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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大概情況就是這樣我把她送回去了,情緒……還算穩定吧。”裴良夜夾了一筷子牛肉,淡定地彙報完了今天下午發生的事。
左止元聽完無語凝噎默默放下筷子,一腦袋磕在了桌上。
姐姐我給您磕頭了耶!
一旁的饒聽南伸手順了順自家領導炸起的毛無奈地看着面前闖完禍居然還敢來厚着臉皮蹭飯的裴良夜。
左止元臉貼着桌面,聲音有氣無力“良夜姐,我以為老爹讓你來分公司是讓你給我兜底的。”
“的确是。”裴良夜不得不承認。
“但現在是我給你收拾爛攤子的啊!都兩回了!”左止元擡頭咆哮,“你今天把蔡世宜氣哭,蔡世仁明天可就到廬城了,他們四兄妹相親相愛又護犢子,蔡家三兄弟還都是一群瘋狗合作還談 個毛線啊!”
饒聽南撫摸着左止元的脊背,持續性給老板順毛,又給裴良夜抛了個“快認錯”的眼神。
裴良夜假裝沒看到。
“我還以為你能公私分明”左止元氣得哼哼唧唧,“良夜姐我的裴總啊你太沖動了。”
裴總有些心虛地摸了摸鼻子“沒有沖動但的确手有些癢就沒忍住唔……”
在饒聽南威脅的目光下她終于耷拉下腦袋“是我錯了。”
但就算是最危險的時候,她的心跳也穩定的一批,哪裏叫沖動呢?
“這不叫沖動什麽叫沖動,您對沖動是有什麽誤解嗎?”左止元又嘆口氣,試探着問她,“你覺得,蔡世宜是真生氣了,還是只是怕?”
後者還好,前者就有些難辦了。
“沒真生氣,”裴良夜猶豫着說出自己的判斷,“應該就是被吓到了。”
畢竟回家路上一邊抹眼淚一邊還氣鼓鼓的差遣自己買了一箱橘子汽水,在車上就瘋狂吸吸吸,像只小倉鼠似的,喝空了三瓶。
“那你等會和我一起去趟酒店吧,至少道個歉什麽的,把負數的好感度刷成正的吧,”左止元嘆口氣,吩咐完,一腦袋栽在了饒聽南懷裏,哭哭唧唧地撒嬌,“饒助理,我命好苦啊,大晚上的就應該縮在被窩裏聊天,為什麽我還要加班啊。”
“沒事,左總您還有我,裴良夜确實不是個好東西,她應該給您一份加班費。”饒聽南“義憤填膺”地哄人,撫摸着懷中人清瘦的脊背,還順帶着瞪了眼裴良夜。
裴良夜悻悻地伸出筷子,往那盤尖椒牛肉伸去。
左止元cua一聲坐起來,用眼神逼視裴良夜的筷子拐了個彎,伸向青菜。
“裴總,今天晚上減減肥,只吃青菜,沒問題吧。”左總輕聲細語,面上帶着和善的微笑。
裴良夜抿唇,看向那盤尖椒牛肉。
“裴總?”左止元尾音上挑,帶着濃濃的威脅意味。
裴良夜打了個哆嗦,老實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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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就是這樣,我裴總老帥老帥了,那個戴鼻環的雀斑弟弟走之前還畢恭畢敬地對我裴總豎大拇指呢,嗨,那真是個弟弟,我不和他計較,菜爆了!”蔡世宜大口大口吸着橘子汽水,挺着胸膛,一臉激動地在自家哥哥面前吹牛,“你以前還老說我會怕,我才不會怕!我吹着風喝着汽水唱着歌兒,我裴總第一拉風我就是狐假虎威第二拉風!”
蔡世禮狐疑地看着她,“真沒被吓哭?”
他太了解自己妹妹了,又菜又愛玩的典型,每次坐過山車都是嗷嗷叫着手舞足蹈沖上去,嗷嗷哭的手腳并用爬下來。
這回居然這麽堅強?
“沒有!”蔡世宜昂着腦袋,毫不心虛。
倘若裴良夜和左止元在這裏,大概會驚掉下巴。
根本沒按她們想象中的情節發展啊喂!
