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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章 第 2 章

邵随認識的人當中,只有程珂養貓。

他借此提問:“貓能聽懂人話嗎?”

程珂說:“跟狗差不多,訓練之後能聽懂一些簡單的指令,但服從性不高,我家藍白有時候連名字都裝聽不懂,對我那叫一個愛答不理。”

怕邵随更不喜歡貓,程珂又補充道:“不過千人千面,貓也一樣,三花一般都比較乖巧溫順。”

邵随哦了聲。

那可真是溫順,第一次見面就送他狂犬疫苗大禮包。

航空箱裏,三花照例縮在最裏面的角落,耳朵動了動,不動聲色地聽着人類讨論自己。

“小可憐兒。”程珂蹲下身,隔着航空箱門看着小三花,“原來應該很漂亮,臉開得很正,可能是流浪的時候遇到了虐貓的變态或者熊孩子。”

邵随找物業調過監控,貓是自己從花壇裏爬到路邊的,那時候已經渾身是血了,保安說小動物都有靈性,可能是想淋雨死得快一點。

被碰瓷、并被咬了一口的邵随不這麽認為。

“倒黴了點。”碰瓷兒也沒能找到個善良的人,反而遇到了他。

“流浪貓就是很難善終,周圍的危險太多了……你在小區群裏發了丢貓告示嗎?”程珂問。

“和物業也打了招呼,暫時還沒人認領。”

邵随住在一個人員流動比較大的小區,外來務工人員較多,群裏不全是業主。

程珂嘆了口氣:“我家崽醋勁大,和其它貓合不來,不然還能領養它。”

程珂心知肚明,這麽久了還沒人來認領,大概率是找不到原主人了。而且傷成這樣,鬼知道流浪了多久。

她折中道:“你先養着,要是實在接受不了再聯系我,我可以幫忙找領養。”

邵随沒有拒絕:“好,謝謝。”

“不客氣,同事嘛,互幫互助應該的。”程珂看了眼邵随腿邊的一堆東西,“你開車了嗎?”

“沒。”

“我開車來的,送你一截?”

邵随以住得近為由拒絕了,主要是程珂背上的貓看起來很不喜歡他,已經快氣瘋了,一直嘶哈。

“那我先走了啊。”程珂結束了客套,擺擺手去了停車場。

帶貓回家确實麻煩,一個航空箱是遠遠不夠的,貓砂盆、貓砂、貓糧都得買,考慮到貓現在肩不能挑手不能提,逗貓棒的錢是省了。

邵随問旁邊的菜鳥驿站借了個推車,把這些東西連着航空箱一起放在推車上,推向自己住的8號樓。

開車确實更方便一點,不過也會出現新的煩惱,要不是剛才程珂提了一嘴,邵随都快忘記自己還有輛沃爾沃在地下車庫,已經大半年沒開了,改天還得開弄出去做做養護和檢修。

邵随家不大,租的小兩室,對于一個單身男性來說剛好夠住。

他一邊換家居拖鞋,一邊上網搜索“撿到流浪貓怎麽安置”。

大多數撿貓的網友家裏都有原住民,而流浪貓身上可能有跳蚤、貓瘟之類的傳染病,所以通常會選擇放衛生間隔離一段時間。

為了自己這個原住民的精神狀态考慮,邵随也決定将貓放到衛生間。

作為一名有潔癖的人,邵随的衛生間非常整潔,地上看不到一根頭發,衛生死角都很幹淨清爽,空氣中彌漫着淡淡的檀香味。

他戴上手套,把三花貓從航空箱弄了出來。

醫生說從牙齒、骨齡來看,這只三花已經一歲多了,體重卻只有四斤多,流浪的時候應該沒吃飽過。

邵随說:“你暫時住這。”

三花瘸着腿,靠着航空箱一動不動,只用眼睛謹慎地觀察周圍環境,确定所處的地方是個廁所以後,眼裏莫名透出一股屈辱的味道。

邵随覺得應該是自己眼花了。

小貓咪哪來那麽多心思。

他毫無感情地叫出貓界公用名:“咪咪?”

