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思考
思考
離開會議室之後,俞今坐在辦公桌前沉默着,臉色差得吓人,她打開電腦看着廣笙的日記,從一開始的少女心事,到後來的句句悲傷,她不能理解為什麽廣笙會嫁給彭琅,無論怎麽想都覺得她是被迫的。
她和彭琅二人糾纏了五年,從高中糾纏到大學,就算起初是真愛,可是報警、訴訟,怎麽樣都已經變了味,那麽最後的結婚,怎麽能夠是真心的呢?而且據彭琅自述,結婚一周後廣笙就自殺身亡,這難道沒有什麽因果聯系嗎?
她越想越憤怒,想着那些證據到底去了哪裏,若是彭琅将證據藏了起來,那就說明其中有對他不利的信息,就更加能證明他對廣笙絕非他所陳述的那般深愛。
還有那份遺書,讓警察都覺得有些奇怪的遺書到底寫了什麽?為什麽彭琅只字未提?如果他真心懷疑廣笙自殺另有原因,任何細枝末節都不會放過,可他為什麽避重就輕?
可是她越想又越不對,若彭琅今天只是為了表演一番,何必透露出這些信息,更何況他都自己承認看過廣笙的日記,為什麽還要多此一舉将它寄出,一把火燒了不是更好,更加死無對證。
彭琅對廣笙糾纏多年,強行把她困在身邊,不讓她與她所愛的男人求個圓滿,逼她結婚又惹得她自殺,還被警察調查,兩人曾經又有刑事糾紛,這麽複雜的前提,如果她是彭琅,早就把關于廣笙的東西都處理幹淨了,特別是日記本這種語焉不詳的文字記錄,怎麽可能還讓它公布于世,只要做做樣子傷心個幾日,誰還會在意廣笙到底為何而死呢。難道彭琅說的是真的?
莫非當年的性侵案是因為廣笙怕母親發現她偷嘗禁果,在害怕之下才說了謊,她與彭琅雖然不能說是一路和和美美,但最後廣笙确實是主動提出了結婚,只不過不知出于什麽原因又自殺身亡。
但俞今無論怎麽想,都無法不去懷疑彭琅,廣笙的朋友寥寥無幾,母親又早逝,身邊最親密的人就只剩彭琅,不管當年的性侵真實與否,她都會被彭琅看作是親密關系中的背叛者,彭琅不可能不介懷當年的事,只要有介懷,必定有責怪,沒準他日複一日地對廣笙進行pua才導致她自殺。
思索了一番,她對彭琅還是無法信任,就算有不在場證明又如何,若是他反複地對廣笙進行批判和讨伐,又用愛這種冠冕堂皇的借口來迷惑她,他不用在場也能殺人于無形。
但她目前別無他法,只能繼續寄希望于彭琅,她尋思着應該再與他見一次套一套他的話,沒準他能夠露出什麽馬腳,即使無法從法律上懲罰他,至少可以從道德上譴責他。正在她心煩意亂之時,單與文适時地打來了電話,聽到電話那頭傳來他清冽的嗓音,俞今不知不覺就平靜了下來。
……
投影儀放着哈利波特的電影,俞今躺在單與文的腿上,身上裹了一層毛毯,小貓軟軟的一團趴在她的腿上,她被暖意烘得昏昏欲睡,單與文的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把玩着俞今的頭發,在發現她在快要睡着的邊緣時,他改成用手輕輕地拍打着俞今的背部。
她此刻覺得自己也像一只貓,正趴在單與文的腿上美美入睡。陣陣輕拍讓她突然想起了她的奶奶,小的時候她也是這樣被奶奶哄着入睡的,這樣的日子都已經過去多久了,她都快忘了。
她喜歡現在的氛圍,她什麽也不用想,不用想工作,不用想廣笙,可以完完全全安靜地躺着,雖然沒有交談,但她枕着單與文的大腿,能感受到他的體溫,他的身體随着呼吸而起伏,他恰到好處的輕拍,他身上好聞的味道。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她漸漸習慣了這一切,習慣單與文出現在她的生活中,習慣他亮閃閃的眼睛,一轉也不轉地看着她,習慣他寬大的手總是緊緊握住她的手,習慣他頻率過高的親吻,同時她也心安理得地享受這一切。她的腦海裏甚至生出了一種錯覺,一種此處最适合的念白是“從此以後,他們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了”,這樣的錯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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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睡着了,單與文看着她整個人縮在毛毯裏,只露出一個毛茸茸的腦袋頂,俞今此刻平緩得像午後陽光下的湖水,安靜但是熠熠生輝,單與文附身親了親她的發頂,雖然他很喜歡和俞今此刻親密無間的感覺,但他還是準備把她抱到床上去,好讓她睡得更舒服一些。
剛才的果然是錯覺,俞今起初睡得香甜,片刻之後她就做了噩夢,夢中的單與文本來把玩着她的發梢,但突然之間,他就狠狠地抓起了她的頭發,把她的頭用力往地上砸,單與文的臉陡然變換成了羅弋的臉,他似笑非笑着對俞今說:“你永遠都不會幸福。”