大概蔡家人的腦回路确實與正常人不大一樣,蔡世禮狐疑地看着她,卻也很快就相信了小妹的吹牛行為,順着她的話問,“所以呢?現在更喜歡她了?”
他蒲扇般的大手摩挲着自己胳膊上活靈活現的夜叉,小聲嘀咕着,“我倒是更喜歡她了,那麽一板一眼的家夥,居然也會飙車麽?”
“果然人不可貌相啊。”
蔡世禮對裴良夜,好感度 10。
“更喜歡……那倒也沒有,”蔡世宜歪着腦袋認真想了許久,搖搖頭,“我只覺得她更遙遠,更琢磨不透了。”
“二哥你知道的,我是個很膚淺的人,”蔡世宜嘆口氣,又吸了口從裴良夜那裏敲竹杠敲到的橘子汽水,撐着下巴嘟囔,“我喜歡她是因為她長得好看賞心悅目,但是越走近,本以為能越了解。”
“但恰恰相反,我倒是覺得她越來越神秘了。”
那樣循規蹈矩溫文爾雅,或者說她本身就代表着規矩的一個人,居然讨厭整齊的書架,讨厭修剪後的綠植,喜歡飙車喜歡聽重金屬音樂——哦對了,上次一起看電影看的紀錄片也是重金屬樂隊的紀錄片。
這一點都不得體。
而且,看上去那樣穩重那樣可靠的人,在左止元口中卻視感情如玩物,換女朋友如換衣服,甚至……
蔡世宜想到了風姿絕世一眼驚豔的江法道。
甚至有那樣漂亮的床伴。
“你覺得她很神秘?”蔡世禮提起警惕心,試探着問自家妹妹,“那你想要揭開她這層神秘的面紗嗎?”
好奇心害死貓,一旦對一個人有了好奇心,那才是真正淪陷的開始。
蔡世宜仔細想了想,伸出大拇指和食指比劃比劃,“一點點。”
她又想了想,将二指之間的空隙拉大了點,“還是比一點點多的。”
“你知道的嘛,我就三分鐘熱度,”蔡世宜發現自己也想不明白,于是有些煩躁地搖搖頭,“她要不願意說我也就懶得問咯。”
蔡世禮松口氣,蒲扇般的大手将小妹的發絲揉亂,“那就只有一點點喜歡。”
在他看來,自家小妹還真是難得有這麽執着的時候,但單是執着,似乎和喜歡還搭不上關系。
更像是一個被寵壞的孩子第一次碰見了不服自己掌控的玩具。
“不!我超喜歡她的!”蔡世宜試圖反駁。
“好好好你超喜歡。”蔡世禮敷衍着,“打個視頻電話給大哥嗎?”
“打!”蔡世宜又蹦了起來,開開心心,“我要讓他趕緊給左止元準備禮物!”
遠在香江收拾行李的蔡世仁驟然打了個噴嚏,摸了摸鼻子,罵罵咧咧地推開一旁的門,“老三,剛才是不是你暗戳戳罵我呢?”
蔡世信眉眼陰郁,坐在空蕩蕩的書桌前,戴着手術手套和口罩,拿着針線一點點将香蕉皮對齊縫好,聞言扭頭看他,聲音倒是清亮,“我任何時候都在心裏罵你,所以不是我。”
“有道理,”蔡世仁哼哼唧唧,“我出差的時候記得守家。”
“滾。”
蔡世仁知道自家三弟就是這麽個脾氣,也不生氣,啪一聲關上了門。
手機也正好來電話了。
“咦,小妹,”他喜出望外地接起,一改方才的暴躁,變得溫聲細語如沐春風,“怎麽啦?”
“大哥大哥,”蔡世宜開心得上蹿下跳,“左止元給你準備了超棒的見面禮!你也一定要記得回禮喲!”
蔡世仁聞言,笑着點頭,“你放心,我準備了。”
“讓我猜猜是什麽,”蔡世宜嘆口氣,“一串當年把咱家傳承百年的黃花梨牌匾卸了車成的黃花梨手串對不對?”
