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第32章 第 32 章

月明星稀, 兩個宮婢提着燈籠在前方引路，宋傾冉帶着秋眉慢吞吞地走在人群最後方。

倒不是她多麽鐘情‘最後’這個位置，而是在目睹了宴會上長公主對她的明顯特殊後, 那群姑娘之中終于有忍不住過來搭話，想要一探究竟的。

被宋傾冉敷衍過去後，她們沒能滿足好奇心, 便三三兩兩的聚在一起說話，同時用眼神把宋傾冉當靶子盯。

她們看不累, 宋傾冉這個被看的都累了, 再加上她大姨媽随行，身子不爽利, 慢慢的也就越走越慢, 最後成功成為倒數第一。

在轉了不知道幾個彎、穿過了幾個小宮門後, 宋傾冉總算遠遠地看到初進來時的望仙宮門，頓時精神一振, 連疲乏的腳步都輕快了些。

這次進宮，大體上的經歷還是很愉快的, 好吃好喝看表演, 她還交到了一個朋友, 就是這皇宮裏頭的路實在是太長了。宋傾冉此刻非常想念自己那張柔軟的床榻，只想下一秒就癱上去。

不過這看是看到了, 真正到望仙宮門處還需走過最後一條長廊。

走了一大半，宮門越發清晰，宋傾冉忽然瞥到右前方不遠處的磚紅城牆下有一團暗影。借着月色，她依稀能看清那是個面朝城牆、背對她們這一行人蹲着的人影。

這個人大晚上的蹲在這裏幹嘛呢？

宋傾冉心裏浮現出這個疑問, 更讓她覺得奇怪的是，在她們隊伍最前方的人經過那蹲着的人身後時, 那人卻是毫無反應，動也沒動一下。

她們這一行共幾十個人，走路聲就算不大，也絕不是毫無動靜，一般人聽到背後有聲音，難道第一反應不是轉過頭來看看嗎？

秋眉見自家姑娘一直盯着某一處看，忍不住問道：“姑娘，怎麽了？”

宋傾冉便把心裏的疑問順口和她說了，誰知秋眉的神情比她還疑惑：“姑娘，哪裏有人？”

她這話讓宋傾冉渾身一僵，腳步也跟着頓住：“你說……那裏沒有人？”

秋眉又看了看，搖頭道：“是沒有人啊，姑娘是不是看錯了？”

“……”宋傾冉看着蹲在那裏的那一抹身影，只覺得身上的所有汗毛都豎起來了。

她忽然回想起來，剛剛其實不止那蹲着的人沒有反應，就連經過他（她）身邊的那些人也是全然沒有回頭看的，就好像……她們根本看不到一樣。

秋眉：“姑娘？”

宋傾冉咽了一下口水：“沒……”

她一開口才發現自己的嗓音都抖了，連忙輕咳一聲：“沒什麽，我們走吧，走快點。”

老實說，她這段時間每天過得風平浪靜的，導致她都已經忘了這具身體還有陰陽眼這個設定了。

這措不及防之下就來了，真是叫人欲哭無淚。

宋傾冉加快了腳步，很快從隊伍末尾走到中間，同時移到了最左邊，盡可能的遠離另一邊。

不要動不要動千萬不要動……

眼看距離越來越近，宋傾冉攥緊拳頭，一邊用餘光注意着那一抹身影，一邊提着心不斷默念。

三步、兩步……過去了！

順利走過去的宋傾冉仍舊沒有放松警惕，繼續悄悄地側着頭假裝與秋眉說話，實則是在觀察。

眼看她們整支隊伍的人全部走過，那蹲着的身影依舊沒有反應，宋傾冉剛要大松口氣，然後就在下一秒，她眼睜睜看着那’人’仿佛感應到了什麽，緩緩轉過了頭。

宋傾冉：“！！！”

她立馬收回視線，避免與他（她）對視。

佛祖保佑，菩薩保佑，玉皇大帝保佑，耶稣保佑……

宋傾冉閉了閉眼，幾乎把自己能想起來的古今中外的諸天神佛都念了一遍，然而事與願違。

就在她手腳僵硬地往前走了沒一會兒，位于最後面的幾個人忽然抱了抱胳膊——

“怎麽好像有些冷啊？”

“是呀，我也覺得。”

“奇怪了，剛剛還沒那麽冷的呀。”

……

這其中，還夾雜着一道細細的嗓音，非男非女，十分不像是人能發出來的——

“你們看呀。”

“不是我……”

“我是冤枉的……你快看啊！”

“快看呀！！”

