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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034
“長官, 您怎麽起來這麽早。”早晨,天還沒亮,我看看天色,又看看下樓的謝意。
“林問柳, 這應該我問你, 這麽早出門……做什麽。”謝意問道。
“昨天答應了張恒和阿爾敏, 需要去準備實驗器材,要開始推進實驗項目了, ”我說着, 把吐司片放進機器裏,它會自動加熱塗抹黃油, 我又放進去一片, 打算給長官也做一份早餐。
“………”他看向我,我已經洗漱過了,這會很有精神,在他打量的目光下, 我眨眨眼,把烤好的吐司放進餐盤裏。
“長官, 要吃早餐嗎。”我問他道。
由于前幾天我回來的很晚, 沒有來得及和長官講話。他幫我把盤子端走,我做的早餐十分簡單,好吧,其實大部分是半成制品。
只需要我加熱一下吐司, 然後倒一杯營養液就夠了。
我把吐司切開分成小塊, 眼角掃到對面謝意的動作, 前幾天張恒說過的事情,最終還是沒有講出來。
想一下銀行卡剩下的數字, 剩餘的錢我打算去給阿爾敏買幾身衣服。他對這座城市的一切都很好奇,至少給孩子留一部分零花錢。
眼角掃到謝意在切吐司,他的動作優雅分明,我擡眼悄悄看過去,他剛剛睡醒,墨發向下垂落,遮住了一部分眼簾。
“長官,我吃好了,我待會要出門……長官如果需要什麽物品,請聯系我,我可以順便買回來。”我說。
“等一下,林問柳。”謝意開了口,他沒有問我前幾天去了哪裏,目光落在我身上,對我道,“你的信,昨天寄過來的。”
謝意起身,去儲信艙拿了一封信出來,我看見了上面的法院公章,稍稍頓住了。
“看看吧。”謝意說。
我依言拆開信封,如果來抓我的話前天應該過來了,裏面是一份赦免結果,前面是一大堆致辭,末尾只有四個字的判決結果。
無罪釋放。
“還有一件事要告訴你。”謝意說。
我已經被赦免了,長官是不是也該回去了。我拿着信封,早就想過會分別,真實發生的時候還是會掀起波瀾。
“長官……什麽時候回去?”我問道。
“我接到了新的任務,可能會暫時留在這裏,”謝意抓住了我的手腕,我愣在了原地。
看進他眼底,他總是那樣的波瀾不驚,手腕傳來他掌心的溫度,在我手腕側面落下,他抓着我走到艙門的位置。
“偶爾我會晚歸,你回來之後好好休息,不用等我。”
謝意握着我的手腕,人臉識別系統自動打開,終端屏幕上顯示出我們兩人的身形,他在我身後,微微低下頭看我。
“伸手。”他在我耳邊講。
我像是一具僵屍一樣聽話伸出手,我的食指按在終端上,終端上自動形成我的指紋圖案。
屏幕上映出我的臉,我蒼白的臉上出現了些許神情,眼簾垂下,唇畔稍稍地抿着,耳尖透出很淡的紅。
蒼白寡淡的畫有了一點顏色。
我的手指蜷縮在一起,被長官抓着手指,遲鈍的從他的話裏反應過來,他正在認真的看終端屏幕。
“林問柳,你有什麽話要講嗎。”謝意問出來,他稍側過來看我,眉眼之中若有所思,他似乎不能理解,我露出這樣* 的表情。
“長官,你要做什麽樣的任務,危險嗎。”我情不自禁地問道,他總是能輕而易舉地讓我的心情變得難以言喻,我不知道要從哪裏開始整理。
“還好,”他看着我,眼底變得更加深邃,眼眸稍稍轉動,沉吟道,“軍區有一部分職位空缺,需要我去填補,做一些交接工作。”
我想問他什麽時候回來,這樣的話會很微妙,我最終沒有問出來,低下的眼簾遮住了情緒。
“長官,我要給您付房租嗎。”我問道。
“……”謝意眼眸微轉,他看向我,“林問柳。”
他語氣稍微停頓,我知道他一般這樣叫我大概不會有好事,于是我不講話了,當剛剛的事情沒有提過。
他大概會問我。林問柳,在你看來我是那樣的上司嗎。
這樣之類的問題。