蔡世仁尴尬地笑笑,“我妹妹真聰明啊。”
一旁的蔡世禮憋笑,卻換來了大哥的咆哮,“你笑什麽笑!你自己的事做完了嗎蔡世禮?”
蔡世禮板起臉,努力降低自己存在感。
如果說,蔡世宜聞名是因為她的小公主脾氣和三個瘋狗哥哥,蔡世信聞名是因為他赴約從不準時還總跨着張小貓批臉,蔡世禮聞名是因為剽悍的作風剽悍的體型和剽悍的事跡。
那麽,蔡世仁的聞名,可比他們高了不止一級。
把自己家族的百年牌匾車成了珠子做成了手串就為了逗妹妹開心,哪家話事人做的出來!
對了,那塊百年牌匾當然不止産出一串珠子,而是弄成了好多好多串,他幹脆給每位合作夥伴都送了一個,還一身正氣地告訴對方這代表着蔡家的友誼——某種意義說起來也沒錯。
“這不行啊大哥,”蔡世宜急了,“左止元可不是一般的合作夥伴,她是左家人,還是我閨蜜!你別就拿串珠子糊弄過去。”
“我知道我知道,”蔡世仁敷衍地點着頭,“我還準備了一個吊墜呢,金鑲玉的佛像,水色可好了,我還特意請大師開過光了的。”
蔡世宜一點都沒被忽悠過去,眯起眼睛。#
“是不是你上次從安北帶回來的那塊毛料切開做成擺件後邊角料你舍不得扔又磨了人家師傅好幾天弄出來的?”
大概很多人也很難想到,蔡家大哥蔡世仁傳言中義薄雲天,其實摳摳搜搜的,一點都沒有傳言中的霸總氣概。
哦,蔡家倒也沒有任何一個人有所謂的霸總氣概。
蔡世仁尴尬地摸摸鼻子,眼神飄忽,“雖然是邊角料,但那塊料子水色太好了,邊角料也是價值不菲的嘛,加工後也是有藝術價值的,大師的手工費可不便宜。”
蔡世宜盯着他看。
“好吧好吧,”蔡世仁舉手投降,“我再添個镯子。”
蔡世宜盯着他看。
“再加個玉扳指!”
蔡世宜盯着他看。
“那對和田玉的平安扣也搭上!”
蔡世宜終于收回目光,滿意點頭。
“女生外向啊女大不中留,這胳膊肘只會往外拐。”蔡世仁忍不住感慨。
“是你自己太摳搜了,哪有那麽小的邊角料也舍不得扔的,還非要人家大師做個耳墜弄個米粒的。”
“我這叫勤儉持家,你們是不當家不知柴米貴。”
“我不管我不管,你就是摳兒!”蔡世宜捂着耳朵跑了,“不聽不聽王八念經。”
努力降低自己存在感的蔡世禮唇角緩緩上揚了一絲幾乎看不見的弧度。
果然啊,只有小妹才可以完美克制大哥。
無能狂怒的蔡世仁一眼瞅到他,開始宣洩自己的脾氣,“蔡世禮,你笑什麽笑!”
“我沒笑。”蔡世禮下意識辯駁。
“你的禁酒令延長一周!”蔡世仁直接挂掉了電話,留下一個在風中淩亂的蔡世禮。
“果然啊,到最後受傷的只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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飯後,左止元跑去了書房背明天歡迎宴會上的講話稿并把饒聽南和裴良夜都關在了外面。于是,向來互相看不慣的兩人此時竟然平靜地坐在一張沙發上,裴良夜在工作,饒聽南在摸魚。
“江法道去了泰國,剛去看了泰姬陵,”饒聽南抿着左止元剛泡的溫牛奶,懶散靠在沙發上,手指翻動着手機頁面,“我看下一站是安北,聽說那塊地方最近不大太平。”
裴良夜仿佛沒有聽到她說話似的,抱着電腦在處理着文件,手指迅速敲打鍵盤,發出噠噠噠的清脆響聲。
“真是難得,”饒聽南擡頭,奇道,“你居然對她一點反應都沒有了?脫敏的這麽快?”
“你聽上去對我脫敏很開心,”裴良夜頭也不擡,“她不是你好朋友麽?”
