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女婿

女婿

翌日午後，莫大山剛用石碾将昨日收回來的稻穗脫完粒，午飯還沒來得及吃，又見裏正敲鑼吆喝，讓大家都帶着稻谷去村口大榕樹集合。

“別耽擱，差爺都在村口等着呢！”

裏正大喊一路，嗓子都快啞了，着實沒耐心一個個催，只是他身為一村裏正，職責所在，即便心疼糧食，明白鄉親們的辛苦，也不得不輔助差爺收糧。

“早交晚交都得交，若是等到差爺一家家登門收，就沒那麽容易解決了，大家夥別犯傻。”

他為鄉親們着想，這才多說幾句，有人領情照做，有人則覺得他站着說話不腰疼，私底下多有埋怨。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咋想，滑頭使不得，反正我該說的都說了，要怎麽做是你們的事，屆時出了事可別來找我。”

年年都有抱着僥幸心理敷衍了事的人，年年他都要“擦屁股”，今年他決定不管那麽多了。

有些人啊！你對他再好，他也不會感恩，反而覺得是理所應當。

反之，別人撤回一點好，在他們那就跟觸犯天條似的，不依不饒，還真當別人欠他了。

呸！

裏正邊敲邊喊，到曬谷場莫大山所在位置附近，就隔空向他點點頭，繼續往村子另一頭去。

石柱村其實不算大，只是村民們舍不得交出糧食拖拖拉拉半天，需要人一而再再而三催促。

今天同樣的路徑裏正已經走第三回了。

“這是我最後一次催促，大家夥別拖拖拉拉，盡快納糧，半個時辰後尚未納糧者，差爺就要直接登門了。”

“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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鑼聲漸漸遠去。

莫大山垂眸思量，覺得時間差不多了，就将新脫粒的稻谷裝進麻袋，趕着馬車慢悠悠往村口去，路過家門口時，将秀桃準備的東西帶上。

石柱村口。

此時已排了長隊。

莫大山将馬車趕到一旁，一邊啃窩頭一邊觀察當下的情況。

“大山！”

這次來的衙差有兩人莫大山認得，是一起被抓壯丁的兄弟，僥幸回來正好遇到縣衙招衙差，便過去碰碰運氣，如今倒也混的風生水起。

“你一個人躲在這裏做什麽？吃的給我，餓死了。”楊忠小跑過來，一巴掌拍到莫大山肩膀，也不等莫大山分給他，自己搶了東西就塞嘴裏，含糊道：“我們大人下令進鄉收糧不準白吃鄉親們的東西，時間又太趕，根本來不及買幹糧，我跟阿義就等着吃你這頓飯了。”

“不讓你們白吃白拿，又不是不能跟鄉親們買，至于一副餓死鬼的模樣嗎？”

莫大山将水囊塞給楊忠，沒好氣的白了他一眼，“給你們準備了熏肉，離開的時候帶上吧！”

“熏肉？”楊忠一頓，想到莫大山還有個妹妹，便開玩笑道：“你老妹還會做熏肉啊？是個能幹的姑娘，也不知道誰那麽好福氣能去你這個大舅哥的眼，賢妻往家裏娶，日子定能紅紅火火……哎哎哎……幹嘛打人啊？”

“閉嘴吧你，吃飯也堵不上你的嘴，什麽大舅哥，秀桃還小，嫁哪門子的人？”莫大山兩個巴掌打斷了楊忠的絮絮叨叨，覺得耳根總算清淨了些，随即他朝不遠處的楊義招招手，一邊跟楊忠解釋：“熏肉是我丈母娘及兩位長輩一起做的，特意讓我帶回來吃，你們有口福。”

莫大山眉梢上挑，看向楊家兄弟的眼神裏滿是得意，一副恨不得昭告全天下的模樣，令楊家兄弟啧啧稱奇。

“行啊！山哥你出息了。”

“聽說小嫂子長得很俊是不是真的？”

“什麽時候請咱們吃酒？”

楊家兄弟你一言我一語，有些聒噪了，莫大山忙出聲制止，道：“嫂子就嫂子，說什麽小嫂子，日子已經看好了，明年再辦酒，屆時我親自去請你們。”

莫大山擡眸看了看排着的長隊，對楊家兄弟道：“我一會兒還得去老丈人家幫忙，谷子送來麻煩你們幫我登記，改日到縣城一定請你們吃酒。”

“行！”

楊家兄弟對視一眼，齊聲應答，不到一刻鐘的功夫，便目送莫大山的馬車遠去了。

今日天晴，碧空如洗，秋風裹挾着稻香徐徐而來，沁人心脾。

莫大山慢悠悠駕着馬車趕路，經過無人之地，不由自主地哼起了小曲。

一想到稍後能跟方柔見面，他就抑制不住內心的激動，即便什麽都沒幹，心裏也高興得緊。

不過，他心裏有數并不着急過去，岳父他們辛苦半日，中午回去定是要好好休息的，他此時着急忙慌趕過去擾得人不能好好休息，那才叫失禮呢！

莫大山自認為是個合格的女婿，不會做這等沒眼色的事，速度一減再減，終是在申正左右到了方家。

“大山啊！你怎這時辰過來，他們都下地去了。”

方家只有方老三一個成年男丁，單靠他一個人根本忙不過來，是以林巧珍三妯娌以及方柔姐弟三都得跟着下地。

他們家沒有車，收割下來的稻子只能用麻繩綁成捆靠人力挑回家。

方老三夫妻挑擔子，方柔姐弟倆及兩個嬸嬸割稻谷，小阿信則跟在後面撿零散的稻穗，忙活兩天，大家都很疲憊，方老三看着妻兒心疼不已，好幾回偷偷讓她們休息，都被同樣的理由拒絕，就只能随她們去了。