“您很晚回來是多晚?會好幾天不回來嗎。”我想了想,問了這麽一句,如果長官好幾天不回來,我大概會擔心他。
“不清楚。”謝意随意的說,站在玄關的位置微微側過來,“如果我加班,我會給你發消息。”
好吧,我都忘記了,我和長官互相有對方的聯系方式,現在不用發郵件了,私人信息也是可以發的。
“那長官……我出門了。”
張恒選的房子在二樓,由于上樓梯時會經過一樓,我常常路過,注意到樓下的小花園光禿禿的,能夠看到生活痕跡,但是沒有見到一樓的住戶,我猜一樓的住戶應該不愛出門。
對面的教堂總是會響起歌聲,吟誦聲穿過街道若有若無的傳過來,位于上方的十字架總是閃閃發光,像是波光粼粼的浪花。
“林問柳,你要一直在你上司那裏住嗎?”張恒問我道。
他和阿爾敏一起下樓,實驗器材已經添置的差不多了,今天是自由逛街的日子,我們需要去買一些日常用品。
“我可是把你的床都鋪好了,你不在,我很寂寞。”張恒煞有其事的說,如果不了解他,聽起來還要以為是真的了。
“可能暫時不過去了,張恒,我每天六點多來到這裏,我們見面的時間超過十二個小時……你應該不會很寂寞。”我說道。
阿爾敏跟在我們身旁,打開了地圖,商業街在離教堂為軸線兩公裏的位置,在兩棟大樓之間,有一條很窄的街巷。兩側之間由于背陽又陰冷,且擁擠狹窄,這裏的租金很低,因此很多商販在這裏活躍。
這裏有很多奇怪的商店,銀灰色的大樓像是兩座銅鑄的鐵臂,它們看起來很像是蘇聯時期的建築物,讓人感到空曠寒冷。那些冰冷的軸線以及嚴謹的線條,鑄造了一棟棟防輻建築,側面看像是連起來的函數曲線。
兩棟大樓之間,一條狹長的路望不到盡頭,陰暗潮濕的巷子,兩側有咖啡店、有賣茶葉和糖的鋪子、切割的寶石、機器人零件、營養液針劑、代餐餅幹,防輻射的藥水以及禱告用的十字架和經文。
“阿爾敏,”我差點忘記了這件事,他扭頭看我,我從口袋裏拿出來一張嶄新的卡片,這是我為他準備的銀行卡。
他靜靜地看着我,又看看卡片,不明白我的意思。
“這是我為你準備的……裏面有一些零花錢,你在這裏可以随便逛逛,買一些自己喜歡的東西,你喜歡的零件,衣服,糖果,或者是終端設備……都可以,你可以随意支配。”我對他解釋道。
我觀察着阿爾敏的表情,擔心自己會講出來不動聽的話,我捏着卡片的掌心冒了一層汗,我朝他微笑道,“你哥哥不在,你在這裏,我要照顧好你。”
“………”阿爾敏盯着我看,他唇畔繃直成一條線,帽檐下深褐色的眉眼稍稍睜動,那些美麗的雀斑布上了一層紅暈。
“……你不用這樣。”阿爾敏移開了目光,咕哝了一句,“我哥臨走的時候給了我錢。”
他的手伸進自己的口袋裏,我以為他要拿出來什麽東西,他只是動了動,并沒有拿出來。
“林問柳,你真是……那可不行,只有你給的話,阿爾敏喊我的每一聲哥豈不是白喊了。”張恒說,他在這個時候開始和我比較起來。
“阿爾敏,你哥給的和我給的并不一樣,雖然我們看起來很拮據,但是科研人員每年都有補貼,并不像你想象的那樣……不至于拮據到要上吊的地步。”我不知道要怎麽舉例子,最後講出來這樣的話。這是一個典故,常常用來形容人過于貧窮。
阿爾敏側過臉,張恒笑出了聲。
我把那張卡塞進了阿爾敏手裏,他握在掌心并沒有排斥,我見狀才稍稍放下心,唇畔稍稍揚起來。
“阿爾敏,我回頭也要給你,你不能拒絕,有什麽喜歡的東西告訴我就好了,我給你買。”張恒說道。
“………”阿爾敏沒有講話,他像平常一樣低頭看着終端,我無意見瞥見他的屏幕,在他建設的星球上,原本的小人兒變成了三個。
三個小人兒湊在一起,兩個比較大只,一個皮膚白白的在微笑,另一個小麥色皮膚,常常是無奈的表情。
這是我和張恒嗎。
我只看一眼就收回了目光,在阿爾敏扭頭看向我的時候,我裝作在跟張恒講話。
“張恒,你有什麽思路嗎?”我問他道。
以我們之間的默契,他很清楚我在問什麽,他聞言神色鄭重起來,看向一側的拱門,在拱門中央有一座赫卡忒的三面神像。
