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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次日早上,在洗漱間面面相觑的兩人看着對方烏青的眼圈,表面不動聲色,心底竟然同時松了口氣。

自己失眠一晚上就算了,對方要是沒心沒肺睡得挺好,挺丢人的。

某種同病相憐的詭異情緒讓左止元看饒聽南都順眼了些,貼心地幫她拿了一套備用的洗漱用品,得了那人悶着聲的一句道謝。

饒聽南用冷水拍了拍自己臉,想要昏昏沉沉的腦袋清醒一點。昨晚,不,今早睡着的時候天邊都白了,也虧得她年輕,還熬得住。

按了按脹痛的太陽穴,她聽見腳步聲,扭頭看去,眼中不禁閃過一絲驚豔。

裁剪合貼的白色正裝襯衫搭配經典的單排扣無駁頭黑色馬甲,勾勒出年輕女人完美的體态腰身,深藍色格子西褲包裹住了修長筆直的雙腿。左止元正在将一只胳膊塞進與之搭配的羊毛面料格子西裝,似乎察覺到有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她從鏡中瞟了饒聽南一眼,微微挑眉,手上動作卻不停,“看我幹嘛?”

饒聽南并沒有收回視線的想法,而是邊看着年輕女人拿起暗紅色女士領帶,熟練地打了個半溫莎結,邊淡淡地說,“以前沒怎麽見過你穿西服。”

左止元手一頓,語氣依然是輕松的,“上學,不需要。”

确實,在一起時,左止元的吃穿用度在留學生中屬于正常範疇,根本沒讓精明的饒總發現她其實是巨富之女,穿着也再日常不過。其實不只是西服,連左止元的冬裝饒聽南都見得少。左止元上大學那地方本就冬天短,而年末又是公司最忙的時候,她哪有時間飛到國外去看她呢。

饒聽南怔怔看着眼前極為陌生的左止元,心中複雜的思緒湧動。

這樣的左止元,成熟優雅。而且,看上去相當可靠。

當左止元挑好暗銀色的領帶夾戴好,拿起搭在椅子上的大衣後再回頭,發現饒聽南不知何時已經換好衣服了。簡單的黑色高領毛衣配上西裝外套,和稱得上“盛裝上陣”的自己比起來低調得像一個助理。

啊對,饒聽南現在就是自己的助理。

她看着饒聽南從行李箱的幾副眼鏡中挑出一副銀色的金屬半框眼鏡戴上,忍不住開口問,“都破産了還有收集眼鏡的習慣呢?這副我可沒見過。”

“嗯,分手後買的,”饒聽南這回沒因為左止元提到破産而生氣,只是不鹹不淡地回了句,“眼鏡也賣不出了幾個錢,留下算了。表倒是賣得出去,就留了一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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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止元抿抿唇,沒再回話。

兩人步行到別墅區門口,裴良夜已經帶着早點等在車邊了。饒聽南看着随早餐一起遞過來的一張房卡,沒有馬上伸手接,而是以審視疑惑的眼神看着裴良夜。

“昨天是我的工作失誤,”裴助理帶着溫和笑容,盡職盡責為黑心董事長背了鍋,“這是分公司附近的酒店的房卡,已經包了一年。”

左止元聞言,眼皮一跳,偷眼看饒聽南。

昨天才用饒聽南當年在學校附近包了一年酒店為由頭諷刺她呢,今天來這一出,她該不會又生氣吧?

她發誓她沒支使良夜姐這麽幹!

饒聽南今天卻是好脾氣,笑笑,接過房卡,“左董還真是財大氣粗,其實普通員工宿舍就夠了。”

“員工宿舍的待遇一般,饒助理可能住不大慣,”裴良夜依然帶着職業化笑容,伸出去的手卻沒收回,“小元家的鑰匙,請您……”

饒聽南眼皮一跳,面上卻不動聲色地将東西遞過去。

小元?叫得這麽親密,真的是普通的助理?

饒聽南心中帶着自己都不知道的複雜情緒,秉持一個私人助理的義務,為同樣面色複雜的左止元拉開後座門,随後自己坐進副駕駛座。

兩三口解決掉早飯,還沒等她緩過來仔細思索這兩人之間的關系,開車的裴良夜卻率先開口,“饒助理,對分公司的情況有什麽看法嗎?”

