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彩頭

只見那個領舞的舞姬,技藝高超,仿佛一只蝴蝶般上下翻飛。

在司馬燦左手的席位上,依次坐着三個皇子。

司馬明卓頗有興趣地指着那舞姬對司馬明昊道:“皇兄,齊建業溜須拍馬的功夫真是越來越厲害,從哪兒找這麽好的舞姬。”

“哼!”司馬明昊冷聲道:“齊建業在淮南州不好好剿匪,一個廢帝的雜牌軍打了半年還沒拿下,倒有心思做這些。最近的折子,好多彈劾他的,可惜父王都讓壓下來。”

司馬明卓壞壞地笑笑:“英雄難過美人關嘛,父皇也是英雄。”

“父皇的确是英雄。”司馬明昊冷聲道:“但他也是皇帝,難道忘了西燕怎麽滅亡的。”

“那不一樣,畢竟齊建業還是為大魏立了汗馬功勞。”司馬明卓道:“淑妃也曾跟着父皇天南海北吃了很多苦,廢帝那種用女人做借口的昏君,怎能比拟。”

此時,湖中心的戲臺上舞蹈已畢。人們翹首以盼,看還有什麽精彩節目。

卻只見湖對岸,兩個太監推過來一輛精致裝扮的車子,車上的東西仿佛是一個長形的櫃子,約莫一人多高,蒙着紅色綢布。

司馬明卓的目光立刻被吸引了,笑道:“今日花樣還真不少,莫非是要耍戲法?”

話音剛落,就見皇帝身邊的近侍太監冀海站出來道:“今日聖上和淑妃娘娘與各位皇親一同賞菊,心生愉悅,特準備了一個彩頭來增添些樂子。在場無論何人,只需能射中靶上紅心,便可将此彩頭帶走。”

說罷,沖湖對岸揮揮手,兩個太監一左一右緩緩地将那綢布拉開,露出裏面的事物,在場衆人立刻驚呼一片。

只見那紅布下面是一個長方形的百花秋千,秋千一根立柱上綁着一個碗口大的花型靶子,把子中間大約半指寬的紅色圓心便是靶心了。

但衆人驚呼的顯然并非那小的可憐的靶子,而是靶子旁邊,坐在秋千上的“彩頭”。

那是一個身着大紅紗衣的女子,雖然隔得遠,卻依然看得出是一個絕世美女。

“這是哪宮的宮女?如此驚人的美色,怎麽可能從未注意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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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是淑妃娘娘宮中的粗使宮女。”

“粗使宮女如此美貌?”

“呵呵,這麽美貌自然不能放在前院……”說話的人向上席努努嘴:“咱們皇上……你又不是不知道……”

“你倆閉嘴吧,當心禍從口出!”

此時,皇子席位上也是一陣騷動。

首先是司馬明卓,他驚訝的跳起來:“皇兄,這不是那個禦花園碰到的宮女?淑妃娘娘還真是大方,竟然将自己宮女拿出來獎賞大家。”

司馬明昊皺皺眉頭,冷冽的目光中滑過一絲複雜神情。

司馬明軒卻是面色大變,轉頭怒目而視上席的齊玉珠。齊玉珠瞟了一眼司馬明軒,沒理會他的憤怒,反而在唇邊挂出一絲冷酷而得意的笑容。

司馬明軒也只得無奈咬咬牙,回頭焦灼地看向對岸的雲姬。

雲姬為了應景,被穿上一身大紅。但卻掩飾不住她蒼白的面色和無奈的眼神。

坐在那秋千上,雲姬感覺自己更像一條砧板上待宰的鯉魚,毫無反抗之力。

同時感到驚訝的,還有一個人。便是方才注意力在舞姬身上的全嬷嬷。她心道:難怪一早就沒見到雲姬人影,卻竟然跑到這裏來當彩頭。

偷偷瞟下齊玉珠,見她一臉自得的神色,便知必是她搞的鬼。只是全嬷嬷猜不透,齊玉珠這葫蘆裏,到底賣的什麽藥。

那邊廂,晉王司馬明卓興趣滿滿地站起身來:“皇兄,三弟,這個彩頭,父皇設的真好。不管你們怎麽想,我肯定要去碰碰運氣。”

