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第35章 第 35 章
宴會邀請的人差不多已經到齊, 宴會的主辦者程老爺子緩緩走上最前方的臺階,舉起了手中的酒杯,朝着底下的衆人遙遙一敬, 說起了祝詞。
他的視線平緩地掃過全場, 只是在角落的時候多停留了幾秒,看到了程朔和安淮親密的姿态,忍着心梗收回了視線。
安淮也從各色各類的酒中選了一小杯,他不認識這是什麽品種的酒,只覺得聞起來有淡淡的果香, 度數應該不高。
程老爺子開口的時候,全場鴉雀無聲, 不管是真心還是假意,都在或認真或走神地聽着他說的話,給足了敬意。
程老爺子說完之後,飲了一口手中的酒,底下的衆人也紛紛舉起了手中的酒杯回敬。
“果酒”入喉微辣,安淮有些不習慣地輕咳了一聲, 但酒的後調回甘, 又中和了這種辣度,帶着酒液獨有的香氣, 讓人有些上頭, 安淮于是忍不住又喝了一口。
安淮還不知道自己是一喝酒就容易上臉的類型,只是喝了小半杯,他的臉上就已經浮起了潮/紅。
程朔将安淮的反應看在眼裏, 擡手輕輕碰了碰安淮的手背:“不用喝完。”
安淮學着程朔的動作, 将酒杯放在了旁邊的托盤裏,等着專門的酒侍一會兒拿走。
開場詞說完, 就進入了社交舞的環節,大廳裏的音樂切換,變成了安淮熟悉的舒緩華爾茲。
他看向程朔,發現程朔也在低頭注視着自己。臉上本就發燙,安淮忍不住擡手摸了摸側臉,下一秒就看到程朔向他紳士彎腰,伸出了手,對他發出了共舞的邀請。
呼吸有一瞬間的輕微停滞,安淮擡起了自己的手,像那天晚上在基地的小型電影院裏一樣,将自己的手心放在了程朔的手掌裏,将自己完全托付給對方,将身體的控制權也一并交給程朔,任由程朔攬着自己的腰,在偌大的舞池裏旋轉。
觥籌交錯,燈光璀璨,紙醉金迷的場景在安淮的視野裏慢慢虛化,周圍不重要的人也一并模糊,只有程朔的臉越發清晰。
程朔對他輕輕一笑,眼底眉梢都是溫柔,溫柔的表皮下卻帶着若有若無的小鈎子。
安淮腳步一錯,差點旋轉出去,被程朔抓住手腕輕輕往裏一帶,又轉了回來,撞進了程朔的胸膛,來了一個超過社交舞距離的親密擁抱。
他們靠得太近,安淮被程朔身上的松木香包裹着,感到熟悉又安心,甚至能夠感受到程朔有力的心跳聲。
砰砰,砰砰。
舞池的另一頭,徐嫣然看了看自己被沈文越踩到的高跟鞋,縱使大小姐的涵養再好也有點生氣:“沈文越。”
被叫到名字,沈文越猛然回神,将自己的視線收了回來,低頭看着懷裏的徐嫣然:“怎麽了?”
“……你說怎麽了?”許嫣然憋了一口氣,似笑非笑地看着沈文越,“從舞會開始你就在走神,和丢了魂一樣,你到底在看什麽?在看誰?”
當然是在看安淮。
從發現那個和安淮極其相似的背影後,沈文越就心神不寧,一直在場內尋找着對方的身影,但大廳裏的人實在太多,他根本看不過來。
他察覺到徐嫣然不高興了,沈文越知道自己不能再分心,重新整了整心神,對着許嫣然誠懇地道歉,開始認真和對方跳舞,再也沒有失誤過。
沈文越完全想不到,也根本沒有往那方面想過,安淮會和他最讨厭的人在一起跳舞。
一支舞的時間很快結束,大廳再一次切換了音樂,還在舞池裏的人行禮以後紛紛散場,再次端起酒杯,開始了新一輪的社交。
程朔帶着安淮去了甜品區,安淮挑了一塊青提茉莉慕斯蛋糕,一口咬下去順滑甜而不膩,他微微眯起眼睛,又咬了一口。
程朔不好甜口,沒吃蛋糕,耐心地站在安淮的身側,看他吃完。
好像麥麥,好可愛。
手機響了一聲,程朔打開看了一眼屏幕,發現是朋友發來的消息。
酒吧老板:【幫你打探了,沈文越帶着徐嫣然上二樓小花園了。】
酒吧老板:【估計是要談聯姻的事情了,不過你什麽時候多了個偷聽的癖好?】
程朔沒理他後面那句話:【謝了。】
收起手機後,程朔轉頭看了一眼安淮,發現對方正拿着一塊被咬過的酒心巧克力,微微挑了一下眉。
程朔擡手貼住安淮的側臉,往自己這邊帶了帶,方便他看清安淮此時的狀态。
剛才那杯“果酒”的後勁已經慢慢浮了上來,再加上高濃度的酒心,安淮的眼裏已經出現了一片混沌,被程朔捏了臉也沒反應過來,慢吞吞地疑惑:“嗯?”