……

聽着這聲音越發尖銳，且似乎越來越近了，宋傾冉沒忍住，小心翼翼地側頭飛快地看了一眼。

只見那‘人’不知何時跟到了隊伍最後，她身着一身宮婢所有的宮裝，發髻散亂，垂落下來的長發半遮半掩，偏偏遮不住那張七竅流血的慘白面孔和睜得極大的黑白眼睛。

她的雙手明明空無一物，卻做出了合攏的手勢，仿佛正捧着什麽東西，想給其他人看。但普通人看不到她的存在，也無法觸碰，她只能穿過一個個人，拼命的去給下一個人看。

宋傾冉：“……”我沒了。

宋傾冉此時距離望仙門不過十五丈，但按照眼下她們的速度以及女鬼的速度，等到了宮門口，女鬼都能在她面前走兩個來回了！

而宋傾冉自認為，按照她的演技，在女鬼怼到自己眼前的時候，一定做不出完美的視而不見的反應！

被這女鬼發現自己能看見她會有什麽後果，這點宋傾冉不想去想。

現在該怎麽辦？！

就在此時，前頭有人忽然’咦’了一聲，遲疑道：“那宮門口的人是不是顏家的那位……”

顏家！

宋傾冉敏銳地捕捉到這兩個字，霍然轉頭往宮門口的方向看去，發覺一抹紫色身影正在往宮外走，正是顏聞！

顏聞在太和殿呆到了差不多戌時才離開，這會兒才要出宮。正往外走着，忽然聽到一陣急急的’噠噠’腳步聲傳來，他剛一轉身，一人就直直地撞進了他的懷裏。

來人身量相對纖細嬌小，明顯是個女子。

宮門口看守的侍衛們都看愣了。

就算是顏聞，也被這突如其來的情況驚了一下，等反應過來便冷了臉色。不過在他的手掐住對方的後頸即将用力時，總算認出了對方是誰：“……夫人？”

宋傾冉雙手揪着他的衣服，把臉埋進顏聞的懷中不敢擡頭，只‘嗯’了一聲。

感覺到懷中人在發抖，顏聞放在她後頸的手頓了頓，然後下滑落到背部，低聲問道：“怎麽了？”

在他的印象中，宋傾冉可不是會無緣無故忽然對他投懷送抱的性子，還是在大庭廣衆之下，所以是發生了什麽事？

宋傾冉緊閉着眼：“有鬼。”

心髒因為極速奔跑而劇烈跳動，她喘了口氣，小聲補充道：“我看到鬼了。”

若說這世上還有誰會相信她這番見鬼的話，那就只有顏聞了。

果然，顏聞聽完後，并沒有說其他的，只道：“現在還在嗎？”

宋傾冉搖了搖頭，聲音悶悶的：“不知道，我不敢看。”

顏聞：“先上馬車，還能走嗎？”

“等、等一下……”

方才精神緊張時什麽都感覺不到，但這會兒，可能是因為驚吓和緊張的緣故，她的小腹又開始一下一下的絞痛，疼得宋傾冉白了臉。

見狀，顏聞幹脆彎腰将人打橫抱起，無視了身後那一群呆愣住的人，把人帶上了自己的馬車。

與此同時，定平候府。

雲裳剛剛從顏楓那裏離開，就被等候已久的秋嬷嬷逮住了。

“不要臉的賤蹄子，膽敢勾引二少爺，也不看看自己的身份，真是好大的膽子！”

秋嬷嬷呸了一聲，指使一同來的兩個粗使婆子上前将人按住：“走，帶去夫人那兒！”

雲裳還沒反應過來，就被連拖帶拽的帶到了玉笙苑，秋嬷嬷粗魯地一把将人推倒在地：“夫人，人帶過來了。”

正在喝茶的戚氏眼也沒擡，只淡淡‘嗯’了一聲。

手掌擦過地磚導致破了皮，但雲裳此刻顧不上這些了，她慌忙爬起來跪好：“夫人，奴婢冤枉！奴婢絕沒有這個膽子勾引二少爺！是二少爺要奴婢……”

戚氏直接打斷了她的話：“秋嬷嬷盯着你也不是一日兩日了，你做過什麽，沒做過什麽，我一清二楚，你不必狡辯。”

雲裳一僵。

戚氏讓秋嬷嬷找人負責盯着宋傾冉那邊，但是她完全沒想到第一個得來的消息居然是發現了雲裳與顏楓的事。

一個卑賤的丫鬟，居然敢把主意打到她的楓兒身上，換做以往，戚氏定然是不會叫這個賤婢好過的。哪怕雲裳是宋傾冉那邊的人，她也有無數的辦法對付她。

不過……

戚氏露出一個和善的笑意：“我這個人，對自己人向來寬容，但對外人總是更嚴苛些。現在這件事要如何處理，那就要看你了。”

雲裳愣了片刻，忽然反應過來裏面的意思，當即一叩到底：“奴婢願為夫人效犬馬之勞！”

“還算聰明。”戚氏滿意地一笑，“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