“爹，這邊的可以捆上挑走了。”

方柔将割下來的稻谷堆放在一起，直起身子揉揉發酸的腰背，嘴裏同方老三說着話，目光迅速略過自家的田地，推測還需要多少天可以結束這樣的日子。

“行，你累了就到樹底下歇會兒，千萬別逞強。”方老三從田壟上跳下來，又想開啓碎碎念模式，剛說一句，就立馬被女兒搶先開口堵上了。

“知道了，爹，你都叨叨兩天了，我若是覺得累自己會去休息，又不是啥也不懂的小孩子。”

方柔無奈回了一句，繼續彎腰幹活。

林巧珍與兩妯娌在旁聽着，忍不住開口打趣，一家子和樂融融，秋收的忙累似乎也沒那麽難熬了。

莫大山跟着方老三下過幾回地，知道怎麽去，是以他到方家還沒坐下，一聽祖母的話，立馬就駕馬車往地頭來了。

行至半路，他遠遠瞧見兩個挑擔子的晃悠身影，仔細辨別之下，認出那是岳父岳母，忙朝馬屁股輕輕一抽，馬兒得令，當即就小跑起來。

“籲！”

“叔，嬸。”

馬車還沒停穩，莫大山先一步跳下車，三兩步到了林巧珍跟前，不顧林巧珍的拒絕強行把那一擔子搶過來，一邊道：“嬸，跟我還客氣啥，一個女婿半個兒，好好的兒子在這呢！哪用您那麽辛苦？叔，您的擔子也放到車上。”

方老三确實累了，不矯情，緊跟着把兩大捆稻谷提溜到車上，自己則順勢倚在車旁，笑道：“家裏都收割完了？”

“嗯，家裏種的不算多，跟莫叔他們一塊忙活，馬車運輸，動作自然快，這兩日我就過來幫忙，秋收不等人啊！”

林巧珍：“那就好，曬谷子秀桃一個人能忙得過來嗎？”

莫大山點點頭，将四捆稻谷摞好，看着還空出來的半截車板，猶豫問道：“嬸，地裏還有割好沒收的嗎？”

“有，光靠我跟你叔兩個人哪有那麽快收完？多着嘞，圓圓跟她兩位嬸娘一塊割，手腳麻利，現在地裏起碼還有四五捆。”

林巧珍用汗巾随便往臉上抹了一把，卸下重活之後熱氣自體內折騰而上，烘得她滿臉通紅。

忙起來還好，一歇下來，她便覺得渾身黏糊糊的，難受得緊。

莫大山聞言沉思片刻，問方老三但：“叔，你會趕馬車嗎？”

方老三搖搖頭。

“您不會的話，就只能由我來運輸了，先上車，稍後我負責捆稻谷、搬搬擡擡及運輸稻谷之類的活計，你們就跟阿柔她們一塊割，分工明确，又有車，速度會快很多。”

莫大山從軍時手底下也管過十來個人，安排一下活計不成問題，現在他也沒多想就直接安排起岳父岳母來了。

還好方老三夫妻不是那種愛擺譜的，女婿安排的有理，他們自然也不會有什麽意見，夫妻倆對視一眼皆點了點頭，坐上馬車，與莫大山一塊慢悠悠回趕。

有馬車代步，正好歇一歇，三人說說笑笑很快就到了地頭。

此時日頭往西偏的已經很明顯了，那些男丁多能忙得過來的人家也陸陸續續出工，田間地頭比方才熱鬧不少。

馬車罕見，方家女婿有輛馬車的事早就傳遍了，是以，莫大山他們一出現，大家夥都不約而同停下手裏的活熱情地打招呼。

認得莫大山的，直接跟他套近乎，不認得或者不熟悉的，則旁敲側擊跟方老三夫妻聊，兩三句話下來，總能扯到準女婿身上，大部分都是誇贊的話，聽得莫大山都有些飄飄然了。

“嘿嘿嘿，叔叔嬸嬸們真熱情，我哪有他們說的好？”

莫大山笑得歡實，嘴上謙虛，內心早已樂開了花。

“行了，你小子嘴角都快翹上天了，心裏指不定樂成什麽樣，裝啥裝？”

方老三看破一切，見不得便宜女婿得意，忍不住小聲揭他老底，只是便宜女婿還沒什麽反應，自己就先得媳婦一個白眼，失策失策。

“還是老三你們夫妻有福氣，有大山這麽能幹的女婿，還孝順。”

“嬸子可別誇我，臊的慌。”莫大山籲一聲勒停馬車，一邊笑答：“什麽福氣不福氣的，真要論的話，應該說能做方家女婿，能得阿柔青眼是我的福氣。”

莫大山這話一聽就是在“拍馬屁”，惹得附近幾塊田的人都哈哈大笑。

他自己沒覺得有什麽好笑的，還特意看向方柔，那眼神嘚瑟又期待，擺明了在邀功。

“憨子。”

莫大山與方柔的目光隔空相撞，心裏隐隐發甜，又匆匆避開了。

方柔有些害羞，又有些惱莫大山那張胡言的嘴，想了想，最終還是沒理他。

村裏的人好八卦，她若是接了話，不管回答什麽，肯定都會被打趣，日子過得好好的，她可不想為大家茶餘飯後增加談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