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縣城

縣城

兩名婦人是妯娌，戰亂時候跟着丈夫家人逃難來到蒼雲縣，因老家回不去只能在這裏定居了。

他們兩家本就不富裕，大老遠逃難過來沒有被餓死，也沒有被殺掉已經跟難得了，如今家裏幾個孩子，租房也要錢，開銷全部靠丈夫做苦力活勉強支撐。

“俺們是女人，能找到的活很少，運氣好時給大戶人家洗洗衣裳，運一下污穢物，能賺一點補貼家用；運氣不好時，靠當家的一人幹重活，死命幹，又累又傷身不說，賺到的錢也僅僅夠維持一家人的生活而已。”

“是啊是啊，自家男人哪有不心疼的？若我們能找到活，自然也願意出去賺錢，減輕他們的負擔，只要一家人好好的，辛苦一點，艱難一點也不怕。”

兩婦人很健談，莫大山只是随便問一句，她們便掏心掏肺，訴說起自家的艱難來，而且聊着聊着，她們竟八卦起莫大山的情況，想要給他做媒，吓得莫大山連連擺手。

“我早定親了，明年年初就擺酒，跟未婚妻的感情好着呢！”

怕兩婦人不信，莫大山猶豫一下就把方柔搬出來，笑道：“那些讀書人有個詞說得對，叫什麽人如其名，我家阿柔就是那樣，不僅人長得漂亮，還溫柔體貼，特別能幹。”

“哎，你們別不信，拐個彎就到我家，一會兒你們就知道我有沒有吹牛了。”

莫大山很得意，提到方柔時雙眸發亮，興致勃勃，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他極為滿意自己的未婚妻。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兩婦人自然連聲附和，畢竟活難找，像這種輕松賺的多的活計更難找，她們珍惜得很，可不想因為一兩句話丢了活。

“籲！”

馬車緩緩停下，莫大山帶着兩婦人進門，安排她們做事，這才牽馬車進院栓好。

方宅不大，聽到響動，方柔和秀桃就從屋子裏走出來了。

“咦，阿柔，你怎麽沒休息？”莫大山拴好馬車立即走過來，“活計有我安排就行，兩嫂子都是麻利人，這點活她們沒問題的。”

說着，他給方柔簡單介紹兩婦人家中的情況，兩婦人忙附和，好奇地打量方柔，随即就是一頓誇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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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她的外表，到她的內裏，明明是第一次見面卻能誇贊這個地步，仿佛老早就認識，非常熟悉對方一樣，着實太浮誇了。

方柔沒放在心上，只客客氣氣回應兩聲，就讓她們幹活去了。

“這兩嫂子還真是……嗯，伶俐。”方柔尴尬地笑笑，剛要跟莫大山說兩句，轉頭卻發現他定定盯着自己看，頓時有些不自在起來，“快別用那種眼神看我，怪怪的。”

“好看！”

“什麽？”

方柔有些摸不着頭腦，好端端的，怎麽一個兩個都在誇她。

“我說那個發釵戴在你發間真好看，發釵好看，人更好看。”

莫大山直勾勾的眼神再配合無半點委婉的言辭，太突然，羞得方柔面紅耳赤，想要回話，卻磕磕巴巴半天回不出一句。

“阿柔，你臉紅了。”莫大山又道。

這下子方柔再也繃不住，瞪他一眼轉身跑回屋了。

她人跑開了，但莫大山的目光并沒有移開，随着她的背影改為盯着緊閉的門，笑容無限放大。

“啧啧啧，不愧是我哥。”秀桃在旁揶揄拱火，故意粗着嗓子學道：“好看，發釵戴在你發間好看，人更好看，哈哈哈哈哈哈……”

她學完立馬大笑着跑開，生怕自家哥哥發飙，然而莫大山只是無奈笑笑，并沒有多理會。

兩婦人手腳麻利，不曾偷懶，僅用半天時間就把宅子裏裏外外打掃幹淨了。

莫大山依照談好的價格給她倆結工錢，本想将人送回去，被她們拒絕了，只道天色尚早，走回家也還來得及。

人家話都說到這個份上，莫大山幾人自不會再多事，現下到了該準備晚飯的時辰，當以自家的事為主。

方柔目送那兩名婦人離開，當即便道：“一會兒我跟秀桃負責燒水做飯，大山哥，你去買點菜回來，再把這幾天要用的柴劈一下，阿明，喂馬打水交給你，若是提不動就喊大山哥幫忙。”

兩小的沒意見，莫大山聞言想了想，拒絕了，道：“總共待不了幾天，買菜買柴都要銀子，做飯還麻煩，不如我們出去吃吧？”

見方柔猶豫，莫大山趕忙補充：“花不了幾個錢，好不容易出來一趟，該吃就吃，該喝就喝，何必委屈自己？”

方柔想想也是這個理，就點頭應允了。

傍晚日頭西落，體感要比白天冷，方柔叮囑他們三人多加一件衣服，收拾妥當便準備出門了。

“你就這麽出門嗎？”

莫大山悄悄湊到方柔身邊，幾度欲言又止，最終問了那麽一句廢話。

“不然呢？銀子我帶了。”

他們來縣城之前就已經說好由方柔管賬，銀子大部分都捏在她的手中，只莫大山自己留一點備用。

方柔非常自覺，只要出門，銀子什麽的自是要帶夠，這種小錯誤她是不會犯的。

“不是，我沒想問你銀子的事，是……呃，我想問那個發釵，戴着挺好看的，怎麽不戴了？”

