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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9章 9
裴遷仔細端詳着墜子,用指尖摸索着上面的紋路。
那紋樣雕得非常精致,鳥羽根根分明,眼神很有殺氣,确有猛禽的氣質。
裴遷把墜子掂在手裏,感受着它的重量,“這種鴉鳥和渡鴉一樣,在我國常見于內蒙古、新疆和西藏一帶,特征是後頭和耳羽是灰白色,頸部也有灰白色的頸環,眼睛是珠白色的,成鳥體長最大在36公分左右,比渡鴉的體型要小。”
他說到“寒鴉”這個詞的時候,周懸和江倦都明顯一震。
江倦打量着兩人的反應,覺得他們的相處方式有些不自然,就在他将要發問的時候,蕭始把門推開了一條縫隙:“時候不早了,我剛燒好了火,周哥和裴哥趕路都累了,早些休息吧。”
他會打斷衆人的談話,大概是因為附近有可疑的人出沒,三人都心照不宣地含下了此時的疑惑。
周懸邊套衣服邊問江倦:“明天能托村民幫忙把我們壞在山路上的車拖來嗎?我們的裝備物資都在上面,少了那輛車會很麻煩。”
“我盡量,這村子裏沒有機動車,拖你的車可能需要開我的越野,要麽就得相對原始一點的辦法,讓馬和騾子拉了。”
周懸不敢想象讓一群騾子拖着他只能摸摸的庫裏南會是多美的畫面。
在蕭始的帶領下,周懸和裴遷剛進隔壁的彩鋼房就雙雙黑了臉,原來這房間的配置跟剛剛那間一模一樣,除了标配的沙發矮桌外就只有一張大火炕,明擺着是要人睡大通鋪。
周懸趕緊拉住蕭始問:“怎麽都是大床房?有沒有雙人标準間?”
“這就是雙人标準間了,條件有限,将就一下吧。”
“可我們兩個男的要怎麽睡這一張床啊,能不能再開一間?”
蕭始表情複雜:“這大火炕只夠你一個人睡?你要開高達嗎?兩個人住不是剛好!又不是黃花大閨女,有什麽好害羞的?”
周懸又不能明着告訴對方自己跟裴遷的關系不那麽光彩,現在想要及時止損,潔身自好保持距離。
見裴遷也站在門口不願進去,蕭始猜到這倆人之間的事情恐怕不簡單,語重心長地勸道:“房間的數量有限,為了不浪費柴火,村長要求至少兩個人才能開一間房,你們要是實在不願意,就只能我們四個人一起擠擠了,那樣也不太合适啊是吧。”
無奈,他們都只好妥協。
周懸把背包和外套往沙發上一放就開始脫衣服,仗着火燒得烈,室內溫度高,三兩下就把自己脫得只剩牛仔褲。
裴遷看他那把被褥鋪開的架勢分明是要搶占先機,忍不住道:“你……要睡床上?”
“啊,那不然呢,這地上也沒法睡人啊。”
裴遷看着那堆滿東西的沙發,心裏嘆了口氣,指望周懸能主動睡沙發的他還是低估了這小子的臉皮厚度。
“我勸你,別打什麽歪主意,這炕中間畫條線,左邊歸我,右邊歸你,誰也別越界,我不會讓你再占我一次便宜的。”
裴遷:“……”
“別看沙發了,那沙發長度也就一米六七的樣子,你躺上去腿都伸不直,睡一宿起來腰和關節都得廢掉,路都走不動。”
裴遷無奈地接受了這個事實,慢悠悠地從登山包裏翻出了床品三件套,把自己的枕被套了個嚴嚴實實,還換上了綢緞的睡衣。
換衣服的時候,他僵硬地背對着周懸,動作很快,背部肌肉線條緊繃,看來他在面子和潔癖之間還是選擇了成全後者。
“這麽講究。”
跟他相比,周懸就顯得很不羁了,像回老家似的,套了條夏威夷短褲就鑽進了被子裏。
為了不讓自己顯得太被動,他還特意強調了火炕中間那一條無形的線,“晚上你可不要偷偷過來,線這邊的都是我的東西,可不會還你。”
就像小學生在和同桌劃分地盤一樣。
裴遷摘下眼鏡放在床邊,小聲丢下一句:“幼稚。”
這一刻,兩人都慶幸至少他們不用睡在同一張被子裏。
為了不讓自己看到對方的臉有太多不該有的反應,周懸拍滅吊燈開關,躺進被窩裏開始數羊。
跟對方睡在一張床上會激起他們的不少遐想,都忍不住胡思亂想,也都不得不裝作一副睡意正濃的樣子,閉眼就不再作聲,也不動彈,心裏都是一團亂麻。
明明今天趕路有很大的體力消耗,放在平常沾了枕頭就該睡着了,可就連平時睡眠質量極高的周懸都沒了睡意,滿腦子都是他酒後亂性那天跟裴遷滾到一起去的畫面。
他還沒弄清那天到底發生了什麽,怎麽又跟那人睡到了一起……?