“好朋友歸好朋友,不是良配歸不是良配,”饒聽南伸了個懶腰,癱在沙發上歪着腦袋看裴良夜,“你畢竟是左止元異父異母的親姐姐,我能不為你着想嗎?”
裴良夜輕笑一聲,沉默了會,“我前些天給她打了電話,讓她不要去安北,所以下一站 直接是印度了。”
“……她居然接了你電話?”
“接了。”
饒聽南一時不知道到底是裴良夜舔些還是江法道卑微些——一個是斷了關系還會打電話關心行程,一個是被扇了一巴掌狠的還會接來自對方的電話。
嗯,兩人都還莫名其妙的恢複了真正的單身生活。
真是一對旗鼓相當的對手。
“那……小蔡你打算怎麽辦?”饒聽南像晃着高腳杯一般晃着手中的牛奶,看着乳白色的液體泛起淺淺的旋渦,“她那麽喜歡你,你就這麽辜負了人家?”
“首先,她沒有那麽喜歡我,她只是見色起意而已,”裴良夜依然在努力工作,卻也有一搭沒一搭地和饒聽南搭上了話,“其次,我也談不上辜負人家,我把她當妹妹看,給她和小元一樣的待遇,要是以後有機會我還可以給她介紹些相親對象——那本來可都是我給小元準備的優質資源,只是小元便宜了你這個混賬。”
“再退一步說,就算我辜負了她又如何,”她的手指終于稍稍停了下來,虛虛搭在鍵盤上,似乎是在感慨,聲音中卻又沒有絲毫波瀾,“我這輩子辜負的人多了去了。”
饒聽南放下杯子,呱唧呱唧的鼓掌,“好一個邏輯缜密的三維立體防禦。”
單調的鼓掌聲在空曠的客廳回蕩,饒聽南鼓完掌後,又端起杯子抿了口溫牛奶,哼唧一聲,“你說的話自己信麽?”
裴良夜似乎終于是煩了,“不勞您關心我的感情生活。”
“最後一個問題,問完我就閉嘴,”饒聽南喝完牛奶,好奇地看着裴良夜,“我以為你和我是一類人,都是工作狂,為什麽,你會這麽放不下江法道?”
裴良夜閉上眼睛,再睜開,将手中的筆記本電腦合上,丢到一邊。
饒聽南抿抿唇,“你好像沒保存文檔。”
“因為秩序被打破,”裴良夜直接回答了她上一個問題,十指搭在一起,“當你的世界闖入了一個破壞王,破壞你所有的規矩,打碎你所有的觀念,向你展示另一個随心所欲的世界的時候……”
“你就被吸引了?”社畜饒聽南摸過了她的筆記本,打開,保存文檔,再合上。
“不,我一開始的想法很純粹,我在想世界上怎麽這麽不守規矩的人,所以我嘗試着改造她。”
“然後失敗了?”
裴良夜瞟了她一眼。
“我覺得我成功了,至少她在我的世界駐足停留了片刻,而且在努力适應我的規矩……唔,變得乖巧極了。”
饒聽南想了想。
這大概就是第一次在一起吧——也是裴良夜唯一願意将兩人關系定義為“在一起”的那段日子。
有些難以想象,那個時候居然是江法道那個無法無天的家夥乖巧麽?
“那段時間,我逼着她斷掉了她所有的床伴,冷落了所有暧昧對象,我們換上了情侶頭像,穿情侶裝逛街購物,互道早安午安晚安,我不加班的時候會向她報備,我希望她也如此,但她老是忘,所以我借着養龍井的借口在家裏裝了攝像頭,哈,那時候的龍井還是只小貓崽子。”
饒聽南挪動身子,默默坐遠了些。
好恐怖的控制欲。
或者說,希望一切按照自己秩序進行的控制欲。
如果裴良夜是什麽上古言情小說的主角,分手後下一步大概會發展成偏執狂控制狂那類型的瘋批。好在左家實在是個溫暖的家庭,沒給她什麽【家暴、冷暴力、吵架】之類的偏執狂發育溫床。
“後來,她提出的分手,她說我很無趣,吻都是一種吻,姿勢都只有一種姿勢,”裴良夜面無表情地說着,“她跑了,我也覺得改造她很累,所以就放她跑了。”
她的唇角微微扯了起來,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微笑。
“可是她走後,我才發現,我原本的世界,回不去了。”
她沒再說話,饒聽南卻多多少少明白了她的意思。
江法道實實在在,闖入了她的世界,并且在她的世界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印記。
“小元說過,她不喜歡江忍冬,我知道,她覺得我為江忍冬改變太多了,”裴良夜輕笑一聲,“其實,那都是分手之後的事了。那只是我第一次開始檢視自己的人生,開始剖析自己的心理,開始試圖擡頭去看另一條道路上的風景罷了。”
“後悔嗎?”
