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 [snow·83]

第83章 [snow·83]

“果然, 這就是你的真心話。”

聞玲面上的冷笑像是刺痛睿雪的利刃,割斷她心口最後的連粘。

還沒啓唇,咖啡店外不知怎麽了, 忽然響起的吵鬧打破二樓的對峙,謾罵和人聲止不住的湧過來, 莫名緩和的了氛圍。

睿雪嘆息一聲開始收拾自己的電腦包, 邊道:“媽媽,這些話埋藏在我心裏很久了,說了怕您生氣,不說我自己難受,這下好了, 攤開來說清楚講明白, 大家都不好受。”

長舒口氣,她感覺自己目前是前所未有的暢快。

拿起包, 睿雪看了眼已經按不動的手機, 沒什麽表情:“就像紙包不住火, 現在這張紙已經被灼燒殆盡, 完全露出內裏熊熊燃燒的火焰,怎麽都壓不住了。”

木質地板上響起腳步, 聞玲想追卻被椅子擋住,只能望着那張背影無措地站在原地。

眼見睿雪就要下樓,焦急地叫她:“你去哪兒?你要去找他?可你剛剛說的話已經被他聽到了, 現在追過去解釋還有什麽用!”

響聲停滞, 睿雪果然站在那裏。聞玲見狀拉開椅子往前兩步,“你這麽惦記他他心裏還有你嗎?愛你的人聽到你說不喜歡他不應該第一反應沖過來理論嗎?他就像沒聽見一樣, 睿雪,他根本就不在乎你!”

“那是他的事。”

“你......你說什麽?”

“我愛他是我的事, 假如我們的緣分就到這裏了,以後我也愛他,等這份愛消失,我的生命也即将走到盡頭。媽媽,這些都是我的真心話,壓抑了很久的我的真實想法。”

她轉過頭,聞玲看不清她的表情,單薄的背挺得筆直,像只趕出家門的白天鵝,卻不狼狽,狼狽的是聞玲。

站在岸邊,看着原本在自己身邊卻越來越遠的人,什麽都做不了。

睿雪開口,語氣平靜:“我走了媽媽,程叔在樓下等您吧。”

“是......你還是和我一起回——”

“好,那我就放

心了。”

沒有再回頭看聞玲面上什麽表情,睿雪轉身離開,直到拐過拐角,餘光一點都沒有她才放慢腳步,挺直的背也堅持不住,塌下來,扶住手邊的把手,張口喘氣。

“小姐,您沒事吧?”服務生過來詢問,“您臉色看起來不太好。”

感激地看了她一眼,睿雪毫無血色的臉上扯出牽強的笑:“謝謝你,我沒事,能麻煩你幫我把樓上盆栽旁邊的車鑰匙拿給我嗎?”

“當然可以。”

“謝謝你。”

...

一路上,明豔紮眼的紅色保時捷慢如龜速,十分鐘的車速被她開成四十多分鐘才到家。

屋裏漆黑只有窗外燈光照亮,冷清到沒有一絲人氣。

沒開燈,睿雪疲憊地将鞋子脫下,腳踝處毛茸茸的觸感讓她低頭看去。

“煤球,是你呀。”

她蹲下身,伸手一撈就摸到軟軟的身體,抱進懷裏,微弱的一聲貓叫在悄無聲息中響起,打破了最後瞬間讓睿雪濕了眼。

黑夜靜谧,所有像慢下來,慢到世界只剩這一隅。

就這麽抱着貓蹲坐在玄關,睿雪擡手順着它的毛,雙眼空洞的望向窗外閃亮的一切。

回家之前她用車載語音給賀逢年打過電話,無人接聽的忙音在車內響起宛如倒計時,消磨着睿雪最後的勇氣。随着最後的嘆息聲,指尖按上紅色按鍵,電話挂斷。

閉上眼,擾亂視線的燈光消失不見。任由身體倚靠上身後的門,睿雪艱難地吐出滾燙的氣息,斷斷續續,直至最後一絲消失。

眼皮有些發沉,咽下唾液時喉間發痛,睿雪以為是在咖啡店用力過猛,一只手撫上已經不痛的臉。

“好糟糕的一天。”

“......”