饒聽南一怔,迅速進入工作狀态。

左氏集團的複雜情況經濟新聞中常提,自己之前也有過關注。只是昨天看了裴良夜提供的內部資料,才知道問題已經嚴重到了這種程度。

簡單來說。左家發跡時,有一位極為卓越的創始人,由于其遠見卓識和果斷的作風,在左氏中的威望幾乎能與左修才的父親左老太爺相提并論。但随着公司的發展,他與左老太爺在工作中的意見分歧也愈來愈大,盡管這無損他們的感情,卻對集團發展并無裨益。于是當年的左老太爺做了個堪稱瘋狂的決定——另立分部,分而不離。

這就有了這個左氏集團“分公司”,說是分公司,其實和總公司級別相當,職責一致,總公司該有的各項機構都有。在當年兩人的設想中,分公司主要負責南方事務,對總公司所有事務都享有知情權和建議權其,主要職責除了作為後備人才的培養基地外,還是一種保險裝置:當總公司出現不可預知的巨大問題時,分公司可以随時頂上。

最離譜的是:總公司在帝都,分公司在廬城。可代表左氏集團的總部大樓,居然也在廬城。

當時左氏一分,有專家拟文評論:“虛妄的狂想罷了。天無二日國無二主,左氏能活到幾時?”

可惜,這位老專家閉眼了左氏也沒衰落,雙軌制運行得好好的——直到兩位老人相繼離世。左老爺子的離世相當突然,遺囑都沒留下,而左修才整頓總公司争奪繼承權時根本無暇兼顧分公司的情況。等他安頓好總公司再轉身,發覺分公司已經變成了一個陌生的龐然大物。

分公司以審視的姿态面對名義上的新話事人,而左修才也想收回老爺子給予分公司的超然權力。兩邊僵持着,開始了無休止的內耗。

“機構冗餘,秩序混亂,還有一批決策層抱着徹底出走的思想,”饒聽南邊想邊說,“很棘手嘛。”

“嗯,饒助理對此有什麽想法嗎?”

後座的左止元癟癟嘴——明明她才是總裁來着!

饒聽南卻仿佛能聽到她的想法,低啞的聲音帶着些公式化的笑意:“我只是一個私人助理,沒什麽想法,我為左總的想法服務。”

左止元怔怔看着滿面笑容的饒聽南。

這家夥,真陌生。

竟然能說出這種話,惡心心!

她看了看裴良夜,又看了看饒聽南,發覺兩人臉上笑容竟然如出一轍,仿佛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

“哦,真的嗎?”裴良夜瞟了眼饒聽南,“那我提前替小元道謝了。”

又是這個親密的稱呼。

饒聽南仔細打量着裴良夜。

也是個漂亮美人,難怪有媒體造謠她與左董的關系。

年紀看起來比自己大些,但也大不了太多,應該是三十出頭。她做左董的私人助理那麽多年,和左止元關系似乎不錯,對她的喜惡了解得也遠比自己多。

全面盤點了一下兩人優劣後,饒總心中産生了濃濃的危機感,望着裴良夜的目光不善。

但很快,她就釋去了這些危機和敵意,唇角帶了絲苦笑。

自己與左止元是再沒有半點可能了,還惦記着這些幹嘛?◆

裴良夜只覺得自己剛才好像被某種猛獸盯住了一瞬,盡管那頭猛獸很快就收斂了氣勢,卻依然讓人不寒而栗。

她看了眼身旁優雅坐着的饒聽南,心中有了答案,只是依然疑惑于她的動機——自己好像沒幹什麽能惹毛饒總的事?