“不後悔。”
“我說的是分手。”饒聽南面無表情。
裴良夜沉默了會,苦笑着搖搖頭。
“我不知道,如果從我做的事去反推,我應該挺後悔吧。”
饒聽南嘆了口氣。
這樁亂七八糟的感情案,早就已經追不清到底是誰先動的心,又是誰先犯的錯了。
“說起來有些奇怪,”饒聽南忽然想到了什麽,擡頭問她,“我們一直喊的是江法道的大名,你好像很喜歡喊她藝名。”
“江忍冬?嗯,因為我們遇見的時候,她還半混着娛樂圈,還在國內大規模開着巡回音樂會,媒體上鋪天蓋地的報道用的都是江忍冬的名字。”
“這樣啊。”饒聽南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靠在一旁不說話了,摸出手機,找到江法道的消息欄,手指飛速點動。
【當年明明是你先動心了吧!不然以你的性子怎麽會乖乖聽裴良夜的?還真的與一個人定了女朋友的名分?】
江法道幾乎是秒回:【!!!什麽鬼我不是你別瞎說,老娘一生不羁放縱愛自由,實在是當年太年輕才栽進了裴良夜這個坑裏,現在的我是鈕钴祿江法道,我鐵石心腸好麽?】
【你接了她的電話,她打了你你還接電話,鐵石心腸江法道?】
江法道:【……您不會說話可以閉嘴】
饒聽南抿抿唇,突然再次意識到了什麽。
以江法道的性子,她好不容易與一個人确立女朋友的關系,真的會因為“她太無趣了”這麽簡單的原因而離去麽?
……
遠在泰國的江法道丢開手機,将自己沉入浴缸,唇角扯了扯,不可避免的,記憶中被自己埋葬已久的東西又浮了上來。
江法道,不要自欺欺人了,裴良夜從來都是最特殊的那個好麽。
當年遇見裴良夜,她春風得意年少輕狂,裴良夜也是,優秀的人之間互相吸引,本就是難以避免的事。
她是自由的鳥,但再自由的鳥兒也有飛累的時候,正好那家夥給自己準備了一個看上去很不錯的金籠子,她前前後後思索了很久,還是收攏翅膀,住進了舒服的金籠子裏,打算好好休息一會。
她收斂了自己張揚的羽翼,不再去看籠子外的藍天,甚至願意為了哄那人開心改變自己原本的音調啾啾叫兩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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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良夜,我開巡演啦,”江忍冬拿着策劃書蹦進了裴良夜的書房,本想跳到她懷裏,但在後者目光提示下只得老老實實拉過椅子坐下,“這是我們工作室的策劃案,一個月七場,你覺得是最後一場放京都還是首場放京都比較好?”
“怎麽問我?”裴良夜接過策劃案,輕笑着,“是想讓我去嗎?”
“當然了,這可是你女朋友第一次開獨奏巡演,你不去不合适吧!”
“我去我去,放尾場吧,”裴良夜給出了選擇,微笑着看她,“尾場結束,我還能去你們工作室混個慶功酒喝。”
“喂,你就是想蹭酒吧。”
但經過半年的籌備,巡演開始後,裴良夜突然極為抱歉地告訴江忍冬,她得出差,可能得爽約了。
江忍冬眸子裏是掩飾不住的失望,“不能推嗎?”