許久,她又自說自話。

“上一次是我不理他,現在是他不理我了,小煤球,你說,我們兩個是不是就注定沒有結果?”

厚重的鼻音一哼,她不屑:“那個時候說不喜歡他讓他滾的話他不信,現在聽我說不喜歡就信了,人怎麽這麽前後不一?他沒有自己的判斷嗎?我就不信他感受不到一點我的喜歡。”

輕柔它的脖頸,煤球喵嗚一聲,像是感知睿雪的情緒,貼上她的掌心。

毛茸茸的溫熱腦袋在上下不厭其煩地蹭着,盈盈一握的保護欲動搖了頂端的悲傷。

勾起唇,睿雪擡眼,透過睫毛上挂着的淚珠對上那雙琥珀色的眼睛。

“不過還好,這次和上一次不一樣,有你陪我。”鼻尖抵上它柔軟的身體,熟悉的香氣鑽進鼻尖,“謝謝你。”

“喵。”

指尖摸到她的肚皮,冰涼讓她擡起臉,倏地打開燈。

“你身上怎麽這麽涼?”

煤球聽不懂她說什麽,歪着腦袋瞧她。睿雪卻沒心情拿手機拍下它可愛的模樣,滿屋子找之前買的寵物體溫計。

看着上面正常的溫度睿雪摸不着頭腦,又去摸煤球的肚皮卻被它躲開。

意識到是自己的溫度不正常,她氣笑了,和煤球對視,搖頭:“真是糊塗了,抱歉啊。”

這才去找體溫計,等待計時器響起的時間,睿雪才後知後覺自己的腦袋昏沉,渾身發冷。

找了毛毯披在身上,計時器響起。

“三十九度。”

“煤球,燒到三十九度了,差點就被燒成煤炭了。”她學着煤球的模樣歪頭,“你是煤球,我是煤炭,哈哈哈......”

空蕩的房間回蕩着清冷的笑聲顯得黑夜更加空寂,笑容僵在臉上,睿雪癱坐在沙發。

“好累,你說躺躺會不會自己就好了?”

“喵嗚——”

煤球跳上她的肚子,像是嫌棄睿雪沒有和往常一樣在那裏墊個墊子,徘徊幾圈才勉強找了個地方坐下。”

指尖點着它的尾巴,睿雪感覺自己快被燒魔怔了,眼前的煤球變成了倆。

“定個五分鐘的鬧鐘吧,躺一會兒。”

叫出智能管家,睿雪設置好時間就倚靠在沙發拐彎的角落閉上眼,眼皮滾燙像是黏在一起,不出幾秒就失去意識,那抹無形的難受短暫消失。

似乎沒過多久,睿雪終于有了意識,胸口沉悶悶的,像是有人捏住她的鼻尖,勒住她的脖頸,想讓她直接死在睡夢中。

窒息前她終于睜開眼,晝亮的光讓睿雪不适地眯了眯,下意識擡手攬住煤球。

“喵!”

“怎麽了?”

“喵喵!”

和往常溫柔的聲線不一樣,煤球在她身邊踱着步,叫聲也是從未有過的尖銳。

倏地起身,睿雪這才看到時間,比她定下的五分鐘已經超過兩個多小時。

“起了起了。”

沙啞的嗓子被糊了一百層沙礫,咳了聲,睿雪已經說不出話。

耳邊的鬧鐘鈴聲這時響起,煤球再次不安踱步,睿雪趕忙起身手動關了鬧鐘,又按上燒水按鈕和調整浴室溫度。

轉身要走,怕自己在浴缸裏泡澡的時候睡着,睿雪嘆了口氣無奈關上。

“真是不知道我這是怕死還是不怕死。”

在原地站着思考,視線無意識地落在放着藥箱的櫃子上卻沒聚焦,煤球蹭了蹭睿雪的腳踝她這才有了動作,機械地擡腳往櫃子前走。

“說我怕死吧,量好體溫兩個小時後才起來吃藥,說我不怕死吧,我又開始吃藥。”咳了聲,她嗓音更啞,“會不會傳染給你呀?”

