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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你的名字◎

***

“你們說，這個世界上會不會真的有那麽一種人，把自己真實的人生當做了一場游戲？”

在動身前往關押室的30分鐘前，夏油傑站在操場的樹蔭下面，若有所思地對自己的同期說。

這問題似乎充滿了一定的哲學性，硬要講的話，似乎內容還涵蓋到了虛無主義這種唯心的定義。對于整天以斬咒除靈的咒術師來說，聽上去并不是什麽好事。

因此很快便得到了硝子的回應。

“怎麽，你終于開始懷疑自己其實是任天堂游戲裏的一部分了嗎？”她手裏拿着半罐沒喝完的啤酒，坐在遠離棕色跑道的草地上，抱着膝蓋遙遙朝他舉起了罐子，“恭喜你啊，夏油。在最應該追夢的年紀看透了人生的真谛——怎麽說，接下來是該準備離開高專，去下一個地區旅行了嗎？”

“并不是在說我自己的事。況且現在的我連‘冠軍’都還沒有拿到，就算要走的話，也應該先把特級的評稱拿到手再說吧？”

“不是吧，你還真考慮過啊？”

“只是順着你的話稍微思考了一下而已。”

“行。”硝子說，将外壁還裹着細密水珠的罐子換了一只手拿着，剛剛那只徹底涼下來的手去抵住了自己的下巴，擺出一副認真聽講的姿勢，“開學三個月了，五條都沒能讓你承認自己其實是寶可夢訓練師這件事，現在到似乎很輕松的接受了？是誰這麽有魅力，來，和我說說看。”

“……不，都已經說了，并不是我在承認這種事情。”

夏油傑按住了自己的額角，又将手放下來，邁開步子走到硝子的身邊坐下了。擡頭看着綠郁山林裏晴朗的天空。

硝子沒說話。過了一會兒，夏油傑說：“啊對了……那天硝子不在，所以不知道她被悟帶走的時候說了什麽。”

“‘她？’”硝子捕捉到了關鍵字眼，結合最近所發生的事情，很輕易地便聽出了他口中所談論的對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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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那個女生說了這樣的話嗎？”她一邊說，一邊将罐子裏的液體送入口中，“說起來，她好像确實有點奇怪來着，臨走之前還和我說了要花錢讓我當她的‘奶媽’之類的話。”

“原來和硝子也說了嗎？那看來的确不是偶然。”夏油傑說，伸出手，指尖朝下扣住，做了一個抓籃球的姿勢，“被悟這樣抓着，嘴裏還在說游戲啊陣營啊這種讓人摸不着頭腦的話……感覺是把高專跟詛咒師看成了可以随便加入的兩個‘陣營’——雖然這樣說也的确沒錯就是了。”

“唔，所以你才說她是把自己的人生當做了一場游戲啊。”硝子晃了晃手裏只剩下一個底的啤酒罐子，不置可否地道，“聽上去到更像是精神方面的疾病呢。沒有人去檢查一下嗎？”

“沒有。跟這個比起來，倒是咒力測試做了很多。”

雖然沒有明說，但硝子的臉上還是露出了牙疼的表情。

“哇——意思是說被當成小白鼠了嗎？那家夥的術式是什麽啊。如果也跟領域一樣是精神方面的術式，沒道理會被這樣對待吧。”

夏油傑搖了搖頭。

“不知道。”他說，“測試的結果沒有告訴我們，不過我猜應該不是上面所想的回複系術式，倒是硝子你說的可能性更大一點呢。”

“畢竟領域跟術式這種東西息息相關嘛。”硝子簡潔的評論了一番，并沒有對奇思妙想的高層進行過多的嘲諷與批判，轉頭微笑着對夏油傑提問，“所以？這就是你在這裏唉聲嘆氣的原因？”

夏油傑張了張嘴。

“也不全是……”

這時五條悟回來了。手裏拿着一個塑料袋，從自動販賣機的方向慢悠悠地走過來。遠遠朝他們兩人招了招手。

“唷，竟然都在這裏。”說話間便已經走到了面前，臉上還戴着輔助監督剛剛才送來的全新的墨鏡，笑嘻嘻地打趣道，“很難得嘛，傑。是在體育課的途中趁老師不在悄悄的偷懶嗎？”