在場的郡王、驸馬們也都紛紛站起,顧不上對面席位王妃、公主們怨恨的眼神,争先恐後走到湖邊,準備為了這好彩頭一展箭法。

但當大家看到太監準備的箭,卻有許多人失望地嘆息起來。

原來那些箭枝完全不似平日裏上陣殺敵用的,全部是竹蔑刷了銀漆制成。看着明晃晃的,卻又輕又細。更有甚者,那些箭的箭頭都是圓的,根本沒有箭簇。

司馬明卓看了笑道:“哈哈哈,這游戲,父皇還真是下了功夫,越來越有意思了。”

此時已經有人拿起弓,對着湖對岸射箭。但是那些箭都太輕了,若是沒有一定的臂力,別說射中靶心,連射過湖面都不大可能。

衆人借着性子起哄着那些失敗的人,自己上去卻還是一樣結局,又嘆氣搖頭地在別人的哄笑中讪讪回來。

正熱鬧間,卻只聽得一陣嘯聲劃過湖面,銀光閃過,靶子上“噗”的一聲,一支箭穩穩地插在紅心上。

雲姬面對着湖這邊,眼睜睜看着一支利箭飛過自己的面頰,疾風拂過的感覺清晰無比,吓得渾身一哆嗦,面色更加蒼白。

司馬明軒将雲姬的表情都看在眼裏,眉頭一皺,分開衆人走上前。

司馬明卓正志得意滿地放下弓箭,準備接受衆人的仰慕。

卻還沒轉過身來,就見一道銀光閃過,“铮”一聲,又一根箭枝穩穩地射中紅心。

不但如此,新的箭支還将司馬明卓的箭從中間直劈成兩半,顯見的準頭和臂力都更勝一籌。

“二哥見諒,這個彩頭,弟弟志在必得。”射出這支傳神箭的司馬明軒沖司馬明卓笑笑,雖然溫和,眼神中卻明顯地露出不悅和堅定。

司馬明卓識趣地聳聳肩膀,将手中的弓扔給太監道:“本王承認技不如人,彩頭是你的了。”

司馬明軒如釋重負地握握拳頭,得意地轉頭沖面色鐵青的齊玉珠笑笑,就準備去領回雲姬。

人群卻突然分開,熱鬧的衆人驀然肅立。司馬明軒的笑容凝結在臉上,呆呆地看着司馬明昊緩步走來。

“三弟,本王可以試試麽?”

司馬明軒心中一寒,咬咬牙思忖片刻,将手中弓箭遞給司馬明昊,沉聲道:“皇兄請。”

主座上的齊玉珠面色一松,重新露出笑容。

女眷席坐着的太子妃莊秀雯卻沉下臉來,怒道:“殿下這是做什麽,成何體統!”

“殿下不過是在遵從聖意而已,姐姐不必多慮。”側妃謝林媛在旁邊輕聲勸道。

“哼!別假裝賢惠。”莊秀雯狠狠瞪了謝林媛一眼:“若是這個狐貍精來了東宮,你以為本宮會在乎?本宮是太子妃,任她有千般本事也搶不走,可你這個側妃麽……哼,那就不一定了。”

謝林媛面色一暗,低下頭去。

湖邊,司馬明昊已經拉開弓,對準靶心。

司馬明卓一臉看好戲的表情,拍拍司馬明軒道:“你還是另做他想吧,皇兄不會輸的。”

司馬明軒緊緊抿着嘴唇,雙目中顯露出不甘的神色。

“铮”一聲,司馬明昊的箭光一樣飛出去,人群還沒看清,就只見對岸的女子晃了一下,卻沒有箭枝插在紅心上。

衆人嘩然,司馬明卓原本嬉笑的面孔也僵住:“哎?脫、脫靶了?”