貓縮成一團,腦袋擱在尾巴上,阖着眼皮,不知道是沒聽見還是不想接受這個名字。

“在我家養傷得約法三章。”邵随表現得很不近人情,“你可以在衛生間自由活動,但不能動這裏的任何一件東西,聽懂了就喵一聲。”

寂靜。

得,又不是碰瓷兒的時候了。

邵随說:“其次,你現在寄人籬下,所以我進來上廁所的時候請你忍一下,不許咬我,抓也不行。”

貓還是不理人,仿佛真聽不懂。

邵随起身洗了個手:“最後,不許亂拉亂尿。”

小三花一聲沒喵,靠着航空箱縮成一團,眼裏泛起的屈辱更勝之前。

邵随回頭看了眼,好像懂了:“你不想住廁所?”

小三花張了下嘴巴,似乎在清嗓子,然後發出和第一天如出一轍的叫聲:“啊!”

嘶啞得像有人在拉舊風箱。

“真聽得懂人話吧……”邵随眯了下眼睛,“你喵一聲我就給你換地,喵,不是啊。”

小三花閉了下眼睛,一副豁出去的樣子,蓄力半天才憋出一聲四不像的“喵”。

邵随嘲笑道:“不是一點難聽。”

好在邵随是個遵守承諾的人,他把貓轉移到了書房。

邵随布置上貓碗,倒滿水和貓糧,貓砂盆放到了靠窗的位置,方便通風。他沒買罐頭,一個罐頭十幾二十塊,比豬肉價還貴,卻只有幾十克,純純宰人。

邵随說得很冷漠:“你最好老實吃飯,萬一餓死,我都沒法找你主人要回醫藥費。”

他沒把程珂那句“貓除了窩哪裏都睡”放在心上,為了貓不到處粘毛,還是斥巨資買了個窩,一百多大洋。

說實在的,一百多都能買人睡的單人床架了。

邵随由此下了結論,養貓和養小孩的人一樣,都是大冤種。

他彎腰捧起貓,放進柔軟的窩裏,隔着手套都能感覺到貓熱燙的體溫和急促的心跳。

骨頭清晰明了,有些硌手。

“剛剛的約法三章還是作數的,不要亂跑,不許動我的東西。”

三花調轉身體,拿屁股對着他,以作回應。

“……”

對于自己不招動物喜歡這件事,邵随表示理解,畢竟喜歡這種事是雙向的。

他安置完貓就出去把推車還給了菜鳥驿站,順便去超市買了些菜回來做晚飯。

程珂似乎對他要照顧貓這件事不太放心,發來了一些臨時養貓的注意事項,比如要關好門窗,不要在桌面擺易碎物品。

再比如換藥的時候戴厚一點的手套,受過傷害的小貓一般比較敏感,可能會誤傷到人,盡量多給點耐心。

程老師:千萬別給它吃巧克力,對貓來說劇毒,葡萄也是。

程老師:它第一天到家可能會不吃東西,正常的,你找個小房間或者衛生間都行,先讓它自己熟悉一下環境,別強抱。

邵随:好。

邵随不覺得自己會強抱一只貓,簡直開玩笑。

就剛剛那一會兒,他袖子上就沾了好幾根貓毛。

接回來之前也考慮過讓醫生把三花的貓全剃完,但轉念一想,流浪的時候被傷害就夠慘了,再變成禿貓不得抑郁?雖然不知道貓有沒有抑郁一說。

總之要是有人剃他的頭發,他必然是不樂意的。

比如某位執意想讓他成為光頭的教導主任。

為了從貓主人那拿回醫藥費,邵随決定暫且善待一下這只倒黴蛋。

程珂發來語音:“對了,我的護士朋友和我說,你家貓不是不肯吃飯,但只願意吃罐頭,所以醫生才想你接走。”

畢竟貓咪住院,不可能另外對家長收夥食費,又不能眼睜睜看着貓餓死。

邵随對“你家貓”這三個字不置可否,回了句知道了,謝謝。

程老師:你可以在社交媒體上發一發貓的信息,看看能不能找到它主人。

邵随:好,我試試。

回到家吃完飯已經很晚了,邵随還不能休息,得批改學生下午剛考完的試卷,不過剛走進書房就發現貓不見了。

邵随環視一圈,冷淡地喚了聲:“咪咪?”