“是按慣例要年年拜訪的一位左氏的老朋友,以前都是左董去,但公司出事了,左董實在脫不開身,只能我跑一趟。”裴良夜的眸子裏也很遺憾。
得了個否定的答案後,江忍冬沉默了許久,最後随意地擺擺手,“好吧好吧,你的工作最大。”
如果裴良夜真的抽不開時間,江忍冬覺得自己也能接受。
可巡演前,遠在大洋彼岸的裴良夜偏偏突然問她要了張尾場的門票。
她開開心心将最好的位置的票寄了過去,滿心期待地等着那人突然出現給自己一個驚喜。
但……那個座位,一直一直,都是空的。
那是江忍冬演藝歷史上的一段佳話:反場四次,加彈七首,超時五十分鐘,罰款六位數。
粉絲們都說,這是她送給粉絲的禮物。
只有江忍冬自己才知道,她是在等空蕩蕩座位上的那個人出現。
只是,不是所有的等待,都會有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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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法道猛地将自己腦袋也埋進水裏。
她所期待的那個金籠子,并沒有自己想象中的那麽舒适,它狹窄又憋屈,和自己野慣了的自由天空完全不同。
但假如那個金籠子确實在意她,她覺得也不是不可以就這麽住下去。
可她後來才發現,籠子在意的,只有籠子裏的秩序,她這只鳥兒,實在算不上什麽。
所以她毅然決然地沖破了牢籠,回歸了天空,從此開始永無停止的飛行。
她也會在樹枝上落落腳休息片刻,以為自己永遠也不會懷念過去,但累的時候,總是會想起那個籠子帶來的懈怠與歡愉,于是也偶爾回去看看。
那個籠子,也沒有關上門。
江法道呼盡肺裏的空氣後,緩緩浮出水面,大口大口喘着氣,咳嗽了幾聲,狼狽地捂着自己的額頭,閉上眼睛。
她可以再回去看看,但絕不會再允許自己心動,再邁入同一個牢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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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事說完了,該輪到你了吧。”裴良夜仿佛一直沒有情緒波動,看着懶散靠在沙發上的饒聽南,“我的事是爛攤子,你好得到哪裏去?”
“我覺得我現在挺好的。”饒聽南坐直了,心虛,且嘴硬。
“有些事你确實做過,不能因為沒造成傷害或者沒被受害者發現就能夠假裝不存在,”裴良夜面無表情,“未遂的罪也是罪。”
饒聽南抿抿唇,莫名其妙想起了那兩個自己已經不記得了的噩夢。
不記得,是因為左止元在身邊。
但是噩夢,大概也是因為左止元在身邊。
良久,她終于緩緩開口。
“我快找到答案了。”
“等我找到答案,一切就都會迎刃而解。”
裴良夜凝視着她有些黯淡的琥珀色眸子,輕聲說,“別讓別人等的太久,她會累的。”
饒聽南扯扯唇角,不置一詞。
裴良夜也從一旁找了份文件看,懶懶開口,“對了,祝你生日快樂。”
“我生 日在下半年,還有好幾個月呢。”饒聽南頗有些莫名其妙。
“提前祝你生日快樂。”
饒聽南:“……”
“你不就是在提醒我嗎?左止元生日就在年後,”她有些無語,“我記得,我以前都沒忘過。”
她以前只是忙,又不是缺心眼兒。
裴良夜擡頭看了她一眼,點點頭,從口袋裏抽出張卡塞過去,壓低了聲音,“我的支援,密碼是小元生日。”
饒聽南莫名其妙,卻也壓低了聲音,“你支援什麽?”
“你有錢準備生日禮物嗎?”裴良夜反問。
“我有!”饒聽南驕傲了那麽一瞬間,又焉吧了,“五位數,兩萬。”
兩萬全用來準備生日禮物當然也不差,但和以前自己送的禮物比起來,多少存在些消費降級。
她接過裴良夜塞過來的卡,搭上了裴良夜的肩,手掌用力捏了捏,“謝謝裴總了。”
“那你和小元一樣,喊聲良夜姐來聽聽?我比你大,也不算占你便宜。”
饒聽南:……
開不了口。
“嗯?你說褚部今天加班了?”左止元打着電話推門出來,看着勾肩搭背的兩人,有些訝異,嘴裏卻還在回答着張秘的話,“知道他在幹嘛嗎?”