“在宮女發髻上!”一個郡王喊道,大家又向對岸看去。

只見旁邊的太監已經幫雲姬将箭枝取下,箭枝竟然穩穩地插在雲姬發髻邊,別着一朵紅色珠花上。

雲姬面白如紙,若不是太監扶着,幾欲跌倒。那箭沖着她眼前飛來的時候,她還以為司馬明昊要殺了自己。

衆人驚嘆起來,齊玉珠立刻笑着對司馬燦說:“看來還是太子武藝精湛,那朵珠花中間的東珠可是只有黃豆大小呢。”

“呵呵,人都說愛妃善妒,朕看你倒是大方得很。”司馬燦贊許地拍拍齊玉珠的手背:“軒兒看上去也很喜歡這宮女,真的沒關系嗎?”

“嗨,一個宮女而已。臣妾再小氣,也不能為了這個讓他們兄弟反目。”

“果然是朕的好愛妃。”司馬燦笑着,剛要宣诏,卻聽得一個聲音道:“皇兄這算取巧麽?不是說了要正中紅心。”

齊玉珠一愣,狠狠地咬咬嘴唇,心中暗道:這個不争氣的東西!

說話的正是司馬明軒,他挺立在司馬明昊面前,直直地看着自己這位冷酷的皇兄,絲毫沒有退讓的意思。

司馬明卓急忙勸道:“算了,三弟,不過是個宮女……”

話沒說完,就見司馬明昊頭也沒回,擡手就是一箭。

“邦”一聲,正中靶子紅心,而且力道之大,将上面原本插着的兩支箭都震了下去。

整個過程,司馬明昊都直視着司馬明軒,連瞄準都沒有。

人群瞬間鴉雀無聲,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兩位皇子身上。

司馬明昊唇邊勾起一絲攝人心魄的冷笑:“三弟,現在可以了嗎?”

司馬明軒神情黯淡下來,低頭沉聲道:“皇兄贏了。”

司馬燦見狀急忙對冀海使個眼色,冀海宣旨:“皇上有旨,本次彩頭歸屬太子殿下,欽此謝恩。”

司馬明軒面色陰沉地轉身離開宴席。

天色暗下來,東宮的一個偏院裏,燈火初上。

屋內家具簡單樸素,一看便是匆忙布置的。卧房裏,雲姬呆呆地坐在床上。

身上的紅衣,讓她仿佛一個新嫁娘一般。可房間的清冷,卻昭示着這似乎是一場悲劇收場的“婚事”。

今天的一切就像一場夢,除了被三個皇子精準的箭法吓得膽戰心驚,她頭腦中只留一片空白。

半晌,雲姬嘆口氣,起身将紅色紗衣脫下,擡頭環視一下陌生的房間,感覺自己似乎被關的更深了。

房門被輕輕推開,只見一個約莫十五六的小丫環端着水盆走進來。她長得很是可愛,但左面頰上卻有一塊青色的胎記,在白嫩的皮膚上很紮眼。

“姑娘,請洗漱吧。”小丫環小心翼翼地遞過毛巾來:“奴婢名叫鳳舞,從今後便侍奉姑娘了。”

“侍奉我?”雲姬一頭霧水:“我也是宮女,怎麽能讓你侍奉。”

“宮女?”鳳舞驚訝地看看雲姬,又掩嘴笑道:“皇上賞賜的人,怎麽能做宮女,姑娘現在,可是我們殿下的侍妾……”

剩下的話,雲姬都沒聽見了,她腦海裏只反複地出現一句話:“不可能……怎麽會是侍妾……不是宮女麽?”

淩亂的思緒還未理清,卻聽外面一聲通傳:“太子殿下駕到——”

鳳舞急忙跪拜下去,雲姬卻不知所措地立在原地,呆呆看着司馬明昊走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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