他不明所以地看着程朔低頭湊近自己,在貼近臉頰的時候突然向下,然後緩緩張唇,叼走了自己手上剩下的巧克力。
溫熱的舌尖在他的指尖一蹭而過,留下了一點濕潤的痕跡。
安淮還處在呆滞的狀态,直到程朔咽下了那半塊酒心巧克力,他才反應過來剛才發生了什麽。
因為過于震驚,安淮無聲地“啊”了一下,瞳孔放大,手僵在原地,還保持着拿巧克力的姿勢。
剛剛做完近乎調情的動作,程朔卻像沒事人一樣,十分自然地輕輕握住安淮的手腕,帶着他往前走:“二樓有花園,我帶你去看看。”
一舉一動都被對方牽引着,安淮跟上了程朔的步伐,穿梭在人群中,看着程朔幫他擋住了其他人各色各樣的視線,手指微微蜷縮了一下。
也許是酒精的作用,又或許是其他的什麽,安淮的心情也不像一開始那麽緊張,又恢複了平時放松的狀态。
相比起一樓大廳,二樓要安靜許多,空曠的走廊裏面回響着兩個人的腳步聲,安淮很喜歡這種安寧的氛圍,也喜歡和程朔這樣待在一起的安心感,任由對方牽着自己去任何地方。
在小花園的雕花玻璃門前,程朔突然停下了腳步,安淮也頓住,看向了玻璃門後的兩個模糊的身影。
有一道熟悉的,好久都沒有聽過的聲音響起:“你考慮的怎麽樣?”
現在離開,門後的人必然會察覺,為了避免尴尬,程朔于是沒動,安淮也會意站在原地,盡量不發出什麽聲音,等裏面的人談完話之後再找機會離開。
另一個人沒有回答,于是這人繼續開口:“我知道你對我打電競職業這點有些顧慮,但你應該也清楚,老爺子現在不願意放權。所以我就暫時過渡一下,邊打職業邊上學,等老爺子願意放權的時候再回來接手公司。”
因為微醺,安淮的思緒有些緩慢,他努力地分辨了一下,在腦海中的記憶裏挖掘了一番,終于想起來了這段聲音的主人是誰。
喔。
是沈文越啊。
“你和我說這些沒什麽用,聯姻的事主要看我爸爸怎麽想,你能早點拿到公司的管理權當然最好。”
另一道聲音也有些耳熟,在作業群裏聽過,安淮沒思考多久就知道了對方是誰,是今晚沈文越的舞伴徐嫣然。
徐嫣然聳了聳肩:“不過我确實有些疑惑,你為什麽要去打DFL的職業?據我所知,你的哥哥程朔就是一位職業選手,而且他很厲害,拿過好幾次冠軍。”
沈文越陷入沉默。
徐嫣然随手撥弄了一下旁邊的月季花:“算了,不說也沒什麽,反正我估計你也只會回答你有天賦,所以就去打職業了之類的話。”
“雖然我們聯姻的事情還不一定板上釘釘,但有些話我還是提前給你說一聲吧。”徐嫣然轉頭看他,“你應該知道豪門圈內的聯姻大多數都沒什麽感情基礎,有許多都是各玩各的。”
徐嫣然輕哼一聲:“我對你也沒有什麽要求,只要不把人鬧到我面前,不在外面有私生子就行。”
她加重了“私生子”三個字。
沈文越猛地攥緊了手心,手臂上青筋凸起。
但他臉上的笑意一成不變,聲音平靜溫柔,掩蓋住底下的暗流湧動:“好的,當然不會。”
他們的對話到這裏已經有了即将結束的征兆,在他們談話的時候,程朔一直在默默觀察安淮的表情。
但令他意外的是,他并沒有在安淮的神情中察覺到任何一絲需要安慰的傷心,或者難堪,反而有一種出乎尋常的平靜,好像事不關己,只是無意聽到了兩個陌生人之間的交談。
已經打好了無數次草稿的話沒有了用武之地,在玻璃門後的人推門之前,程朔先一步握住了安淮的手腕,再一次帶着他轉身下樓。
在樓梯的拐角處,程朔往回看了一眼,徐嫣然正挽着沈文越的手臂從門後出來,兩人的臉上都帶着疏離漠然的笑容。
而安淮一次都沒有回頭。
他早就知道了沈文越和徐嫣然之間的事情,也知道他們可能會訂婚,可能會結婚。
但這些都和他沒有什麽關系,作為沈文越不重要的普通朋友,對方的訂婚宴或者結婚宴都不會邀請他。
只是有一個問題,安淮同樣也很疑惑,為什麽沈文越一定要打DFL的職業。
沈文越成為職業選手的機會太突然,他沒有機會問,沈文越就選擇和他分道揚镳。但是在那之前,他也問過沈文越為什麽要直播打DF,成為主播,沈文越同樣沒有回答他。
宴會已經沒有了繼續參加的必要,程朔輕車熟路地帶着安淮從後門離開,拿出手機給程家的司機打電話。
在程朔和安淮離開大廳的同一時間,沈文越和徐嫣然也從樓上走了下來,加入了新一輪的交際。
終于得到了和徐嫣然暫時分開的機會,沈文越一邊在大廳內不斷游走社交,一邊不斷尋找着安淮的身影,但他無論怎麽找,都沒有找到那個讓他心驚的背影。
最後沈文越找到了站在門口主持秩序的管家,他猶豫了一下之後走上前:“我能要一份宴會的名單嗎?”
