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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5】/首發

四年過去, 關雎宮外那些經冬不凋的花木生得愈發高大茂盛,遠遠望去,郁郁蔥蔥, 充滿春日生機。

“阿娘, 那就是我們以後住的地方嗎?”望着眼前這座軒麗花園般的宮殿, 阿隼目瞪口呆:“這也太大了吧!”

比汗王的王帳要大上許多,也更加的富麗堂皇!簡直像天上的仙宮!

雲绾摸了摸他的小腦袋,淺淺一笑:“這不過是皇宮裏的一處宮殿而已, 像這樣的宮殿,朱牆之內還有五十六處, 而其中當以你爹爹的紫宸宮最為壯麗恢弘。”

提到司馬濯, 阿隼歪着腦袋問雲绾:“他方才說去紫宸宮處理政務, 是不是今晚就我們睡在這裏,他一個人睡在紫宸宮了?”

雲绾被問得怔了一下:“這……我也不清楚,也許會過來,也許不會吧。”

阿隼見她怔然模樣,以為她是舍不得皇帝, 擡起小手拍拍她的肩, 小大人似的安慰:“沒關系,那今夜我跟你睡!我也很久沒跟阿娘單獨睡了!”

自從在交河城, 爹爹擠上了他們的床,阿娘就被爹爹給霸占了。

明明晚上睡覺前,自己還抱着阿娘的一條胳膊,可第二天睜開眼,阿娘就被爹爹整個抱在懷中, 一根手指頭都不讓他碰了!

說話間, 軟轎緩緩停了下來。

“娘娘, 小殿下,已經到了。”門外傳來太監的提醒聲。

雲绾輕輕嗯了聲,望着眼前逶逶垂下的金藍色錦繡轎簾,莫名生出幾分近鄉情怯的緊張感。

“阿娘?”阿隼疑惑看她:“不出去嗎。”

“你先出去,阿娘随後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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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呀!”阿隼掀起轎簾就走了出去。

才将踏出兩步,小家夥看着面前這齊齊站成兩排的太監宮女,也有些不好意思,腳步往後退了下,黝黑水靈的葡萄眼在宮人們面前掃來掃去。

自打半月前從李總管那裏得知娘娘和小殿下即将回來,玉簪玉竹日日掰着手指,就盼着這麽一天。

終于等到了這麽一刻,錦彩軟轎裏出來的不是她們雲鬓花顏的主子,而是一個清秀可愛的小娃娃。

阿隼打量玉簪玉竹的同時,玉簪玉竹也在看着這個小娃娃,眉眼間染上激動又歡喜的神色:“奴婢們給小殿下請安,小殿下金安萬福。”

身後一幹宮人也齊刷刷跟着行禮。

阿隼哪裏見過這麽多人朝他行禮,一時不知該怎麽辦,連忙轉過身去喚雲绾:“阿娘,你快出來,這裏好多人!”

“來了。”

一道清雅溫柔的嗓音透過車簾,緩緩傳入衆人耳中。

玉簪玉竹聽着這熟悉嗓音,眼眶皆是發熱,才見着一只素白纖細掀簾的手,就“噗通”跪在地上,行了個跪拜大禮——

“奴婢玉簪/玉竹,恭迎娘娘回宮,恭迎小殿下回宮。”

其餘宮人見兩位大宮女跪了,也嘩啦啦跪了一地。

阿隼更慌了,抱着雲绾的腿,嘴裏小聲嘀咕着:“為什麽宮裏的人這麽喜歡給人下跪?”

雲绾輕聲道:“這是宮裏的規矩與禮數。”

阿隼嘴上“噢”了聲,心裏卻想,依娜姑姑說的不錯,大晉的規矩可真是太多了。

雲绾看了眼地上跪着的宮人們,盡量控制着心底的情緒,微笑擡手:“都起來吧。”

“多謝娘娘。”以玉簪玉竹為首,門前衆人紛紛起身。

雲绾也得以看清楚每個人的模樣,視線落在玉簪玉竹那兩張熟悉又同樣熱淚盈眶的臉上,她的眼中也泛起淚意,面上努力擠出一抹笑容:“怎麽,不認識我了?”