“不知道啊,行,我回頭問問。”左止元挂掉了電話,狐疑地看着已經迅速彈開的兩個人,倒也沒多問,“良夜姐,我明天的發言稿已經背完了,你準備好道歉的詞兒了嗎?”
裴良夜低着頭,默默比了個OK的手勢。
“好,那我們就……”
饒聽南的手機突然又響了起來,她沖着左止元無奈地攤攤手,起身走到角落。
“怎麽又想起來找我?”她看了眼來電,微微眯起眼睛,接起電話。
喬言的聲音裏已經褪去了上午的瘋癫,帶着無奈地自嘲,“饒總,您能幫我問問左董嗎?左氏到底能不能幫天光一把,不用入場燒錢,就注資今天那個看房項目就行。”
“我知道左總可能難做主,但左董總是能拍板的。”
饒聽南抿抿唇,扭頭看向一旁好奇看着自己的左止元和裴良夜。
“我明天幫你問問吧。”
“求求你,”喬言的聲音卑微極了,帶着濃濃的急切,“今晚問問,可以嗎?”
“你很着急?”
“是。”
饒聽南嘆口氣。
“好吧,我盡力試試。”
“謝謝。”
挂掉電話回身,饒聽南猶豫地轉身看着左止元,“左總,您能聯系上左董麽?”
也容不得她再多想一會了,饒聽南大概将今天下午才知道的天光的事簡單說了說,于是得了裴良夜的一句不輕不重的諷刺,“沒想到饒助理還有這種善心,競争對手也願意拉一把。”
“因為自己淋過雨,能給別人撐把傘就撐把傘,”饒聽南倒是很坦然,“我不幹涉左董的決策,就是問問。”
左止元已經撥通了給老爹的視頻電話遞過去,“吶,問吧,他最近應該挺閑。”
視頻接起,一只碩大的黑貓頭看着鏡頭,爪子在鏡頭上滑來滑去,左修才氣喘籲籲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龍井,诶,對,把攝像頭對準我。”
龍井高冷地用肉墊撥弄手機,又靈巧跳開。
左修才哼哧哼哧地在跑步,短短幾天居然就有了極其顯着的減肥成效,臉都小了一圈。
“喲,三個人都在吶?”他意識到恐怕的确有些事,于是停下跑步機,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拿起手機,“什麽事?”
左止元和裴良夜看向饒聽南,後者猶豫了下,隐去了喬言對左止元的評價,将兩人在自己辦公室的對話和盤托出。
“所以你想讓我拉他一把嗎?”左修才笑了,看上去挺和氣的。
饒聽南心中忐忑,仔細想了想,搖搖頭。
“我不知道。”
“嗯,你當時的判斷是對的,”左修才也沒客氣,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正色道,“你轉告他,左家不會入場,包括那個VR看房項目。”
饒聽南抿抿唇。
“所以,天光也沒救了嗎?”
“唯一能救的方法你已經告訴他了,”左修才笑笑,“把那幾個項目包括數據一起打包出手轉讓。”
“他不願意。”
“那就沒救了。”
饒聽南嘆口氣,沉默了會,又開口問道。
“我想知道,我對于左氏的判斷是對的嗎?”她頓了頓,“左氏只是催化劑,而并非決定性因素。”
左修才的笑容更加燦爛。
“過年的時候好好聊聊吧。”
“好的,左董。”
電話挂斷,左止元眸色複雜地看着饒聽南,猶豫了一會,輕聲開口,“你要覺得不要意思開口,就換我打過去。”
“沒事。”饒聽南有些疲倦地擺擺手,起身走到客廳角落,撥通了喬言的電話。
“怎麽樣?”喬言顯然一直等着,頗有些急切地開口問道。
饒聽南沉默。
沉默足以說明很多事。
“知道了,”電話另一頭的聲音驟然憔悴,随即輕笑着,“謝謝你了。”
“左董說,你想救天光,就把那幾個項目打包賣出去,”饒聽南終究還是開口,“他和我是一樣的判斷。”
或者說,自己的判斷就源于左修才的态度。
“不可能的,饒聽南,我已經無路可退了,和大廠對着燒錢已經耗盡了天光所有的潛力,”喬言聲音憔悴又絕望,“我不可能後退的。”
饒聽南深吸口氣,又緩緩吐出。
“是今天發生了什麽事嗎?”她皺着眉,努力回想着有沒有什麽異常,“你怎麽突然這麽着急地要個結果?”