她猛地驚醒,正抱着她準備去床上的單與文被她的掙紮吓了一跳,俞今拼了命從他的懷裏掙脫,一下子跌在了地上,疼痛讓她從夢境中恢複了片刻清醒,她半躺在地上,擡頭向單與文看去,他背着光居高臨下地站在她的面前,俞今視線模糊,她看不清,她分不清此刻是幻想還是現實,她的眼睛裏滿是驚恐和敵意。
單與文從來沒看過俞今這樣的眼神,他趕緊蹲下來平視她,關切地問道:“怎麽了,做噩夢了?你還好嗎?摔疼了沒有?我不該吵醒你睡覺的。”俞今的眼神逐漸恢複了正常,她沒頭沒腦地說,“我剛夢見我被伏地魔抓走了,太真實了,我整個人都騰空了,原來是你抱着我,吓死我了。”
單與文擡手想揉揉她的頭,她卻不動聲色地起身,避開了他的手。他意識到俞今的躲避,有些微微的失落,但他此刻更在意俞今的感受,剛剛那一摔可不輕,不知道她有沒有傷到哪裏,而且他才不信什麽伏地魔的噩夢,俞今剛剛的眼神寫滿了恐懼,他想知道這恐懼是對誰而起,但他不忍心問。
她站起身來活動了一下手腳,摔得有些疼,她結結實實地落在了地上,腳都摔得有些麻木,但并沒有什麽大礙,她看了看單與文,發現他也正在看着自己,她不知為何有些驚慌,一時之間竟然覺得有些喘不上氣來,于是她找了個借口,說是時間不早了明天還要開庭,就匆匆地離開了單與文的家。
她連外套都來不及穿好,幾乎是小跑着出了門,單與文看着她的背影皺起了眉,他不知道是哪裏做錯了,被俞今慌不擇路地抛下,他有些錯愕,更多的是傷心。
他時常覺得俞今對什麽都不在意,她俯視這片大地,沒有事物值得讓她多看一眼,她的黏人,她的嬌媚,都是那麽的恰到好處,偶爾的使壞也感覺只是臨時起意。他也很少在俞今眼中看到情感的光點,如果是不特別注意,那些起伏在一瞬間就溜了出去,散在空氣裏,被風送去了更遠的地方。
他自以為看穿了俞今,她只是謹慎,所以不願意敞開心扉,但他還是會怕俞今對他只是一時感興趣,其實遠遠還沒到喜歡的地步。
可他單與文從來不是什麽自怨自艾的人,他向來坦蕩又無畏,到底放心不下俞今,于是也跟着下了樓,想着應該送她回家才行。
一到樓下,他就看到了坐在花壇旁放空的俞今,她靜靜地坐在黑夜之中,無情的風弄亂了她的頭發,她雙眼迷蒙,神色落寞,形單影只地藏在夜色裏,好像只要一陣風,就會把她吹散了。
他頓時慌了,趕緊跑上前去,俞今見他來了,有些意外,還沒來得及反應,單與文就上前抱住了她,什麽也沒說,什麽也沒問,只是一下又一下撫着她的背,撫平了她的窒息感。
俞今被單與文抱在懷中,他的擁抱太過溫暖可靠,她好像找到了什麽依靠似的,緊緊地抓着他的衣角,把頭埋進他的衣服裏,一言不發。她突然很想她的奶奶,她想知道這一切到底該怎麽辦,羅弋就像一個怎麽也揮之不去的詛咒,她覺得怎麽走都走不出去,她迫切地想要一個比她年長的人可以傾盡人生智慧教教她。
她讨厭這種感覺,她怕愛上別人,她也怕被別人愛上,她怕被辜負,也怕辜負別人,她怕最後還是只能孤零零地躺在血泊裏。過了許久,她在單與文的懷裏小聲地說:“對不起。”
單與文的心都碎了,不想讓她坐在樓下吹風,便又把她帶回了樓上,給她倒了杯熱水,她面無表情,眼睛裏卻盛滿了傷懷,他心疼地伸手上撫了撫她的臉,俞今向他露出了一個勉強的笑,把臉朝他的掌心靠了靠。
兩人相對無言,但俞今感受的到現下時分的安定,于是用臉頰蹭了蹭單與文的手掌,他也用手指摩挲了一下以示回應,他輕輕地說:“等你想對我說的時候,你再說。”
俞今明白他的體貼,她思考了一會兒,覺得還是欠單與文一個解釋,只是難以開口,只能泛泛地說:“我的前男友是個不正常的人,所以我,可能被他影響,也不太正常,我不是針對你,我只是……我也不知道。”
她的嗓音輕柔,就好像再說一件與她無關的事,可眼神中漏出了絲絲哀戚,他心疼不已,他的俞今從來都是高高在上的,應該滿心壞水愛逗弄人才是,他不忍看她如此,便抱着她輕聲哄道:“你是小魔女,和他人相比當然不同尋常,不用擔心。”
俞今被他莫名逗笑,但又流出了幾滴眼淚,一時之間又哭又笑,她都感覺自己像個瘋子,她覺得在單與文面前越來越無法僞裝了,她有些隐隐的擔憂,好像露出了一些不堪的真實面目,她努力想要粉飾太平,但不知為何在單與文面前總是難以設防,她既想守住自己的心,又想給出暗示,她反複驗證愛的真僞,擔心結果不對,也擔心對方疲憊。
不過單與文卻不這麽想,他覺得這是個好兆頭,俞今的失态反而恰恰證明了她不再層層設防,他對此欣然接受,只是作為有先前經驗的人,他怕俞今的情緒問題會日益嚴重,特別是她最近經辦了一個不怎麽愉快的離婚案件,又有廣笙的自殺謎團,還好她食欲正常,睡眠也正常,不像他姐姐曾經那樣嚴重,但他仍然暗暗下了決心。
于是他直截了當地開口問她:“你要不要來和我一起住一段時間?”
俞今有些意外地望着他,覺得這一切似乎太快了,他們在一起也不過才三個多月。
單與文又适時地補充道:“我家有兩個房間,還有你心心念念的小貓哦。”
聽到此處,俞今思索了三秒,果斷答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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