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 [snow·76]

第76章 [snow·76]

視線聚焦, 她看向遠處的鐘塔。

已經七點了。

那也已經是九年前的事了。

......

餐桌之上,兩人面對面吃飯,睿雪腳邊躺着煤球, 時不時伸出前爪去夠拖鞋上的軟毛,像是很喜歡這個不會動的玩具。

而睿雪, 看着坐下五分鐘起來三次擦鼻涕的賀逢年, 有些不忍:“你這還叫沒事......煤球來這幾天你家衛生紙的用量怕不是比你一個月的都多?”

“能有什麽事,不就是流鼻涕......阿嚏!”

從紙巾裏擡起臉,賀逢年眼尾猩紅:“打幾個噴嚏麽,承受的住......阿嚏!阿嚏!阿嚏!!”

睿雪:......

她起身:“藥呢?”

賀逢年結結巴巴,睿雪已經明白過來, 停下:“所以, 根本就沒藥?賀逢年,你騙我?”

“我沒——阿嚏!”

一句話一個噴嚏打得他腦袋都暈了, 賀逢年沒轍, 用紙捂着鼻子往卧室走, 很快拿回來一板已經吃完的藥盒給她看。

“今天剛好吃完了。”

睿雪眼神掃過卻沒理, 自顧自吃着自己的飯。

“還不信,我這幾天已經好很多了......”

視線交彙, 賀逢年意思到自己說漏了嘴,抿着唇。

注意力集中在他被擦得起皮的鼻尖上,睿雪放下筷子起身就往門的方向走。

賀逢年趕忙起身去追。

“吱——”

椅子摩擦着地板發出難聽的聲響, 吓得煤球一蹦老遠。

“诶, 你別走。”

身形一滞,睿雪甩開拉着手腕的那只手。

......沒甩開。

“你——”

對上那雙濕漉漉的眼睛, 她一噎。

知道她心軟,賀逢年見縫插針, 握着她手腕的手輕晃:“起碼把飯吃完。”

“......哪學來的撒嬌的一套?”她睨他,手上用力,反拉住他的,“那你跟我一起走吧。”

“什麽?”

玄關,放置睿雪包包的櫃子前,兩人站定。

睿雪從包裏拿出幾瓶藥遞過來:“不知道是不是和你買的一樣,楊院長推薦給我的,他給你拿的也是這些吧?”

看着熟悉的瓶子,賀逢年擡眼:“你剛剛是要拿這些?”

“不然呢!”

把瓶子全塞到他懷裏:“這麽好吃的飯我不吃完不是浪費糧食麽!我家什麽吃的都沒有,回去我和煤球餓着肚子大眼瞪小眼嘛。”

說話間,睿雪已經坐回去,只留給身後的人一個背影。

賀逢年看着掌心大大小小的藥瓶,沒底的心終于有了落地感。

“那你就別走了。”

“嗯?”塞滿嘴巴的睿雪轉過來。

“在這裏,我做飯給你吃。”

步步逼近,他撐在她身側的桌子上,“或者我去你家。”

“......”筷子戳着碗裏的米飯,睿雪壞心眼,仰起臉,“做完飯就走嗎?”

她勾唇:“那憑咱倆的交情,家政費是不是就不用付啦?”

“家政費?”鼻尖輕笑,他跌進她的星眸中,“把我當什麽?”

“你說呢?”

視線糾纏,空氣中彌漫着若有似無的香氣,就像根線,交織在兩人身邊。

收緊。

再收緊。

下巴被修長的食指輕擡,賀逢年湊近,一雙眼睛就沒離開過她,尾音勾人。

“當什麽都好,是你的就好。”

-

清晨,沉睡的鵬城蘇醒,街道上布滿趕着上班的行人,一切開始新一輪的轉動。

請了快一周的假,睿雪一來公司就撞見把高跟鞋踩地震天響的蘇玉玉。

她剛從茶水間出來,

顯然是看到了睿雪,卻當面換了個方向離開。

睿雪:“......”

從後面來的白淼純撞見這一幕以為兩人剛剛怎麽了,問道:“蘇玉玉怎麽剛出差回來就惹你?”

