被卑鄙的她牽絆，是她做錯了。

Advertiseme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