尴尬的沉默沒有持續太久,分公司大樓就已經近在眼前。大樓前站了密密麻麻三四排高管,一個個翹首以盼。

“哈,我還以為這些家夥會給我一個下馬威呢。”左止元忍不住笑道,“這麽早,虧得那些老頭子起得來。”

“說不定是因為老年人覺少。”饒聽南微笑着下了車,為左止元打開車門。

迎接左止元的是驟然爆發的歡呼和此起彼伏的熱烈問候,惹得路人紛紛側目。裴良夜望着被簇擁在人群中的兩人,掏出手機拍了張照彙報,随即駕車離去。

左修才被分公司排斥得厲害,她作為左修才意志的化身,還是不要出現得好。

饒聽南站在左止元半個身位後,看着左止元熟稔的與領頭的幾位握手寒暄。年輕女人就像一只勤勞的蜜蜂,在那群笑得長滿褶子中的花叢中游走,每個高管挨個握握手聊幾句,随後被簇擁着進了公司大樓。

饒聽南跟在她身後,眼觀六路耳聽八方,腦袋卻不由自主的放空了。

如果說,左止元的任務是收拾這個爛攤子。那自己的任務則更加複雜:從內部揮動大棒,擊碎這個盤根錯節的龐然大物,最好是造成分公司與總部正式分裂,以此報唐傾破産之仇。而落實到行動層面則稍微簡單——左止元要幹什麽糊塗事,自己堅決放任;要破天荒幹了點好事,自己堅決阻止。

當然在這個過程中,要不動聲色地把自己摘出去。她只是一個沒什麽權力的小助理,左總任務失敗了,和她這個無辜的小助理有什麽關系呢?

總而言之,表面迎合,暗地裏對着幹就完了。

唯一有些棘手的是,她以為分公司的這些老家夥會對空降來的左止元冷眼相待,給個當頭棒下馬威什麽的。可老家夥們的表面功夫做得還不錯,現在竟然是一副主客盡歡的局面,無端給她開局增了些難度。

一上午的時間轉瞬即逝。饒聽南一邊暗自觀察一邊琢磨着破局,左止元則跟着分公司的負責人一層層樓參觀,一個個部門負責人介紹了解。而當她謝絕負責人的晚宴邀請,暈暈乎乎站在大馬路上時,已經是中午了。

冷風拂面,左止元總算稍微清醒了點,拍了拍笑得僵硬的臉,扭頭看着一直安靜待在自己身後的饒聽南,眼中閃過一絲審視,“站了一上午了,一起走走?”

饒聽南漫不經心點點頭,還在思索應該怎麽在公司不動聲色的和左止元對着幹。

行至一個紅綠燈路口,眼見着綠燈閃爍變紅,左止元止步,回頭看了看站自己身後的女人,張張嘴想說什麽,卻最終什麽都沒說。

饒聽南注意到左止元的注視,收回紛亂的思緒,臉上挂起公式化的笑容,“左總想問什麽?”

左止元不說話,只是望着她,眼睛中帶着審視和思索。饒聽南也并不逃避視線的彙聚,兩人四目相對。不知道兩人關系的,大概只會以為這是一對般配的情侶。

沉默中,某種氣氛正在慢慢醞釀。左止元最終還是先挪開了視線,轉過身,留給饒聽南一個背影。

焦灼的氣氛并未因為視線的轉移而消散,而是随着沉默的延長而繼續積攢。

突然!兩人身旁跑過一個紅着眼睛的背書包女孩,直勾勾往馬路中間沖!

“喂!那小孩!”左止元急聲高喝, 眼看着那孩子就要沖進車流,急忙快走幾步,一把拉住她的書包帶子!

刺耳的鳴笛聲在耳邊響起,她擡頭,一輛車急速向她駛來,司機驚恐的臉在她的瞳孔中飛速放大!

她想跑,但雙腿紮了根似的,動彈不得。

恍惚間,一股巨力從她身後襲來,猛得将她往後拽了一把。

尖銳的剎車聲,懷中孩子的尖叫聲,身後陌生女人的哭叫聲,她通通都聽不見。

她只看見饒聽南身子緩緩倒下,腦袋磕在路邊的防護帶臺階上,猩紅的血色在柏油路面蔓延。

視線瞬間模糊。

“饒聽南!”

作者有話要說:

小饒內心活動:讓我好好想想怎麽和左止元對着幹……媽呀,小心有車!這人不長眼睛的嗎救命!嘶,好痛好痛,血虧血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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