“不能。”管家彬彬有禮地回答他,“如果你想要的話,需要先向老爺申請。”
沈文越有些不忿,他當然知道陳老爺子不會給他。他突然想起了什麽:“程……我哥今晚來了嗎?”
他好像也一直沒有看到程朔出現,今晚宴會上的大多數想巴結程家的人都在圍着他轉,讓他的虛榮心得到了極大的滿足,一時之間竟然忘了還有一個強力的競争對手今晚也會來參加宴會。
“大少爺已經離開了。”管家的臉上一直帶着得體的微笑,“您還有什麽想問的嗎?”
沈文越本來還想問程朔帶來的舞伴是誰,他擔心程朔也會依靠聯姻奪取支持。
但他一直沒有聽到什麽風聲,而且思慮之後,他覺得管家應該也不會告訴他,而且程朔提前離開的表現就已經表明了他沒有了争家産的心思,這樣最好不過。
就讓程朔一輩子打電競去吧,沈文越想,自己只需要打敗程朔,拿一個冠軍,欣賞完程朔落敗的表情之後就回來繼承家産。
于是他說:“沒有了。”
于是他也不知道,自己想找的人就坐在程朔的旁邊,已經完全陷入了醉酒的狀态。
從安淮上車之後,程朔就發現安淮的動作變得遲緩,知道對方喝醉了,從櫃子裏取出一條毛毯,準備給安淮蓋上,讓他在車裏好好睡一覺。
但安淮一直睜着眼睛,似乎在思考什麽,不時看一眼程朔的臉,在程朔看過來的時候又偷偷縮回去。
程朔看的有一些想笑,但又同時在想,是不是安淮還有些放不下沈文越,想問自己什麽又不好開口。
于是他狀似無意地主動說:“嗯,看樣子沈文越的确是要和別人訂婚了。”
沒等到安淮的回答,程朔往後靠了靠,繼續補充:“這種聯姻很常見,到時候雙方都會向外公布公開。”
安淮沉默的像一朵蘑菇。
程朔頂了頂舌尖,有點耐不住地想問安淮到底什麽時候才能和沈文越分手。
蘑菇突然動了。
蘑菇說話了。
安淮輕聲問:“那你呢?”
安淮擡起臉,眼睛裏的醉意朦胧,平時憋着的,不敢問的話,在醉酒後終于得到了釋放,一鼓作氣,不顧後果地問了出來:“你也會,聯姻嗎?”
程朔愣了一秒。
“不會。”他斬釘截鐵地回答,“我只會和自己喜歡的人結婚。”
“喔。”安淮慢吞吞地點了點頭。
程朔已經做好了安淮問他喜歡誰的準備,卻沒想到安淮摳了摳手心之後,像是下了極大的決心問他:“那,那和你談戀愛的人是誰啊?”
程朔這次愣了好幾秒,他匪夷所思地皺眉:“我沒談戀愛。”
程朔開始回想自己到底是哪裏讓安淮産生了這樣的誤解,如果安淮一直覺得他在和別人談戀愛,那他這段時間做的舉動,在安淮看來又是什麽樣的?
安淮也愣住,半晌又“喔”了一聲。
他察覺到自己有些微妙的高興,但思維跟不上情緒的反饋,只是呆呆地任由快樂的泡泡在腦海裏面飄來飄去。
程朔這次忍不了了,他盯着安淮的側臉:“那你呢,你準備什麽時候和沈文越分手?”
快樂泡泡啪一聲消失了,安淮呆了好一會,他試圖理解程朔的話,疑惑地皺起眉,什麽“分手”?
在安淮沉默的間隙裏,程朔感到了難以言喻的煎熬,他不動聲色地換了個姿勢靠着,喉嚨幹澀,像等待着判決的囚犯,期待刑滿釋放。
“我沒……”安淮幾乎生鏽的大腦緩慢運轉着,“我沒和沈文越談戀愛啊?”
哪裏來的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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