從來沒有睡眠障礙的周懸終于體會到了失眠的滋味,翻來覆去睡不着。
早年的職業生涯給他養成了比較敏感的毛病,他不習慣身邊多了個人,忍不住在意對方的呼吸。
起初由着裴遷的刻意,他還能借那有節奏的呼吸聲助眠。
可他越聽越覺着不對勁,這呼吸聲越來越急,越來越重,還伴随着有氣無力的咳嗽,這應該是……
他起身開了燈,果然見裴遷臉色緋紅,喘得厲害。
“喂,醒醒,裴遷?”
他想伸手去探那人的體溫,又想起自己剛剛跟人劃線時的豪言壯語,動作頓了一下,在心裏暗罵自己幼稚,都什麽時候了還管這個?
他一摸那人的額頭,燙的厲害,這下壞了。
“裴遷,你發燒了,得快點降溫,你包裏有體溫計和退燒藥嗎?”
裴遷正被高燒折騰得神智不清,蒼白的唇翕動着,幹痛的喉嚨發不出聲音,艱難地擡起一只手,指了指自己放在沙發的背包,又冷得迅速縮回被子裏。
周懸披上衣服翻着他的登山包,發現這人的條理和習慣真不是一般的好,所有物品都擺放得整整齊齊,別看他們下車的時候走的急,光是這一個背包就裝了外出暫住的所有必需物品,顯然是有備而來。
他找到體溫計,本想塞到裴遷的腋下測溫,但看那人縮在被子裏瑟瑟發抖的樣子,他要是掀被扒衣簡直就像個欺負人的惡霸,想想還是讓那人張開了嘴。
“含好了,五分鐘,不許動。”
裴遷:“……”
兩人尴尬地對視着,連周懸自己都覺得這話粗暴又奇怪,為了不讓自己表現得像個變态,他又去翻包找合适的藥。
“你都哪裏不舒服啊,會不會覺得喉嚨痛?”
“嗯……”
“讓我摸摸脖子,扁桃體腫起來了,咳得也有氣無力的,消炎和止咳藥都得吃。”
他現在總算是相信裴遷之前的話不是說出來驢他的了,這人體質确實差勁透了,稍微吹點冷風就頭疼腦熱,敢情身上那點腱子肉都是蛋白粉堆出來的,中看不中用。
見時間差不多了,他抽出裴遷嘴裏的溫度計,“好家夥,39.8,直逼40了!”
他推着背把裴遷扶起來,退燒藥送到嘴邊,擰開礦泉水讓他服下。
這水是他随身背着的,不久前在冰天雪地裏結了冰,這會兒雖然化凍了,溫度還沒恢複到室溫,裴遷含着藥片,猶猶豫豫不願意喝。
周懸看他這反應,嘆着氣把水瓶往懷裏一捂,自己被低溫一激,也打了個冷顫。
裴遷愣了,“你……”
“我什麽,別指望我能嘴對嘴給你喂水,絕對不會讓你占到我的便宜。再說病人喝涼水确實不好,萬一弄得你上吐下瀉,我這一宿可就有的忙了。”
火炕溫度很高,沒一會兒水就捂熱了,裴遷咽下退燒藥,躺回枕頭上,糾結哽在喉嚨裏的那聲“謝謝”要怎麽說出口。
還沒措好辭,周懸又掀了他的被子,“別躺下,起來走兩步,你現在體溫太高了,一直躺在熱炕上會很難散熱,把衣服披上下來走走。”
裴遷現在的身體狀況太差,根本連半步都不想挪動,絕望道:“我走不動,渾身上下痛得要命,祖宗,放過我吧……”
“你這樣要是燒成肺炎就麻煩了,任務不任務的都不說了,從這兒把你送去最近的縣醫院都得開好幾個小時的車。”
為了不讓裴遷躺下,周懸幹脆托着他的腋下,把人架了起來,讓他靠在自己身上,摟着對方的腰,強行把人從炕上抱了下來。
裴遷燒得腿軟,搖搖晃晃站不穩,完全沒有還手之力,只能任他擺布,半推半就地整個人都傾在了周懸身上。
他這才意識到周懸披着的外套無意中被碰掉了,對方正赤着上身,用一種相當暧昧的姿勢擁抱着他,兩人之間僅有裴遷身上的睡衣那一層薄薄的布料相隔。