睿雪搖頭:“我倆沒說話,她看見我就走了。”

進了茶水間,裏面香氣正濃。

“CNSA馬上就要公布名單了,睿雪姐,你緊張不?”

睿雪點頭:“有點。”

“嘿嘿,小場面不慌。”白淼純給她咖啡裏加奶,“我昨晚閑着沒事清理手機,正好翻到孫薇凝醉酒後的錄音就聽了兩遍。”

她小聲:“我真覺得譚婷漫CNSA的比賽作品就是她畫的。”

睿雪看來:“為什麽?”

“沒有為什麽,就是直覺。雖然這個錄音不能當成證據舉報,但可以證明孫薇凝确實給她當了槍手,只要調查起來,什麽查不到?”

白淼純環顧四周,壓低聲音靠近睿雪:“你真不打算讓我把錄音交出去嗎?”

茶水間的流水聲停下,睿雪撐着桌面沒答。

最近因為家裏的事,她倒是忘了譚婷漫和孫薇凝、還有王佳寧和張鑫楠。恍然想起那晚聽到的那通電話,她似是呢喃,似是思索。

“譚婷漫肯定不會自己舉報自己,唯一的突破口就在孫薇凝身上了。”

“啥?睿雪姐你說啥?”

睿雪看向她:“小白,你上次說孫薇凝在哪實習來着?”

...

私立畫室旁的咖啡廳裏,靠窗的位置,白淼純拿菜單擋住臉,賊兮兮道:“她會來嗎?知道咱們目的不純,還有她違法的證據會不會告訴譚婷漫,兩人一起想辦法?”

“不會的。”轉動着手裏的吸管,睿雪看向門口那道身影,“她要是不出來,咱們就去她實習的地方找她領導。”

白淼純恍然大悟,豎了個大拇指:“姐,你真是我姐!”

“低調低調。”一揚眉,睿雪擺擺手。

“歡迎光臨!”

随着店員的一聲歡迎,兩人擡眼對上門口的孫薇凝。

“說吧,找我幹嘛?我午休就半個小時,你們還有二十分鐘。”

把包往桌上一方,孫薇凝雙手環胸,甚至都不敢看她們的眼睛。

“孫薇凝,你這就不坦蕩了,我們能找到你肯定都調查清楚了。”白淼純把手機推過來,指尖停在屏幕上指了指,“午休時間十二點到兩點,你至于騙人嗎?”

見她要拿白淼純把手機收回:“好歹我還幫你墊了你爸爸出殡的錢呢,你就這麽對幫助你的人嗎?”

“那錢我已經還給你了!”

尖銳的女聲蓋過咖啡廳裏的背景樂,三兩的客人朝這邊看來,孫薇凝紅了臉,小聲辯解:“我還給你了。”

“那你不能只記得我借你錢,你還我錢吧,我為啥借你錢啊?我吃飽了閑的沒事幹呗?”

白淼純句句戳心,不給孫薇凝反駁的機會。

“也不是說道德綁架你,非要你還人情,但你總得急着吧?我們好心幫你,不想看你就這麽沒了畢業證,你倒好,倒打一耙,屬豬的吧。”

“小白。”睿雪叫她,“這麽說就有點過分了。”

白淼純蹙眉:“睿雪姐,更過分的我還沒說呢!咱們圈子裏最重要的不就是原創嗎?抄襲可恥,助纣為虐的人更可恥,你不是不知道給人當槍手的結果比抄襲的更嚴重,我這是在幫她!”

白淼純極其委屈,看了眼完全沒反應過來的孫薇凝,像是把睿雪責怪她的怨氣都加在她身上,語氣不善。

“要不是睿雪姐攔着我,不讓我把那天的錄音交出去,你以為你還能老老實實坐在這裏,和我說你早就把錢還了嗎?你到底知不知道,出售自己的作品給別人參賽,獲獎或是得到對應獎勵都是會坐牢的!都是犯法的!”

“睿雪姐給你這個機會不代表我也這麽好脾氣,就此刻,坦白從寬,抗拒從嚴,你要是還這麽冥頑不靈,就不要怪我們不義!”