“剛剛才從自動販賣機那裏回來的人沒資格說這樣的話吧。”

“因為訓練很簡單啦。”五條悟理所當然地說，擡起胳膊拎高了手裏的袋子，“好，啤酒是誰的，請舉手——”

“這裏——”硝子配合的舉起手，将手中的空罐子跟五條遞過來的新飲品交換了一下，兩條腿伸平放在草地上，閑散的換了個坐姿。

夏油傑對此流露出不贊同的目光。

“你還要喝嗎，硝子？今天已經是第三罐了吧。”

“這次是咖啡啦咖啡。”家入硝子将易拉罐的罐身轉了個方向，露出正面咖啡豆的圖标，澄清了自己的清白，“不知道為什麽，最近總覺得有些提不起精神，只有喝這個才能不讓自己上課的時候睡着了。”

“就算睡着也沒關系吧，夜蛾那家夥講課就是很無趣啦，我也不愛聽欸。”

五條悟說着，從塑料袋子裏翻出新買的糖果放進了嘴裏，起身挨着夏油傑坐下：“那邊一點去，傑。老子沒有地方坐了。”

夏油傑：“…………那你旁邊的那一大塊空地是什麽？長了釘子的魔獸叢林嗎？”

話是這麽說，但還是給他讓出了地方。

五條悟絲毫不顧及身邊的人已經被擠出原地半米多，坐好以後兩條長腿岔開，大咧咧的盤起了腿，塑料袋放在了腿中央的空地裏。

“所以，剛剛在聊什麽呢？是老子不能聽的內容嗎？”

“那倒沒有。準确點說，跟悟也有關系才對。”

夏油傑一邊喝着手裏的麥茶，一邊緩緩地将剛剛與硝子的對話複述了一遍。

五條悟全程面無表情的聽完，一只手搭在敞開的膝蓋，另一只手抵住自己的側臉，一副壓根不怎麽感興趣的樣子。

“就這？你說完了？”

“是。不覺得很讓人在意嗎？”

“這有什麽好在意的，從那家夥的領域裏就能看出來了吧，壓根就是個腦子不好使的家夥啊？會有這樣的想法很正常啦。”

“話是這麽說，可的确是行為舉止很不合常規的人呢。”硝子插話進來，銳利的點評道，“總覺得跟第一次見面時的五條有點像。”

五條悟高高挑起了一邊的眉毛，超大聲地“哈？”了一聲。

“怎麽會！老子可是一直很用心的在對待你們啊？畢竟電視劇裏說了，同期關系要是搞不定的話，很有可能會發生被反鎖在廁所裏潑冷水的事情哦——雖然潑不到我就是了。但老子才不要。”

“……”

夏油傑無視了五條悟的一通會将話題徹底扯偏的發言，接着之前的疑問繼續說。

“我猜測她很有可能是突然可以看見咒靈的，又或者是家中出現了什麽變故，因此受到了刺激……所以才有了新宿街頭的那一幕。”

硝子随意地點頭：“嗯，倒是不排除這個可能哦。”

相比起兩名同期身上所釋放的充滿人性的善意與光輝，一旁盤腿坐在那裏的五條大少爺，多少就顯得有些不以為然了。

“行，這麽說是吧？”五條悟将口中的糖嚼碎了咽下去，對于他們兩人在新冒出來的家夥身上所投落的過多的關注，多少有些不服氣的意思，很犀利的指出了其中的問題，“那那把咒具該怎麽解釋啊？我沒記錯的話，那東西現在還在你房間裏吧，傑？”

“咒具只有四級，跟其他擁有特殊力量的高級咒具比起來，僅僅只是灌注了咒力而已，倒确實不是很難買到呢。”

夏油傑說着，見時間已經差不多了，便幹脆從草地上站起身，不再讨論這個問題。

“你們兩個先過去吧。”他将喝空的罐子放回塑料袋裏，向兩名同期做了簡短的告別，“我先去關押室把人帶出來——至于具體情況是怎麽樣的，不如一會兒來聽聽本人怎麽說。”