明明下午還好好的。
“什麽也沒發生,饒聽南,”喬言的心情似乎很平靜,“謝謝你了,我會用我的方法救天光。”
他挂掉電話,看着辦公桌對面老老神在的褚凡君,微微點頭,面上都是恭敬,眸底都是瘋狂。
“我會按照您的方法做。”
……
“什麽方法?喂!”饒聽南驚愕地發現自己的電話被挂斷了,忍不住罵了句髒話,“該死。”
“再打過去?”左止元看着怒氣沖沖的饒聽南,小心提出建議。
“不了,”饒聽南煩躁地将手機一扔,搖搖頭,“本就是交淺言深,沒這麽深的交情,幫他問問左總已經過界了,要不是看在老對手的份上我也不會和他說這麽多廢話。”
還是那句話。
好良言難勸該死鬼。
她深呼吸幾口,稍微平複了些心情,看着面前兩人,笑了笑,“走吧,去拜訪蔡世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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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哥,你以後帶我去海邊飙車兜風嘛,”蔡世宜正抱着蔡世禮的胳膊撒嬌呢,“海邊和盤山公路肯定有些差別,我都想試試。”
“那你被吓哭了可不能賴我,你今天沒哭說不定是人家裴總開得慢,你二哥我可是飙得老快了。”蔡世禮被她煩得不得了,卻又不敢輕易答應,生怕這小家夥反手又是向大哥告一狀。
“我才不會哭,我怎麽可能哭!”蔡世宜挺胸收腹,極為驕傲,“而且我裴總怎麽可能飚不過你!”
“好好好,你家裴總天下第一。”蔡世禮随口敷衍着。
“那你帶我去玩。”
“到時候再說吧,到時候再說啊。”
“你又敷衍我!”
蔡世禮一個頭比兩個大,剛想開口狡辯,突然響起了敲門聲。
他如臨大赦,推了推蔡世宜,“快去開門,說不定是你裴總有事找你呢。”
“這麽晚了,她不可能來找我的。”蔡世宜嘟哝着,提起汽水吸了一口,跳下沙發噠噠噠跑過去開門。
看着門口的左止元和饒聽南,蔡世宜撇撇嘴,回頭,“二哥我就說了吧,不是裴總,是左總和饒助。”
左止元和饒聽南默契地一人向旁邊邁一步,露出了兩人身後低着腦袋的裴良夜。
于是乎,當蔡世宜再一回頭時,就受到了一萬點驚吓。
“裴總?”
左止元靠在門邊,靠着自己對蔡世宜的了解注意着她的微表情,随時準備将裴良夜拉開,免得蔡世宜将手中的橘子汽水都潑到她頭上。
嗯,蔡世宜好像沒那個意思。
裴良夜低垂着腦袋,一步踏入蔡世宜房間,以詠唱調式的朗誦腔背着道歉信。
“尊敬的蔡世禮先生,很抱歉今天驚吓到您妹妹。本人經過左總的批評教育,深刻認識到了我冒進、沖動的錯誤,對把令妹吓哭的行為表示極度關切和極度後悔……”
她還沒說完,不遠處的蔡世禮就笑成了一團。
裴良夜莫名其妙。
面前的蔡世宜臉由白變紅,由紅變紫,氣急敗壞面紅耳赤,“誰哭了!我才沒被吓哭!”
“你哭了,”沒反應過來的裴良夜模仿者蔡世宜當時的動作,“你扶着欄杆哭得稀裏嘩啦。”
蔡世禮笑得打滾錘地。
面前的門啪的一聲關上,門裏傳來蔡世宜惱羞成怒的聲音。
“二哥你笑什麽笑!我說了我沒哭!”
“哎,哎喲喂小祖宗,你打我幹嘛?”
門外,三人面面相觑。
好像,劇情走向不太對。
作者有話要說:
關于那場演奏會……會有一個裴良夜視角的故事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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