玉簪“唰”得一下眼淚就落了下來,哽噎道:“奴婢們怎會不認識主子,便是下輩子、下下輩子,再喝八百碗孟婆湯,奴婢們也是記得主子的。”

“去去去,渾說什麽。”一旁的玉竹拍她,滿臉動容的歡喜:“主子,您和小殿下一路奔波,勞累辛苦,快些進殿內歇息,奴婢們已備好您最愛喝的寶珠茉莉和早上新蒸的糕點,就等着您回來。”

雲绾壓住鼻酸,應了聲好,牽着阿隼走進去,也不忘吩咐她們:“再多備些糕餅點心,過會兒我爹娘兄長也過來。”

玉簪玉竹聽後,更是喜上眉梢:“那可真是太好了!主子,這下可真是一家團聚了!”

雲绾笑着稱是。

移步入殿,關雎宮內的一切與四年前離宮時一模一樣,沒有半點變化。

雲绾看着這熟悉的環境和面孔,不由生出幾分恍惚,再想在回鹘那幾年,好似一場缥缈又遙遠的夢。

“娘娘,您快坐着喝茶。”

“這金絲棗栗子糕是今早新蒸的,還有這蓮花酥也是膳房才送來的,鍋上還炖着燕窩,小桑子,你去看看好了麽?”

“小殿下,您渴麽?想喝些什麽?烏梅飲還是雪花荔枝水?啊,想喝羊奶?成,那您等等,奴婢這就去禦膳房給您尋。”

眼見宮人們來回忙着,雲绾輕笑:“好了,都不必這麽緊張,我們是回到家裏,又不是來這做客。”

一幹宮人讪讪的笑:“是,娘娘說的是。”

“給他沖一杯雪花荔枝水就行。”雲绾叫回要尋羊奶的玉竹,轉臉看向阿隼:“長安的日常飲品有許多,你試着嘗嘗看?”

阿隼聳聳肩膀:“可以啊,反正沒試過。”

見小殿下這般随和,宮人們紛紛松了口氣,他們原看着小殿下與陛下長得那麽相似,還以為他的性子也随了陛下,很難伺候呢。

現下看來,小殿下是随了菩薩心腸的娘娘,會是位溫柔端方的小君子。

宮人們自去忙,雲绾坐在榻邊,邊喝茶吃果子,便與玉簪玉竹閑聊着這些年的事。

兩婢自是如實相告,撿了宮中幾件大事說——

“這頭一件,當初陛下遣散後宮之事。當時朝堂臣工們極力反對,還有禦史當場撞柱,但陛下行事向來雷厲風行,最後還是将那些妃嫔送了出去。奴婢聽說她們有些嫁了人,有些自個兒立着女戶,關上門過日子,還算自在。”

“第二件事,是個喜事兒,前年三公主出嫁了,在長安住了半年,後來随她夫家去蘇州赴任了,最近過得如何,奴婢們也不知。但她可是公主,夫家也是知根知底的,應當過得不錯罷。”

說起這第三件,玉簪和玉竹倆人面面相觑,皆有猶疑。

雲绾見她們支吾模樣,隐約猜到一些,輕聲問:“孫太嫔這些年如何?身體可好些。”

見自家主子聰穎,已點明一半,玉竹也不再隐瞞,神色哀婉得嘆了口氣:“本來娘娘與殿下回宮是大喜事,奴婢們本不該提此事,只想着您與孫太嫔往日裏的交情,太嫔老人家薨逝之事,您遲早也會知曉……主子知道的,她身子骨一向不好,活一年賺一年,只去年的冬天太過寒冷難熬,太嫔她終究是沒撐住……”

想到那個多年藥不離口的女人,雲绾心下也生出無限惆悵。

問了些孫太嫔喪儀的細節,她又念起當初在她懷中茁壯長大的四公主:“孫太嫔走後,公主是由誰照顧?”