煤球坐在一邊默默歪頭。

夜色漸濃,藥效發作,睿雪一雙眼睛又燙又沉,壓着她直接裹着毯子在沙發就睡着。

一晚上,睿雪做了很多亂七八糟、沒頭沒尾的夢,直至窗外的夜色被晨光取代,又步入晌午,再接近傍晚,睿雪終于從不安的睡夢中醒來。

這一覺她睡得極其不安穩,期間醒來不知道多少次,睜着眼望着天花板又沒了意識,循環往複,她自己都記不清。

翻了個身摸到毛絨絨的,擡頭看去是煤球的尾巴,小家夥正睡的四仰八叉。睿雪勾着唇,放輕動作慢慢躺下,聽着某貓的呼嚕聲。

其實睿雪睡了多久煤球就跟着睡了多久,中間它醒了幾次見睿雪還在睡就去吃了貓糧、解決完貓生大事又回到自己的位置,一人一貓連着睡到昏天暗地。

睡了覺似乎恢複了些體力,睿雪也沒那麽難受,可她也沒急着去找體溫計,就這麽盯着煤球呼吸時顫抖的胡須,任由時間一分一秒地浪費。殊不知,此時除了這間屋子的歲月靜好,此外的現生和網絡都亂成了一鍋粥。

前日晚五點,賀逢年搭上了前往瑞士的飛機,臨關機前于森打着哈欠不情不願:“這還沒在一起呢,送個禮物就要去瑞士專門定制,那你結婚了買鑽戒不得做火箭去外太空找鑽石啊?”

意外地沒聽到回怼,于森看來,見某人盯着手機一副思春的模樣,啧啧道:“不是剛見過面麽,這麽快就想了啊?你真是戀愛腦晚期了。”

“咳咳。”把拳頭伸過去當麥克風,“請問這位先生,睿女士知道您為了送她個禮物專門飛去國外是什麽反應?沒抱着你狠狠親一口?不對不對,看你這魂不守舍的模樣肯定是狠狠親了口吧?”

未置一詞的賀逢年終于有了反應,他将視線從屏幕上石沉大海的消息移開眼,看過來,眼底無光。

“正好相反,我們連句話都沒說。”

“為......為

什麽?”

垂下眸,他再次面對兩人關系時産生了不自信的挫敗感,就像回到那年機場,他發送了無數條石沉大海的消息和電話一樣。

不敢再看手機,索性關機。

賀逢年環胸閉上眼,“困了。”

于森:......

落地瑞士兩小時,GPS實驗室外的高級vip休息間,賀逢年看着十四個小時依然未回複的消息眉頭緊鎖,門口傳來腳步。

“不好了,'CNSA'全國設計比賽發布的獲獎名單裏沒有睿雪的名字,但我在作弊違規公告上看到了睿雪的......”

拿過手機,賀逢年放大圖片,果然看到了她名字後的疑似違規參加比賽、盜設等字眼。

眉心一跳,他眼球充血:“怎麽回事?”

“這是喬林發來的信息。”重新調整手機畫面,于森道:

“作弊違規是'CNSA'每次比賽都會發布的公告,這種國家級的比賽發布的違規公告名單無異于是行業封殺黑名單,所以上榜的人名寥寥無幾,這次睿雪作為今年唯一一個,而且她之前就有知名度,影響巨大。但好在是疑似,說明組委會已經有了睿雪作弊的證據,只是這份證據有待審核。”

從大段話裏挑出有用的字眼,賀逢年語速很快:“那就是還不确定?”

于森一頓:“......是,是這樣的。”

“發不确定的消息出來做什麽?有病嗎?”