***

你被夏油傑帶着前往教師辦公室。

據他所說，之所以見你的不是老校長而是未來的班主任夜蛾，這是因為老校長本人的意願。

那天的事似乎讓上了年紀的老人驚吓不小，總之在聽說你通過了總監會決議，被判收納進高專，作為重點關注對象而謹慎的培養與監視以後，老校長便當即拒絕了為你辦理入學手續的程序。

但總監會的決定不可駁回，因此這個任務自然而然的便落到了很有可能是下任校長接班人的夜蛾正道手中。

也就是你現在要去見的男人。

高專占地面積廣闊，校舍與校舍之間排列複雜。當你們穿過一道又一道看上去似乎沒什麽區別的走廊來到夜蛾辦公室的時候，你注意到硝子跟五條悟都已經等在那裏了。

在進入和室之前，你剛剛經歷了一場車禍，又砍了咒靈，衣服上沾了不少血跡，随之而來又被關起來将近48個小時，如今除了一張偉大的臉以外，其他外表早就已經糟污的不成樣子了。五條悟幾乎一見到你就露出了嫌棄的表情。

“不是我說——就不能先帶這家夥去洗個澡嗎？哇，頭發都黏在一起了吧！”

相比起他的咋咋呼呼，一旁的硝子反倒對你這副看上去可憐兮兮的樣子露出了同情的表情。

你點開面板看了一眼自己的屬性。

游戲裏其實很少有人會關注自己的容貌與魅力那一欄，除非這是與NPC結婚相關的數據，不然你一般來說都是跳過不看的。

而現在，你後知後覺的意識到，自己原本高達170的魅力值如今只剩下了90。時裝後面顯示耐久度已耗盡，雖然沒有達到徹底損毀報廢不能用的程度，但穿上了也跟沒穿一樣，對于屬性的加成徹底回到了0。

因此，你現在的情況大約跟裸奔差不多。

你恍然大悟。當場便準備原路繞道回去，去廁所将背包裏的新時裝裝備起來。美美的重新出現在入學儀式現場。

而夜蛾正道卻攔住了你。

“稍等一下。衣服的事稍後再說，我這裏有幾個問題要先來問問你。請到那邊的椅子上坐下吧——悟，你起來。”

五條悟不情不願的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将“面試”的位置讓給了你。

你坐在夜蛾的對面，與這位看上去正值壯年、且面部輪廓相當粗犷的猛男隔了一張桌子，通過顏色奇怪的護目鏡面面相觑。

“先介紹一下在場的人吧，經過這幾天的事情，你應該都很熟悉了才對。”夜蛾正道一一指過了牆邊站着的三名學生，最後做了一番自我介紹。

“嗯嗯，聽說過了，嗯嗯嗯。”你不耐煩地舉起手打斷了他的話：“都已經很熟悉啦——老師，我們可以快點進入正題嗎？”

你的主線任務獎勵還在等着你。不要再浪費時間演沒用的過場動畫了。

“……”夜蛾卡了個殼，在這一瞬間不知是聯想到了哪個人，額角青筋很明顯的輕跳了一下，面不改色的拿起寫滿了問題的白紙沉聲說，“既然這樣，那就進入正題吧——第一個問題：你的身份來歷是什麽？”

你耿直地說：“不知道喔。下一個。”

夜蛾：“……”

“怎麽會不知道？”夜蛾說，“你家裏人都不在了嗎？”

你：“嗯嗯。”

你敷衍地點頭，然後又覺得不太對勁，于是換了種說法說：“也不能這麽說？在另一個世界裏，她大概還在好好地活着吧。”

夜蛾：？

比起班主任一臉疑惑顯然沒聽懂你在說什麽的表情，房間的背景裏，夏油傑跟硝子倒是對視了一眼，彼此間都看出了對方眼裏“果然如此”的表情。

硝子還偷偷地沖他比了個大拇指。

至于五條悟——他在窗戶底下無聊的按手機，對你的入學面試顯然毫無興趣，壓根沒有在聽。

莫名其妙的答複被跳了過去，夜蛾按照紙張上所寫的順序，繼續提問。

“算了……接下來的問題比較重要，希望你仔細考慮清楚再回複。下一個問題是——你為什麽要在新宿街頭制造恐慌？”