玉竹早猜到她會問這個,即刻答道:“這個娘娘不必憂心,說來四公主也是個有福氣的,孫太嫔辦葬儀時,朝中命婦們前來吊唁。可巧四公主投了南陽老王妃的眼緣,這老王妃的幺女前兩年難産離世,王妃一直在喪女之痛裏走不出來。大抵是見着四公主與她那幺女同月出生,名字裏也都帶個夏字,便生出帶到身邊養的心思。”

“南陽王妃。”雲绾思忖片刻:“我有些印象,是個慈眉善目的婦人。”

南陽王乃是晉宣帝的幼弟,南陽王妃照從前算來,與雲绾是同個輩分,她收養四公主,還算合乎輩分。

“不過知夏到底是皇室公主,怎好叫個王妃收養?”

“娘娘莫擔心,不是收養,是寄養,四公主仍是公主,只是養着南陽王的府裏罷了。”玉竹觑着她的神色,小心解釋:“自您走後,陛下好似就恨上後宮女人……無論是後妃還是公主,他瞧着心煩,一個都不想留。若不是宮裏還需奴婢使喚,怕是連宮女都要趕出去。”

說到這,玉簪連連附和:“是啊,娘娘您不知道,您不在的這幾年,咱們這日子……唉,真是不好過。”

關于司馬濯這些年的作為,雲绾從安樂霍羨倆口子那也聽到些,現下再看她兩婢都一副受盡憋屈,苦盡甘來的表情,也能猜到這些年朝野內外的情況。

“你們受苦了。”雲绾面露歉意。

“您這話可折煞奴婢們了,奴婢們在宮裏叫什麽吃苦,您才吃苦了呢。”玉簪玉竹連連擺手,淚眼朦胧地看向雲绾:“您從小到大沒出過遠門,這次竟一人跑到回鹘那麽遠,還獨自将小殿下生了下來,奴婢們簡直不敢想您遭了多少罪。”

玉簪忿忿道:“奴婢當初就說了,胡人沒一個好東西!那個回鹘王子……哦不,汗王,他就是個不安好心的,竟将娘娘拐帶那麽遠。”

不等雲绾糾正玉簪,阿隼就跳出來反駁:“玉簪姑姑,你說的不對,我義父可好了!若不是他照顧我和阿娘,我們哪裏還活得到今日?”

玉簪一噎,雲绾朝她輕輕搖了下頭:“過去的事就不說了。你們且去看看偏殿收拾的如何,膳房飯菜又備得怎樣。陛下特許我家人在關雎殿住上三日,今夜我們一家團聚,我看還得備一壺好酒才是。”

兩婢也知聊得差不多,連忙起身,下去忙活。

雲绾歇息了一陣,琢磨着父母兄長也快來了,便帶着阿隼進到裏間,換衣梳妝。

“待會兒見到你外祖父母和舅舅,嘴巴可要放甜一些。”雲绾蹲下身,細心地給阿隼整理着他的白玉發簪。

“阿娘放心,我聰明着呢。”阿隼自信地挺了挺小胸脯,又盯着雲绾瑩白雙頰上的薄薄胭脂,彎眸誇贊:“阿娘,你塗這個真好看,以後多塗一塗,顯得精神些。”

雲绾嫣紅的嘴角微揚:“怎麽,阿娘平日不塗,就不好看了?”

“不不不,阿娘不塗也好看。”阿隼眨巴眨巴大眼睛:“在我心裏,阿娘是全天下最美的女子,是天上的仙女兒!”

雲绾被逗笑了,刮了下他的鼻尖:“行吧,現下我可以相信,你這張小嘴是真的甜了。”

母子倆正說笑着,外頭傳來玉簪欣喜的禀告聲:“來了來了!主子,老爺夫人還有十九郎君都來了!”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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