沒有回應。

邵随看了眼金剛網材質的紗窗,身殘志堅的小三花應該沒能力抓破或打開。

他擰了下眉頭,反手關門,像個反派一樣在屋裏搜尋,嘴裏毫無感情地喊:“咪咪?”

最終,他在書架的倒數第二層的最右邊格子裏發現了貓,正蜷縮在書與架子撐起的小三角區域,也不知道怎麽爬上去的。

小小一團。

被發現了,小三花也就拿圓溜溜的眼睛盯着邵随,打着繃帶的爪子緊繃繃地橫在身前,仿佛見勢不妙就會讓邵随見血。

到底哪裏溫順了。

貓旁邊的那本書買回來還沒拆過,有透明書封,不會被弄髒,邵随便沒管貓,坐到書桌前戴上銀色邊框的眼鏡,整個人的氣質一下子變得異常清冷。

“放心,我對你沒興趣,找到你主人以後我們就一拍兩散。”

三花在邵随看不見的視角裏顫了顫。

面前的人類一直在低頭寫寫畫畫,除了筆在試卷上摩擦的聲音以外非常安靜。

暫時安全了吧。

小三花盯着人類的背影,最終還是沒能堅持住,眼皮耷拉下來,又累又困。它團起爪子,把自己縮成一個球。

意識漸漸沉下,就在即将睡着的一剎那,樓上傳來了“咚咚”的響聲,像是小孩在玩球。

這聲音對人類微不足道,卻把三花吓得直接驚醒,撐起身體警惕地注視着周圍。恰好人類改完試卷回頭看了眼,見它這幅姿态誤會了什麽。

邵随嗤笑了聲:“那些學生要是也都和你一樣怕我就好了。”

旁邊的貓糧還是滿的,目測一顆都沒吃。

邵随冷不丁地說:“餓死難道比被毒死舒服?”

按理說,貓應該聽不懂這麽複雜的人話,但面前這只三花卻抖了抖,顯得有些沉默。

邵随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腦補貓的表情,他搖了下頭,想起程珂說的,要給貓獨自适應環境的時間,幹脆把書房讓給貓,準備去客廳備課。

走到書房門口,他禮貌性地問:“需要給你留燈嗎?”

“好的,不用。”

邵随“啪”得一聲把燈關了。

“……”

黑暗給了貓足夠的安全感,好半晌,它才跳下書架,骨折的腿讓身體失去平衡,直接摔倒在地上。

但饑餓感還是驅使它堅強地爬起來,來到貓碗旁吭哧吭哧地吃起貓糧。

醫院的那些人都不知道它為什麽只吃罐頭,但這個人類猜到了——

不是因為挑食,而是怕再被下毒,只有當面打開的“新鮮”罐頭才是安全的。

但這次遇到的人類好像很窮,買不起罐頭。

那天的雨很大,它快死了,沒有力氣挑選路人。

換作平時,它一定會找一個信息素很好聞、身上有貓味的雌性人類,比如那位叫姓程的女老師,而不是這個又窮又嫌棄它聲音難聽的雄人。

但程老師家已經有貓了,還很兇。

它能理解的,如果自己遇到一個又香又富有、非常疼愛自己的飼養官,也會想要一輩子獨占,絕不允許有第三者插足。

小三花一邊吃糧,一邊發出委屈嬌氣的哼唧。

貓糧好硬,硌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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