“我......你們......現在錄音都是可以造假,可以ai的,你以為——”

“我以為?你以為我們跟你似的,大學生啥也不懂。好呀,那你不信我就直接把錄音交上去,是不是真的人家那麽權威怎麽可能只聽我一面之詞。”

白淼純一聳肩,兩手一攤,有模有樣地:“他們可是國家舉辦的最大的原創設計比賽,面向全球的,他們會沒有專業的技術人員檢測錄音到底是不是僞造的?你太天真了,天真到以為大家都和你一樣單純是麽?”

演惡毒女配太投入,白淼純翻了個白眼就拿勺子去挖甜品,還是腳被踢了踢才看向睿雪。

在白淼純按照兩人商量好的一唱一和中,睿雪一直在觀察孫薇凝的臉色。

如她所料,孫薇凝果然沒有看起來那麽硬氣,在白淼純說到第二段就已經六神無主,甚至病急亂投醫,朝睿雪投來尋求幫助的目光。

睿雪朝她使了個眼色,白淼純很快将口中的奶油咽下:“你自己好好想想吧,不過你真得好好謝謝睿雪姐,要不是她攔着,你都不用等七月份去學校拿畢業證,直接四年白上,你爸爸白忙活大半輩子。”

聽到“爸爸”兩個字,孫薇凝果然再也繃不住,捂着臉哭起來。

“诶,你別哭啊!”

兩人偷偷對視一眼,睿雪示意她不要說話,自己抽了紙放在孫薇凝手下。

“別哭了,你下午還要上課呢。”

孫薇凝擡起頭,見是睿雪又倏地垂下眼,聲音極低:“謝謝你。”

“沒——”腳上倏地一痛,睿雪看向對面呆滞住的白淼純,蹙眉無聲詢問。

白淼純意識到自己太激動,礙于孫薇凝在場不好表現,只能一只手擋住臉朝睿雪擠眉弄眼。

沒和她計較,睿雪收了神情咳了聲,繼續安慰她:“別哭了,把眼淚擦擦,等下眼睛哭腫了。”

孫薇凝眼淚鼻涕糊了一臉,她用紙巾一邊擦臉一邊模糊不清:“謝謝你,你人好好......”

“沒事。”睿雪有些心虛,到底是面上功夫還要做,“其實你可以——”

“本來也是為了我爸爸的病,我才會出此下策,我本來并不想這樣,但是手術費實在太高了,我還要交學費,真的承擔不起,所以......我就......我就聽了我同學的上了那個網站。”

孫薇凝打量着兩人的臉色,猶豫着開口。這些事憋在她心裏太久,而且很久沒人這麽關心過她了。

“其實我就想挂一晚試一下,而且當時已經淩晨兩點多了,剛挂了五分鐘譚姐就找到我,直接就拍下來沒付款。她說她願意用三倍的價格買斷,因為我真的很需要錢,就說了五倍試一下,她不願意就算了,沒想到......”

“沒想到她拍了。”白淼純接過話,“所以你們的交易就在那晚開始了?你們到底這樣做了幾次?”

“我......我知道這樣不對,但我都是為了我爸爸,可他......”

睿雪遞了張紙給她,在包裏翻找着濕巾一并遞過去。

“謝謝。”孫薇凝又看了眼睿雪,小心道:“姐姐,謝謝你。”

睿雪和白淼純對視一眼

,前者眨了下眼,轉過去時,面上正常。

“這件事并不是沒有不能緩和的餘地。如果你主動自首,結果并不會那麽嚴重。”

桌上安靜下來,孫薇凝低頭嘶着手裏的紙沒說話,睿雪也沒有再繼續勸。

她攔着要說話的白淼純,和她使了個眼色,後者立馬心領神會:“睿雪姐,咱們等會兒還有個房要看呢。”

“那......”睿雪拿包起身。

“等一下!”

孫薇凝出聲後不知從何說起,一雙哭紅的眼睛左右轉動,撕紙的節奏更快。

幾秒後,她終于停了動作,冷靜下來。

“本來就是為了我爸爸才這樣做的,我也很後悔。我經常想,我爸爸沒救回來是不是因為這些錢來路不明......明明手術後他恢複的很好......”

止了眼淚,她仰起臉,态度堅定:“我願意去自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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