方柔一愣，雙眸迅速染上些許笑意。

“不想戴。”

“為什麽不戴了？”莫大山有點急，忍不住湊近了些，低聲哄道：“買都買了，戴着也怪好看的，出門不該戴出去炫耀炫耀嗎？阿柔，戴吧戴吧，我愛看。”

“不戴，只是出去吃個飯而已，吃完就回來了，又沒熟人在，有什麽好炫耀的？再說了，財不外露，自個高興高興就好，那麽貴重的東西戴出去弄丢了怎麽辦？你不心疼，我還心疼呢！”

上午在首飾鋪時她聽得真切，那根發釵要三兩銀子，三兩啊！都夠他們一家子過兩個月了，還時不時能吃頓肉，要是她自己，可舍不得買那麽貴的東西。

故而她整理東西看到發釵的瞬間，有驚喜，有憂慮，有心疼，百般糾結，還動了退貨的念頭，最終得秀桃苦口婆心勸說，才作罷。

“弄丢了我再買，又不是買不起。”

莫大山瞥了門口一眼，确認方明和秀桃已經出外面等候，忙抓住機會牽住方柔的手，“銀釵不算什麽，以後我還要給你買銀镯子，銀耳環，再努力些，買金的也不是不可能。”

“哼，少說大話，那金子是你說買就能買的？”

“不是說買就能買，但我一定努力買給你。”

“你最好說到做到，我等着你的金首飾。”

方柔傲嬌的別過臉，掙紮一下沒掙脫開莫大山的桎梏，也就随他去了。

“嗯，我一定說到做到。”

莫大山認真回應，二人相視一笑，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滿足。

如此拖拖拉拉一刻鐘左右，四人才集合乘坐馬車出門，感受那初冬的寒涼。

蒼雲縣是有宵禁的，戌時正一過，百姓們就不能在大街上随意走動了，即便是靠夜間做生意的秦樓楚館，也得守這個規矩，時辰一到，還未回家的客人就只能在樓裏留宿。

方柔他們出門較早，一路往東走，挑挑揀揀，愣是舍不得進那些裝潢豪華的酒樓，最終選了一家風評還不錯的小酒館。

“剛剛那酒樓就挺好的，難得來一趟，多花點銀子給阿明他們見見世面也好啊！”

四人剛坐下，莫大山就忍不住嘀咕一句，當即便惹得方柔不滿，得了個白眼。

“那是一點銀子的問題嗎？炒個青菜就得一兩銀子，咋不去搶啊？還“多花一點銀子”，那是一點嗎？那是十幾二十兩。”

方柔一見到莫大山那滿不在乎的敗家模樣就生氣，“咱們家又不是什麽大富大貴之家，賺的都是辛苦錢，一頓飯就吃十幾二十兩你咋想的，失心瘋了？”

“我有錢。”莫大山小聲反駁。

他當然不是失心瘋，也算不上富裕，只是想盡自己最大的努力讓阿柔享受更好的東西罷了。

“你有個屁錢，真當自己是老爺了？哼！”方柔別過臉，将懷中的錢袋子捂得更緊了，“真想吃酒樓的飯菜就等你做上老爺再說，現在你想都不要想，你個敗家爺們。”

莫大山：……

得，飯還沒吃呢，他就喜提新“愛稱”了，不容易啊！

“好好好，我是敗家爺們，守不住錢財，以後我賺的銀子都給你送去，你是我的管賬娘子，你來保管。”

“我不要，人家賬房先生好歹還有月銀，你倒好，空手套白狼。”

莫大山：……

他發現阿柔的嘴越發伶俐了，讓人有些招架不住。

“你是我娘子，男主外女主內，我賺的銀子理應全部上交，咱倆是要過一輩子的人，不給你還能給誰？”

“呸，臭不要臉的，八字還差一撇呢，我可不是你娘子。”

“嘿嘿嘿，現在不是，以後肯定是。”

兩人說話間，酒館的飯菜陸陸續續端上桌，看上去色香味俱全半點不比酒樓的差。

見狀，方柔便知他們來對了。

老板娘很熱情，趁現在沒什麽客人，便跟他們多聊了幾句，一頓飯下來，店家客人皆很滿意。

特別是方明，難得吃到好東西，全程不知節制，吃到肚子圓滾才依依不舍地放下筷子，回去的路上撐得難受，到家後還被姐姐強行拉着在院子裏走圈消食，挨了不少罵。

他也後悔得很，只是美食在前根本忍不住。

挨罵就挨罵吧，機會難得，挨罵也值了。

“瞧你那沒出息的樣子。”方柔無奈，着實不想再管，“以後又不是沒機會吃了，沒出息，趕緊睡覺去吧！”

說着，見弟弟全程低頭不吭聲，她便知對方不認同她的話，心中不服又不敢反抗，還真是沒出息。

她搖搖頭，轉身回屋。

夜深寂靜，寒涼的北風自瓦縫、門窗縫吹入，溫度越發低了，睡夢中的方柔下意識裹緊被子，睡得越發深沉，入城第一日完整落下帷幕。

而後三日皆是如此，他們吃吃喝喝，幾乎玩遍了整個縣城，莫大山還借此機會考察縣城各家酒樓肉鋪，對縣城的豬肉行情有了一定了解，心中更加有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