面對這個有些棘手的問題，你眼睛都沒有眨一下，即答：“為了錢……為了引起高專的注意！”

在場所有人：？

幾乎每個人臉上都露出了‘你看我信嗎？’的表情。

“很好。”夜蛾說，低頭用筆在紙面上快速的寫了什麽，“那麽下一問：咒具的來源是？”

你開始無聊的晃起了椅子，眼神在辦公室裏亂飄：“這也要問嗎？是哆啦A夢放到我口袋裏的啦。”

夜蛾正道：“……”

穩重的班主任用筆尾抵住了自己的太陽穴，深吸了一口氣。胸膛快速的起伏了一下。

“好。”他說，“那下一問：你對普通人和咒術師的看法是什麽？”

他說着将手按在了筆跡力透紙背的紙張上，遮擋住了上面一部分記述下的你的回答，壓低了聲音，很具有警告意味地看了你一眼。

“這個問題很重要——姑且讓我最後提醒你一句，請謹·慎回答。”

聽他這麽說，似乎語氣裏隐隐有着壓抑的躁火，你到處亂飛的注意力終于被拉回來一點，總算有了一些認真回答問題的傾向。

普通人和咒術師？

你回憶了一下問題中的兩個對象，實在是不覺得這需要有什麽看法。

普通人——負面情緒的創造者，咒靈誕生的母體，可以源源不斷的爆金幣，對你來說是這個世界上最不可或缺的存在。

而咒術師就更簡單了。

于是你輕飄飄地舉起手說：“咒術師，是我成為最強的必經之路；至于普通人嘛……”

你想了想，堅定而又大力地點了點頭。

“他們很重要哦！”你說，“是需要當做世界級瀕危保護動物認真的圈養守護起來的東西才對！”

不然你的錢該從哪來呢？

面對你的這番言論，夏油傑忍不住出聲提醒你。

“不應該是東西吧……是人類。”

而硝子則說：“也不是圈養哦，是放養。”

“——為什麽是動物啊？”

五條悟将手機揣回口袋裏，拖着語調漫不經心地說：“你這家夥在自己設定的游戲裏，莫非是什麽園長之類的角色嗎？”

然後他就被硝子跟夏油傑捂着嘴巴拖到了後面去。當即手動噤聲。

你：？

你疑惑地歪了歪頭。沒明白他們幾個在說什麽。

夜蛾看上去也被你給整沉默了。

他看着自己親手寫下的回答，似乎在腦內進行了一場無人知曉的天人交鋒，最終還是選擇相信了你的答案——畢竟裏面還有‘守護’和‘重要’這幾個關鍵詞。雖然看上去有些怪怪的，但怎麽想也不至于太反人類。

于是他說：“那好吧，接下來就是最後的問題了。”

你當即嚴肅了臉，把來回晃悠的椅子腿磕回了原地，正襟危坐地伸出手示意：“好的。您請說。”

夜蛾：“從見面的時候就沒有問過你呢，所以現在的疑問是——你的名字是？”

你：“…………”

你詭異地停頓了一下，眼神移開。

“……可以換一個問題嗎？”

“怎麽，是不方便說嗎？還是說名字也不記得了。”

“這倒沒有。”你鼓了鼓臉，不是很情願地說，“假名可不可以啊？”

“最好不要。”夜蛾正道說，“高專的咒術師需要在咒術協會登記自己的咒力，使用假名的話一旦被查處出來，一律都會按照詛咒師來處理。”

你：“…………”

“哦。那女子口巴。”你說。

夜蛾正道微微颔首，筆尖懸在紙面上等待落地。

“所以，你的名字是？”

……

……

……

迎着他等待的目光，你深吸了一口氣，面無表情地吐出了一串字：

“——‘渦石泥蝶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