張恒:“如果你想去計算粒子流發散的位置……這對我們來說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可能數十位偉大的科學家聚集在一起,用量子計算機去計算十幾年……也不一定能夠算出來。”
“何況,”張恒說,“我并不認為這個時代能再度出現那樣的天才。我們只是在天才的餘韻下茍延殘喘。”
“嗯……總要先試試,”我說,“就像你認為核磁爆裏不可能有生命體的存在一樣,你的生命體指南針卻能夠監測到生命體,或許它們的粒子流在碰撞的時候,會産生類似于生命體特征的物質。”
我擺弄着手勢,雙手微微攤開,對張恒道:“不一定要在知道他們位置的前提下才能改變他們的位置。或許我們能想辦法讓它們的位置變得可預測,改變他們的運動軌跡。讓它們的運動軌跡從原本的無序列……變得有序。”
我将雙手合在一起。
“林問柳,這聽起來天方夜譚。”張恒說着,他看向我,又稍微頓住,人在講述自己感興趣的東西時,會出現某種特點。
比如變得滔滔不絕、雙眼發亮,或者是變得更加活潑。可能,剛剛的我更加活潑了。
核輻射會無差別的攻擊人體細胞,輻射來自于原子中散發的粒子流,這種粒子流如同微小不可見的子彈侵蝕人體細胞。原子裏的粒子流發散無法計算。
像是一個人在靶場裏練習,靶子是人體細胞,粒子流是這個人發射的子彈。假設他并沒有經驗且永遠不會擁有瞄準靶心的可能,他每一次開槍都是不可預測的。
“林問柳……我知道了,我會試試的,”張恒說,“很感謝你,在所有人都認為我的發明荒謬時,你還這麽堅定的支持我。”
“我并沒有安慰你,我講的都是事實,”我對他說,“畢竟并不是所有人都見過核磁爆。可能見到的大部分已經不存在了,所以沒辦法證明你的結論是正确的。”
張恒:“………”
我們兩個講話的空檔,我注意到阿爾敏買了一瓶路過奶販子賣的牛奶,這是農場裏産的新鮮牛奶,以毫升為價格銷售,阿爾敏買了一毫升。
“這是什麽世道,牛奶要按毫升賣。”張恒說了一句,他看了眼上面的價格,大概是有些無語。
“據說沖營養液會很好喝。”阿爾敏說,瓶子裏很大,只裝了一滴奶。
“這都是騙你的,阿爾敏,除非你喝一整杯牛奶,不然添加營養劑不會有任何味道。”張恒說。
張恒和阿爾敏走在了前面,我看了一眼賣奶販子擺出來的牛奶。好吧。大多數時間我都是很拮據的,我沒有很濃厚的食欲,對生活環境要求并不高。
因為我的上司錄入了我的指紋,讓我暫時能夠住在他那裏,我可以省下另外一筆錢。阿爾敏喜歡的話,似乎可以奢侈一下。
“你好,這個一瓶需要多少布朗?”我問道。
“……阿爾敏。”我追上了他們,張恒和阿爾敏在看零件,我朝他們微笑起來,提着的牛奶晃蕩出來。
“……林問柳,你真是。”張恒在講我,他看看我,剩餘的話沒講出來。
日子常常令人覺得既漫長又短暫,偶爾也有會讓人覺得平淡的三餐幸福的時候,由于阿爾敏認得很多可以食用的蔬菜。在經過教堂的玫瑰叢裏,他稍稍駐足。
在他上樓之後,他帶回來了一些綠色的草。好像是在食堂裏用來點綴的歐芹。
沉浸在這樣的時刻,在我的終端響起的時候,我想起長官早上講過的話,是他聯系我了嗎。
我打開信件,是一封來自陌生人的來信,署名是列恩·達爾克。
他向我發送了一張圖片。圖片裏是一片昏暗的水池,背對着水池偌大的魚尾,由于看不清臉,只能看到白色的長發以及淡藍色漸變的魚尾。
這令我想起暫時被我忘記的名字,我記憶中的格爾斯,他擁有同樣的白發和漸變的魚尾,恍惚之間,我耳邊再次出現了海浪掠過與人魚發出的尖銳具有穿透力的聲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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