好軟的胸肌……
裴遷覺得自己真是燒迷糊了,才會這樣胡思亂想。
透過衣物感受到他滾燙的體溫,周懸的臉也開始發燙。
他讓裴遷坐下來,匆匆套上衛衣,收拾幹淨沙發,把裴遷套了床品的被褥鋪上去,扶着那人在沙發上躺下。
就像他剛剛說的,這沙發的長度頂多一米七,對裴遷這将近一米九的身高來說實在太勉強了,他只能蜷着膝蓋側卧,頂着眼底的烏青,又是一臉病容,就像受虐待了似的。
周懸揉揉發燙的耳垂,拿過手機算着時間,“半小時後吃消炎藥,再隔半小時吃止咳藥……剛想起來我們兩個晚上還沒吃飯呢,剛剛灌一肚子冷風不覺得餓,這會兒有感覺了,你要吃點什麽嗎?那些藥最好別空腹吃,很傷腸胃的。”
“背包……咳咳咳!包裏有速食粥,開水沖泡就可以……”
“這個?皮蛋瘦肉粥,我去,這麽高級,你這是哆啦A夢的四次元口袋嗎。”
周懸從自己的包裏翻出桶面,拎着水壺打算出門找個有明火的地方燒水。
裴遷叫住了他:“包裏還有……咳……便攜式電水壺。”
周懸抿着嘴,對裴遷豎起了拇指。
兩人靠速食匆匆解決了夜宵,周懸守着裴遷,直到他吃完所有的藥,燒漸漸退了才躺下。
這次他倒是不失眠了,一個人霸占一整張熱炕,從頭到尾滾幾個來回都沒有心理負擔。
第二天一早,江倦來叫他們起床,一推門就見周懸四仰八叉地賴在炕上打呼嚕,而裴遷則裹着被子縮在沙發上一臉虛弱。
這場面讓人很難不多想,江倦痛心疾首地搖頭:“……太不是東西了。”
蕭始聞聲來湊熱鬧,看到房間裏的情況也憤慨道:“太不是東西了!”
被吵醒的周懸茫然地看着兩人,迷迷糊糊下床走到裴遷面前,對他說了句:“含着。”
圍觀的兩人臉色頓時變了,話不多說,轉頭就跑。
炸着一頭亂毛的周懸還沒徹底清醒,睡眼朦胧地看着他們離開的背影,把體溫計從盒子裏拿了出來:“又發什麽神經……”
裴遷知道他們誤會了什麽,但實在說不出口。
一方面這種誤會本就丢人,另一方面就算他是蛇蠍心腸,也很難對照顧了他一夜的周懸惡語相向。
昨晚半夢半醒間,他隐約記得睡眠質量極好的周懸設了幾次鬧鐘來測他的體溫,淩晨時有次體溫複升,周懸又忙進忙出給他準備毛巾冰敷額頭,這一夜睡得也不安生。
想想自己對他的差勁态度,再看周懸以德報怨的做法,格局差異就體現出來了。
其實周懸沒想太多,他就是這樣的熱心性格,一個人在自己旁邊重病他總不能坐視不理,何況對方還是要跟他一起執行任務的搭檔。
要說有什麽缺憾,就是這房間的沙發實在太小了,根本不夠一個成年男人睡的。
“嗯,36.7,标準舌溫,不用吃退燒藥了。這會兒火炕的溫度也降下來了,我扶你上去好好休息一下吧。”
說是“扶”,周懸看着裴遷縮在被子裏,想着早晚得把被子搬過去,幹脆省事一點,直接把裴遷連人帶被抱起來放到了炕上。
裴遷的頭還昏着,只覺身子一輕,眨眼的工夫就到床上了。
說來丢人,他一個三十多歲的男人,自以為清心寡欲這麽多年早就心如止水,哪成想竟然到了這年紀還會被小自己幾歲的年輕人弄出悸動的感覺。
周懸這小子也是的,怎麽總是摟摟抱抱的,也不注意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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