“你先看看這個。”

“不知道是誰在公告發出後五分鐘發了這麽一篇參賽稿和被抄襲稿件的對比,相似處高達百分之八十。這沒什麽,畢竟大部分人還是以官方公告為主,但最後還跟着睿雪平日裏的穿着和車的圖,貼了幾張不知名微信轉賬就給她扣了個設計師私下高價收費、靠着這些'不幹淨'的錢穿名牌、買豪車等字眼。”

“現在很多人因為裝修被騙、裝修金額高、貨不對板、設計師設計雞肋把這類話題變得很敏感,所以現在網友咄咄逼人就是因為這個人後面發的睿雪私下暗示收費,網上的謾罵都止不住,喬林已經去壓了,可......”

心頭已經有了不好的預感,可賀逢年不願往最壞的方向想,卻控制不住顫抖的唇。

“說下去!”

“可睿雪的電話,從出事到現在就打不通——诶,你去哪兒?”

賀逢年頭也不回:“回國,路上邊走邊說!”

“......”

-

喉間猝不及防的堵塞讓睿雪控制不住地咳嗽出聲,煤球吓得一激靈,跳上沙發背。

“沒事,我嗆着了。”指了指自己的喉嚨,睿雪聲音啞到不像話。

艱難地起身去倒水,溫水順着粗糙幹裂的食管流進胃裏,就是口裏發苦。

還是放下了手中剩了半杯的水,睿雪手背摸了摸額頭摸不出溫度又去找溫度計。

五分鐘過去,她像個沒頭蒼蠅氣喘籲籲在沙發上坐下,臉色慘白,卻一瞥眼就看見了一直躺在茶幾上的溫度計。

睿雪:......

無奈拿起,門鈴卻在此時響了。不等她起身,門口傳來一陣急促的敲門,用的力道像是要把門敲爛。

透過電子顯示屏看清那人臉時睿雪還不确定,揉了揉幹澀的眼才徹底确認,可門外的人已經沒有了耐心,敲門聲一生比一聲重。

“啪。”

按下門把手,睿雪看着再晚開一秒就要踹門的某人:“有病啊。”

“你——”他瞧着睿雪的佯怒的表情一蹙眉,下意識覺得不對,将原本的話咽下

“你在家呢。”賀逢年自己都無語了。

睿雪:......

“你怎麽來了?”聽着面前人急促的心跳和劇烈起伏的胸口,睿雪懷疑自己把腦子燒傻了,“你不是走了麽,還冷暴力,那麽決絕現在來做什麽?”

“冷暴力?睿雪,你甩鍋還帶直接扣的?”

被氣笑了,賀逢年檢查的視線從她身上離開,又不動聲色掃過她身後整齊的房屋布局,松了口氣。

又問:“嗓子怎麽回事?”

“感冒了。”

沒忘他在咖啡廳時拒人千裏的氣場,睿雪甩開他的手:“什麽叫我甩鍋?給你打電話無人應答,不是聽到我在我媽面前說我不喜歡你走了麽?知道我不喜歡你現在還來幹嘛?”

她已經背過身往裏走,卻沒關門,因為此時的睿雪正在咬自己的舌頭,恨不得把比廁所石頭還硬的舌根咬掉扔掉,根本顧不上還要關門。

五官皺在一起,在心裏罵了一百遍自己都不夠,更多的,卻在想賀逢年要是轉身走了她該怎麽追,憑她現在病弱的身體怕是根本跑不起來,等下摔地上摔個——

腰間被兩條有力的手臂圈住,溫熱的,不屬于她的氣息沾滿鼻尖。

她被他圈在懷裏,後背貼合着他的胸口。賀逢年下巴抵在她滾燙的耳邊,呼吸吹起她耳邊的碎發。

“我當然知道。”嗓音放低,語氣輕柔,“我都知道的。”

呼吸放緩,睿雪睫毛顫抖。

“你不喜歡我,因為,你愛我。”

一聲輕笑猶如敲響上百噸巨鐘的鐘杵,敲擊着睿雪的心。

愛意聲勢浩大,如雷貫耳。

“也巧,我喜歡你。”

“更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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